冴子也随我们到了客厅。打开收音机后,里面正在播放轻松的美国大众音乐。看样子我们似乎还要等十分钟左右。
“喝点咖啡什么的吗?”
冴子提议说。我突然很想喝热咖啡,便起身说:“我去冲。”
要说现在的状况的话,应该是我们正在拖拖拉拉地熬夜。
在冲咖啡之前,客厅里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俨然一副已互相无话可说的样子。
“请用。”说着我将杯子置于菊乃面前时,她微笑着说:“谢谢。”
——是这个人为复仇而杀死了八木泽君吗?
我无法相信。八木泽君为何杀害小野君尚且无法理解,真相却不断远逃。想着今夜就不再思索任何事了吧,我用力饮了一口甜咖啡。
“喂,有马。”
冴子打破了沉默。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把那幅画送给你吧!”
“可以吗?”我看着窗边的她问道。
“我感觉在被画人之处的画才是好画。能请你收下吗?”
我一边想着是否真的可以,一边感谢她的厚意:
“我当然很愿意。我更加急切盼望它的完成了。”
“已经完成了。”
——啊,怎么会……
“不需要让你陪我到最后一道工序的。我今天把它完成了。我就是在画完最后一笔之后才请江神君看的。”
“是这样啊。”
“得到他的夸奖,我便可以充满信心地交给你了。——这可是你二十岁的肖像哦!”
在行将离去之际,我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收到如此珍贵的纪念品。宛如绣球突然在头上散开的感觉。
“明天外面便会来人。这个小乐园要迎来终结了啊!”
她转向了黑暗窗子的外面。玻璃上映着她凄凉的脸庞。
“终于到了你要离开这里的日子了啊!你和千原如果更早些离开就好了,若是那样,你们也不会被卷入这场案件之中了。”
其他所有人都默不做声,只是听着她纤细的声音。
“可以离开这里对你而言是好事,可是在那之前还有一个考验哦!你必须接受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在两个月来与你共同生活的人之中,某人就是杀人犯。”
我点了点头。
映在玻璃上的她轻轻微笑了一下。
她正在担忧自己会被从乐园驱逐。因此她才希望我无忧无虑地离开这里,或许她将自己叠加在了我身上,欲以此寻求自身的救赎。我总觉得是这样的。
收音机中正在播放二手车中心及家具展销会的通知。无意之中节目已经结束。天气预报应该马上就要开始了。
“现在播放新闻。”
一个年轻播音员的声音通知说,天气预报就在其后。
“关于东京摄影师相原直树先生于高知县夏森村被杀一案,负责该案的高知县警察于今晚十点以杀人嫌疑逮捕了嫌疑人室木典生。”
不知谁的杯子发出巨大响声掉在了地板上。我们惊愕地抬头望去,发现菊乃正以双手紧紧捂着苍白的两颊,半张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发生什么事了?”
小菱询问道。菊乃未能立即回答。
“夫人……”
冴子说着将手置于其肩上。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感到了一股强烈的不安。溢出的咖啡在地板上如生物一般缓缓扩散开来。
“室木典生是……我的……侄子。”
我愈加不明所以。为何她的侄子会出现,又一定要杀了相原直树呢?
“侄子?就是就职于邮局的那位吗?”
“那个邮差?”
冴子与小菱各自说道。说到邮差我眼前倒是浮现出一张面庞,可我不知道那就是菊乃的侄子。我拼命追赶着话题。
“邮局的那位是木更夫人的令侄一事,铃木女士与小菱君知吗?”
二人都点了点头。
“我是听前田说的。——小菱君你呢?”
“我是以前听香西说的。”
“是香西泄露的啊。我曾经告诉过她这件事……”菊乃安心地说道,“当然了,我也没有告诉她说这是秘密。”
新闻报道说,凶手室木于逃亡中在山中负伤,现正接受治疗。似乎是重伤。
“不是病危而是重伤,也就是说没有生命危险,他得救了。”
小菱似鼓舞一般说道,而菊乃似乎并不希望他说这样的话。
“那孩子为什么要杀那个摄影师呢?真是从天而降的耻辱。马上就会有人知道我就是他的姑妈了……”
目瞪口呆之后萦绕她的似乎不是悲伤,而是纯粹的愤怒。她皱纹深邃的双手依旧捂着双颊。
“另外,在嫌疑人室木家中,发现了一只似乎是从尸体上切下的耳朵。警察认为嫌疑人室木亦与其他案件有关,决定视其病情进行询问。”
“耳朵?!”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即使一个响雷落在面前,我恐怕也不会如此愕然。谜团携带着一团惊愕,愈加前逃。
“说到耳朵我只能认为是从小野君遗体上切下来的……是那个叫室木的人杀了小野君吗……”
小菱抚摸着自己剃光的头说道。不,不是的。我刚想到这儿便放弃了。我不能公开江神学长正在隐藏的事情。
我的头开始混乱起来,混乱得令我很不快。我看了看学长向他求助。
他那里亦很奇怪。——他双手向上拢着自己的长发,宛如化作雕像一般静止不动。他正在承受的混乱或许非我能比。
菊乃晃悠悠地起身。
“你没事吧,夫人?”
她以手制止了将要起身的冴子。
“别担心。请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菊乃将手伸向了已开始播放天气预报的CD收音机。
“请让我把这个拿到我的房间去……可能会有后续报道的。”
就在她要关上开关之前我们听到了明日的天气预报——阴有时转晴,局部地方有雷阵雨。
“我回房间了,晚安。”
还未等到我们回说“晚安”,她便离开了客厅。脚步声往走廊深处走去,渐行渐远,直到门啪的一声关上之前,我们都屏住呼吸,凝神不语。
“室木这个人在夜里偷偷进来杀害了小野君吗?”
小菱又喃喃自语了一次刚才的话。
“是这样吗?”冴子将中指抵在额头说道,“目前还不能这样断定吧?”
“如果他不是凶手,为什么会有人的耳朵呢?您认为有其他人也被切掉了耳朵吗?”
“嗯,室木这个人所持的或许是小野君的耳朵。可是,仅是因此就飞跃到就是室木君杀害了小野君这一结论,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不知道。我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小菱似说投降一般张开双手摆动着。
“这次我们真去睡觉吧!仅靠这些线索来推断也只是徒劳。都已经十一点多了。将室木君一事告诉香西女士之后我就回去。”
冴子说完后,舞蹈家开始收拾桌上的杯子。我总算跑到厨房取来了抹布。然而,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擦掉附在灰白色地毯上的一大片焦茶色污渍。
“有马,不行的。这块地毯恐怕已经不能用了。今晚暂且这样,我们都去睡吧!”
“是啊。”
匍匐在地上的我站起了身。
“江神学长呢?”
“他把你的杯子拿去洗碗池了,真是个体贴的学长啊!”
“以后可以成为一个好老公吧。”
冴子微微笑了一下。
“那我先告辞了。”小菱说道。
“晚安。”
我对离去的两人说道。
“晚安,小心点儿。”二人说道。——又是这句话。
我独自等待着江神学长回来。可是一分钟之后他依旧没有回来,厨房中悄无声息,我不禁担心起来,便离开了客厅。
“江神学长,你在做什么?”
我向厨房窥探过去,发现他正在昏暗的厨房中面向洗碗池而站。
“麻里亚。”
他用嘶哑的声音呼喊我。
“我好像明白这里与夏森村发生什么事情了。”
“真的吗?”
我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处于惊愕之中。
虽知道他转向了我,却因为没有光亮而看不清表情。他的脸庞在阴影之下一片漆黑,宛如贴上了黑暗一般。
“你也知道是谁杀害了八木泽君了吗?”
我面向黑影问道。影子上大约是嘴巴的地方动了起来,如此说道:
“这个我在下楼之前就知道了。”
“……知道了?”
我努力想要理解他正在说什么。
“嗯。我现在所发现的远不止凶手的名字。是这里,和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小野君,八木泽君,相原君。这三个人,为什么,一定要被杀。”
他一字一句地断开,如此说道,影子靠近了我一两步。我可以看清江神学长的脸了。
“发生了什么事?”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我们慢慢说吧,如果我错了请你指正我。”
江神学长取出香烟衔在口中。乖乖等待的我,听到了他低低的喃喃自语声:
“恶魔。”
给读者的第三次、亦是最后的挑战
过于冗长的该故事也终于要到最终章了。下一章中杀害八木泽满的凶手名字,以及相继发生在夏森村及木更村的杀人案的关联——即案件全貌将会水落石出。江神二郎将会讲述他所发现的真相。
与麻里亚陷入同样混乱的读者届时将可脱离迷雾,而早已看透真相的读者——加油吧!已经剩不了几页了!——则可自无聊中得到解脱。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皆大欢喜。
坦率而言,我寻求读者指出的,或许只应有“是谁杀害了八木泽满”这一点。关于此只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回答,况且我已经将线索尽数提供给读者。
那么关于“案件全貌”又如何呢?若追溯作者所留阿里阿德涅之线,前一问题并不十分困难,但这个不同。读者只追溯此线恐怕还无法走出迷宫。希望读者发挥想象力,将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堵在去路的最后一块岩盘爆破。
倘若爆破成功,您便可以从无益的混乱中解脱,本推理小说亦顺利闭幕。
谨此期待你们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