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脱下这身僧衣

“她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一尘沉声道:“无需在意她说的任何事。”

苏厌厌握了握手中的帕子,无关紧要?是指苏厌厌这个人吗?她怔怔看着他,企图从他脸上找到答案。

“可我……”不知哪儿来的勇气,苏厌厌竟说:“我就想听你说,她和你之间的事。”说出来后她自己先惊了,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如此胆大妄为的话,握帕子的手顿时失措地一捂嘴,整张脸都涨红了,羞地连眼泪都止了。

一尘也被她突然的霸道震慑到,可叫他真正吃惊的是,他发觉自己竟不反感,还为她的话认真思索了一番,才回答她:“若你愿意,待贫僧将眼下的事结束,定与你说清。”

好像是算好的,一尘话音刚落,外面就嘈杂起来,说话声脚步声交错着,其中有个最焦急的声音一听便知是沈复:“我妹在哪儿……坐莲?坐莲?!”

此时一尘脸色已变得冷峻,缓缓起身,背手面向敞开的门,迎接这些人的到来。

沈复很快就进来了,一看塌上形容狼狈的苏厌厌,以及立于塌旁的一尘,神色便闪过惊慌:“坐莲!”疾步奔了过去。

苏厌厌见到沈复,人便冷静许多,抹去泪痕坐起身。一尘见她又坐起,皱眉走前一步,正要叫她躺回去,不想那沈复竟窜到他身旁用肩膀粗鲁地将他往旁边一挤,换成他沈复站到了塌沿,并用其又高又壮的身躯将塌内的苏厌厌完全挡了住。

一尘还没被这样蛮横的对待过,皱眉抬眼,即看到一张像母鸡护崽一样的狠脸。

“东方初,这里是女子闺房,你一个和尚待在这儿,羞耻不羞耻?!”

紧接着,渡边峙也进来了:“初!守卫说追鹤是你杀的……”然后见沈复与一尘剑拔弩张的模样,八卦的眉毛便扬了扬:“怎么了?”接着又瞥到沈复身后的苏厌厌,发现她已醒过来,却脖子有伤痕,整个人惊惧虚弱,即吓了一跳:“那刺客也伤了坐莲?”忙推开沈复,坐过去给苏厌厌察看。

一尘:“你的守卫受到唐双蛊惑,将她视为刺客了。”

渡边峙十分吃惊,又觉得其中有异:“怎会?我亲手训练的守卫,无凭无据之下不会伤及无辜。”抬头问始终沉默不语的苏厌厌:“坐莲妹妹,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一齐看向她的还有一尘与沈复,没人发现,沈复的神色透着心虚惧怕。

苏厌厌倒是一派镇定,虚弱地抬起眼,向他们解释:“我撞见了那个武桑人劫持那位姑娘,因我懂东瀛语,听见那位姑娘向东瀛人求饶,称她是假扮的,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接着他们发现了我,那姑娘便说我才是他要找的人,还悄悄在我身上塞人(马赛克)皮面具,然后武桑人相信了,准备带我走的时候被杨公子撞见,便以为我和武桑人一伙的。”说到这里,她脸上流露出讥讽的笑:“也不知为何,那位姑娘醒来便也污蔑我是刺客。”

一尘沉道:“因为你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语毕,即转身朝外走去。

渡边峙见他决绝的背影,即知他想做什么,和苏厌厌说了声:“好好睡一觉,我们去给你报仇。”便也匆匆出去了,留下了屋内的两兄妹。

沈复见他们终于离开,暗松一口气,转身走向塌上的苏厌厌:“坐莲……”可接着他又顿住了动作,整个人僵在那里不敢上前一步,因为苏厌厌正以他从未见过的疏冷又讥讽的目光盯着自己。

在去往住着宁太妃院落时,走在后边的渡边峙唤住一尘:“初。”

这两人到底是共患难多年的忘年之交,一尘怎听不出渡边峙声音里的不一样,停脚回过身面对他。

“为何这么久才出手?”

渡边峙极少这样脸带怒气地瞪着自己,一尘有些吃惊,直到从他眼中看到一丝余惊。

“你真的动心了。”一尘语气淡淡,眸色却是有些沉冷,接着回身继续大步往前走:“牵扯到坐莲纯属意外。”

渡边峙却无法做到他的气定神闲,一边追赶他的脚步,一边责备他:“你胡说些什么?一天到晚就说我动心、上心,我这是痛心!因为这个姑娘承受了她不该有的伤害,而且是接二连三!你要是早点揭穿那个唐双,坐莲会遭到这种无妄之灾吗?你别看坐莲看起来没什么外伤,她的眼周,以及喉咙处都淤了,所幸守卫下手有犹豫,不然她的脖子早折了。所以你说你早干嘛不将那唐双杀了?!你说她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

“我自会负责。”

一尘淡淡的一句话,却令渡边峙顿时惊呆地停住了脚,瞪着一尘走远的背影:“你,难道你……”渡边峙越想越怕,忍不住用东瀛话爆了个粗:“我草,那沈复不将他咬成筛子?!”

“老爷!”一个仆从急匆匆奔来:“杨公子回来了,身上有伤!”渡边峙本想叫郎中先过去看看杨扶修,仆从却说:“杨公子说有重要事情相告!”渡边峙只好先去看杨扶修。

果然,杨扶修负伤颇重,杨扶修称出了城便遭到了围攻,要不是一尘及时派来五名黑狐支援,杨扶修怕已死在外面了。

“你亲眼看到野宫羽次郎面貌?”渡边峙一边给杨扶修疗伤一边问道。

“对,货真价实。”杨扶修咬牙忍疼艰难地说着话:“对了,那个毁容的女子,就是鬼手妹妹?”

“嗯。”渡边峙应声。

“她招供了吗?”

渡边峙皱眉:“招供?她是无辜的。”他将苏厌厌所讲的整个事情经过说给杨扶修听,杨扶修脸上却充满疑惑。

“不对,她撒谎了。”杨扶修思虑良久,对惊异瞪起眼的渡边峙道:“她与野宫羽次郎是相识的,我虽然东瀛语没一尘那么精通,倒是能听懂一些。”

渡边峙脸色凝重:“你听见了什么?”

“鬼手妹妹一直喊他快逃,说她不会有事,野宫看起来很不放心,走的时候面带愧色。”他紧瞅着渡边峙越发煞白的脸道:“依我看,她并不比那个追鹤清白,起码,她对你们撒谎了!”

渡边峙心突突地跳,即喊人去隔壁院里瞧瞧坐莲姑娘,仆人去的时候一脸如常,回来的时候则是满脸惊慌:“老爷!我们找遍了,屋里院里都没有坐莲姑娘的影子。”说着,双手递来一张纸:“只在桌上看见这个。”

渡边峙接过飞速急看,这时,外面又奔来了仆从:“老爷!娘娘那儿出事了!方丈被、被主上……”

宁太妃厢房里,一股腥甜刺鼻的气味弥漫了整个空间,门边位置有一滩溅开的血迹,一个与自己两条腿断离的人正趴在上面,显然刚断离不久,那创口切面还在泊泊涌血,两条腿正分别躺在离他不远的地上痉挛跳动着,其意识也没彻底失去,不时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

坐在垂着纱幔的塌上的宁太妃,将视线艰难地移回立于塌前五尺远的高瘦人影,纱幔帮她阻隔了那人的视线,却阻隔不了那人周身散发的逼人寒气。若不是亲眼所见,她绝对不相信,眼前这一进门二话不说便挥剑削去净辉下肢的人,开口只问‘她在哪儿’,是那剃度出家了十年,从来都服从自己的亲儿子东方初。

她抿了抿失血的嘴唇,深吸口气强令自己镇定下来,控诉道:“一尘,枉你吃斋念佛十余年,竟为无根无据的猜测对自己的忠臣痛下杀手!没错,母妃当初恨童秋山,得知与你通信的是他女儿,本宫就开始让净辉监视你们的书信。你们本就不该相识,就算是童秋山也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但是……本宫的心也是肉做的,岂能不知她对你的重要性,所以安排了唐双代替她,让她作为你的知己陪伴你。后面得知苏厌厌遭了不测,怕你伤心难解才封锁一切消息……母妃并非不愿你娶妻,可眼下仇人还霸占着本该属于你的权位,大业在即,我们决不能在这关头分神,若与童秋山女儿有纠葛,就是太子倒台了,朝堂那些老东西也不会允你坐上皇位……”

“事到如今,这些于儿臣不再重要。”一尘终于出声打断宁太妃,声音沉冷而低缓。他背光而站,整张脸都笼在阴影里,令人看不出表情,却令人觉得有种不寒而栗之感:“在唐双站到儿臣面前那一刻,儿臣便知母妃的心思了,今日我来,只是看在您是生育我的母亲份上,给予您最后的尊敬,希望您能如实告之苏艳艳的下落。”

宁太妃骇然看住他:“你居然早就知道……”可是身为母亲的她,对自己儿子最是了解,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委屈自己去应付配合一个虚假的人……她面目扭曲:“你用替身来应付欺骗本宫?!”

“没错。”相比于宁太妃的暴怒,一尘显得那么冷静:“直至方才,与您在一起一个月之久的东方初,都不是儿臣。”

宁太妃脸上交错着羞耻错愕,似看着一个陌生人似的看着一尘:“你这个逆子!!”正要戳指怒骂,一尘忽然提裾弯身,在榻前跪了下来。

“母妃,您受过非人的苦难,身为您的儿,一直用尽办法让您享受殊荣与安康,然而,您却并不信任您的儿。而身为出家人,本该舍己度人,清心寡欲,却不过是一张为了谋权而挂的假面孔。如今我有了心仪女子,并陷入无尽的妄想之中,难以自拔,欲壑难填……这身僧衣一日挂在我身,罪过便如倍加诸……我会把属于您的一切送还于您手上,之后我将归隐乡野,世上再无释一尘,还请母妃成全。”

说完,便朝宁太妃深深叩了三个头。

宁太妃这下彻底慌了,慌乱扯开纱幔,朝地上的一尘悲怆大哭:“东方初!本宫如此惨状,漫漫数载从未喊过一声疼,总是忧虑你的江山被奸人夺走!这次本宫知你用了情,才小心翼翼筹谋隐藏她的死,费尽心思安抚你,哪知你心性如此脆弱!是她福薄不能消受,却来怀疑本宫做的手脚,甚至想就此放弃江山?!你是被什么妖魔鬼怪吃了心智吗?!竟为一个不知所谓的贱货践踏你的母亲……呜呜呜……苍天啊!你非要将本宫逼死吗?!”号叫着哭趴在了床栏上,莫大的哀伤直攻心肺,两眼一翻哇地一声,竟吐出一大口血,直直向后倒去。

一尘大吃一惊,忙起身过去扶她,就在这危急之时,渡边峙正好赶到,看到如此场景以为宁太妃性命危急,当即去接一尘身上的宁太妃施救,就在这时,宁太妃两眼突然一睁,转醒过来,不知哪儿生了力气,手狠狠抓住了一尘的衣襟,冲他咬牙切齿怒叫:

“本宫就告诉你吧!童秋山的女儿不管是怎么死的,如今绝对是死透了!那具烧焦的女尸就是她!是本宫命另外的人做的手脚,就为了万一童秋山知道唐双是假的,继续混淆你们的判断,折磨你们!让你永远不能得到安宁!!哈哈哈哈哈哈!!!!!!”

因她的皮肤才刚愈合,这样大动作用力,双手关节处的皮肤便龟裂渗血,脸上嘴角部分以及肩膀位置亦是透出血迹。

一尘见自己的母妃为了复仇如此丧心病狂,不顾一切,发红的眼眶渐渐只剩悲凉荒芜。

一旁的渡边峙看不下去,抽出三针在她后脑勺处一扎,宁太妃顿时一松,昏了过去。

渡边峙仔细给宁太妃检查一番后,朝跌坐在塌旁的一尘缓道:“娘娘无碍,让她睡上一觉,应会好一些。”

一尘与渡边峙一前一后跨出门槛,走下门廊,居后的渡边峙朝前沉重地唤了声:“初,你真的要放弃一切?”

一尘背对而站,不叫人发觉他眼底的潮红,苍白的脸上只剩疲倦。走出来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脚下是虚的,身体如空荡荡的竹篓,随风一带便会栽倒。

“渡边峙……”

一尘的嗓音极轻极淡,喉咙哽着,好像在努力压抑着喉咙下的什么,若不这样压着,只怕早就随着呼吸失控涌出。

“你认为,艳艳真的走了吗?”

渡边峙看着他那瘦削而微微弯驼的背脊,不过二十一的年纪,背影竟如沧桑老者。他眼眶迅速泛红,这时才真切感受到一尘当真用情之深。

“初……”挣扎良久,最后还是不忍说不出口。

“呵……”一尘发出一声似叹息又似自嘲的声音:“不必你说,我也知道……”就在他迈脚走出两步时,他听见后面的渡边峙又说了句话。

“刚刚,沈复带坐莲逃了。”

一尘身形一滞。

“那坐莲,把我们都骗了。”话音刚落,一张纸递到了一尘面前,上面几行端正的墨水隶书。

一尘师父:

犹豫再三,坐莲仙姑决定手下留情,不采您这位绝尘仙僧了,亦决定就此收山,金盆洗手。

因为,一尘之后,世上再无僧。

——坐莲仙姑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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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翰元年四十二年五月十六,这一日是新皇登基之日,太子东方宥在钟鼓齐鸣、文武百官跪地恭候之下,着黄色衮服登上奉天殿准备受印登基,却没想到迟迟不见翰林院官员盖印,这时,七皇子东方初携同失踪多年的宁太妃出现,以及手握太子谋害先皇、同纯太妃谋权篡位证据的恭亲王一同来到奉天殿前。东方宥恼羞成怒命御林军将这些人诛杀,没想到御林军已被东方初麾下猛将控制,而在宫外驻守的两万皇军也被埋伏的三万军队围剿俘虏。

东方宥倒下,等这一日很久的文武百官当场上表劝进,让七皇子东方初换上黄色衮服,受印登基。东方初却拒下,称十六岁提剑上殿刺伤父皇后却得父皇宽恕,后剃度出家,朝山到烟台,幽闭于孤岛之中时,已感知自己罪孽深重,为赎罪下了毒誓,此生永不为政,否则下世不得为人。

他举荐恭亲王为君,称他一向以仁德服人,在先皇打江山的时候更贡献了许多良策妙计,更拿出先皇留的密诏,称他仙逝之后,皇室子孙之中若无贤君立位,即将皇位传于恭亲王。

恭亲王见东方初心意已决,又得文武百官一致认可,顺势接下了大印,并承诺将宁太妃封为太后,在皇宫内颐养天年。

待新皇登基礼成,新皇三留东方初,要在都城郊建一座禅寺,以他的法号“一尘”为名,给他一个可潜心修法的去处。

没想到东方初又拒了,称他已准备还俗,这句话让听到的人都讶异不已,毕竟如今的他已没有皇室身份,若又丢弃寄云高僧弟子的光环,不说往后要尝尽柴米油盐的困苦,更会受到天下人的耻笑质疑。

新皇问他,因何做下这样的决定?他坦道,受一本□□的启发,他萌生了娶妻生子的念头。

听见的人无不面红耳赤,新皇却开怀一笑,直呼甚好,终于从你身上嗅到属于凡人的味道,问他自己有什么可以帮到忙的吗。

东方初拱手鞠身:“请陛下向全天下人发布,小生不再是皇室中人,并还俗,准备娶妻成家。”

作者有话要说:开启第三卷啦,《师父自重,本姑娘是个正经人》

很抱歉更晚了···明天开始隔日更,谢谢一路支持本文的可爱读者~~

【接档文一《重生之隔壁寡妇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求收求撩!哪来的寡妇,居然天天到本书院蹭书念?如今还胆大包天往我身上蹭?!】

【接档文二《保育姐姐,我今天也很甜》年下文!也求收!我只想解去你汗湿的衬衫,看看你究竟何方神圣。腹黑沙雕保育姐姐+幼儿园明星中央空调帅老师。】

预告段落:

“有。”渡边峙道:“坐莲仙姑的确是采僧大盗,年轻时曾出家为尼,后面与一位和尚偷情,和尚为自保出卖了她,自此便开始专掳貌美比丘,只夺童身不杀害,神奇的是,被她采过的僧人事后要么原谅她,要么还俗娶妻生子,没有一个生恨报复,可见此女颇有手段,也不算大恶之人吧。唯有一点不太对头……”杨扶修耳朵一竖,“传言她力大无穷,年约三十,貌美善魅,这……与我们之前见识到的坐莲有些出入……”

杨扶修非常认同:“太不对头了!”

“而且,你想想,她那么好(马赛克)色,面对初初这种绝色,居然能把持得住?说改邪归正,对他只有崇敬?呵,骗骗初初这种雏儿可以,想骗过我渡边峙却是不能。狗改不了吃屎,流(马赛克)氓终究做不成良民。等着瞧吧,这坐莲仙姑不会善罢甘休。”说到这里,渡边峙邪恶的摩拳擦掌,兴奋雀跃之极。

杨扶修哭笑不得:“你这话说得,好像巴不得一尘被采了。”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什么地白了脸:“你说被她采过的僧人都会还俗……一尘他……不是还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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