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季婉轻声应完,垂眼盯着她握住自己的手,含笑柔声问,“可是,你打算这么射箭吗?”
“……”
她如此不慌不乱的,反倒让孟步青害羞起来。她抿唇,面容静下来,凑近在季婉耳旁说,“牵着手不行,但可以抱着你射箭。”
故意含情脉脉。
咬字温存暧昧的语调。
季婉脸上一红,还来不及说什么。孟步青松开了她,抽箭张开弓,轻松拉满弓的架势相当漂亮,却有点匆忙。
一支箭迅疾地悬悬射到靶子最底部,牢牢地扎住了。
“……”
季婉静静地看着,弯唇抿笑,半晌还是笑出了声。
孟步青总觉得刚才牵过她的那只手,有酥麻麻的感觉,从指间蔓延到心底。深呼吸后长吁了下。
她调整好后,接下来每一支箭都稳稳地扎在中间的红心上。
季婉时不时拊掌,眼眸弯弯地夸她。
孟步青玩得高兴到几乎忘记掉还有别人在了。
再次注意到,是隔壁的手机铃响了起来。孟步青听见阮应雪隐约说了几个时间,应该在叫人照着安排会议。
等她的通话结束。
季婉上前问:“要走了?”
“是啊,”阮应雪拿起自己的手提包,双手握着那个缠着丝巾的小小手柄,抱怨语调含笑,“可比不过有些开始享清闲福的人喽。”
“刚才还没提的要求,”季婉抱肩,“是什么?”
阮应雪满脸遗憾,摊了摊手,“还是算了吧,我一次也没有射中那个红点,多半是老天在暗示什么。”
“行,等会儿直接去机场吗?”季婉没有追问。
阮应雪点头:“车子已经到楼下了,我先走一步。”
她跟季婉打完招呼,没再有什么寒暄的留念,直接走了。
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果断利落的自信。
孟步青在旁边幽幽地问:“她是不是不喜欢我。”
竟然根本都没有看她一眼。
“嗯,”季婉没否认,“很正常的,她这个人,不喜欢所有的小孩。”
“……”
孟步青无语,低头看看自己,该有的什么都有,明明还比别人要丰满,哪里还有什么小孩的影子?
她嘴巴一张,忽然察觉到什么。
“她是不是认识我爸?跟你一样,是我爸爸的朋友吗?”所以拿自己当小辈看待。
“不是。”季婉瞥她,“怎么又那么多问题,还玩不玩了?”
“哦。”
孟步青百无聊赖地抬起弓,又记起来,把弓和箭都递给季婉,“你来,我教你玩。”
季婉看眼时间说:“下次吧,今晚还要忙点事情。”
“好吧,那我们回家。”
—
做好饭,孟步青刚坐下,脑海里又浮现阮应雪帮季婉擦唇角的那一幕。
她很想知道,两个人只是同事吗?
孟步青吃着饭,再三挑挑拣拣,终于选了个无害的话开口,“你跟你的那个朋友,认识很多年了吧?”
“嗯。”季婉应得随意。
“你们应该关系特别好吧,”孟步青抬眸飞快地觑了她一眼,语气平稳地说,“看得出她对你还挺特别的。”
季婉不以为然地笑了下,“关系还行,但没有任何特别。让你觉得到自己是受到特别对待的人——这是她的个人特长。”
孟步青想了会儿,木着脸:“我怎么不觉得。”
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季婉皱了下眉,轻笑问:“你以为她喜欢我?”
“……”
太直接了。
可能是孟步青做贼心虚,心狂跳了下。完全没想过她会那么直接。
“不是啊……”她讷讷不敢应,生怕试探的话要踩到雷,“就是觉得有点奇怪,怎么会她还帮你擦嘴的。”
季婉随口说:“习惯了吧,她有两个孩子,小的那个今年才四岁半。”
孟步青:“啊?”
孟步青瞠目结舌:“她有两个孩子?你不是说,她不喜欢所有的小孩吗?怎么会,竟然还有两个孩子?”
实在太过惊愕。
季婉好笑地望着她,开口说:“当然不是所有人,生孩子的目的是因为喜欢孩子,也不是不喜欢孩子的有了孩子就会喜欢。 她对我有提携之恩,其实不应该在背后说她坏话的……但她无论怎么样,也不算什么好妈妈。”
她听过阮应雪亲昵地叫自己的亲生小孩:愚蠢的小东西,噪音制造器。
然后借着工作繁忙,留宿酒吧也不会回家,将孩子完全丢给家里的丈夫和保姆。丧偶式教育。
反正她有钱,且工作能力出色。
只要以后在长大的孩子面前装装辛苦,装装一心为家付出,不怕孩子们会不认她。
“提携之恩?她以前是你领导?”孟步青惊讶地说,“看着年纪,还以为你们是同事关系。”
季婉面容闪过一丝复杂错愕,抬眸盯着她,语气缓缓地道:“她比我大十岁。”
“……”
“……”
踩到地雷的孟步青迅速低垂下脑袋,沉默几秒,转移话题地说:“所以她是生了孩子不管,一心拼事业的类型?哦,那她又像我的爸爸,又像我的妈妈,爹妈同体,这让我一下子对她倍感亲切了。”
这话,让季婉表情缓和,露出一个想笑又抿住的弧度。
“等一等,她既然不喜欢小孩,”孟步青回忆自己年纪小的时候,肖安乔女士从来没有给她擦过嘴,这些都是保姆做的事情,“怎么会因为照顾小孩照顾习惯了,所以下意识。”
季婉:“不知道。”
孟步青:“……”
“她不可能喜欢我,否则事情会变得麻烦起来,”季婉表情是断定的,唇角衔着一抹浅淡笑意,“得不偿失。”
孟步青不动声色,仔细地品着她用的词。其实没能理解。
喜欢和不喜欢的差别,是心,怎么会有得与失的计算参与进来。
如果要计算,该怎么用具体的度量衡,在众多变量出现时又该怎样满足从简原则,边界条件又是什么。数学生开始混乱。
见她满脸思忖。
季婉用一种理所应当的平淡语气说:“有些人是能被喜欢的,有些人是不合适喜欢的,我们看得很清楚,很明白,永远不会弄错。”
清醒而自足的话,宛如内心壁垒坚不可摧。
窗外是灯光朦胧的夜。
孟步青默然,她低头吃饭,用眼角余光瞥着季婉的动作。
收碗筷的时候,孟步青按住了她的手,故意停顿几秒,才松开说:“我来吧,你去忙你的事。”
掌心细腻温热触感残留,顺从,软绵的。跟眼前人的冷静理智截然不同。
孟步青看向季婉,又偏开了视线。端起碗筷径直去厨房。
心里不可遏制地想着,自己的存在,会让她觉得是不可以喜欢的吗?
季婉望着她的背影,手背在身后,轻轻地蹭了下被她摸过的右手。而后自然地握住。
眉目间有所起伏。
刚才的话说得太满了。阮应雪一直是个相当优秀的人,但她不是。
跟阮应雪不应该是“我们”。
她含混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