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宋老师家里出来，已是夕阳西下，油画般的橘红色笼罩了半边天，蝉鸣声中夹杂着犬吠，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在练习钢琴，叮叮咚咚弹着入门《小星星》。
姜煜摸了摸白T下浑圆的小肚子，感慨自己练了那么久的腹肌，瞬间就被美食给打败了。他不得不承认，宋老师就和天底下所有的奶奶一样，恨不得灌鸭似的给他们喂食。
“宋老师人真好哇。”他感慨着。
“是啊，”仿佛是被这慵懒的氛围给感染了，本就慢吞吞的谭雅，此刻就更是闲散了，“她要是不好，能教出我这样的好学生吗？”
原来还是要往自己脸上贴金。姜煜笑着，一侧身体朝她那边撞了下，胳膊肌肤相碰，明显的一热一温凉。
突然就被撞了下的谭雅，自然是不服气的，身子一歪，也撞了回去。
他得逞地笑，两个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地，孩子似的推搡着，往巷子口走去。
不防身后传来一声稚嫩的笑：“那两个人好好玩哦。”
他们回过头去，就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搂着那条大黄狗，正望着他们嗤嗤地笑。
被小孩子这样当着面嘲笑了的，他们大概都是头一回。谭雅觉得有些丢人，一把拉起了姜煜的胳膊，就往车边跑去。
车子虽停在了树荫下，但白日里的暑气，还是蒸得里头跟烤炉一样。他们开着车门，好让这闷了一天的暑气散去，一分钟后，又拉上了车门，开了空调，再降下车窗，企图让车行驶途中流动的空气，带走这里面的燥热。
车平稳地行驶着，谭雅拿下了墨镜，被风吹拂的头发，瞬间打到了眼睛上，她摇上了车窗，姜煜也就摇上了他那边的。
“我进入娱乐圈，其实是宋老师建议的。”没有了晚风的喧嚣，车内安静得只能听见机器运转的声音，谭雅折着那副墨镜，静静地开口。
姜煜知道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所以他没有插嘴，只默默继续开着车。
“你既然自称是看着我的作品长大的，那我想你应该也知道，我当初出来接戏，没有什么别的原因，我的目标很直接，为了钱。”
谭雅从来不掩饰自己对钱的渴望，每每有媒体来采访她，问起她进入娱乐圈的原因，她都无一例外，直言自己是为了钱——这个说法，她从八岁时说起，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过。
就连当初去试镜《父女》，作为投资人之一的沈庆平老师，也是面试官之一，他就问了谭雅：你为什么会来试这部电影？
当时才九岁的谭雅，面对这位业界大拿，也直言不讳：为了片酬。
大概是听多了前来试镜的小演员们，不是说“被角色所感动”，就是“想体验不一样的生活”，还有诸如“想跟老师合作”这样官方的话，在乍一听到谭雅的这个直白回答时，沈庆平老师就来了点兴致，他又问：那你要片酬又是为了什么呢？
谭雅咬了下嘴唇，黑葡萄似的眼珠子盯了沈庆平老师，说：为了帮家里还债。
沈庆平老师当时就愣了下，还是他身后坐着的助理，凑过来悄声跟他说了两句什么，他才点了点头。
隔得远，谭雅自然是听不清，他们都有说了些什么，但想也可知，不过就是她家里的那些事情。
这所有的一切，都被等在了媒体刊物上，但凡是有心搜寻过的人，都能轻而易举地知道。
姜煜自然也不例外。
面对谭雅的问话，他点了点头。
谭雅也点了头：“当时是一个剧组来学校里挑选小演员，说是不仅管饭，每天还有钱拿，我当时就很心动，但是我又拿不准，就跑去咨询了宋老师。她在听了我的话后，想了好一阵，跟我说，你先回去上课吧，放学的时候再来找我。”
“于是我就回去了。等到放学的时候，我按照宋老师说的，去她办公室里找她，当时桌边还坐了另外一个人，你绝对想不到，那个人是谁。”
“是谁？”姜煜笑着，抽空看了她一眼。
谭雅也含笑望了他，唇色自然的嘴微启：“陈总，你现在的东家。”
看到姜煜讶然地挑起了眉，她很满意，继续说着：“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宋老师是陈总的母亲。”只不过当时的陈总，还不是如今只手便能遮蔽半边娱乐圈天空的陈总。
“那是我第一次见陈总，凭借着宋老师的关系，我就在那部戏里，拿了个戏份稍微重一点的跑龙套角色，自此，我也就算是踏进娱乐圈了。”
后来的故事，大家就更耳熟能详了，她慢慢地在这个圈子里出人头地，明明说是为了钱，但出色的演技却让观众自动忽略了她的这句话，依旧被冠上了各项“国民”的称号。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啊。”姜煜点着头。前方红灯，他踩下了刹车。
谭雅笑着，看前方路口车辆来往：“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宋老师是我的老师，也是在我人生转折的路口上，为我指明了方向，并推了我一把的人。”她侧头看了姜煜，微微地笑，“对我来说，她是非常重要的人。”她重重地点着头，鼻音明显，“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她的眼中晶莹，似钻石闪烁，看得姜煜心中一动，不自觉地伸过手去，握住了她纤细修长的手指，鼓舞似的，紧了紧。
赶在天黑前，他们顺利回到了姜煜的公寓。谭雅上去的理由很简单，她要拿回那盆属于她的仙人掌，尽管姜煜再三表示，他是不会再还给她的，哪有送出手的东西，还想再要回去的道理？
两个人就为这个事儿，从地下停车场，一路争执上去。
电梯门开，还在彼此嘲笑着的两人，不防听见面前一声惊讶：“谭雅？”
熟悉无比的声音，让谭雅迅速看了过去，那个头发松散扎在了脑后，一身棉布裙子的女人，不是谭佳，又是谁？
看见谭佳，谭雅才想了起来，她并没有将自己已经搬家了的事情，告诉给谭佳知道。今天谭佳找了过来，怕是吃了闭门羹。
“他们说，你搬走了？”大概是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到谭雅，谭佳明显愣愣。
谭雅从电梯里出来，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她没有回答谭佳的问话，只是冷冰冰地问：“你又来干什么？”
她自认钱也给了，能做到的，她都已经做了，如今谭佳还来找上门，这让她心生不悦，与此同时，那不悦里，还夹杂了一丝不安。
谭佳的视线，却落在了谭雅背后那个年轻男孩子的身上，她认得他，这个一夜爆红的新人演员，刚刚过来的路上，购物广场的大屏幕里，就在播放着他的广告。
谭雅有意无意地，往姜煜跟前挪了挪，彻底挡住了谭佳的视线。
谭佳仿佛才回过神来，她干笑了一声，却是犹疑着，没有开口。
姜煜自觉地提出：“那我先进去吧。”
谭雅没有阻止他。
姜煜走到公寓门前，再次看了眼谭雅，他有些担心，上一回见着她这样的表情，还是在英国的那间公寓里，她接到来自家人的电话。他并不清楚谭雅和她家里人的情况，只知道她父母是离婚了的，但看得出，她与她的家人，并不亲密，甚至，他才见过的宋老师，更像是她的家人。
眼看着姜煜进去了屋里，谭佳这才说话了，她看着谭雅，抿了抿唇：“妈妈想见见你。”
“可千万别了吧，”谭雅禁不住要笑，“哪一回你们说想要见我，最后都是什么结局，我想也就不用我来点明了。直说吧，”她仰了头，“这次又想要多少钱？”
“这次真不是钱的问题，”谭佳急急地解释着，“妈妈是真的想要见见你，自从那场大病之后，她整个人都消沉了很多，上次微博上那个事情，我们都瞒着她，没给她看手机，就怕她再伤心。”
谭雅禁不住笑出了声：“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话，伤心？你们有什么可伤心的？出了那么大的新闻，我也没见你们一句慰问的话啊。”
谭佳一愣，摆了摆手：“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这个人，就是不大会说话，你也别往心里去，之所以没联系你，是因为我们都知道，你自己会处理好的，我们不想添乱。”
还说自己不会说话呢，谭雅冷笑，这不是挺会说的吗？
见谭雅没再开口，谭佳试探着又问：“下个月就是妈妈的生日了，昨天她同我说，希望那天你也能去，她已经好久都没有看到你了。”
谭雅转身就往姜煜的公寓门前走去，同时说道：“想看我，电视上多得是，让她随便挑着看吧。”
“谭雅！”谭佳在她身后喊道，有些气急败坏。
谭雅在门前站定，转头看了她：“还有什么事吗？”
谭佳的脸红得像是打翻了的颜料罐，她胸口起伏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嚎啕大哭出来：“你怎么能这样？”她哽咽着批判道，“做人不能没有良心，那是妈妈啊，她只是想要在生日那天见见你而已，你为什么就不愿意去呢？”
谭雅微微一笑，反问道：“是啊，我为什么不愿意去呢？”
谭佳被她反问得不知该如何回答。
还是谭雅说：“你走吧，以后也别来这里找我了，我的确是已经搬走了，今天碰巧过来，只是为了拿一样寄存的东西。我会跟楼下管理员说，不再让你进来的，别打扰了别人。”
说完这些，她不再看谭佳，拉开了虚掩的门，侧身进去，留下谭佳一人在外面，气得浑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