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分明是八月的天,这里却比市里要凉快得多。跨过一条小水沟,植满水稻的田里,有蛙声一阵一阵,谭雅在田埂边蹲了下来,拽起一串带刺的植物,姜煜才要开口阻止,就看她摘下了红通通的果子,转头向他炫耀着:“你看,是覆盆子。”
新鲜覆盆子姜煜是没吃过,但覆盆子酱、覆盆子蛋糕,他倒是吃了不少。这还是第一次看见野生的覆盆子,姜煜也就来了兴致:“咦,这里也会长这个。”他跨到谭雅对面蹲下。
“田埂边都会长的。”谭雅举了那颗覆盆子到姜煜面前,“我以前在乡下的时候,他们把这个叫做小草莓。”
“小草莓,”姜煜跟着念了一遍,不禁笑,“这别名还怪可爱的。”
谭雅得意地笑了笑,捏着那颗覆盆子,就直接送进了嘴里。
“哎……”姜煜阻止不及,就看她吃了下去,“还没洗呢……”
“洗什么呀?”谭雅好笑,“在乡下,这种东西我们都是摘了就直接吃的,还费那功夫洗呢。”
姜煜好看的脸皱了皱,又看她摘下一颗,递到他嘴边,鼓舞似的,要他尝尝。
“放心,你要是吃坏肚子了,我去给你买药。”她笑眯眯地保证着。
谁要这种保证啊……姜煜苦着一张脸,但姐姐大人难得喂到嘴边的食物,他又怎么舍得放过?苦思一秒钟后,他果断张嘴。
“怎么样?”谭雅看着他囫囵吞枣似的咽下,故意发问。
“挺,挺甜的。”姜煜当场撒谎。
“哦,是吗?”谭雅又扯下一颗,“那再吃一点?”
“……”
这一条田埂走完,姜煜的手掌心里,已经捧了一堆红艳艳的覆盆子了,考虑到他是个讲究的孩子,谭雅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等下到了小溪边,拿溪水冲洗干净了再吃。
溪流紧贴着山脚,诚如女主人所说,溪水不深,且清澈见底,谭雅粗略估摸,就是蹚水下去,大约也只到她的膝盖处。
出门前换了拖鞋,谭雅试着伸脚下水,水面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到了略深处,却是沁心得凉。她才想回头招呼姜煜也赶紧下来感受感受,却见他一脸的委屈。
“怎么啦?”她问。
姜煜将手里捧着的覆盆子往她面前一送,气鼓鼓地说:“我还没洗呢,你就先下水了。”
原来是嫌弃她踩脏了水。谭雅笑了一声,指了上游:“你不会去上面洗?非得逮着这一处?动一动脑子好不好?”
姜煜捧着果子,非常不情愿地往上游挪去,同时嘴里还嘀咕着:“去上面不就离你远了点嘛……”
这嘀咕声刚好让谭雅听得一清二楚,她忍住了发笑,只当没听见。
走至溪流中央时,有乌云遮挡了太阳,谭雅干脆就在当中一块凸起的平整大石头上坐了,两条细直的大长腿,浸泡在了溪水里,享受这来自大自然的水疗。
“嘿!”猛地一声惊吓,来自她背后的人。
谭雅不可避免地被吓了一跳,正恼怒回头,要质问他,张嘴就被塞了一样东西进来,冰冰凉凉,还带着水滴。
“怎么样,甜吧?”姜煜笑眯眯地,正大光明套用了她先前的问话。
原来是覆盆子。谭雅嚼了嚼,满是酸酸甜甜的味道。
姜煜绕过石块,坐到了她的身侧。才坐下,不禁龇牙咧嘴:“好烫。”瞥了眼谭雅,她倒是很有先见之明,将女主人接她擦汗的毛巾,垫在了石头上。
“你说,这里能捞到鱼吗?”姜煜看着这清澈见底的溪水,颗颗鹅卵石分明,长年累月,被溪水冲刷圆润。
谭雅转身,往上游看了看,溪面其实并不宽阔,若是女主人说得不假,他们倒是可以试一试。
“我觉得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找些石头和泥土,给这小溪拦起来,中间只留一个能够放下网兜的大小空间,然后,”她仰脸一笑,“我们就守株待鱼吧。”
姜煜分了一半覆盆子给她,自己将剩下的一半,尽数倒进了嘴里,面部骨骼因咀嚼而一上一下,他也跟着回头看了眼上游,赞同谭雅的提议:“我觉得可行。”
谭雅慢悠悠,将覆盆子一颗一颗地丢进嘴里,指挥了他:“那你还等什么呢,还不快去?”
“我?”姜煜指了自己,眼睛一眨,“你让我一个人去啊?”
“不然呢?”谭雅也一眨眼,理所当然道,“你不去,难道让我去做这种体力活啊?”
姜煜想了想,好像也对:“的确不能让你去。”
谭雅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对嘛,”她拍了拍姜煜的肩,鼓舞着他,“你快去吧,我在这里给你加油助威。”她握拳说道。
年轻小伙子就是能干,半小时不到的功夫,他就在小溪内搭起了一道屏障,只是那屏障十分简陋,都是就地取材而来的石块、水草和树枝,但无论如何,按着女主人所说曾网到过五斤的大鱼,其他小鱼小虾,也就放它过去吧。
放置好了捕鱼网,姜煜直起了腰身,手背一抹额头上的汗,转身向谭雅夸耀着:“如何?我的成果?”
已经百无聊赖到数清自己目光可及范围内到底有多少块鹅卵石的谭雅,听见他询问,抬起头来,看向他那边,无论如何,也要给予他鼓励和赞美:“不错不错,”她拍了手,笑着,“现在就等着了。”
姜煜舒展了下因劳动而僵硬的身体,涉水走了过来,又不住地看着那边他的成果:“你说,这样行不行啊?能抓到鱼吗?”
谭雅安慰着他:“甭管抓到抓不到,就图个乐子嘛,你现在觉得快乐吗?”
姜煜却摇了摇头:“我只觉得腰酸背痛。”
“再来个腿抽筋就齐全了。”谭雅笑着,手里捡来的小树棍,就往他小腿肚子上敲了下。
姜煜笑着躲开,却又朝她伸了双手:“姐姐大人给我捏上一捏,我就会好的。”
谭雅白眼翻得比鱼肚还要白:“你想得美。”就连她视若半个父亲的沈庆平老师,都没能享受过她的按摩服务。
姜煜却毫不气馁,辩解着:“想当然要美啦。”
得来谭雅一声嗤笑。
姜煜再次坐下,两手捧了脸,盯着那处屏障看了会儿,又直起了身子,问:“我们就要一直都这么干等着吗?”
谭雅微微眯起眼:“你也可以‘湿’等啊。”
不等姜煜反应过来,她就弯腰掬起了一捧水,劈头盖脸,就往姜煜脑袋上浇去。
看着从发间滴下的水珠,姜煜愣了一愣,回过神来的时候,谭雅已经起身,逃开他几步远了。
“想跑?”他眉头一挑,这不服输的劲头一上来,起身也就追赶了过去。一边跑,一边俯身往前泼着水。
水底鹅卵石凹凸不平,压根就跑不快,但后方姜煜的水系攻势,却丝毫不因这地形条件而减弱,谭雅只好一边往后胡乱划了水,一边警告着他:“你再不停下,我就对你不客气了啊。”
姜煜稍顿:“哦,原来刚才还是客气的啊。”他干脆拿下了头上草帽,沉到溪水以下,蓄势待发,“那就让我们来打一场见证彼此真正实力的战争吧!”
伴随着这中二十足的宣言,谭雅只看到溪水涌成千军万马,朝她奔腾而来。
这个混蛋!
战争的结局,往往都是两败俱伤,幸好,今日没有得利的渔翁,灰蓝的天空下,四周只有谭雅气恼的声音:“这下好了吧,全都湿透了。”她拉着身上的T恤,湿湿的黏在身上,真不舒服。
这时候姜煜的乐观就显现无遗了,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笑:“没关系,温度高,等下就会干的。”
谭雅拨弄了湿发到耳后,站在溪水里,突然就望着姜煜笑了:“真不知道你们家都是怎样的家教,才能养出你这样好看又懂事的孩子来。”
这猝不及防的夸奖,让姜煜着实懵了下。仔细回想,她夸起自己的时候,好像总是在这样的不经意间。
回过神,他就笑了,伸手捏了捏谭雅的耳垂,说:“你要是愿意,明天我就带你去见我爸妈。”
才想要推开他胳膊的谭雅,听见他这句话,不禁脚下一滑,眼看就要跌进溪水里,还好姜煜眼疾手快,一把就捞住了她。
“这么激动?”他垂眼看了怀里的人笑。
他笑得开心,谭雅却禁不住面上一热,扶着他的胳膊堪堪站定,就掩饰地抱怨着:“谁激动了?谁要见你爸妈啊?你想得也太美了吧。”
又是这句话。
姜煜无声地笑了,宽大手掌覆上她的胳膊,扶着她走回了平整石块前,弯腰整理了回凌乱的毛巾,这才让她坐下。他自己也就顺势坐到了一旁,握着她纤细胳膊的手,一路往下,滑到了她的掌心里,又张开五指,与她交握,再牵起引至自己唇边,温热的唇贴上她因方才玩水而稍显凉凉的手背,眼睛却是始终都看着她的脸的。
“我是说真的,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可以带你去见我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