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回家等通知。
还挺义正言辞。
孟步青往前走了几步路,想了想又顿住,飞快地打字发:[是这样的,季总,我早上面试的那家公司,已经给了offer,如果您这边的结果需要等很久,或者是还需要参加二面三面的话,我就不考虑了。]
季婉:[你考试结束了过来入职。]
“切!”孟步青笑出声,满意地将手机揣回口袋里。
明明就是她盼着自己能进来,装什么装。
—
近在眼前的,还有一个期末考试需要捱过。
孟步青复习得顺利,没那么紧张了。
她不再背着厚厚的各类参考书,斜挎包里只装着几份重要而精简的讲义,遇到问题及时请教。在很好的状态里,完成了一半的考试。
下午,吃过午饭。
孟步青拉着左晓云散步。教学楼现在是全部拉着胶带封住的状态,没到进考场的时间,不允许进去。
从食堂到考场,经过一条小桥。
左晓云低头盯着看木板上的缝隙,忽然抿唇笑起来:“上个学期,刘梦媛不是买了个挺贵的戒指。她减肥成功之后戒指就变得宽松松的,走过这里的时候手一甩,戒指滚着滚着,从桥上漏到了水里。”
孟步青笑了下,盯着绿油油的小湖泊看,“说明她减肥成功了,应该买点新的戒指了。”
“确实,”左晓云抬手,望见光线里分外白皙干净的手指,“我也想给自己买个戒指,可是还没想好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话题转到配饰方面。
聊了会儿,左晓云忽然牵起孟步青的衣袖,不解地看着她的手问:“你怎么还没有戴情侣戒指?我看他们,官宣的时候都已经戴上了。”
“哦,”孟步青这才被点醒,也看看自己的空荡荡的手指,“你说得有道理,我也要去弄个情侣戒指。”
她想到可以跟季婉一对,兴趣立刻变高。
“我们现在就去逛逛商场看戒指?你不是也想买戒指?光在脑袋里想怎么行,多试试,你就知道到底适合什么,喜欢什么样的了。”
孟步青边说着,边打开手机搜索附近的商场,“我看看这里有什么大一点的商圈,时间还早,我们现在过去,可以逛一整个下午。”
“孟步青同学,你是不是有点恋爱脑?”左晓云不可思议地笑起来,喂了她一声,“我们现在不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而是在去考场的路上!”
“……”
孟步青鼓了鼓脸沉默住。
一激动,确实忘了还有门考试没结束。等考完出来已经四点半了,也来不及去逛街。
“这样吧,”左晓云见她满脸低沉,忍不住地说,“我们等会儿提前交卷,虽然最多只能提前半小时交卷,但半小时也够我们到园区的国贸了。你先大致逛逛,不耽误正常回家。”
“好,”孟步青一瞬间眉眼亮起来,“那就这样!”
校区附近有地铁,到底还是相当方便的事情。进站到出站,十几分钟就到了园区最著名的商业区,里面首饰品牌众多。
刚进一楼,入眼便是好几家卖戒指的店。
孟步青走在前面,左晓云紧紧地跟在她旁边,进店并不敢跟销售们有什么眼神对视。 她钱包虽然挺鼓的,但存钱欲望极强,自认这里的东西并不是自己可以消费的。
两个人都打扮得很学生,柜姐端着职业笑容招呼她们,问需要什么。
孟步青只说随便看看。
柜姐笑了下,旋即走开让她们自己看着。
擦得一尘不染的高透玻璃柜里,四角装着白亮的射灯,黄金、铂金、彩.金。放眼望过去,都是亮彩彩的,天然吸引着视线。
款式普通平常,孟步青看到第二个展柜,手插进了口袋。
认真地看完,她问左晓云:“你有想试试的吗?”
左晓云摇了摇头,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不好看。”
两个人换了下一家店。
左晓云忽然想起来:“你知道她的手指尺寸吗?这个可不能买错。”
“当然知道。”
“竟然知道?你已经问过了吗?”
孟步青沉默了会儿,脸颊边酒窝浮现了下,跳过这个话题道:“我们去看看下一家店吧。”
是怎么知道的?
好几个晚上……或者是在白天,她的手覆盖住她的掌心,插进她的指尖,交握住缠绵……
心里当然有个印象,能估算出来她的戒指圈号。
进店前没有抬头看过牌子。走进去,才发觉整间店面的布局宽敞许多,这种寸土寸金的商场里,竟然只摆着寥寥两个柜台。
销售人员同样穿着西服,可是身高明显瘦削,妆容精致。
孟步青匆匆地瞥了一眼柜台里的东西,都是大颗大颗的钻石。 旁边的销售正在对试戴的客人说:“这个算我们店的入门款式,款式简约,卖得很好的,单戒只要三万五。”
左晓云拉着孟步青出去了。
“……”
孟步青算了算自己口袋里能动用的钱,有点悲伤地发现,钻石戒指其实是个很贵的东西。有没有牌子都贵,有牌子的特别贵。
她真应该好好挣钱了。
原本还不在意的实习工资,此刻浮上心头……面试主管是怎么说的来着。哦对,八十块钱一天,按照实际到岗计算。
略微算了算,孟步青唇角一抽。很好,就算整个暑假一天不拉地待在公司泡着干活,到手五千块还不到。
难怪别人都说,实习生是公司批发的地摊货。
孟步青轻声问左晓云:“你现在在那家证券实习公司,工资是怎么算的?”
“八十块一天,到岗一天算一天的。”
“你也是八十块?难道是我们学校的学生的全国统一价吗?”
“当然不是!而且我现在涨工资啦,他们想让我毕业之后立刻入职,所以开给我的是普通员工的工资,大概翻三倍的样子,有时候还不用到岗。”
孟步青闻言诧异,眼睛亮了亮:“那你平常的工作难吗?”
“不难啊,主要是打打杂,我记得要求是熟练运用万德和彭博这种金融软件,不难学的。之前我都不会,听说是松江大学数学系的,直接被招进去了。”
左晓云话说得随意。
孟步青无法判断,那边金融系的东西到底容不容易学。 毕竟这位大神连数学分析都能考满分,她嘴里的不难,有可能是地狱难度。
“你要来吗?本来已经不招实习生了,”左晓云忽然笑得有点坏,“但我说暑假要回家的时候,陈姐抱怨了句没有能干活的人,问我有没有可以介绍的。”
“……”
孟步青思索了下可能性,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我已经拿到了一个实习了,拒绝了那个,可能会导致家宅不宁。”
左晓云满脸疑惑。
随意地走进下一家店。
柜台前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男销售。画风又是截然不同的,从平价热情,到高端精致,再到这里有种微妙的客气氛围。
或许是店里的灯光太冷调。
左晓云盯着显目的牌子,好奇地指了指问:“男士一生只能订制一枚,那女生呢?”
年轻的男销售笑了下,他本来就是有些上挑的细长眼,脸又小,还留着相对男人来说略长的黑发。稍微笑起来,就有种笑面虎的感觉。
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我们不卖给女士。”
左晓云:“……”
孟步青:“……”
左晓云是跟人客客气气,不会主动争辩的性格,闻言“哦”了一声,想拉着孟步青出去了。孟步青没走,斜斜地靠着柜台,看眼里面的各类戒指。
“所以我如果想买,有钱,也没有资格?因为不是男人?”
男销售又笑了一下,看着一点脾气也没有的样子,声音轻而缓地说:“如果您跟身旁这位小姐绑定恋爱关系,也可以购买,我们品牌认为真爱不分性别。”
孟步青:“……”
左晓云:“……”
刚才积攒的不爽,陡然间清空了。孟步青心情有些难以言喻,眼神微妙地盯着他,继续问:“那我是不是也只能买一次?”
“是的,您如果选择了购买,需要在我们品牌进行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登记,无法撤销,无法修改。所以如果只是情侣礼物,我们建议选择别的品牌。”
左晓云弱弱地说了句:“我、我们不是情侣关系。”
穿西装的长发男销售对她笑了笑,没再说话了。他依旧笔挺挺地站在柜台前,似乎晃都没晃过。
孟步青低头,悄悄地鼓了鼓脸。
她的理智告诉自己,这种营销手段很简单很基础,甚至还有点傻。既然一生只能在这家买一次,那给下一个对象买别的牌子不就可以了?
戒指牌子又不是全宇宙只这一家。
但她毕竟还是小姑娘性格,心思吸引着,认真地看起了有没有什么漂亮的戒指。
边看边问:“那你们的钻戒是什么价格的?一克拉的话。”
“克拉只代表大小,价值要看每一颗钻石的参数。”
“普通的参数呢?大概是怎样的价格区间。”
西装男想了几秒,他唇角带着一如既往的弧度,温柔地道:“大概三万五到十八万,都是正常的。”
“好,”孟步青听着觉得还行,是正常钻石戒指的市场价格,原来并不需要为这层一生一世的关系绑定,而额外付出太高昂的价格,“挺好的。”
她眼神瞥见右边的中间,有一枚形状简约,圈身镶着两排碎钻的戒指。精致秀气、耀眼又不失简约大方。
旁边还有个相似款,是用细纹间隔着碎钻的。
孟步青算了算两个戒指的价格,差不多是一台电脑的价格,可以接受。她指着玻璃柜说:“我要试戴这个。”
话落,西装男仿佛飘逸般平滑走了过来,孟步青好像都没看见他上半身有什么晃动。他打开柜门,拿出戒指给她试戴。
孟步青把两个戒指都试戴了下,心跳有点快,“有现货吗?这两个都要,都是四十八。”
“您有携带身份证原件吗?”
听她说要买,销售脸上还是那种浅淡的笑容弧度,没有任何情绪涌动似的。很快帮她把需要的圈号找出来,两个都有现货。
为了考试,身份证正好是揣在身上的。
孟步青打开斜挎包,从里面翻找着,“只需要我的身份证就可以买吗?”
“是的,跟您伴侣的信息绑定完恋爱关系,就可以购买了。再次提醒您这个绑定是无法修改、无法撤销的,我们品牌主打是只卖给真爱,一生的唯一。”
孟步青忽然察觉出什么,动作顿了顿,也学着他笑眯眯的模样问:“所以其实就只用我的身份证买。这么说,我可以买给很多人,只是不能修改最开始的绑定?”
“不可以,订婚戒指和求婚戒指,都是一个人的一生只能买一次。”
“那这种呢?”
“这是礼品戒。”
“所以礼品戒指可以买很多枚,”孟步青抬手摸了摸下巴,盯看他,“那我绑定了情侣关系,你们也不知道我拿着戒指到底送谁去。结婚求婚未必得克拉钻戒,别人大可以拿随便买的礼品戒求婚。”
“我们品牌主打一生一世一唯一的真爱,如果只是普通礼品,建议您选择别的牌子。再次提醒您这个绑定是……”
他好脾气地重复之前的话。
甚至连语气和表情都是一样的。
避开正面回答了。
明明刚才还有问必答的。他这个态度是什么意思,孟步青心如明镜了。
所以一个人确实只能选择一个人进行绑定,无法修改更换。 可戒指可以买很多,送不同的人。收戒指的人也可以收不同人送的很多枚。
这个营销的噱头,完全禁不起推敲,内在逻辑简直是一推就倒掉了。
转眼想明白。
孟步青扬唇好笑地笑了下,还是交出了身份证:“明白了。”
—
走出这家首饰店。
孟步青恍然琢磨着,店员可能是一个高科技的仿真机器人,或者是什么漫画里走出来的纸片人。
他表情控制得那么好,一直到最后连说话的语气都没变化过。
到脖颈间的黑发也柔顺得像顶假发……
左晓云咂舌道:“你真的说买就买了,我还以为今天只是稍微逛逛。”
“嗯,”孟步青回过神,盯着手里的袋子说,“你会不会觉得有点好笑,都这个年头了,竟然还有只把东西出售给男性,单身女生有钱也不能买的牌子。”
“单身女生不能给自己买是有点……但既然你买了,说明这个牌子肯定有很可爱的地方。”
“完全是因为他的话,同性之间也可以绑定恋爱关系。为了这句话买的。普通情侣想证明跟对方是真爱,大可以直接去民政局领红本子,我们又不行……”
孟步青低垂下眼睫,盯着商场干净瓷白的地砖。
沉默几秒。
“红本子能证明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真爱吗?”左晓云说着,音量渐渐变高,“那离婚的怎么说,去离婚的难道没有领到过结婚证吗?结婚证可以二婚三婚五十婚,至少这个牌子的戒指只给你绑定一次,难道不比结婚证真爱?”
孟步青知道她是为了哄自己开心。
不由扬唇笑起来:“谢谢,等到我和季婉办婚礼,你还是一样要给我随份子钱的。”
“那肯定啊!那不是一定的!”左晓云点头点得似小鸡啄米般。
—
回到家,孟步青先把戒指藏了起来。
她琢磨着,戒指这种特殊的东西,肯定要挑选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或者至少也是个比较特别的环境气氛里送。
调动着可怜的浪漫细胞,想了许久,却没想出来什么罗曼蒂克的场景。
季婉一打开门,便看见手撑着下巴坐着,视线盯着玄关处思忖发呆的孟步青。模样有点像是正在等候主人回家的大狗狗,可爱得冒着傻气。
“考试感觉怎么样?”
视线对上,季婉忍不住就笑起来。
“嗯,发挥很好,应该是可以全部及格的。”
“恭喜你,”季婉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到桌上,“奖励你的小礼物。”
“只是及格,而且成绩还没出就给奖励?”
孟步青陡然坐直身子,伸手打开盒子,看见竟然是条手链。白银质地泛着金属自带的光泽,简约有质感。
明明没见过,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她抬眼:“这跟你经常戴的项链,是一个牌子的吗?”
“眼睛好尖,”季婉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脸颊,“你不是要开始实习了,算作你的入职礼物。”
因为在她身边,孟步青特别爱撒娇,张开手臂直接抱住她的腰。 亲昵地蹭了蹭,娇着嗓音拖长语气:“谢谢季总~季总又给找工作又给买礼物,真是为人太好啦。”
“为人不好,”季婉笑出声,两只手掐了掐她的脸,“季总只对你好。”
“……”
孟步青抬起脸,乌黑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嗲甜的语气忽然一收,低低道:“谢谢季总那么关照,我会好好报答你的。晚上。”
“从今天开始,我不需要加班了,”季婉明知她语气带着深意,依旧不动声色,“你可以不用给我做夜宵了。而且你的面试,我也没关照过。”
“以后,等我入职之后——”孟步青的话还没说完。
季婉唇角上扬,打断她:“那天来看你面试,我其实想刁难你来着,结果被开会耽误了点时间。等赶到的时候,你竟然都面试结束了。”
孟步青笑容僵硬:“……”
这个女人,没准确实会干这种恶趣味的事情。
季婉笑着问:“小不点,你确定要我多多关照你吗?”
关照两个字微微加重语气,说得仿佛是报复。
“不用,”孟步青低头揉了揉眉心,“季总,咱们在公司里桥归桥路归路,你千万别为难我这一个日薪八十元的小实习生。”
季婉去厨房洗干净手,坐下准备吃饭。
心想,本来打算,趁着暑假可以带小不点去海边看咸蛋黄似的夕阳慢慢沉底,去北欧看夜晚变幻莫测的极光,到高原看漫天星河瑞士滑雪……
现在只能一起上下班了。
也行吧。
—
翌日。
孟步青坐着季婉的车去上班,却在底下停车场里待了会儿,让季婉先上去。她间隔着,虽然手上戴着情侣项链,但在公司并不打算表现出任何关系。
毕竟是来干活的,不是来当关系户的。
公司环境比想象中的好。孟步青被前辈带领着先熟悉了圈,看见有一块区域是专门给员工午睡的隔间后,她震惊道:“这是实习生也可以用的吗?”
“当然可以,看见是没人的就可以进去睡觉。又没写名字,哪儿有什么正式员工可以实习生不可以的。”
前辈分给她了一些简单的整理工作,嘱咐说:“早上就这些事情,中午要开大会,可能会忙得比较晚。”
孟步青半懂不懂,郑重地点点头。
她坐在自己的工位上,跟左右的前辈都友好地打了个招呼。孟步青长得漂亮,笑容大方,很快就有人约她中午一起去食堂。
本来以为,自己只是个实习生,跟季婉隔着几层根本不会有任何工作见面。没想到那么快就在例会上看见了。
季婉坐在最前面,孟步青跟在自己部门的领导身旁,坐在后面。
进门时目光短暂交汇了下。
季婉抬手顺了下耳边的长发,面上没有丝毫波澜,红唇轻抿。 开会时,声音不高不低的,或许是太过端庄肃穆的气质,给人一种很不好糊弄的严苛感。
她笑也不笑的模样,对孟步青来说是很陌生的。
“……”
简单的会议,结束得比想象中的早。
孟步青跟着她的实习生前辈,直接往食堂方向走。她们两个人是差不多的年纪,闲闲地聊着。
“季总好漂亮,”孟步青似随口地问,“她结婚了吗?”
聊起这种领导的八卦。
前辈眼神亮了亮,压低声音:“没有,据说是一个独身主义,追她的人全部折戟沉沙了。”
“喔,看起来不像啊。”
“是的是的,但季总只是长得看起来温柔,她手底下那些总监主管,其实都挺怕她的。”
“怕她?”
“当然了啊。当然我们这些小实习生和她隔着那么多层,不会觉得她可怕。她年纪轻轻又是空降,能没两把刷子吗……”
孟步青听着直点头。
春困秋乏夏打盹。刚吃完饭,困意最强的时候,孟步青打着哈欠走进休息区,找了最里面的那间。
狭小的单间,像是什么胶囊旅馆的构造。
孟步青衣服穿着整齐,直接躺下来。
她睁眼看着四周,有种陌生新奇的感觉。开着灯,尝试着闭起眼睛,困倦却完全睡不着。
孟步青摸出降噪耳机戴上,放了点自然的声音,下雨声之类的。 闭起眼,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季婉的脸庞,刚才在会议上专心工作,眼里没有旁骛的冷淡样子。
有点陌生,却又没有太陌生。
那天,季婉低沉下语气,淡淡地命令她做出些简单的指示。 孟步青被她“命令”得很惨,脑海里眩晕,只觉得浑身都快融化了。最后坐在她的身上丢了个大面子……
实在不愿再回忆。
孟步青模模糊糊地睡着了。或许是入睡前,想着都是那些事,她的梦里也开始进行着,碎片化的春梦。
上一幕还是在家里的那张大床上,忽然又变成办公间,季婉把她叫过去,然后锁住了门……
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她是被热醒的。
不知道睡了多久,设定的闹钟还没有响起来。孟步青烦闷地解开卡在脖子上衣领,稍微喘了口气,眼睛又闭了闭。
想仔细回味一下刚才的梦。
忽然有人在门外,轻轻叩了下门。孟步青吓得立刻睁开眼。
那一瞬间,她有种偷东西被抓包的紧张感。
她站起来打开反锁的门,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来人,外面的人就推开。进来后,直接背着身子将门锁掉。
孟步青哑然,盯着她轻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因为不确定隔音效果如何,所以她声音很小。
“我不告诉你。”季婉也压低声音。
孟步青微微瞪大了眼,重新坐回去,又惊讶又开心地问说:“那你怎么有时间还来午休?最近不是一直要加班吗?”
“原本准备提前休假的。”
季婉抬起手,拆掉那个不太舒服的装饰袖扣,扬着唇似笑非笑地盯看她,“想趁你放暑假,带你去各地玩的。谁知道我事情都忙得差不多了,你这个小不点要来入职了。”
“……”
孟步青坐得直了些,微仰着脸,有点心虚地望着她。
心思其实还留在刚才的梦里。
“怎么睡得脸都红了,”季婉倾过身,抬手捏了捏她脸颊软肉,“去收拾收拾,准备出去了。”
“出去什么,你不会还要我这个小实习生帮你干活吧?季总,不许利用职权潜规则啊。” 孟步青把耳机摘下,手机调到最大的音量,从耳机里透出的声音模糊中和两个人的话。
“不许吗?”季婉垂眼盯着手心里的袖扣,半戏谑半认真地说,“过两天要去安桥市出个差,你不是说想去。你不想的话,我只好另外找人了。”
“……我去,要去的。”
孟步青低头接受了,“听从领导的安排。”
安桥市距离本市不算远,大概四百多公里的路,地方经济发展得不好,所以很多当地人都会选择过来打工。过来念书的也有很多。
孟步青想去是因为,左晓云是安桥市的人,她总嘟哝着想让她去安桥玩,想带她尝尝当地的美食之类的。
可总是没碰到什么合适的机会。
上学期的假期,左晓云直接留校打工度过的,这个暑假她回去了,孟步青又要实习。
—
需要去开几个简单的会议,为期三天的短差。季婉带着自己的助理和孟步青,留着孟步青待酒店里。
说是在待岗,有事随时联系。其实就是把她带过来玩了。
孟步青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把衣服扒拉来,拉开夹层的拉链拿出一个普普通通的牛皮纸袋。
里面是戒指盒。
她匆匆地瞥看了眼,忽然发现,还有个红色的盒子。
整理东西的时候没带脑子,本来只想拿戒指的,却把藏在一起的另外一样东西也装袋子里了。
孟步青打开红色的盒子,大红的绒布垫着金灿灿的长命锁。
迷你得可爱,一看就是给小孩子戴的。
孟步青小时候身体弱,三天两头生病跑医院。后来被爷爷抱着去村里算命,算命瞎子说:“这孩子长得可爱,所以总被小鬼缠着要和她玩,身上戴点金子辟辟邪就没事了。”
迷信的爷爷当即跑去县里最大的五金店给她挑了个长命锁。
也是凑巧,孟步青戴上后,生病的次数越来越少。
慢慢的,孟家人都喜欢送她金子做的东西。
爷爷就找人给她打了一个漂亮至极的实木的小匣子,存放经年积攒的金饰。
再后来,孟步青的爸爸生意失败,家里值钱的房产和豪车全部拍卖抵债,她那小匣子里的东西,也被拿去卖掉了。
只剩那条常见戴在脖子上的长命锁。
再后来,长大了,长命锁太小孩子气了。
孟步青就把它装在盒子里藏了起来。只有遇到重要场合,譬如中考高考,才会拿出来郑重地揣在身上当个护身符。
已经很久没有翻出来看过了。
她盯着打量许久,觉得这东西没准没有拿错。
“……”
孟步青闲着没事,约了左晓云出来玩。她这次的出差事情比较匆忙,完全没跟左晓云商量过。
所以正好撞上她有事。
左晓云可怜兮兮地问她,能不能陪自己去点痣。前几天在网上约好的,钱已经付掉了,不能不去。
孟步青当然无所谓。
她拿着美容院的地址,从酒店出门直接公交车过去。她原以为会是个正正经经的私立医院,毕竟名字听着很洋气。
直到跟着导航七拐八绕,才在一栋疑似荒废的写字楼里找到地方。 昏暗的格子间,门口已经不再亮的灯牌赫然写着:葛露斯名门私立整容医院。
这个名门私立,显然是个小作坊的工作室。
孟步青很想进去把左晓云拉走,但想也知道,她来这种地方就是为了省钱。毕竟点痣不是什么大事情。
而且,需要点的只是手臂上的一个淡痣。
左晓云的亲戚给她算命,说这个痣会影响她的身体健康。纯属扯淡的事情,她一个大学高材生,为了应付长辈也只能来点掉。
孟步青还没进去,在门口就听见里面热热闹闹像吵架般的声音。
间接着几声,左晓云斯文腼腆的讨饶:“可是、可是我没有钱再做别的项目了。”
“没有钱可以先贷款,你下载几个软件,那上面扫了身份证就可以借钱,很快就到账了!”
“小姐姐,没有钱可以再赚,等你长得漂亮了干什么不能赚钱?你看看你这张脸,其他地方长那么漂亮,就是鼻子塌,这个鼻子一塌,整张脸都丑了呀!”
或许是说了很久都说不动她。
几个人嘴里的话,渐渐变得越来越难听,几乎是围着她骂起来的局面。
“……”
孟步青听见里面有很多声音,她不敢贸然进去,先探头瞥了眼情况。柜台旁边几个有胖有瘦的女人,包围着左晓云。
年龄都不同,一家子五六个人的感觉。
观察完情况,孟步青走了进去。
她眼神无视着左晓云,默默地走到旁边,仿佛只是误入的客人。 周围包住左晓云的人顿时过来了两个,扬着热情笑容:“小姐姐,你是来做什么项目的?有预约吗?”
孟步青盯着眼前的年轻女人,忽然问:“你的双眼皮现在还有点假,不过形状不错,是刚割好吗?”
这问题有点不太客气,不过她说的时候语气温和自然,没什么敌意,显得像是咨询的意思。
女人一愣,盯着她那自然的大双眼皮,脱口而出地答:“我都割了半年了。”
“哦,那该去做修复了吧,”孟步青望着她,眼也不眨地说,“顺便鼻子也可以隆一下,不对,你鼻子的问题不只有榻,做个鼻综合怎么样?肯定会比现在漂亮很多。”
“……”
她们一时没反应过来。
孟步青继续说:“做完鼻综合再填个下巴,仔细看看,你颧骨也有点问题,颧骨内推了解一下?还有嘴巴和人中……”
“你有病吧!”
女人终于反应过来了,开始骂了起来。
孟步青淡淡地说:“具体你可以到医院咨询,不用害怕,医生肯定一看见你就开心地一边鼓掌一边转圈圈,嘴里喊着,发财啦发财啦。”
她怼人的全程表情无辜,语气正经。
说完,给左晓云使了个眼色。
左晓云趁着众人震惊没留意时,终于从柜台里钻了出来,快步跑到孟步青身边。孟步青拉着她,直接走掉了。
“……”
她们两个径直从楼梯间下去两层,再等电梯。直到离开这个破旧的大厦,阳光洒落在身上,发现身后没有人追出来才松了口气。
孟步青木着脸:“吓死了。”
“你也会害怕?”左晓云紧紧地抓着她的胳膊,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能走掉就阿弥陀佛了,你居然还敢把她们骂一顿。”
“她们骂了你多久了?我不稍微回两句嘴,这口气怎么出。”
“根本看不出来你在害怕,你真的有在怕吗?”左晓云盯着她,眼睛里晃着泪花却还在笑。
“对啊,她们人多,我怕保护不了你。”
“好感动,如果你没有对象,我今天就要跟你去结婚。”
“不行,我喜欢胸大腰细屁股翘的,你一样都不沾。”
“……”
左晓云闭嘴了。
带着她往自己家的方向走,低着头说:“你过来玩我真的很高兴,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我家很小很破的。”
“不会,肯定是个很温暖的家。”孟步青盯看她,“不然养不出你那么可爱的人。”
左晓云抿唇笑了下,又有点沮丧:“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傻缺,明明知道这种小地方美容院不会靠谱,却还是为了省钱去。”
“……”
“其实这次真是意外,我们这里人不是各个都那么无赖,不是都是小偷。我也没想到正好就让你撞到。”
“怎么了,你难道还怕我要地域歧视你吗?”
孟步青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拉到靠墙的那侧走,避开迎面的电动车。哪怕是人行道上,还是时不时有逆向的非机动车开上来。
“嗯。”左晓云轻声说,“你之前问我怎么不跟刘梦媛玩了,其实……是她不跟我玩了。她知道我毕业后想回老家,就很嫌弃。说了一大堆我这儿的坏话,说我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对不起那么好的考试成绩。”
孟步青温声说:“我完全是因为你,才开始对这个地方有好感的。还记不记得,之前跟说过我高中被人挂在空间里骂过……那个骂我的女生也是安桥人。”
左晓云心里一紧,立刻转过脸,看她。
迎着光,孟步青微眯了眯眼,唇角勾着轻松的淡笑道:“其实那天告诉你的话,还没说完。她骂我的这件事,并不值得我记那么多年。”
接下来的路上,孟步青语气缓缓地告诉她那个高中事情的后续。关于她如何被最好的朋友当面叱骂的。
隔了那么久,她连当时夏琴身上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这件事,曾待在孟步青脑海里盘旋了很长的时间。让她反思了很久很久。
——自己到底有没有做错。
哪怕带入上帝视角去想,都觉得无非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她跟张玲琳都不是什么好人,你来我往,挺公平的。
可是站在对面张玲琳的角度,确实是孟步青先说了没礼貌的话,又精准报复到了对方。
“……”
绝交后有很多个睡不着觉的夜晚,孟步青都在想,如果自己没有选择把电脑抱到学校里投屏,如果自己选择找夏琴私下调解。
这段友谊的结局是否会不同。
那些夜晚,往往在不断被推翻的思考里后悔迟疑直到黎明。
她实在,想不明白。
孟步青从不在乎别人觉得她凶或坏,可夏琴是她最好的朋友。竟然是以这种意外又可笑的事情绝交了。
她难免意难平。
甚至觉得,之所以会这样,完全是因为张玲琳和夏琴都是安桥人,她们小地方的人就是喜欢抱团。
以至于对这个地方印象很差。
直到遇见了左晓云。这个跟陌生人说几句话都要脸红的小姑娘,那么可爱,像个森林里钻出来的小幼鹿。
孟步青真的是个很迟钝的人。
她说完这段,才陡然发现,夏琴这个人这么淡出了她的世界,完全是因为她跟左晓云成为了朋友。
左晓云的出现,温柔填补了她被那段高中友情捅伤的大窟窿。
后来,孟步青爸爸去世了。
季婉又搬了进来,悄无声息地填补住了另外一块巨大的空缺。在那之后,孟步青才觉得自己是真正活着的。
想起前几天,孟步青对季婉说过:
“我之前一个人住的时候,不去学校上课,天天在外面晃荡,通宵打游戏看小说,特别舒适。 可是你搬进来之后,家里变成两个人的,你再离开,周围就会突然变得空落落得吓人,你没打招呼出差的那两天……我真的很不好受。”
孟步青灵光一闪。
为什么这次,季婉出个短差还要特意把她带在身边。因为那句撒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