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害怕了……”发觉自己的声音过于暗哑低柔,显得他并不生气一样,一尘暗暗抿唇咽了咽喉咙,再说话时,已带上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我早将你看穿了……”
忽然,外面夜云飘散,皎月重回夜空,银白的月光铺洒到了在这面微波荡漾的泉池之上,在里侧石壁上投射出一片似梦境般朦胧的流光荡影,也将水池边这两个几乎相贴的人的各自神态照映地无遗。
这一刻苏厌厌才知,一尘距离自己是如此的近,他几乎是弯着身俯撑在自己身前,要不是她的双手被他扣在前面,两人的身躯恐怕已经碰触在了一起。
他那张曾在她梦中千回百转的脸,此时冷峻紧绷着,霸道地占据了她的全部视野,近得她都能看到他眸中含着一汪潋滟,正随着他略微不秩的呼吸而盈盈流转。有水珠不时自上而下地滑过他的脸颊,淌过他上下滑动的喉结,无声滑过微敞的衣领之上,那对缀满水珠、正随着呼吸忽深忽浅的迷人锁骨,最后溶在了湿透凌乱的衣襟中。
这时,她发现他的呼吸微微变得粗重,因为他的气息就喷洒在她脸上,她再傻也能感觉到,这热热的气息里含着焦灼和迷乱。
是她令到他迷乱心慌了吗?
苏厌厌咽了咽干涸如沙漠的喉咙,心从未像现在跳得那么烈,一种由身体深处燃起的渴望,令她不由大起胆,挺起胸膛,想要与他再靠近多一点。
“害怕?”
苏厌厌嘴唇微张,紧紧注视着眼前的男人,不愿错过他脸上的一丝变化。
“现在在害怕的人,不是一尘师父你吗……”苏厌厌发觉他的眼神晃了晃,居然真的被她说中,嘴角不禁爬上喜不自胜的笑意:“真被我猜中……”
“够了!”一尘喝道:“收起你的魅术,贫僧不会再上你的当!说,你和沈复究竟有什么目的,为何引贫僧来此?!”
苏厌厌这回觉察到蹊跷了,怔愣地看着他:“您究竟在说什么?什么魅术?”难道他觉得她是妖精?
一尘冷哼,眸中爬上了鄙夷不屑:“别再演戏了坐莲仙姑,鼎鼎有名的采僧大盗不就是你吗?就是全北翰的僧侣比丘都能被你魅惑玩弄,我一尘也绝不会!”
话音刚落,苏厌厌整个人滞住了,脸上充满了惊愕,话语更带着古怪:“采僧……大盗?我?”下一瞬,她噗地笑了出来,还越笑越收不住,甚是欢愉,直把一尘笑得心跳加速。
看她的反应,是查错没错了,一尘按捺着激动心忖。
当时白燕带回这消息时,他也无法接受,觉得万不可能。她虽然古怪,却是可爱的,一如艳艳带给他的感觉,怎么可能是江湖传闻里的银贼,若不然,他今晚怎么会被她轻易玩弄于股掌之中。
这样想着,一尘不知自己的眉眼已控制不住地含上稚气的笑意,就好像一个忽然得到梦寐以求的礼物的孩子,又惊又喜又有些不敢相信……
可下一瞬,她却说:“既然被识穿,我也不瞒您了……”
一尘错愕定睛,看到一双凄楚中带着自嘲的眼睛。
“没错,我就是采僧大盗坐莲仙姑。”她的声音很低很轻,就好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我并不想吓到您,而且,我并没有要玷污……”
一尘没有让她说下去,那钳制她的手倏然松了开,冷眼看着她在忽然失去支撑时趔趄地一把扒住后面的石头稳住身,那狼狈的动作明明就和苏艳艳一模一样,可越是这般熟悉相像,越令他心如刀绞。
“我不会轻易饶恕你……”
一尘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后,便飞身出水,脚刚落地要向崖上跃去时,视线忽然模糊不清,紧跟着,意识也黑了下去……
一尘醒来时,便闻到淡淡的檀香与药味,转头望外,没错,是有君阁后院的厢房,有阳光从半敞的窗投在地上,已是午时光景。
他试着动了动身,发觉浑身使不上劲,好似刚经历了一场重病。他这是睡了多久?脑海不由浮现野泉里发生的一切,胸中便一阵郁气,可还是会忍不住想,那个坐莲仙姑后来不知……
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人一眼就看到塌上的他已醒,忙迈步过来:“初,何时醒了?”
塌沿微微下沉,一双微凉的素手熟练地抚了抚他的额头,又探了探脉搏,略显凝重的脸就肉眼可见地舒展开了:“好多了。”然后瞥眼过来看他:“昨晚,你可知你经历了什么?”
一尘又怎会不知这话里有话,且还带着坑,八成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而最喜欢给一尘下套卖关子的,全北翰也就渡边峙敢这么做。所以见渡边峙这般说,一尘也不着急说什么,而是道:“成功了吗?”
渡边峙挑了挑眉,然后一脸讳莫如深地点了点头。
见此,一尘不再多言,欲掀被起身,渡边峙却将他按了住:“你不能起来,你体内阳气流失太多,十分虚弱,需要休息。”
“阳气流失?”一尘皱眉,苍白的脸上全是疑惑:“何故?你们不是在崖下寻到我?”
渡边峙略显不自然地轻咳了一下:“不是,我们根本不用寻你,因为你本就没离开过我们的视线。”
一尘讶然:“什么?”
原来,他们四人乘马车去往山林的途中,玉血之刃便悄悄将一尘和坐莲拉入了梦中,要不是他们两人同时歪头倒下,沈复和童秋山也无法相信玉血之刃竟迫不及待地选了这马车作为作法之地。
因作法过程中绝不能移动一尘和坐莲,沈复和童秋山只好在马车外面作法,让一尘和坐莲同躺在里面,只留一盏灯在里面。
可没想到,作法做到中间,他们听到车厢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进去一看,直将两人吓傻了眼。
“荒唐!”一尘厉声一斥,原本苍白的脸颊此时是赤红如火烧一般:“贫僧不相信!”
渡边峙坐在桌旁手撑腮地兴味看着他,悠悠道:“要不,我让下人把你换下的那身衣服送到你面前?要么你亲自去马厩瞧瞧那辆马车,那马车洗了一整晚,到现在里面还有那股气味……”
“闭嘴!”一尘咬牙喝止他,却不敢迎视渡边峙的目光,而是沉沉闭上眼睛,可以看到他那紧握塌沿的手指泛着白:“定是沈复和那剑灵捣的鬼,不然绝不会发生这等荒唐事!”
渡边峙见他这般激烈反应,可以确定他与坐莲在梦中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可根据一尘的性格,他是绝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内容,看来得从另一个人身上下手,只可惜……
见渡边峙居然不说话,而是陷入忧虑之中,一尘眼睛微眯,终于问出一直按捺在心里的疑问:“坐莲施主现如何?”暗咽了咽喉咙,又问:“她昨夜,没事吧?”
渡边峙是如此熟悉一尘,而且他的耳力比一尘还要好,所以一听便听出一尘的声音比方才明显沙哑,含着一种刻意隐藏的紧张,瞬间令渡边峙的八卦之心膨胀起来。
看来情况比他想的还要丰富多彩啊!
渡边峙心中这样窃喜,面上却是毫无表现,而是一脸痛惜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虽然没有像你那样又流鼻血又流……咳,可她却一直在流眼泪。要不是你们两个人始终各躺一边,没有碰到对方,玉血之刃悬在你们两人上空,我们绝会以为你兽性大发对人家小姑娘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了。”
一尘将脸扭向了内侧,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让人看到他发红的耳根,艰涩地问道:“那,她也知昨晚的事了?”
“不知。”渡边峙沉道:“她至今未醒,眼泪也几乎没停止过。”
一尘闻言,心便一紧,身体僵硬沉重地躺在塌上一动不动,许久才发声:“上月,连州福田寺,有两位年轻比丘先后遭到绑架□□,皆是出自采僧大盗之手。”
渡边峙皱眉盯住别开脸的一尘,为何忽然说这事?
“这名采僧大盗曾出家为尼,年二十五,善魅,已残害近三十名僧侣比丘,江湖人称——坐莲仙姑。”
听到这里,渡边峙整个人呆滞了住,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那笑声能有多欢就有多欢,连眼泪都给他笑了出来:“哈哈哈她是采僧大盗?哈哈哈哈哈哈哈,就她这样蠢蠢傻傻的也能勾(马赛克)引到和尚?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哈哈哈哈哈!”
一尘咬牙瞪着笑得东倒西歪的渡边峙,那张俊脸是一时红一时黑,极是难看,叫他怎么敢承认,他便是那个差点受骗上当的和尚,还接二连三地掉进她的陷阱里……
“都说了她善魅,自然也能装出无辜的样子骗你。”一尘冷道:“据查她与鬼手多年前便相识,结拜为兄妹,证据确切,由不得你不信。”
渡边峙好不容易止住笑:“我听说过这个仙姑,据说长得极美极丰韵,头上没头发的,你看坐莲妹妹长发如瀑,身形干瘦,哪点是像的?”
说到身形干瘦,一尘顿时想起她趴在自己背上时,背部传来的弹软柔滑之感,以及她软软怯怯地趴在池边,呈现在他面前的腰背,那被紧贴的湿衣勾勒出的线条,根本不似平日看着干瘦无肉……
不知为何,这画面犹如重回眼前,那柔软的无骨之躯更是再度覆上他敏感的背脊,并紧紧夹缠住他,竟比当时还要令他无法遏制地浑身一麻……
一尘呼吸变地促,一股辣辣的热流陡然从身体深处如电涌出,眨眼之间,有腥甜冲出了鼻腔。
“初……!”耳边是渡边峙惊慌的声音,一只浸了凉水的布巾覆上了他涨热的鼻孔:“怎么又流鼻血了?”
一尘微叹了口气,有些认命地闭上眼,低道:“不管她是谁,贫僧都必需去看看她。”
作者有话要说:新鲜热辣赶出来的!感谢订阅的小可爱!~~
预告段落:
苏厌厌以为自己听错了:“带我走?”
野宫羽次郎神情越发阴沉:“对,现在只有我能救你了……我们是相同的人,辛苦活在这个世上,还被所有人抛弃……”
他苦笑一声,接着道:“从前怕你笑话,不敢告诉你,其实两年以来,我从未见过我姐姐,一面都没有……我从未怪她怨她,一直都相信她……直到……”他眼中泛泪,嘴唇发颤:“直到她派人追杀我,我才意识到她已非从前爱我的姐姐。她出嫁前,我们约好待我长大去北翰将她救出来,然后我们一起回武桑,隐姓埋名,做一对乡下的穷夫妻……”
“……!”苏厌厌震惊之极,蓦然想起曾听说武桑国亲生兄弟姐妹可通婚,但她一直认为这是极少的,首先道德伦理上难以接受,最可悲的是,所生下的孩子大都夭折畸形,若选择这条路,注定是艰辛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