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还有第二册,太好了!真是太谢谢你了!”她兴高采烈抱住书,身一歪,想要将脑袋靠过去,一尘居然先一步站起错开了。
“那么,来对诗吧?”一尘背手行至窗前:“就挑你喜欢的一字诗。”
闻言,追鹤僵道:“我、我不是摔过头,看过的书册都忘了好多,况且你也知我是半拉子……等我将这本书看完再找你!”说完,追鹤也不等他回应,快步跑走了。
看着她略显狼狈的背影,一尘瘦削的脸上读不出任何情绪,走到案台边,抽出一沓书下的一本书,上面印着《秦月乐府(二)》几个字,乍看之下,与方才拿给追鹤的一模一样,实际对比才会发现,这一本的纸浆工艺精致高级了不止一两个级别。
这本书天下只一本,且一直流落在金丘国贵族手中,他当初如此积极攻打金丘,也是为了寻得此书,然后将它送给一个人。
这世上,只一人值得他这样花心思……
轻抚着书册,一尘不由想象苏厌厌捧书念诵的模样,想着想着,不知为何,脑海忽然浮现下午在亭中看到的沈复义妹坐莲念书的情景。
发觉自己又想起这名女子,一尘眉宇间闪过一丝焦躁。
当时他并非有意窥听,只是不由想起了同样喜欢念诵诗文的艳艳。其实因为她声音不好,刚开始隔墙听见时,一尘差点要避走别处以求清静,可一想到这个坐莲姑娘会变成如今这样全因卷入了他们的斗争,最重要是,她或许是最后一个见过艳艳的人……
想到这里,连带坐莲的嗓音都不觉得难听了。他刻意放轻脚步,跨过院墙靠近这声声入耳的念诵,隐在暗处细细静听。这种感觉太久不曾有了,最后念诵的人都睡着了,他仍沉浸其中,不知离去,直听见她在梦中喊他的名字,还说了几句不堪入耳的梦呓,他才傻了眼。
他绝对没有听错,她在梦中说:一尘师父,求求您,别这么深情地看着我了,我怕晚上悄悄跟踪您对您做出畜生不如的事。
一尘当时是又怒又惊,心想这是哪儿来的疯子,居然对他生这种厚颜无耻的妄想!
但是,不可否认,当时他还想起了艳艳的那本《罪莲》,若不是看了她的这本书,他也万万想不到艳艳小脑瓜子里装着这么多……
虽然接受不了,他真的开始怀疑,这坐莲是艳艳假扮。
从有君阁出来,一尘就立即让白燕以及曹以珅去查这坐莲在江湖里有什么名堂,包括她的所有事迹,通通查来,并着重要求要快。
本以为怎么也要查个三五日,没想到追鹤走了没多久,白燕就带着消息回来了。
当时一尘准备上塌休息,正立在盛着净水的皿器前洗脸净手,听到白燕的汇报时,他手一抖,“咣当!”巨响,木架上的皿器倾倒在地。
——
次日下午,净辉,杨扶修,追鹤以及童秋山四人护送抬着宁太妃的轿辇来到有君阁,刚进门,仆人就麻利地将轿辇抬向偏院,其余四人则由仆人从花园引入:“殿下请各位到偏院前厅等待。”
四人自然照做,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方丈,您不进去看看?”追鹤有些着急了。
净辉摇头:“老衲什么都帮不上,进去只会添乱。”
“可太妃娘娘能被保到现在,您是最大的功臣啊。”
净辉听了眉笑颜开,却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杨扶修瞥了追鹤一眼:“你那么好奇怎么不自己去,反正一尘不会责备你。”
追鹤眉目间果然一喜,站起就要进去,被一只大手拉了住。
“厌厌,安静等待。”身着斗篷的童秋山对追鹤沉道。
追鹤俏皮吐舌:“爹爹,那位鬼手指明要您过来帮忙,为何您不进去?”
童秋山:“静待吩咐便好。”
看着眼前这位满脸烂漫可爱的追鹤,童秋山忍不住恍惚,是太久没见到女儿的缘故吗,为何他感觉女儿有些不一样了?
女儿一直很自立,距离感很强,已许久不和自己这般亲近,她会有这变化,难道真如净辉所说,皆因一尘感化?
过没多久里面的人就出来了,不等行前,一尘就远远向追鹤身后的斗篷人合十行礼。
“童前辈,有失远迎。”
童秋山褪去帽檐,露出他那张略显颓废的脸,年龄不足五十,头发已是半白:“七皇子,久仰。”他声音平和,眼睛却是冷傲之极。
渡边峙也跟着作揖相拜,脸上摆着作为老鸨接待来客的标准笑容:“在下渡边峙,对阁下大名早已如雷贯耳!今日大驾光临,我有君阁真是蓬荜生……”
“酸够了没!”
一把低沉如钟的声音硬生生掐断渡边峙的话,正是蒙着眼睛的沈复从里走了出来。
他高大魁梧,那张布满胡子的脸,极具生人勿近之感。他不动声色扫了眼在场的人,最后定格在童秋山身后默默不语的追鹤身上。
众人有所不知,渡边峙昨日赠了块浸泡了特殊药水的眼罩给他,此眼罩外观普通无华,实则不但可以透视,还能挡去光线让他免遭照射,给他身在黑夜之中的感觉,有了它,沈复终于可以丢掉厚重的斗篷,和常人一般站在阳光下视物了。
所以当沈复透过眼罩盯住追鹤时,追鹤察觉到了,其他人却以为他盯的人是童秋山。
追鹤握着童秋山的手臂往后直缩:“爹爹,他……”
童秋山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平淡出声:“他针对的是我。”负手上前一步:“沈复,十三年不见,别来无恙。”
沈复只冷冷看着他并不回礼。
眼前这位童秋山已白了头,胡子稀稀拉拉,不再有记忆中的清高之姿,岁月的痕迹布满了他的眼角眉梢,令他看起来平和中带着颓靡,然也难掩其五官的俊朗。
见他们是认识的,除了一尘和渡边峙之外,其他人都显得意想不到,追鹤忙问:“你们是旧识?”
童秋山淡淡一笑:“何止旧识,他曾与我们同住屋檐下,陪你玩过,还将你娘亲带走了。”
众人听了无不一惊,追鹤更是脸都僵住。
渡边峙杨扶修这两个多事人最为好奇:“哟,鬼手当年居然这么狂!”
追鹤挤过来,毫不客气地质问一脸冷漠的沈复:“我娘亲现在何处?!”
沈复浓眉一竖,怒气直往脑门飙,然看着她那张酷似阿姐的小脸,又将火熄去一半:“边儿去!”扭头对一尘道:“我有事要问童秋山,尔等请到外面等候。”
待屋内只剩沈复与童秋山,沈复怒火便不再忍了:“童秋山,你费尽周折引我出来,意欲为何?”
童秋山定定看着沈复:“苏岳眉在哪儿?”
沈复一愣,转而冷笑:“你竟也有寻她的一日?你的东瀛情人大计得愿抛弃了你,寂寞之下,想起了糟糠之妻?”
童秋山未被他的话激怒,平和道:“沈复,从前你喊过我一声姐夫,吃过我家的饭,那双手也是用我的药治好,如今是要恩将仇报吗?”
沈复啐了一口:“我的恩人只是苏岳眉,与你这薄情人何干?老子告诉你,我姐就是死了,也不会让你知道她的坟墓在何处!”
沈复转身就要走,童秋山大声道:“没错,我是负了她,但是,我从未将她忘记,毕竟,她是鹤儿的娘,我无脸求她原谅,找她是因为我若不快点找到她,她很可能……就要丧命了。”
沈复吃惊回身:“你说什么?!”
“她身上有隐疾,是我们相识之初,岳眉为救我寒邪侵体落下的病根,为了帮她治病,我们找到医圣求了方法,需借助一种上古纯阳气功方能得救,只不过,气功只男身能习,然后再运作精纯渡给女身,女身若直接运作会暴毙而亡。
因此法需行肌肤之亲,又需日日运作,持续数年之后方能痊愈,我想着她是为了我才落此劫难,便直接在医圣家中娶了她,如此顺理成章可日日替她治病了。经过几年的医治,岳眉渐好,却开始钻研医书,整日闭门苦学,甚至不理尚三岁的女儿。接着,她带回了你,将你治好后,执意要帮你找到其他的狼穴人,而她这一走,就是两年。”
沈复皱眉:“不对!她确是帮我找到了族人,可时间只用了三个月,后面她就走了。”
童秋山听了暗沉的眸光一闪,脸色逐渐苍白,声音蓦然有些沙哑:“原来……她真有隐情。”
作者有话要说:苏厌厌拱手放额上张望:诶?小可爱们这两日哪儿去了?
一尘别开脸:叫你躲,小可爱们都跑阿木家拉横幅抗议了。
小可爱们挤来小脑袋:少废话!快在一起!
预告段落:
苏厌厌只得认命,拖着脚走向已半蹲下来等她趴的沈复。就在这时,苏厌厌的脚尖忽然转了个方向,竟朝一侧的一尘走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苏厌厌自己都懵了,直到一尘的脸越来越近才知自己真的正朝一尘走过去。
不!是她的脚在走,并不是她控制的!
不止是她吃惊,在场的童秋山、沈复、一尘,都对她的动作意想不到,尤其一尘,发觉她居然朝他而来,那张原本寡淡读不出任何情绪的脸立时鲜活地充满了震惊。
或许是一尘平时行止都是徐徐泰然的,以至于苏厌厌一眼就发现此刻的他十分不淡定,整个人是紧绷僵硬的,甚至她还注意到,他的身形在小心地向后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