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打开门果然有惊喜。

在强行将门打开前,方林其实是想象过里面的样子的。鉴于方栋梁的凶残程度,他对白桂芳的现状也不抱什么希望。也许门后会是一个被虐待囚禁着的老太太?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里头的样子还是让他意外了一下。

这房间完全像是医院里的手术室。最中间的是手术台,边上放在各种器具。剪子,各种型号的手术刀,酒精灯,镊子,装着各种颜色液体的瓶瓶罐罐。所有的东西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放在各个架子上。除了这些,屋子里还摆了个突兀的黑色衣柜。这衣柜看上去有些时候了,边边角角处已经掉了漆,显得有些斑驳。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消毒水味,掩盖了其他味道。方林打开灯,明亮的灯光打在雪白的瓷砖上。明明墙壁地板都是容易脏的白色,但却没有染上一点污渍或是灰尘,看得出来是有人用心打扫过的。门边,一个还没来得及扔掉的黑色垃圾袋被打了死结丢在地上。

方林从口袋掏出一双塑胶手套,戴上,小心地碰了一下地上的袋子。是软的,带毛,还有一股腥臭味。应该是没来得及丢掉的动物尸体。

“哟,这还弄得挺正规。”舒洛抱着手臂站在后头,整个人像没骨头一样,恹恹地靠在门框上。他不想进去,他讨厌医院,也讨厌消毒水的味道。

“白桂芳呢?”方林在这房子里看了一圈,都没找到那个传说里摔坏了腿,又有些疯癫的老太太。于是,他又将目光转向房间里最不符合画风的那个大衣柜,面色复杂,“方栋梁他不会把人藏到这衣柜里吧?”

舒洛对他的回答有些意外,手掌往他后脑一拍,“你倒是聪明呢。”

方林抓抓后脑勺,没有因为这一巴掌气恼。他这时才注意到舒洛嘴角一直勾着的弧度,好奇道:“舒洛姐,我还以为你是永远不会笑的。怎么从刚才开始,你就好像,好像不太一样了。”

舒洛,或者说是在舒洛身体里的影,神色不明地看着他,目光深邃,冷了一会又重新笑道:“你倒是真让我意外呢。”

“我就是随口说说。”方林只以为舒洛又在拿他取乐,干巴巴地笑了笑,重新回归案件:“那白桂芳会在哪里啊?衣柜是不可能了。又小,还没有锁,这么容易发出动静的话不是会引起邻居的注意。”

“只要让她发不出动静不就行了?”影对上方林那懵懂的小眼神,恶劣地笑笑,将人往衣柜的方向推,道:“有什么想知道的自己打开柜子看看。”

方林站在衣柜前,脑海中想着舒洛的话。他没听懂舒洛话中的意思,但莫名却觉得有些胆怯。

在原地踌躇一会,他终于还是拉开了柜门。这一打开,刚好对上了一双从娃娃脸上取下的塑料人眼。

“啊!”方林被吓得摔在地上,手脚并用,拼命向后挪了两步。

衣柜里坐着一个人。其实用坐着这一个词不太准确。里面的人已经完全僵硬,被人强行摆成了一个坐着的姿势。这是一个年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花白的头发,布满皱纹和斑点的脸庞。一件冬天穿的黑棉衣套在老人身上。衣服虽然臃肿,但从那衣袖中伸出的四肢还是能见出其瘦弱的身姿。老人眼部凹陷,原本属于自己的眼睛被人挖去。两个黑洞中用透明鱼线挂着两颗极为不合适的塑料眼。

这是一个制作极为粗糙的标本。标本各处都有腐烂或是破损的痕迹,身上还散发着一股用香水都无法盖去的异味。

“这是方栋梁做的?!”方林惊恐之后便从地上爬了起来,忍不住骂了两句:“真是个变态!疯子!”

大衣柜里除了这标本还有锯子,铁锤等等工具和几卷录音带子。带子是十几年前录下的,边上还配着一个以前学英语用的收音机。

收音机发出滋滋的响声。过了一会,里头传来不知名的戏曲,曲中还有另一个稍显年迈的声音。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正跟着这曲子的节奏咿咿呀呀地哼着。

录音中换了不同的几只曲子,而后突然又出现了电流声。

“嗞——,你是谁?!”一个年迈的女人扯着嗓子喊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我错了,你不要过来,求你了。”女人的声音换了一种语气,哀求道。

伴随着这个女人绝望的叫喊,还有物品掉落碰撞的声音。

“这,这是......”方林捧着收音机,无措地看了舒洛一眼。

“这就是他们传闻中白桂芳疯了的原因吧。”影对这个半夜给舒洛盖毛毯,还乖乖买早餐的小年轻印象还算不错,好心解释道:“方栋梁挑中了这身边没有亲戚,又是外地来的白桂芳,直接将人杀了,占了这屋子。但白桂芳若是一直不露面,邻居难免起疑,于是便自导自演一出老人摔断腿,又疯了的场景。平时就放放白桂芳唱小曲的录音。一有人来就放另外两个,装作白桂芳犯病的样子。久而久之,便再无人敢来打扰。”

“那林秀兰呢?林秀兰难道是因为发现了白桂芳的真相而被方栋梁吓傻的?或许,她那腿上的伤也是被方栋梁害的吧?”方林瞬间想起养老院中,林秀兰听到白桂芳名字时出现的异常。

“也许吧。”影从见到老人那一刻起便没了笑容。她绷着一张脸,将老人从衣柜里抱出来,放到隔壁房间的床上。虽然她冷心冷性,但面对这样虐杀,亵渎尸体的场景还是不由得动了怒。

旁边的房间是方栋梁居住的地方。这房间和舒洛的很像。房间里只放着一张很小的床,其他大半区域都是些电子器械。其中最大的还是几块电脑屏幕拼在一起的超大显示屏,上面正放着方栋梁所安的监控。左下角的位置放着的是这栋楼楼下的视频,王乾带着三个刑警冲进楼里。

“王队来了!”方林立即从房间里出去,在门口翘首盼着,只恨不得直接冲下去和他们汇合。

“怎么样,没受伤吧?”王乾风尘仆仆地进了门,将舒洛和方林从上到下打量一遍,确定了没有受伤后才转向被另外两个刑警押着的方栋梁。

“他身上的伤?”王乾想也不想便看向舒洛,他知道方林是不可能有这魄力的。

“你还真是老样子,一点没变。”王乾叹道。很显然,这不是舒洛第一次干这事情了。在之前二人负责的拐卖妇女儿童案件中,舒洛最后只身冲进敌巢,不仅将人打了个遍,还动了枪。虽没有死人,也立了大功,但还是被上头骂了一通。停职反思,写报告,上思想课一个没落。

“正当防卫而已。”影根本没觉得这是个问题。方栋梁作为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拿菜刀砍人证据确凿,还有方林这个人证,就算有人怀疑她是故意为之,但最终也不能拿她怎样。

虽凶手已经制服,但这案子并不是这么简单就能结束的。舒洛跟着王乾先将方栋梁带回警局,后面赶来的刑警和技术人员将现场围起,在屋内取证调查。后又通知了白桂芳的远房亲戚,让人过来将白桂芳的尸体收敛好。舒洛手上的伤势不重,但她本人却极力要求去医院包扎检查。直到包扎好后,才恢复了平静。

警局里,方栋梁先被带去治疗。而舒洛则坐在椅子上等人。这一次案件中犯人的情况特殊,因此他们还特地去康乐医院精神科找了个心理医生过来。

“洛洛。”吕国强的妻子廖红一踏进警局便直接朝舒洛走来。她是康乐医院精神科的主任。虽然申请了退休,但一听这是舒洛负责的案子,便主动请缨,过来帮忙。

“是不是这两天办案子没休息好?”廖红心疼地摸了摸舒洛的脸蛋,“这才回局里没两天,脸色又变得这么差了。”

“没事。”舒洛见了廖红,整个人的气息一下软和下来,任她摸着脸。局里的人只以为她是因为吕国强才和廖红熟悉的。其实不是,她认识廖红在更早之前。廖红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甚至当警察,都有一部分是因为廖红的缘故。

“晚上吃了没?”廖红将保温壶拿了出来,“时间比较赶,我就让老吕去餐馆打了一份鸡汤。这馆子是熟人开的,里面用的都是好东西。待会空了把汤喝了。”

“好。”舒洛乖乖点头。她没敢说,不仅是晚饭,连中饭都没来得及吃。为了避免廖姨继续问,赶紧趁着其他人在准备审讯的功夫打开保温壶喝汤。

“你受伤了?”动作间,廖红发现了舒洛手上的伤痕,她惊了一下,迅速抬头看着舒洛的脸,像是在分辨什么。

“不怕,那犯人没有狂犬病。这精神上的病又不会传染。”舒洛安抚道,看着廖红迟疑的神色,又补充一句:“别担心,已经没事了。”

“舒洛姐。”小刑警从审讯室走出来,“王队长让我来叫你,里面已经准备好了。”

舒洛点头,又对廖红打了个招呼,朝审讯室过去。一进门就看见被绷带裹成粽子的方栋梁。

“开始?”王乾看了舒洛一眼,待她点头后,对外面盯着审讯监控视频的人做了个手势。

“方栋梁,你和江玲玲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方栋梁抬头看着两人,那眼神之凶恶仿若一头恶鬼,“呵,她不是你们派来杀我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