第73章

戒指上的亮彩,融入安静的夜色,这个普普通通的晚上随之动荡闪烁。

季婉唇边不自觉地逸着笑,声音轻轻的,“从哪里变出来的?”

“一点点小魔法,”孟步青长睫低垂,取出戒指仔细地戴在她细长白皙的指尖,“公主殿下,生日快乐。”

“……”

季婉唇角扬着,想说不要乱叫的。可脸庞笑意根本藏不住。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心里想着,能这样一直望着她,有一种滚烫的柔情在心尖慢慢、慢慢地溢出来……

下一刻,被温柔地揽住腰。

孟步青的唇瓣,很软,很柔,热情四射和温柔体贴似乎没有任何冲突。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香味让人陶醉。

季婉的手抚在她脑后,指间的戒指被乌发半映衬半掩藏着熠熠生辉。

任由她吻着自己,也热切地回吻着她。

衣衫半解,本来就从浴室出来的人……

回程的路上,玻璃窗外激越灿烂的金光像要把人照化,幸好一路都有室内的冷气。她们行李不多,从机场可以直接乘地铁方便到家。

很空荡的车厢。

孟步青手搭着季婉的大腿,盯看对面光滑玻璃上映出的季婉的面容。隧道很暗,车厢里又亮,照出的剪影如此清晰。

“想带你见一下我妈妈,又觉得,等我们出国领证的那天叫她就可以了。”

季婉翻看邮件的动作顿住,转过头望向她,旋即轻轻笑起来:“怎么露出那么严肃的表情?”

“在想一个问题。”孟步青微微蹙着眉。

“嗯?”

“我乱猜的啊,你可以不回答。总之有没有说对都别生气。”

“愿闻其详。”

孟步青张了张嘴,要说的话斟酌半天还是决定简单直白:

“你是不是跟家里断绝关系了?”

“为什么会这样想,”季婉诧异地笑了下,“因为我完全没跟你提过我家里的情况吗?”

孟步青点点头。

“不算断绝关系。我父亲前几年再婚的时候,我还回家吃了饭,”季婉将手机塞回口袋里,捉住她的手,牵住把玩,“平常跟堂哥联系比较多……”

这个柔光浅浅的下午,季婉第一次讲自己家里的事情。

她父母都是教师。

父亲严厉,母亲古板。季婉从小规规矩矩地上学,战战兢兢地考年级前三名,书房里常年放着戒尺,字练得不好、作业没有全对……凡是有任何没达到高要求的地方就会挨打。

后来,初中的她瞒着所有人更改志愿,被一所强制住宿的军事化高中录取。完全打乱了家里,让她考进重点高中,然后妈妈退休陪读的计划。

盛怒之下,家里拒绝支付学费。

没想到,还是一个小未成年的季婉硬是没低头。她靠着借钱周转和假期兼职,直接在高中那年勉勉强强达成经济独立。

这下跟家里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

一对控制欲强且严苛的父母,一不留神将女儿培养得太独立、太好强了。羽翼未丰就用全力从他们手心飞走。

跟他们的联系越来越淡。

季婉的高中志愿填满了跨省的重点学校,并且做好了申请助学贷的准备。 她爸妈没别的办法了,只好改成怀柔政策,说了一大堆让人听着很舒服的话,继续供养她。

季婉还是一个准高中生,就经历过到处给自己借钱凑学费的窘境,早就明白自己是不能依靠家里的。而且她十八岁了,可以自己为自己负责了。

无论是读大学还是在毕业后,她都努力挣钱,认真储蓄。捧着高学历却比一无所有的人还拼命。

渐渐成为父母嘴里值得炫耀的、成功教育下的优秀女儿了。

直到她二十五岁还没有谈过恋爱,多次拒绝所有人的介绍相亲后——父母眼里的她又变回那个性格古怪阴沉的人。

后来母亲重病,做完大手术,依旧需要按时吃药才能控制住病情。 高昂的进口药不能走医保,季婉当时的收入,一大半都用来给母亲买最好的药。

哪怕这样,她还是父母眼里的不孝女。

季婉只是简单地告诉孟步青:“我父亲那边,主要是我出钱让堂哥多多关心照顾他和跟他再婚的阿姨,我不怎么回去。他活得很好,也没空要跟我断绝什么关系。”

孟步青静静地听着。

“他再婚之后,跟那个阿姨处得很合拍,所以脾气比之前好多了。如果你想的话,过年我带你去吃顿饭……”

只要距离不绕,地铁实在比汽车省太多时间。从中间稍微转一下线路,已经快要到家了。

这边的换乘站之前没有来过。

孟步青拉着季婉的手,往前面走了几步又觉得好像不太对。地上贴的标识也有点乱。

迎面走来一个穿制服的乘务员。

孟步青凑上前,张口道:“叔叔,换四号线往哪儿走?”

“……往这边。”

那个被叫叔叔的男生开口,抬手指了个方向。年轻的嗓音让孟步青怔了怔,这才仔细地看了下他的脸庞。

本来想为自己顺口喊错的称呼道歉的。看清他的脸后,孟步青忍不住皱眉,话变成了:“刘志毅?”

眼前的人沉默。

孟步青条件反射地扬唇,皮笑肉不笑地问,“你没乱指吧?”

“没、没有……不信你去问别人!”

刘志毅丢下这句话,匆匆地走到别的地方去了。背影颇有些夹着尾巴逃窜的意味。

孟步青回过神,微微鼓了鼓脸。有点说不清什么感觉。

她早就听共同好友说过,这个人读了个大专,毕业后家里托关系进地铁里工作了。

自己经常坐地铁却从没看见过。还以为本市那么大,不可能那么巧碰到,今天还真就撞见了。

季婉问:“认识的人?”

孟步青挑了部分实话说:“以前的同学,闹过一点不愉快,不过早就过去了。”

是高中的糟心事情。

在孟步青被网暴的那几天,这个人跟朋友吹牛说自己早就睡过孟步青了,言辞非常粗鄙,编得有鼻子有眼的,朋友传朋友,最后传到了孟步青耳朵里。

那会儿的孟步青处于一个表面装乖,实则是不良少女的状态。

再加上心情抑郁。

晚上,她叫了几个人高马大的社会玩伴把他绑了过来。

找了个附近最脏最臭的公共场所。孟步青牢牢地扣住他的脑袋,将他整张脸紧紧贴地,湿濡着各种混合物的肮脏砖块吻了他半个小时。

她亲手按的。

记得这个男生后来请假了整整一个月。

他再来学校的时候,看见孟步青的影子都会小心地退后躲开。顺便治好了对女生随意开黄腔的毛病。

如果是现在,孟步青可能只会当众把他臭骂一顿就结束了。

她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恶毒,所以下意识在在意的人面前有所保留,怕被对方发现自己睚眦必报,是一个很坏的人。然后被对方讨厌。

像之前,她也只跟左晓云说自己被同学说坏话,没说那个人后面被她扔了满脸蛋糕。

孟步青大多时候是靠直觉行动的。别人总是告诉她以暴制暴是不正义的,她就也觉得这不够光明。

她不像好人那样楚楚可怜,她的楚楚可怜一直是装出来的。

所以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坏人。

其实孟步青不知道,无论事情的后半段怎么处理,都无法否认她在前半段是受害者的事实。

况且,她有力量却又点到为止的还治其人,才说明她是真正的善良。

进小区,走回家的路上。孟步青忽然轻声问:“你之前说过,你妈妈去世前,你没有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嗯。”

“是因为你不肯结婚,你妈妈才重病了也不愿意告诉你吗?”

“不是,她的病是长期的,吃药能控制住的慢性病,”季婉回答说,“她走得突然,医生说是自然死亡,可能有生病的原因,也可能只是年纪到了。”

母亲病危的那天,身在国外的她立刻赶去机场,也需要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才能回来。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季婉沉默了会儿,突然慢慢道:“现在,我爸爸大概猜到了,为什么我不愿意结婚。他叫我不结婚也要努力找个伴。”

算是含蓄的退步忍让了。

孟步青听着,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喃喃:“好遗憾啊……”如果能早点和解,季婉不会顶着那么多的压力,常年孤身待在国外。

她的前半生就不用活得那么那么辛苦。

季婉没有说话。

走进楼道里,灼热的阳光顿时隔绝。

她在想,如果独立自由让她拥有了跟这个小姑娘相爱的机会,还有什么可遗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