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乖一点,”季婉稳住声线,去扒开她紧搂在腰间的手,“快点走了,车子在等了。”
“好,我要乖乖的,这样才不会被丢掉。”
季婉纳闷:“什么时候说要把你丢掉了?”
“你刚刚说的……”孟步青委委屈屈地看着她,语速飞快地说,“你说我好烦好粘人,讨厌我赖在你身上麻烦你,你说你讨厌我。”
季婉瞠目结舌。
没再搭理她,她打开停靠在路边等待的出租车车门,“快点进去了。”
孟步青不可思议地瞅她一眼,往前半步,忍不住又瞅她一眼。
“……”
季婉没再开口说话了。
她神情寡淡,只是在她低头钻进去时,有个抬手扶住车门顶的仔细动作,防止她不小心撞到脑袋。
两个都坐进去,关上车门。车子缓缓往前行驶着。
狭窄温暖的车内,孟步青侧过脸静静地看着她。
季婉的面容罩在昏暗的光线里,影影绰绰,看得并不真切。只有眼睛依旧很亮,长睫下的桃花眼沉静似黑玉。
车窗外不断变化着的景物光影掠过她的眼底。
孟步青表情有点愣地看着她。
季婉也任由她看。
还是没说话。
半晌,孟步青皱着脸,忍不住真冒出点委屈来,小声地说:“你真的讨厌我啊?”
“讨厌你什么,”季婉侧过脸,“因为你很烦很粘人,还总赖在我身上麻烦我?”
“……”
孟步青被她的话噎住。
她想说,自己喝了挺多酒的,刚才乱说话的本意只是借酒撒撒娇,想听她随口说句哄哄人的“喜欢”而已。
季婉这样不以理睬的姿态好冷漠。
还想要继续撒娇。
可酒精使得大脑迟钝,孟步青有种处于半梦半醒的虚幻和疲倦感,身子往后一靠。她合起眼,忽然就没有说话的兴趣了。
“怎么还不高兴了?”季婉瞧着她的表情,好笑地说,“上次喝醉,特别肯定地说我喜欢你,这次喝醉又那么肯定地说我讨厌你。怎么想的。”
孟步青猛地睁眼瞪她:“我上次根本没有没喝醉!这次也只是一点点的小晕而已!”
“好,那现在为什么突然不高兴,因为我没有哄你这个小醉鬼吗?”
“不用哄……”孟步青声音忽然低下去,“我亲妈都不喜欢我,可能我真的挺招人烦的。”
她的语气淡得像凉白开,清浅浅的。
里面没有什么情绪,像只是随意地说句自己看到的天气预报。
耳旁的散发此刻垂搭下一缕,遮挡在脸颊边。
孟步青唇角微抿,沉默着。
其实她是知道的,自己对肖安乔说话时态度很不好,有些夹枪带棒。也知道她脾气差,听见肯定会生气。
可是……
那么久没见过妈妈,孟步青随意看淡的表现下是藏着些紧张的,努力想假装不在乎,却还是为这紧张而烦躁。
有点控制不了脾气。
孟步青可以在别的亲戚面前从容乖巧、落落大方,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但在妈妈面前……就是很难演出她希望看见的模样。
“我之前说过的,”季婉见她的表情,大概也能猜出些饭桌上的情况,伸手将她脸颊那一缕散发顺到耳旁,“不会嫌你烦。”
指尖动作轻柔。
孟步青顺着仰起脸,“你那么好呀?”
“不是我好,”季婉语气微低,特别正经认真地说,“因为步步是个招人疼的小姑娘。”
“……”
沉默片刻,孟步青唇角略微牵动了下。
上车到现在,终于露出些笑意来。
见状,季婉也跟着弯了弯唇,“回家早点休息吧。”
“嗯。”
—
轻松的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孟步青刚进家门,就看见手机上跳出来的艾特全体的班级群通知。
因为老师的时间和教学安排,《数学分析》这门课的期中考试时间将要提前。下个月立刻要考试。
底下冒出来的全是哀嚎声,夹杂着几个收到。
孟步青本来就在为上课的听不懂和拉下的功课而犯愁,这一下,焦虑指数迅速拉满格了。
本来脑子还昏昏沉沉的,她抬手烦恼地揉着眉心,越想越难受。身上像陡然间压下块看不见的巨石般呼吸困难。
酒都吓醒了。
季婉在厨房里帮她洗了一串葡萄,很快端着出来说:“吃点水果,可以解解酒。”
“嗯。”
“怎么脸色那么难看?”
孟步青垂眼,深呼吸半天,依然没有减轻丝毫的烦躁慌乱:“刚才看见群里的通知,我有节课的考试时间要改动。”
季婉:“提前了?”
“嗯,那个老师真的好奇怪啊,如果他有什么大事情要忙,直接把考试取消掉不可以吗?竟然还提前安排,这合理吗?”
“什么时候考试?”
“下个月一号就考,这次真的死定了,我前面的分数已经很悬了,之前拉下来的又还没有补完,这门课期中成绩占比还贼高……”
孟步青越说心中越急。
她试图从纷乱糟糕,一眼看不见希望的可怕处境里想到办法,“这也太提前了,他当人人都是天才呢不教就会,真是烦死——”
“吃葡萄,”季婉赶紧拈个葡萄亲自喂到她唇边,温声打断她的话,“尝尝看甜不甜。”
孟步青吃进嘴里,又慢吞吞地说:“葡萄不是应该剥皮吃吗?”
“这是提子,不用剥皮的。”
“哦。”
孟步青长睫下的眼眸亮晶晶的,盯着她。像自己没手似的,等着她继续喂。
“你的同学都怎么说?”
“他们也说不知道怎么办,当然,肯定一小半是真的一大半是装的,反正都比我有办法。还有几个人本来也没想过及格,倒不着急。”
季婉劝导:“那你也不用急,其实还有挺多时间的,该复习那些内容,做好相应的计划一点点来。就算真挂科也不是要砍脑袋的大事。”
孟步青无辜地说:“你怎么不继续喂了?”
“……”
季婉拈起一颗颗葡萄,视线扫到她娇嫩嫣红的唇瓣上,目光闪烁了一下。
动作随之顿住。
然后把装满红提的小篮子塞她手里:“你自己吃。”
孟步青鼓了鼓脸,不情不愿地接过来,倒也没有坚持装三岁小孩要让人喂东西吃。毕竟酒醒大半了,要面子的。
悲叹地说:“为什么世界上聪明人和笨蛋的差距那么大,我的考试该怎么办……”
季婉擦干手,靠近摸了摸她的发顶,声音低沉温柔:“步步,要相信自己。你不笨,努努力总能做好事情的。”
孟步青鼓起脸,其实不喜欢被当小孩子对待。
却拒绝不了这份亲昵。
数学不像有些文科类的考试,哪怕书卷再厚,自己的背诵进度总能清晰看见,花进去的时间总能换到收获。
数学是,如果当下并不能正确理解一个复杂抽象的概念,可能死磕三天都只能将书本停留在当前的那页。
孟步青就有过一段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苦思冥想很多天依旧无法理解一个基础定理的挫伤经历。
虽然后面想通后,会终于浮现一种醍醐灌顶的快乐。
但快乐转眼就会被下个到来的问题打碎。
孟步青回想那段痛苦时光,喃喃地说:“我害怕啊,我的数学分析是真的学不好。其实上学期的及格分数都是我全力以赴的结果了。”
季婉问:“会有很多人不及格吗?”
孟步青白着脸点头:“当然会,上学期直接挂了一半的人,其实大家都很拼命了。”
季婉惊讶地说:“那你很厉害啊。”
“……”
孟步青想笑又不敢笑,确实挺九死一生的。她查到分数后简直有种被大赦天下的解脱狂喜。
但这次完犊子了,开学到现在的课根本没听懂过,数学分析怎么可能给你蒙混过关。基础底子可能还有点,但拉下的东西实在是很难补的。
季婉轻拍她肩膀:“你只是一个学生,跟大家一样面对考试紧张很正常,不用害怕。也不必参透整本教材,只是把考纲上应该掌握的知识拿住。”
听着,孟步青心思慢慢冷静下来。
不是因为她的话多么安慰人。
而是她的存在本身。
“好,我加油。”
—
天色灰蒙蒙的,早课的时间还没到,阶梯教室里已经坐了几个人。孟步青昨晚联系好的几个高绩点的学霸,专门抽空帮她答疑。
熬夜学习的结果,她漂亮脸蛋上挂着两个气色不佳的黑眼圈。
左晓云打着哈欠说:“加油呀,你基础很好的,努努力肯定能进前十名。”
“求求你不要闭着眼乱说了,”孟步青苦着脸,“听着像是嘲讽人。”
左晓云秀嫩的小脸蛋写满无奈:“不要丧气嘛,区区一个期中考试而已有什么难的,我们那么多人教你,平均一下也能前十了!”
她自己的数学分析,上学期是满分的成绩。
“对啊,怕什么,等会儿把你的那些知识点补完,计算力稍微练练就出来了。”说话的女生叫李雅雯,是第二个考满分的人。
那么难的考试,还算是孟步青擅长的科目,她拼尽全力才考到及格分。班级里通宵学习的同学一大半都挂科了。
竟还有两个人在考满分。
人和人的差距就是比人和狗都大。
“……”
孟步青翻了个白眼,她左手支撑着脑袋,注意力全在复印讲义里的公式上。没空叫她们把那种轻描淡写的语气改掉。
距离上课还有一会儿,教室里陆陆续续来人了。
孟步青的私人补课时间结束。
“等会儿请你吃饭,”左晓云小声说,“之前那个奖学金已经发到卡里了,我们去吃点好的!”
孟步青有气无力地说:“好啊,我要宰你一顿。”
“行行,所以你想吃什么?”
孟步青说:“都可以,我没多余的脑容量去想了。”
“那我们——”
左晓云刚要说什么。
被身后的声音打断了,“云云,等会儿我们几个要去吃日料,你要一起去吗?”
“啊?”左晓云转头,看见自己的几个室友,赶忙说,“不了不了。”
“为什么不了?你不是刚发奖学金吗,拿去吃点好的东西啊。”
左晓云讪笑说:“算了吧。”
“怎么就算了,”为首的女生抱起手臂,正好站在阶梯教室的高一级台阶上,居高临下地说,“你不会又想把钱寄给家吧?”
“抱歉,”孟步青侧过身,胳膊肘搭靠在左晓云的右肩上,她抬起眼,语气带着浓浓困倦,“这个人今天已经被我提前预订了。”
“……哦,原来你们已经约好了。”
几个女生闻言没再纠缠,点点头迅速找好位置坐下。等待上课了。
“怎么回事,”孟步青悄声问,“你就拿了那么点的奖学金,她们还惦记着要叫你请客不成?”
“不是的。”
左晓云摇了摇头,明显有一个欲言又止的停顿,却还是没说话了。
“到底怎么了?”孟步青放下笔,脸趴在桌子上仰望她,用一种半截身子入黄土的沙哑干枯声音说,“没力气猜玩猜心小游戏,速速坦白一切。”
左晓云莫名被她的语气逗笑。
笑完,抿着唇说:“是应该告诉你这个事情的。”
孟步青淡淡的:“嗯。”
左晓云也趴在桌上,跟她贴得很近,用气音说:“我妈妈,其实不是我的亲妈。”
孟步青控制着惊讶的表情没有流露在脸上,继续“嗯”了声。
“然后呢?”
“也没怎么……其实是想瞒着所有人的,前几天不小心跟程佳雯说漏嘴了,然后我们整个宿舍的人都知道了。”
孟步青眼珠子一转,回想她们刚才的话,大致猜到了些原因。
左晓云声音很低,长睫低垂,侧躺着的脸庞半明半暗的,“然后,她们都说我不应该往家里寄钱的,要考虑自己,早点为自己打算。”
“……”
“她们说,妈妈平常对我那些小恩小惠,就是为了让我长大后对他们死心塌地,是想要吸我的血。说我已经在被吸血了,自己还不觉得。”
孟步青观察着她的表情,“你完全不赞同她们的话。”
“嗯,大概三四岁,我亲妈就跟我爸爸离婚……不对,他们根本没有领过证。我亲妈十六岁打工的时候跟我爸在一起,意外怀孕生的我,养了我大半年,最后她趁着天黑收拾好东西走掉了。”
女人走前仔细地打包走了自己的物品和家里一半的存款,拉黑男人的所有联系方式,只留下了一个女儿。男人打不通电话,也没有想过要去找。
两个人本就是在外面打工相识,搭伙过日子而已。
他这个粗糙的男人并不会带孩子,于是把女儿送回老家给年迈的父母养着。又过了几年,存够了钱,家里张罗着帮忙安排了相亲对象。
见了几面,谈拢彩礼钱后结婚了。
左晓云终于又有了个妈妈。
左晓云说:“爸爸生病去世的那年,我刚七岁,妹妹才出生。本来就穷的家,更加穷上加穷了。我爷爷家不肯要我,也不肯给生活费。”
孟步青默默地听着,喉咙滑动,惊异的情绪一直蔓延在心底。
她一直以为,左晓云那种是家庭完整的,被长辈们呵护宠爱着长大的女孩子。毕竟她那么纤细文弱,跟陌生人讲个话都会紧张到脸红。
“是你继母把你养大的?”
“嗯。”
“她肯定对你很好。”
“嗯,”左晓云回忆着说,“其实我亲妈是跟她同村的,有段日子,实在缺钱,她打听好我亲妈哪天回村,让我演戏卖可怜要点钱,说要到了就给我买糖葫芦吃。我还记得那天……”
那天,她大清早就背着竹筐,到城南的外婆家那边打猪草,一直晃晃悠悠待到天快黑也没能碰见人。
后妈来找她,问清楚之后,故意提声骂她怎么一整天就打了这么点草。
她那大嗓门,很快嚷出来一圈人围着。
左晓云的亲妈终于被看热闹的人叫出来了。
她走过去,瞥见背着的竹筐里,整整一天只打了半筐猪草——半框里又半框是杂草,再一看小女孩子的手,细白幼嫩。
大冬天的,手上干净得连个冻疮也没有,就知道平日里是不干活的。
她抱着手臂闲闲地对后妈说:女娃子,懒就该打。
左晓云的后妈愣着半天。抬脚踹她的竹筐上,又大声呵斥。
亲妈在旁边冷眼看着。
小女孩明知是演戏,还是吓得哭出声。在她那撕心裂肺的哭泣里,还是后妈先绷不住,弯下腰,把她搂进怀里,又是揉又是哄的。
“钱,当然,一分也没要到。”左晓云忽然有点哽咽,她努力憋着泪平稳地说,“然后我后妈抱着我,气呼呼地回家了。回去的路上还是给我买了两个糖葫芦。”
孟步青见状摸摸口袋,准备随时给她递纸巾。
“其实长大,再回想,那时候要钱应该是骗我的,其实是想让亲妈把我接走的。谁知道我在他们家的门前晃荡了一天,连门都没进成。”
说到这,左晓云没哭,反倒还傻兮兮地笑了下,“她没办法啊,才又把我带回去了。”
就这么养着。
过年,后妈给妹妹买新完衣服,钱已经不够再买一件了。她看向左晓云的眼神里都是小心翼翼和羞愧内疚。
隔年,工厂涨了百来块工资,终于能攒下点钱。她立刻献宝似地捧来一件崭新的羽绒服,说,这件是牌子的,比之前妹妹的贵。
孟步青低声问:“你的学费也一直是她供的吗?”
“嗯,”左晓云点头说,“因为我成绩好,所以很早就被省里的重点高中签约了。她当时不知道这是食宿费全免的班级。”
“……”
“打听到高中的学费要那么多钱,她脸都发白了,可愣是没说一个字的反对。晚上吃过饭,独自出门,跑遍全村的亲戚,一户户挨着借钱,她把能借到都借了……总共三千六百二十块。”
左晓云睫毛一颤,掉下眼泪,立刻将脸埋在胳膊肘里,蹭干净脸上的泪水。停顿片刻调整好语气。
她再次侧过脸,平静地问孟步青:
“你说,这是小恩小惠吗?”
孟步青眼神复杂,抽了张纸巾出来面无表情地说:“听你说完,我要哭了,我的亲妈如果哪天变得很穷,没准会直接把我卖给人贩子换几张钞票。”
左晓云“扑哧”笑了下,半哭半笑:“你又逗我!”
孟步青撇唇,不置可否。
上课铃声响起。
大佬级别的数学家高良飞教授拎着个破破烂烂的电脑包,精神抖擞地走进来。他的头上只有三根衰毛,依旧隆重地涂抹着发油梳到脑后。
左晓云一边惊奇地盯着教授的发型,一边对孟步青说:“之前高教授说过,让我们永远铭记自己选择数学的理想初心……你有吗?”
孟步青缓缓地“嗯”了声。
趁着教授还在开电脑。
左晓云继续闲话说:“真好啊,我只觉得庞加莱猜想很有意思,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当佩雷尔曼。我根本没有过什么数学梦想。”
“从来没有梦想,然后你的绩点稳稳在专业前五,”孟步青抽出纸,低头擤了下鼻涕说,“我要哭光这包纸巾。”
闻言,左晓云笑得眼眸似月牙弯弯,“我成绩是比你好点,可你以后一定比我有出息多了啊!毕竟你方方面面都是那么厉害!”
孟步青:“……”
好友滤镜是真的强。
左晓云低声说:“我就是一个很没有出息人,只想毕业之后找份工资不错的稳定工资。可以给我的继母买黄金镯子,可以给我的妹妹,买很多像小花痴一样的公主裙。这就是我愿意每天好好学习,待在图书馆里通宵努力的全部理由了。”
教授开始讲课。
两个人都快速地翻开书,盯着白板,准备认真听课。
好不容易难捱的五十分钟过去。
教授出去抽烟了。
孟步青脸立刻趴倒在铺开的讲义上。
后排的座位,张安琪起身去厕所,路过时看见她的满桌草稿纸和笔记,惊讶地说:“诶呀,你们已经在复习了吗?”
“……”
旁边有人接话,“群里提前考试的通知你没有看见吗?”
“看见了,”张安琪戴着黑框眼镜,她的绩点还算高,偏偏上学期的数学分析只考了七十分,逢人就说自己是裸考,“天呐,难道只有我还没学习吗,看来我这次肯定要挂科了。”
“……”
“哇塞,你们都好认真啊。”
张安琪就站在孟步青旁边,顺手想拿她的讲义。
孟步青猛地按住了,她直起身子,脑海里积攒许久的压力紧张翻腾着。谁不知道她表面假惺惺,背地里恨不得上个厕所都带着讲义去。
眼神不善:“没复习是吧?这次肯定要挂科是吧?”
张安琪不知死活地“嗯”了声,“怎么?还不许别人不爱学习?”
“行,”孟步青点头,勾唇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说,“那先跟你说一声,我复习得可认真了,所以这次你要是敢考得比我好,我就杀了你。”
“……”
—
季婉回到家。
她听见厨房里有炖汤的声音,侧过身,却没看见孟步青。
换好鞋,刚脱下外套。
孟步青脚步匆匆地从书房出来,先钻进厨房里把煤气灶上的火关掉,然后折回来说:“你回来啦。”
“嗯,回来了,”季婉看见她手里还拿了只签字笔,“你在做功课吗?”
孟步青顺着她的目光低头,才反应过来,把笔放到旁边:“嗯,埋头苦读,学得天昏地暗的。”
季婉语气含笑,“那么勤奋啊。”
“没办法呀,”孟步青撇嘴说,“我今天跟一个讨人厌的同学打了个赌,期中考必须要考过她!”
季婉:“怎么那么喜欢跟人打赌,赌注是什么?”
孟步青表情严肃,思忖几秒后掂量地说,“赌的如果我的分数比她低,就得把她杀掉。”
季婉:“……”
季婉去厨房洗手,顿片刻,语气慢悠悠地说:“那你要加油,可不能杀人。”
“嗯,我会加油的。”
盛好饭,两个人坐在饭桌前。
孟步青稍微吃几口饭,就停下筷子,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几眼。
目光灼灼,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季婉停住动作,抿着无奈的笑意问:“看着我会很下饭吗?”
孟步青回神,盯着她,意味深长地拖腔带调道:“嗯,确实秀色可餐。”
“……”
季婉目光闪烁了下,明显被她的厚脸皮弄得不好意思了。
顿了顿,“你是想说什么事情吗?”
“我想知道你的计划,”孟步青垂下眼睫,盯着碗里的白米粒,语气普通地说,“等我毕业之后,你准备去哪儿啊?”
今天左晓云跟她说的话,其实在她心中掀起了不太平静的风浪。原来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母女之间,也能做到那么的亲近紧密。
孟步青放学的一路上都在想季婉。
也在想,自己对她暗暗怀有的特殊感觉。飘飘忽忽的想法,时而觉得幸福,时而清醒冰冷。
毕竟,季婉只是暂时跟她住在一起。
原先的不问是没有在意。到后来慢慢的,变得有些不敢问了。仿佛一旦问出口,就会破坏掉现在的生活。
季婉没有说话,目光凝视在她的脸上。
顿片刻,垂下眼帘淡声说:“我为什么要走,只要房东不赶客,我就住到八十岁。”
“真的?”孟步青难掩惊讶与激动,“你不想要走吗?之前还威胁我说要早点把房子卖掉,分钱走人的!如果你没计划走,我肯定不会赶你。”
“……”
孟步青继续说:“毕竟我还、还蛮需要你陪我的。你真的对你的将来没有任何打算吗?”
话磕绊了下。
真心话总是不容易说出口。
季婉轻笑说:“好。”
“你笑什么,”孟步青瞪眼看她,这还在说着正经事情呢,突然笑得这么好看是几个意思,“问你呢,到底是什么想法呀?”
“想法吗?”季婉目光温柔明亮,唇角衔笑,“觉得你很可爱,像个小花朵。”
“……”
孟步青无语地抿了抿唇。既觉得她说的话莫名其妙,又有点想笑的怪异。
像小花朵?什么老掉牙的破烂夸奖!
季婉端起碗,继续娴静地吃着饭。
很少有人知道,从冰雪初融里破土而出的番红花,浅紫的颜色那般淡雅,花瓣那般雅致,其实具有着相当浓烈宜人的香气。
番红花的花语是:快乐。
像极了眼前的这个小姑娘。
秀丽,温暖,娇稚,生机勃勃的,像一株番红花那般绽放在她的荒芜世界。
到底是谁更需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