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两个人吃完夜宵,已经凌晨。

“回去还玩围棋吗?”孟步青说完,才想起她说明天有事情,又改口,“算了,你肯定要睡了。”

“那你呢?”季婉瞥看她,“跟你一起打副本的那个去学习的妹妹,现在应该学完了,要找她继续玩吗?”

“……”

孟步青愣了下,没想到她还记得自己发的语音。

她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子压力,直觉般地说:“不了吧。”

若有若无的由视线汇聚成的压力消散。

季婉笑了下:“好,那就……晚安吧。”

“等等,”孟步青飞快地拉住她袖子,“明天你去办什么事啊,还回家吃饭吗,有什么很想吃的吗?”

一连冒出三个问题。

季婉垂眼望着勾住自己衣袖的手,“你都问我想吃什么了,还能不回来吗?你随便做,我都喜欢。”

“好。”

孟步青松开她的袖子,笑眯眯地摆摆手,“那……老师晚安。”

季婉开门的动作又顿了顿。

半晌才应:“嗯。”

应得像有点不好意思。

孟步青奇怪,不是她要自己这么叫的?

她很快不再细想。

背着手,开心地坐回客厅里,重新翻了翻那几本围棋书。跟季婉对弈几局后,确实有种烟明花似绣的温柔被点拨感。

季婉绝对不会像孟步青在围棋社的同龄人那样,下棋时姿态随意散漫,赢的时候还有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孟步青第一次跟围棋社的那个有职业段位的副社长下棋,就有一种想拿刀杀掉他的冲动。

她本来还以为是自己输不起。

跟季婉玩,她就挺开心的,哪怕被按着打,输得毫无抵抗力也在开心。

“……”

翌日。

孟步青起得早,陪季婉吃完早餐后不知道要干什么。 她拎着书包,跑到学校转了圈,站在玻璃窗外跟教室里上课的左晓云招手。

把左晓云拉出来一起逃课。

两个人躲在围棋社的休闲室里玩了会儿。

吃过午饭,孟步青又被左晓云抓去教室一起上课。她盯着白板上晃过的字,学得脑子疼,赶紧掏出手机玩一会儿。

崔悠然:[姐姐,今天晚上还打副本吗?]

孟步青盯着她这个称呼:[玩呀,你准备几点上线?]

崔悠然:[我都可以,我下午没课啦!]

孟步青:“……”

她心被扎了下,抬头看看自己这边已然成天书的白板,压着声音问旁边的左晓云:“为什么我当年不去学建筑呢?”

左晓云摸不着头脑,努力回答:“因为建筑专业的分数线更高,而你只是压线进的吗?”

孟步青心被扎了第二下,低低骂了句脏话。

她手指在屏幕上敲下时间,刚要发去,又顿住想了想:[可能会稍微晚点,我回家要先做个饭。]

崔悠然回得很乖:[好嗷,等你来敲我~但九点之后我要学习,十二点之后就没事啦。]

孟步青唇角的笑容颇具深意。

九点到十二点啊。

回到家,孟步青提着从手机软件上下单的菜。

她换好鞋直接进厨房,今天没翘课,回来得有点晚。洗干净手就抓紧时间做饭了。

忙到六点钟,饭菜基本都搞定。

她还想炸几个鸡翅。这东西裹上面粉下油锅熟得很快,可热气腾腾地捞上来盛盘,没多久就会冷调。

炸物还是热的时候最好吃,冷掉容易油。

孟步青发消息问季婉:[你快要到家了吗?]

刚放下手机,不一会儿又拿起来:[你昨天怎么都没告诉我你在忙什么……怎么那么神神秘秘的。]

半晌,季婉的回信很简单:

[忙工作,不神秘,路上了。]

孟步青眉梢一喜,手指快速敲击屏幕:[三个字,三个字,三个字!你多回几个字不行吗?装什么酷。]

季婉:[这不是要赶着回来啊,不方便多打字。]

“……”

孟步青盯着这句话反复看了几遍,不知为何,脸上有点热。

她觉得自己很奇怪,难道给人做饭还能做出荣誉心吗?听她赶着回来那么高兴吗?

忙放下手机,没有再回复了。

厨房的橘色灯光照亮着整洁干净的流理台,上面摆着几盘已经做好的菜,冒着淡淡热气。

孟步青转进厨房,把最后那盘鸡翅也下锅炸了。

锅铲轻挪,属于炸物的气味腾然而上,她火候把握得很好,捞上来金黄黄的鸡翅盛在白瓷盘子里。

孟步青摆碗筷时,终于听见门外有上楼的脚步声。

高跟鞋踩踏在水泥阶梯的声音。

她快速地摆完餐具,绕过餐桌到玄关,等季婉的钥匙刚刚插进门锁,孟步青就帮从里面帮她把门打开了。

“你回来啦!”

见面的第一晚,孟步青还那么震怒地扬言报警赶她走,此时此刻,她竟然乖乖地守在玄关前为季婉开门。

季婉微愣,旋即忍不住笑着点头:“在等我呢?”

“当然在……”孟步青迅速把后半句话吃掉,稚气地努了下嘴,淡淡说,“才没有等你,你再不回来我就自己把炸鸡翅全部吃了。”

她拉开椅子坐好。

客厅里开着灯,照着满桌飘着一阵一阵香气的菜,有股特殊的温暖而安心感。空气中还夹杂着极淡的檀香味,玄关柜子上无火熏香的味道。

季婉扬唇无声地笑了下。

她脱掉外套,挂起来。进厨房洗了个手,然后打开冰箱,问孟步青:“喝什么?”

孟步青问:“看看还有啤酒吗?”

“有的。”

季婉拿过来两罐啤酒。

黄褐相间的包装,图案看着精巧可爱,跟超市里的常见啤酒很不同。

“你也要喝吗?”孟步青提醒说,“这是我在网上买的进口啤酒,精酿的,度数跟葡萄酒差不多,你注意点哦。”

“好,没关系的。”

季婉应得不太在意。

孟步青抿唇,暗笑她的没防备。

之所以压在冰箱里最后喝,就是因为这酒特别容易醉人。 啤酒容量大,又充斥着容易下咽的气,通常一罐喝完,人醉得比喝伏特加还要厉害。

她摸着良心又提醒了次:“要不然我们还是两个人喝一罐酒吧?怕你醉得太厉害,明天起不来。”

“好。”季婉若有所思,“其实你酒量不好吗?”

孟步青哪儿听得了这话。

默不作声地拿过她手里的两罐啤酒,放到桌上的瞬间,两手啪嗒一声全拉开了:“来喝。”

季婉笑她:“不能喝别逞强,去倒点在杯子里,乖。”

“昨天下围棋的时候,你还正正经经地教我说不能轻敌,今天就把我看扁,”孟步青顿时炸毛,“好啊,该轮到我给你上一课了。”

季婉轻笑:“谁是敌,你吗?”

孟步青一扬下巴:“比吗?看看到底谁更能喝。我可是三岁大就被爷爷抱着拿筷子沾酒喂的人。”

季婉立刻不赞同地拧眉:“年纪太小喝酒容易喝成白痴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

“快点吃饭吧。”季婉坐下来,拿起筷子,轻描淡写地扯开话题,“哇,做了好多菜,你真的好厉害。”

一句话把孟步青定住。

她得意地弯唇,露出笑容,点点头:“那肯定厉害。”

餐桌靠墙处摆着个木质玻璃门的小杯柜。孟步青拉开抽屉,取出两根吸管。她从小有个习惯,无论喝什么东西都喜欢用吸管。

在自己的啤酒里插了根,顺便也帮季婉插上一根透明色的吸管。

“慢慢喝,你明天没有什么重要事情吧?”

“谢谢,”季婉拿过自己的啤酒,反着灯光的镜片遮挡眼底,却可以清晰看见唇角弧度,“不过不用担心我,不能喝,我就不喝了。”

“所以你明天要不要去上班?”

孟步青憋着一肚子坏水。竖着耳朵,就想听她说句明天没事。

准备放开了把她灌醉,看看她失态的模样。

隔着镜片,与她目光对视上。

季婉似乎知道她心中在打什么注意。

她一边吃饭,尝了好几口菜,夸两句火候正好再赞两句味道正宗。等孟步青按耐不住再问,这才慢吞吞地说:“明天没什么事。”

“真的吗?”孟步青按捺住想使坏的激动,平淡地说,“我以为你工作日得去上班呢。”

“不用,明天还能休息一天。后天开始会忙。”

孟步青忽然想起来,她之前跟自己说过工作是销售。销售?这个职务给人的印象就是必须很会喝酒。

像一盆水陡然把她泼冷静。

难怪季婉那么面不改色,啤酒度数再高,跟他们饭局上的拼白酒相比还是太小儿科了。

孟步青酒量确实不错,但也没有自己吹得那么神。

她有点心虚,旋即注意到她真拿啤酒当可乐的架势,忍不住又说:“那你还喝酒,到时候工作了不还得喝,你不是身体不好吗?”

季婉听出她话里细微的担忧之意,微微一愣。

不由抬头,目光顿在她脸上似是辨认。

半晌,垂眼笑了:“这两年还好,在外面没什么需要我喝酒的时候了。”

她的西装外套已经脱掉了,身上是漾着微光的丝质深蓝色衬衫,两根不长不短的飘带没扎,随意地垂搭着,露出些微领口莹白的肌肤。

纯银的简洁锁骨链泛着细微的光。

看着成熟又干练。

孟步青察觉到这话里的信息量很大,疑惑地问:“所以你到底什么职位,在哪里上班呀?”

“你很好奇吗?”

季婉饶有兴趣地望着她。

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在镜片后,闪烁着探究揶揄的光。

孟步青眉心一跳,忘记筷子准备夹什么,只好随便地夹了几根青菜放到碗里。讷讷地说:“你今天职业女性的气场好强。”

“什么意思?”

“可能因为戴着眼镜,你戴眼镜的时候……”孟步青含糊掉后半句。

实在不像好人。

像个狐狸精变成的斯文败类,相当聪明的那种。

季婉竟歪了歪脸:“你不喜欢我戴眼镜吗?”

“我……”孟步青被问住了,只能语焉不详蒙混过去,“吃饭还戴着眼镜好像不太方便吧?”

“是有点。”

季婉摘掉眼镜,抽了张纸巾随意地裹了下放到旁边。

孟步青忽然大口大口扒饭。

“多垫垫再喝,不容易醉,”季婉面不改色地端着酒,“确实比别的啤酒度数高,你悠着点。”

“……”

孟步青饭还没咽下去,堵在嘴里来不及反驳。

季婉又问:“跟你的数学老师,现在还有什么联系吗?”

话题转得太快。

孟步青沉默三秒,才反应过来:“有啊,她之前生宝宝,我还给她寄婴儿服呢。但也没太联系,逢年过节问候问候。”

“寄吗?”

“嗯,我毕业之后,她带完另外一个班就辞职了,说适应不来大城市的快节奏高压力人情味淡。回她的家乡教书了。”

季婉若有所思地扯开话题。

又喝了会儿酒,才问:“当初选这个专业,是因为你的数学老师吗?”

她这借酒套话的本事深入骨髓,语气轻柔又随和,对话节奏也掌握得游刃有余。孟步青本就没防备,当下一五一十地问什么答什么。

孟步青碰了碰易拉罐,视线盯着吸管的聚焦有点晃,想半天才说:“不算吧,我学数学,学起来确实要比其他科目省力。”

如果在两三年前问她这个问题。

孟步青肯定会说:当然是因为我还挺有数学天赋的。

当时年少,现在说不出这种话了。

哪怕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