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星爷的电影,一句“我养你啊”,看哭了多少人,这些人里,不包括谭雅。她看到这部电影的时候,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童星了,她从来都没有幻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男人,也会对她说,“我养你”。
所以她对姜煜说:“巧了,我也养得活我自己。”
两人对视片刻,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去看日出吗?”谭雅将飘至脸侧的一缕头发,拨回了脑后,问道。
姜煜看了看那漫长的山道,心中犹豫:“可是你的鞋……”
“你可不要小瞧了我,”谭雅抬起一只脚晃了晃,笑着说,“你信不信,我能穿着这双鞋去跑马拉松?”
“我信,”姜煜一本正经点头,“但还是别了吧,马拉松。”
“我就是打个比方。”谭雅说着,拍了拍他的胳膊,“再说了,你刚刚还不是信誓旦旦,说要背我上去吗?”
姜煜立马便举了胳膊作大力状:“没错!”
“那就走吧。”谭雅轻巧地说。
上山的路有点漫长,但好在是富人别墅区,道路修得又宽又平坦,两边林木高耸,远处海浪如松涛,伴着孤伶路灯,总不显得寂寥。
“我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是在这边度过的。”谭雅说起往事,声音轻柔得像暖煦春风拂面,“那个时候,只要不下雨,我都会和沈庆平老师在这条路上散步,遛猫。”
“遛猫?”姜煜觉得好笑,“猫也要遛的吗?”
“要啊。”谭雅理所当然地一点头,“当时沈庆平老师养着的,是一只奶牛猫,皮得很,比狗子还要来得闹腾。”她说着就笑了,“经常是我们遛着遛着,两个人就开始四处找一只猫了。有时候看到它蹲在了树上,看着我跟沈庆平老师跟没头苍蝇似的叫它的名字,我就觉得,这猫估计是成精了。”
姜煜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不由得也就笑了:“的确。”那个时候的她,看起来一定傻乎乎的。
谭雅当然想不到他心里的真实想法,不然,该锤爆他的狗头了。
他们没能踱到山顶,天边就开始放光亮了。谭雅给他们找了借口:夏天嘛,太阳本就出得早,真不是他们慢。姜煜十分严肃地表示了赞同。
赶不到山顶,他们就在一处平坦地方坐了,反正也能看见日出,就不拘是哪一处了。
“以前有看过日出吗?”谭雅问。
姜煜想了想,回答说:“有,但是也不算。”
谭雅侧头看了他:“有就是有,怎么还不算?”
姜煜便笑了:“那是在剧组嘛,拍夜戏,结束的时候,刚好赶上日出,但不像是今天这样,是特意来看的,所以那一次不算。”
“真看不出来,你还挺严苛的。”谭雅笑话着他。
“那是。”姜煜将她的这话,引作赞誉,“所以我的第一次,还是给了姐姐大人的。”
谭雅故意拧了眉:“我怎么觉得,是有车轱辘从我脸上碾了过去呢?”
姜煜哈哈笑着,捧了她的脸,重重落下一吻,然后才说道:“才不是车轱辘碾过去了,是我的亲亲啊。”
谭雅噗嗤笑出了声,也抬手去捏了他的脸:“小嘴还挺会说的。”
姜煜得寸进尺:“可不止是只会说哦。”他笑,脑袋低垂,又亲上了眼前的那双红唇。
旭日冉冉升起,只是这两个说着来看日出的人,眼里却并没有它。
谭雅本想着看完日出之后,就带姜煜去沈庆平老师那里吃顿早饭,可姜煜的通告安排显然比她的要满得多。
“下次吧,”看着他上出租车前,姜煜说道,“下次我一定找个空闲的时间,去拜访沈庆平老师。”
“行,”谭雅也答应得干脆,“那你先回酒店去吧。”
目送着出租车驶远,谭雅这才慢吞吞地,走回了沈庆平老师家的豪宅。
沈庆平老师正抱了猫,在阳台上喝茶。谭雅在楼底下看得清楚,以手搭作凉棚,冲着上面的人喊:“给我留了早饭吗?”
沈庆平老师瓮声瓮气:“没有!”
谭雅便嘀咕了:“我信你个糟老头子……”她进了房子,在厨房里就看到了一盅熬好的八宝粥,一摸外壁,还是温热的呢。
“真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典范了。”她笑。
捧着八宝粥上楼,猫嗷的一声,从沈庆平老师的怀里跳了出来,伸了个懒腰,便大摇大摆地从谭雅身边走了过去。
谭雅一时兴起,蹲了下去,一把捏住了猫的尾巴。猫惊了一跳,喵喵叫着,转头就要来啃她的手。
谭雅跑得比兔子还快,站了起来,到小桌边坐下,听沈庆平老师不满地教训着她:“你是三岁小儿吗?猫嫌狗弃的。”
“谁让它无视我?”她骄傲地说,”不过是一只猫而已。”
“猫也比你要来得乖巧。”沈庆平老师翻着白眼。
谭雅懒得跟他多说,喝着她的八宝粥,看着延绵山下的夏日晨景,心情格外舒畅。
还是沈庆平老师先按耐不住,又放下了报纸,透过老花镜问她:“刚才送你回来的那个年轻人,就是你说的男朋友?”
“对呀。”谭雅大方承认道,又故意笑着问他,“你都看到啦?”
沈庆平老师一抖手中报纸:“我又不瞎。”
他的口吻很是不满,理解他大概也是有着一颗自家好不容易养起来的白菜,就要被猪拱了的心态,谭雅却偏偏还要火上浇油,问他:“那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怎么样?”沈庆平老师的口吻依旧不善,“又不是我交男朋友,我就觉得再怎么样,又能怎么样?”他绕口令说得比谭雅都好,撇着嘴,又抱怨着,“再说了,隔得那么老远,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样?这还不得你自己看?”
谭雅笑着:“那等回头我找个时间,咱们一起吃个饭,你好好给我把关把关。”
沈庆平老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我把关,我是你什么人啊?我给你把关……”
谭雅举起那盅八宝粥:“都给我做饭了,你说,你是我什么人啊?”
“那还不是因为你脸皮厚,赖在我这里白吃白喝,一分钱都不交。”沈庆平老师又重新举起了报纸,挡在两人视线中间。
谭雅十分做作地叹气:“还不是因为我没钱吗?所以才要赖在你这里白吃白喝。”
哗的一声,又是报纸被拿下,沈庆平老师指了他自己的脸:“你看看我,你看我像是个会做慈善的人吗?”
谭雅还真就十分认真地端详了他一回,然后郑重点头:“我瞧着特别像。啊不,”她又举起了手,“不是像,就是。”
沈庆平老师哼了一声,将报纸抖得哗啦响:“就会耍嘴皮子功夫。”
当天下午,姜煜完成了单人拍摄部分,就飞回内地了,他晚上还有个活动要去参加,简直比国家领导人还要忙碌。
谭雅倒是舒舒心心地,在沈庆平老师家赖了足足三天,又将他的点心打包了一堆,这才出发去机场。
临走前,沈庆平老师还不忘恶声恶气叮嘱了她:“收拾好我的房子,下个月我要去住几天。”
谭雅回敬他:“你不会打电话叫阿姨收拾?”
又给沈庆平老师气个半死。
低调回了安市,才进家门,谭雅就收到了一条微信,只是那发消息来的人,真真实实让她愣了下。
谭志杰,她的亲生父亲。
他在微信上说:你叔叔脑溢血进医院了,你也来看看吧。
短短数字,就能够叫她夜不成寐。
当年谭雅父母离婚的时候,她尚未成年,被法院判给了父亲,但一个男人,对女儿最亲密的关怀,也不过就是问一句“要什么”,更何况那时候,谭志杰一心就想着怎么赚钱还债,压根顾不上教养她,甚至还指望着她,能多拍点戏,赚点钱,好早些还清债务。
有的时候,就连谭雅自己都在想,都说儿女是父母前世欠下的债,可到了她这里,好像一切就都反过来了。她才是欠债的那个人吧。
这是她回国以来,第二次进医院了,上一回是为了谭佳和她妈妈的事情,这一回,是为她爸爸和叔叔的事情。不管是哪一次,她都不是自愿来的。
她知道这样想会让人觉得好笑,并没有人拿着刀拿着枪,硬逼着要她来,可是,在中国人的观念里,所谓血缘,就是比刀,比枪,还要坚固的存在。
所以,尽管她并不喜欢自己的这个叔叔——正是因为她的这个叔叔,她那原本幸福美满的一个家庭,才会分崩离析。
当然了,纵容着自己的弟弟散尽家财,弄到公司倒闭,还欠下大笔外债的她的父亲,也算不得什么好人。
她永远都记得,最后一次她父母吵架的时候,她妈妈摔碎了一只景泰蓝花瓶,对她爸爸吼:“你是不想要这个家了吗?”
当时她爸爸抽着烟,红着眼睛,不耐烦地重申着一句话:“那是我弟弟!”
她妈妈便丢下了一句话:“那你就跟你弟弟去过一辈子吧!”
于是,从那一天起,她就再也没有一个完整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