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C21

谭雅第一次见到黄颖,是在几年前的一场学院电影节上,她作为颁奖嘉宾出席,全程都很顺当,就等着典礼结束后的晚宴了。

她在后台和当时的助理小云聊天,就有工作人员敲门进来,带着歉意跟她们笑,说是有个女孩子是谭雅的超级粉丝,想进来给她送花,打个招呼。

谭雅和小云对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那恐怕又是工作人员的什么亲戚了吧。当天谭雅也是心情好,和小云说了两句,就同意了。

女孩子进来时,怀里抱着束向日葵,可能是因为害羞,都不大敢抬头看谭雅,一进门就开始鞠躬,说着“打扰了”。

谭雅当时就想,这孩子还真是有意思,明明是想要来看她的,结果这会子真进来了,却连她脸都不敢看。于是笑着安慰了几句,并主动提出要跟她合影。

女孩子明显是受宠若惊,小鹿般惊恐地看了眼领她进来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鼓励她过去,并跟女孩子要了手机,承担起摄影师的职责。

谭雅揽过女孩子的肩,却在靠近她身体的时候,听见她轻轻倒吸一口冷气。谭雅觉得奇怪,垂眸去打量了女孩子,这大热的天,她还裹着长袖的衬衫,严严实实遮盖到了手背。还想要再细看时,却听见工作人员笑着说让她们看镜头。

拍完了照,谭雅问了女孩子的名字,得知她是文学系的学生,将来的梦想,是想做名编剧。谭雅自然是鼓舞了她,还想要再多问几句时,又有工作人员进来了,说可以出发去晚宴现场了。

她们就此道别。

女孩子离开休息室后,谭雅让小云跟那位工作人员多打听打听,女孩子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等她参加完晚宴,回去酒店,她和小云两个人坐在套房里吃串串,听小云讲那个女孩子,的确和工作人员是远方亲戚,女孩子家里条件不是很好,下面还有个弟弟,在他们那重男轻女的地方,她从小就不受重视。上大学来的钱,都是靠拿贷款和奖学金。至于她胳膊上的伤,据那个远房亲戚的工作人员讲,是在店里打工时,不小心给烫伤的。

不知道是不是当时多喝了几罐啤酒,谭雅脑子一热,就对小云说:“我们来办个慈善基金会吧。”

当时距离她从她母亲薛燕和姐姐谭佳那里愤而出走,不过十来天。

两个月后,以谭雅个人名义成立的慈善基金会正式创立,专为资助贫困女学生读书。而黄颖,则是基金会资助的第一人。

“原来这后面还有这样的一个故事啊。”姜煜感慨着,他们的希腊菜也就送了上来。

“想想还是怪有意思的,”谭雅再次伸了手,看那串水晶珠子,“明明都是受了高等教育的人了,也会像上一辈那样,相信开光祈福什么的。”

姜煜点着头,思考着说道:“可能,也是为了一份心理安慰吧。”顿了顿,他终于忍不住,提示了谭雅,“你不觉得,这分量也太多了点吧。”

谭雅喝了口冰水,抬眼看了他,哼笑一声:“不然你以为,我当时为什么就只点了这两份?”

“果然有先见之明!”姜煜冲她竖了大拇指。

希腊菜分量虽足,但在兴致勃勃尝了一口烤肉串卷饼后,姜煜两眼中的神采,就消失得差不多。

“什么嘛?”他嘟囔着,“这还没有我们老北京鸡肉卷来得好吃呢。”

谭雅淡定地戳起一个炸墨鱼圈:“自己要来的餐厅,哭着你也得给我吃完。”

他当然没有哭着吃完,但在吃完之后,他捧了自己的肚子,却是欲哭无泪:“这下又得去运动了。”

解决完了午饭,他们再次坐进了车里,谭雅问他:“送你回酒店?”

姜煜正系上了安全带,闻言一抬头:“诶?这就要回去了吗?”

谭雅发动了车子,开出停车位:“不然呢?你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姜煜想了想,摇了摇头:“想去的地方没有,不过,”他笑了起来,“想要姐姐大人帮忙的事情,倒是有一件。”

谭雅看了他一眼:“什么事?”

姜煜深深呼吸,仿佛是鼓足了勇气一般,说:“想请姐姐大人跟我对一场戏!”

一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狗狗,从马路中间跑过,谭雅减速绕过:“对戏?”她眉头拧了起来。

“是的,有一段戏我怎么也演不好,明天就要正式开拍了,但我还是没有找到感觉。所以,”他啪的一声,双手合十,“拜托了!”

姜煜下榻的酒店,谭雅是第一次过来,与其说是酒店,倒不如说是民宿,更为准确些。在走进电梯,看着姜煜刷卡后按下楼层,谭雅忍不住说:“你们流量小生,真的很赚钱啊。”

进门便是个大套间,常规的沙发桌椅等家具,两间卧室,姜煜指了其中的一间对她说:“这是我的房间,隔壁是腾哥和贾斯汀的。”

谭雅看房间里还算整洁,点了点头,问:“他们人呢?”

“出去玩了吧。”姜煜从冰箱里拿了两瓶矿泉水出来,拧了一瓶给谭雅,“这个点,也可能是出去觅食了。”

谭雅也就不再多问,在沙发上坐下后,直奔主题:“什么戏?”

姜煜正准备也坐下,听见她这样问,立马就又站了起来:“稍等啊,我去拿剧本。”他说着就进去了房间里。

等他再出来时,谭雅看着他,又问:“这样真的好吗,给我看剧本?”

“没什么的吧,”姜煜走了过来,将薄薄一份剧本递给了她,“我拿的也就只是我所需要的那一部分,他们不会给一个戏份少的配角看全部剧本的。而且,”他在坐下后,一只手很自然地,就搭去了谭雅身后的沙发靠背上,笑,“我相信姐姐大人,不会给我泄密的。”

谭雅接了剧本,也没打算翻,只放在了两人中间的沙发空隙上,说:“你不该这么相信我的。照理说,你也是签了保密协议的吧,所以这个,”她手指点了点了剧本,“我就不看了,你自己给我讲讲吧,明天要拍的那场戏。”

这可是难倒姜煜了,他挠了挠头发:“要我说啊,就是残疾了的男配,和女主一起去参加了前女友的婚礼,婚礼结束之后,男配劝女主离开她,去寻找自己的梦想和幸福。”

谭雅一挑眉:“原来你在这部电影里,是个残疾人啊。”

姜煜嘿嘿一笑:“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

她转身拿起了矿泉水瓶子,喝了一口后,说:“那该去问问你的粉丝们了。”

姜煜拿起了剧本:“大概就是这么个场景了。”

谭雅点了点头,问他:“那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姜煜迅速就放了剧本去一边,说:“很简单,因为我的角色是个残疾人嘛。婚礼后‘我’还是坐着轮椅,在阳台上吹风,女主过来后,就坐在了‘我’的腿上。”他说着,就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对谭雅说,“来吧,请坐。”

谭雅就这么静静地看了他两秒钟,然后站了起来,拎上包:“我回去了。”

姜煜也知道这玩笑开得有点太过了,赶紧也站了起来,拦住了她:“别别,我刚刚是跟你闹着玩的。”

好不容易安抚着她又坐下去了,姜煜正了正色,说:“那就不坐我腿上了,我们就这样坐着吧。”他翻了剧本,递给她,“你的台词我都已经标出来了。”

谭雅只大致扫了一眼,女主的台词寥寥无几,倒是他的,大段大段,还全都是英文。

她抬眼,看了对面神采奕奕的人:“你自己的台词都背下来了吗?”她问。

姜煜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背台词是演员的基本功之一吧。”

“那照这么说的话,”她举起了剧本,朝向姜煜,指了上面大段的英文台词,“这个你都能背得下来,还说自己英文不好?”

敢情之前又是在骗她?

“不不不,”姜煜举起了双手,以示无辜,“我这完全是靠死记硬背下来的,要论现实生活中用,我还是不行的。”他摇着头。

“行吧,”谭雅合上了剧本,她的台词太过好记,压根就用不上剧本,“那我们就直接来吧。”

与此同时,套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了开,谭雅最后说的那句,不偏不倚,正好飘进了那进来的江腾耳里,听得一清二楚。看了看沙发上正面相对的两个人,江腾眨了眨眼,瞬间就慌乱了起来:“哇,不好意思,我打扰了,你们继续,继续!”他说着,拔腿就要跑。

明显这就是被误会了,姜煜猛地站了起来,喊着:“喂,不是你想的那么一回事啊,我们是在对台词呢。”

江腾停住了要掩上门的手,回头看了那边的两个人:“对台词?”

“对啊,对台词。”姜煜解释着,“是我请她来帮忙对戏的,你可不要误会人家。”

江腾这才恍然大悟:“哦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他重新进门来,走了两步,就又要出去,“其实我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告诉你,”他朝着姜煜一抬下巴,“舞会门票我们拿到了,回头给你送来。现在嘛,”他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视一圈后,又笑,“你们继续对台词吧,我就不打扰了哈。”

门再次被带上,姜煜转过身来,对着谭雅粲然一笑:“听见了吗,我们拿到门票了。”

谭雅发誓,再没有比这更令人沮丧的消息了,就连中午的希腊菜,也比这来得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