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有栖!打开窗子,窗子!”手握方向盘的织田对副驾驶座上的我说。
“明白!”
打开窗子后,海风夹杂着声音吹了进来。——我们正行驶在海上。
我们四人都是第一次穿行濑户大桥。如果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本可以饱览“日本之爱琴海”,遗憾的是今天天空却阴云密布。正面所见的四国的连绵山脉也如水墨画般模糊不清。
“冲绳好像要下大雨了啊。”望月在我们身后说,“身负着浓重水气的台风低气压似乎正在靠近。”
这种日子真不适合去深山里。
“赶紧完成委托赶紧回去吧!这车也是信长跟朋友借的吧?”
我这样说完,开着车的织田点了下头。
“不过也不用那么在意的。借我车的家伙把我借给他的摩托车给弄坏了,所以在他给我修好之前这车就是我的啦!那个笨蛋,竟然神奇地撞在平安神宫的牌坊上了,他会遭天谴的!”
信长即织田光次郎前辈,他憎恶地噌噌地挠他那短发的头。明明是生于名古屋、长于名古屋,他却学得一口关西腔。
“到四国后我来驾驶吧!”
今年夏天刚在家乡和歌山拿到驾驶证的望月周平说道。他也许是想借练习的机会顺便握一下方向盘。
“不行。你的驾驶技术太令人恐怖了。这车上可没贴新手标志。”
“没事的。我都带来了。”
听了这话,织田叹了口气。望月摘下他那金属边框眼镜边擦拭边补充道:“都说了不用担心了。”
江神学长是长发,与织田形成鲜明的对比,他边用一只手压住被风吹乱的头发,边在望月旁边阅读周刊杂志。他在反复阅读一本有马龙三先生给的资料。
受他影响我也拿起装在车门里的另外一本周刊杂志,翻开浏览了多遍的卷首插图新闻页。左右两边是新进小说家与版画家的肖像画,夹在中间的是一幅占了两页的合页版空中照片。
这是一幅奇异的风景。照片上照有一个深山处带有乡土气息的村庄,可以看到四处分散的田地和七户人家。其中的六户好像是小型农家,中间的一户样子与其他不同。那是一座拥有广阔前院的二层公馆。院子里好像还有喷水池。这所公馆坐落在深山处废村般的村落之中,与周围完全不搭调,总让人觉得像是合成照片。
我又找了一下卷首插图以外页的新闻,把那些又读了一下。
是艺术之乡,还是收容所?
四国山中木更村的深厚面纱
外号“兜町荒马”、经历过无数次大宗投机的投机商——木更胜义。六年前,六十五岁的他突然引退,买下四国山地深处的一处废村退隐,并宣言说“我要把余生奉献给本国文化、艺术的振兴事业上”,他的这一决定让举世震惊。
喜欢美术与音乐的先生,原本是多个艺术家的资助人,他带领这些艺术家建立了这个新村庄。他们计划建立一个可以只埋头于艺术创作的艺术之乡。
最初村子里只有木更夫妇与三个艺术家,后来又加上了一些被先生叫来入村的人以及闻听传言而来的人,现在的村民估计有十二个人。涉及从文学到前卫舞蹈等非常广泛的艺术领域方面。在这里,这些未来的毕加索及莫扎特们不仅受到经济保护,似乎还过着半自给自足的生活而专注于创作活动。
前年,木更先生去世后,菊乃夫人也秉承其遗愿,照常运营着艺术之村。先生去世后,西井悟先生获得了J文学奖。樋口未智男先生的版画在美国受到好评,才华横溢的他,将在纽约举行个人展等。也许,收获的季节已经要光顾这当初被揶揄为青涩才能之收容所的村庄。
卷首插图的照片就是该木更村的全貌,只要浏览了地图就能知道这里是在多么深的山里了吧。此处位于四国山地的正中央,周围全是人口非常稀少的地区。由于在不知不觉间建起了一个奇异的村庄,最近好像连与其隔江相邻的夏森村也有了些麻烦。一个靠股票积累了一定财产的饱经世故的人物,带来了一群来历不明的人,所以惹人非议也无可厚非。而且他们除了偶尔置办日常生活必需品及寄邮件时出现以外,并不出木更村,过着完全孤立的生活。
木更村不允许外界人员进入。本刊记者屡次拜访请求也没有起到作用。当问其不准入内的理由时,出来接待的画家小野博树先生回答说:“这是木更夫人的意思,也是我们全体村民的意思。我们可以拒绝想要赤足踏入创造之园的人。”
我相信我们的采访态度并无不真诚之处。所以对于小野先生的回答我们感到非常不满,但我们无权强行踏入私人土地,这一点我们还是非常清楚的。
媒体最初介绍木更村时,一部分称其为“青涩才能之收容所”,也许他们对此仍很反感吧。又或者是,他们存在着自己已落后于社会的意识,这种自卑感使他们拒绝采访?
我们想揭开这谜一般的深山艺术之乡或收容所的面纱,受好奇心,不,是受窥探癖驱使而试验了空中摄影,就是那张卷首插图。图上只有中央的那座公馆惹人注目,除此之外,能看到的几个人影也好像正在进行农业作业,与人口稀疏的荒村景致并无两样。
“我们也不知道住了多少人啊。只是写着估计十二个人罢了。”
织田斜视了一下我看的杂志,这样说道。
“不知道啊。”
望月在后面打了个哈欠说。
这个大家称为“木更村”的村落刚出现的时候,媒体不时报道的是豪放不羁的投机商退隐后的奇行。现在又对其进行大量报道,是因为它接连不断地向社会输送了不时出现在新闻中的西井悟、樋口未智男两位成功人士。特别是铜版画家樋口在现代艺术之都纽约受到好评,以再输入的形式进驻画坛,非同小可。
虽然二人现已离开木更村,但二人都是出自于此,这一共通点刺激了媒体的好奇心。介绍一下未来的艺术家吧,披露一下生活状态吧,让我们看看你们都在做什么奇特的事情吧,你们在创造什么?在描绘什么?在思考什么?你们想要什么?总之,让我们窥探一下里面吧!——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形。
木更村固执地紧锁大门也许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虽然新闻上写有“我们的采访态度并无不真诚之处”,但对于这种表达,连我们这些局外人都无法持有好感。——请不要管我们。这个村庄在如此向社会通告自己的愿望。
然而讽刺的是,由于村庄蒙上了一层面纱,似乎更刺激了媒体的窥探欲望。
“真是低级趣味啊,竟然从空中偷拍。”
我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过不了多久就会腻的。”江神学长在后面应道,“被人拍了很多张空中照片,也知道艺术村大体的样子了。就像哪家杂志写的那样,那里景致与普通荒村并无两样。既没有陈列什么古怪物品,也没有人跳葛吉夫舞。每天都会不断地出现有趣的话题,所以过不了多久,就算村子里的人敲锣打鼓地邀请,也不会有人要去采访了。”
也许是那样吧。
“不过,”望月说道,“就连麻里亚的父亲也没能进去。简直就像新兴宗教的总部一样。我们还是不要期待他们能轻易跟我们见面的好。”
我想起了三天前有马龙三先生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