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雅觉得有点好笑，他这样，又让她想起了那只狗，也曾在她放学的时候，这样在门口痴痴地等。
她走了过去，看着姜煜从地上起来，吸了吸鼻子，视线落到她手中提着的购物袋上，他顿时又有点讪讪：“你去买东西了啊。”
谭雅憋了笑，点头道：“是啊，我不是说了吗，我要下去买东西。”说着她又一顿，“哦，忘了买晚饭了。”
姜煜急急地说：“我也没吃，正好，我给你做吧。”他挠了挠才洗过的清爽的头发，“不过还要先下去买点菜，我家里只有面条了……”
谭雅绕过他，走到门前去按指纹，门打开后，她回头看了还傻站在一边的姜煜，一撇头：“还愣着干嘛呀，进来做饭啊。”
懵头懵脑就跟着进来了的姜煜，在看清谭雅冰箱里那满满当当的食材后，眼睛都在发光。
“你……”他指了冰箱，眼睛去寻找厨房里谭雅的身影，“你家储备也太充足了吧？”简直就是个迷你型农贸小超市了。
知道他想表达些什么，谭雅从抽屉里找了条干净围裙出来，递给他，说：“别太开心了，这不是我买的，是我家阿姨买的。”她哼声，“我看起来也不是居家的贤妻良母啊。”
姜煜一听就笑了，手里展开了围裙，很自觉地套上：“不用看起来，你是你，做你自己就好了。”
谭雅还是哼了一声：“说得好听。”折身进了浴室，去将洗漱用品摆放好。
从浴室里出来后，姜煜已经选好了今晚的食材：“鱼肉最容易坏了，我给你做鱼片汤吃吧。”
谭雅自然是毫无异议，只要有的吃，她什么都可以。
撕开酸奶软糖的外包装，里面是银色锡纸，包裹着一颗颗方形的糖果。她剥开一颗，扔进了嘴里，还是记忆中的味道，酸酸甜甜，是十九岁的夏天，大雨侵盆的午后，空荡荡的自习室里，她和某人的回忆。
想起来也是有意思，她可以选择去淡忘一个人，但对于食物，却从未能够忘怀。
看见她站在桌边，姜煜在厨房里冲了她喊：“你吃的什么，我也要。”
小孩子一样幼稚。谭雅这样鄙夷着，但还是过去，将手里的软糖递到他面前：“给，吃吧。”
姜煜却展示了他湿淋淋的两只手，然后身体前倾，看着她笑：“你喂我。”
谭雅翻了个白眼，转身要走，却像是早被他料到一般，伸了胳膊去拦她。
“水！”她瞪圆了眼，看他手上的水，湿哒哒掉落地面上。
“那你喂我。”他嘻嘻笑着，孩童般缠人。
谭雅无奈，只好剥开一颗软糖，塞进了他嘴里：“这下满足了吧。”她没好气地说。
姜煜满足地笑了：“嗯，好甜。”
明明是酸甜。
一条糖果本来就没几颗，她盘腿坐在了客厅的落地窗前，支起的iPad上是一部新的剧本，边看边吃，不知不觉间，手边都是被剥开的银色锡纸，静静地躺在那里。
端着瓷盆出来的姜煜，视线先是落在了谭雅那微微弓起的背上，她真的很瘦，肩胛骨仿佛蝴蝶的翅膀，呼之欲出。
待看清她身边那几张乱七八糟摆开的糖果纸，他又忍不住无奈地笑：“吃饭前还吃那么多糖，你是小孩子吗你？”
谭雅回头，他还好意思说她是小孩子？
“你没听说过吗？零食是放在另一个胃里的。”她狡辩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餐桌边，两只手撑在了桌面上，探头去看那盆鱼片汤，片得细薄的鱼片白得像雪，搭配鲜绿的菠菜，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看她跃跃欲试的模样，姜煜很有成就感，他拿起搭配的瓷勺子，先给她盛了一碗：“你先喝碗汤，我在煮面条，等下直接浇上，也好吃。”他说。
谭雅接过汤碗，汤匙舀了一勺，吹了两下，就送进嘴里，嗯，果然如同想象中的鲜美。
她禁不住问：“你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会做饭呢？”
姜煜呵呵笑着：“这是爱好，就跟别人喜欢下棋、游泳、打球一样，纯粹就是个爱好。”
倒也不矛盾，谭雅点头：“的确，顶级的大厨，多是男性。”她汤匙轻舀了汤面，“这个爱好不错，你好好发展发展，正如我先前所说，以后娱乐圈混不下去了，还能出来开个饭店，‘过气男艺人下海开饭馆’，想想都觉得很有卖点。”
姜煜呵呵地笑：“你还真是考虑长远，但是，”他胳膊肘抵了桌面，俯身过来她面前，微微一笑，“我只想给你一个人做饭啊。”
谭雅不为所动，她又喝了一口汤，然后抬头一笑：“不好意思，我可请不起你这个大厨师。”
“不用你请，”姜煜依旧笑着，离她又近了一些，“我养你啊。”
谭雅眉毛一挑：“你以为你是周星驰啊。”
“那不敢比的。”姜煜笑着，直起了身子，坐了回去，也给自己舀了碗汤。
厨房里煮面条的锅咕噜咕噜地响，外面雨势大了起来，敲打着玻璃，叮叮咚咚。有那么一瞬间，谭雅觉得，这种场景让她十分安心，有一种似曾相识的舒适。
她埋头喝汤，汤匙点了碗里青翠的菠菜，她说：“你换个地方住吧。”
“啊？”半晌没说话，开口就来了这么一句，姜煜难免感到意外，“为什么啊？”
谭雅抬起了头，看对面惊愕的人：“你看，我们俩都住在这里，保不准哪天就会被人拍到，到时候传出绯闻，对你对我都不好，所以，还是你搬走得好。”
姜煜沉默了下：“你不想公开吗？”
曾经谭雅也有过一段公开的感情，在所有人眼里，那都是金童玉女的存在，她也一度自我感觉良好，直到分开后，才有人背地里告诉她，其实不看好的人，大把大把地存在，只是为了看她登高跌落后的狼狈相，才迎合大众。
大概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她不再想要将自己的私生活公布于众，尽管她是艺人，但她也想保留一点属于自己的空间，一点点就好。
她直视了姜煜，眼神坚定：“我不想。”
姜煜眼中的失望，一点也没被掩饰。
“当然，我要是想，完全可以说，我不想公开的原因，是为了你，你现在刚走红，在这个圈子里还没有站稳脚跟，粉丝基础多是建立在女友粉上，这个时候爆出恋情，但凡是在业内混过的人，都知道这是多么自残的行为。”
她讲理的时候，语速会比平时慢一拍，娓娓道来，不会让人感到不耐烦。
“但是，我也不想将自己说得多么清高，虽然刚才那个理由，的确是其中的一部分，鉴于是你，所以我可以承认，绝大部分原因，是我就是不想公开。”她直直看了姜煜，眼中没有一点温情，“我是个自私的人，一直都是。”
“你该早点看清我的，这样早一点抽身，对你自己也好。”
“所以，你搬走吧。”
谭雅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完全可以好好说的话，到最后，就是这样沉重的地步。但无论如何，她都已经说出来了。现在，只等他的回应。
餐桌上是令人窒息的沉默，厨房里传来滴滴的长声，是面煮好了。
姜煜活动了下快要僵硬的拇指，他艰难地笑：“那可怎么办呢？那间公寓，我其实已经买下了。”
仿佛是血液一瞬全都冲上了脑子，谭雅有片刻的放空，她甚至看不清对面姜煜的脸，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窗外一道雪白的闪电，雷声随之滚滚而来。
谭雅嘴唇动了动，抬了眼，她说：“行，那我搬。”
原本鲜美的菠菜鱼片汤，此刻再无人问津。姜煜手心的温度，已将汤匙捂得温热，他捏紧了汤匙柄，抿了抿唇，固执地说：“我要是告诉你，我一点也不在乎能不能在这个圈子里立足，我只是想要跟你在一起呢？你还要赶我走吗？”抑或是离开？
“你是认真的吗？”谭雅却忽然笑了起来，“如果是认真的，那我只能说，你真是个不负责任的人，对你的粉丝不负责任，对欣赏你的导演纸片人不负责任，更对你自己不负责任。”她深深呼吸，“我讨厌不负责任的人。”
然而姜煜比她想象得还要冷静些，他没有觉得羞愧，也没有勃然大怒，他只是很平静地，同她说着：“我已经二十岁了，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责任该怎么负。”
那是意味着，不需要她额外的说教了。谭雅冷笑一声：“二十岁算什么，民政局都还扯不了结婚证，国家都不承认你是能担负起责任的人！”她觉得自己有些失控了，被一个比自己小上好几岁的男孩子，逼得想要爆发。
要冷静，她告诫着自己，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失态。
姜煜却在这一刻，松了握着汤匙的手，伸向了她，掌心朝上，他认真地说：“你相信我，我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