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川一行人再度回到等待区。隈岛好像要和警局联络,笨拙地按着手机按键,一边往外面走去。所有人都各怀心思地沉默着。
姬川发现坐在旁边的桂从刚才就拼命忍住泪水。他轻轻伸出手,想要碰触她的肩膀,然而桂静静地闪身,避开他的手。
“我重新泡杯咖啡给你们吧。”
野际站起身,走进柜台。那里是一个小小的茶水间。姬川瞄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没想到才刚过八点半。六点从练习室走出来后,感觉已经过了半天的时间了。
姬川回想刚才在仓库的对话。
托谷尾的福,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只不过,还是有两点让他很在意。一是铁卷门的事。为什么谷尾最后会问那个问题呢?还有另一点——这是更奇怪、更可能致命的疑点。
感觉事情进行得太过顺利了。
要不是谷尾如此优秀的解释,包括跳电的经过,以及光在黑暗中移动马歇尔音箱之事,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得到隈岛的认同。不光是谷尾,现在回想起来,连野际的证言也帮了大忙。
——把马歇尔从台上移下来是我之前要她做的。
是真的吗?会不会是野际早就知道姬川所做的事,所以助他一臂之力呢?会这么怀疑,实在是野际的发言发挥了让隈岛合理解释一切的功效。
冰冷的不安一点一滴地落在心底。那不安的水滴静静地、确实地囤积在姬川心底。
“谷尾……你为什么会问起铁卷门的钥匙呢?”
发问的人是竹内。因为自己的脑海里也正在想着相同的疑问,因此姬川吓了一跳。
“啊啊,我只是……想再多想想。”谷尾并没有抬头。
“想?想什么?”
“就是多想想啊。”
“想些什么啊?”
谷尾烦躁地蹙起粗眉:“你不觉得不太自然吗?整个情况。”周遭的空气顿时凝结。
“——不自然?”桂首次开口反问。她的脸颊僵硬,笔直盯着谷尾。
“是啊,仓库的那个状况。我还是觉得不自然,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但是谷尾大哥你刚才——”
“刚才我是想用我的方式尽力说明,但是……”
“但是你改变想法了吗?”竹内眨着眼问。
“不是,我也不想胡思乱想,所以我才试图拼凑现场可能是那样——也就是会发生意外的必然性。我很希望那是单纯的意外,希望光是因为自己的不小心而丧命的。”
“希望……。但那是事实吧?”
“是不是事实,我们不知道吧?”
“那谁会知道?”
“谁……”谷尾突然沉默。
“说啊!”竹内催促。然而谷尾只是轻叹,改变话题对竹内说:
“竹内,你觉得刚才我为什么要绞尽脑汁向隈岛警官解释那些?”
“你希望那是意外,不是吗?”
听到竹内刻意强调,谷尾摇头说:“我告诉你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你听好。如果那不是意外会怎样?人死的原因不外乎四个:意外、自杀、自然死,如果都不是,那就是被杀。有人被杀就代表有杀人凶手。”
“你在讲废话吗?”
“光死的时候,这家乐团练习中心里有谁?我、你、亮、桂,只有我们四个人在。不关我的事,那么然后呢?剩下三个人,有三个人有嫌疑耶。”
谷尾一口气说到这里,然后突然闭嘴,只是盯着竹内的脸。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等待自己没说出口的想法彻底渗透到对方的脑海中之后,才终于别开视线。
“我不愿想像那种该死的事,所以我才那么说明。”谷尾说:“懂了吗?”
竹内没有回答。沉默再度降临。竹内有两度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原来是这样吗?——姬川小心不让身旁的人发现地缓缓吸气、吐气。谷尾在仓库那么无懈可击地说明理想的“意外”,原来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这下子疑问解开来了,然而情况却往坏的方向发展。
“老实说,我刚才对隈岛先生说的话……”野际拿着托盘,端了五个纸杯回来了。“是假的。”
“假的?”谷尾张大嘴巴。野际一边将托盘放在桌子,一边非常缓慢地坐下。
“我不是说了小光把马歇尔音箱从台上移下来的原因吗?”
“啊啊,就是你事前交代她做的那件事吗?什么,那是假的吗?”
“也不全然是假的啦,不过也可以说是假的。”
“到底是真还是假啊!?”
“一半一半。我要小光将那台超大型音箱移到台上可以马上推下来的地方,因为直到下周,也就是这家店收起来之前,也许还会有客人来借。”
“那么,你没叫她移到台下来喽?”
野际点头,将纸杯举到唇边:“为什么你要那样说?为什么要说谎——说一半的谎呢?”
“我的理由跟谷尾一样,那个时候乐团练习中心里……”野际又啜了一口咖啡,叹息着说:“只有你们四个人在。”
竹内抓着浅褐色头发,似乎很混乱。
“喂,为什么你们两个都胡思乱想到那里去呢?光不是意外死吗?谷尾,你刚才说什么?谁没做,剩下谁有嫌疑?野际大哥也是,拜托!什么乐团练习中心里有谁?我们四个人……你们来真的?”
“我只是说也能那么想而已,我跟野际大哥都不是真心那么想啦。”
尽管谷尾如此劝说,却无法安抚竹内激动的心情。
“什么叫也能那么想啊!那种莫名其妙的想像交给隈岛警官或你老爸就够了吧,如果不是真心那么想,就别说出口!”
“是你要我说的吧?”
“我才不要听那种话,亮也是,小桂也是——对吧,小桂,你也不喜欢吧?觉得不舒服吧?”
桂抬起头,盯着眼前的纸杯,紧闭双唇。姬川也故意不说话,只是微微敛起下颚。
“总之,我不想听……我觉得很不舒服。”
竹内最后这么说,所有人的视线便在含着怒气的宁静中分散四处。
姬川其实某种程度已经预料到会变成这样了。毕竟是完全没计划,只是冲动地做出那样的事,因此早就预料到会有人言及现场的不自然,怀疑是意外。但是……
不会有问题的——姬川对自己说。只要没有任何证据,就不会出问题,只要能一直隐瞒下去,就不需要担心。对,要一直隐瞒下去。做到这一点就可以了。只要做到这一点就可以了。
不会有问题,不会有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