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国庆双更奉上!一尘沈复见面了

两日后,烟台沿海,一片拍浪不断的礁石上,立着头戴帷帽,身着灰袍的一尘,他面朝大海负手而立,身躯颀长而瘦削,双眼空洞望着前方,似投望着远处云海,又似浸在漫无边际的思绪之中。

这时,“匪存!”一双纤细的手臂从后环上他的腰。

一尘轻轻拉开腰上的手,退开半步地与其拉开距离:“何时来了?”柔和的目光细细扫过她脸上的每一寸。

追鹤最受不了他的注视,又羞又怯地不知所措:“你前脚刚走我就追来了,但你的马跑太快,根本追不上,转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你。诶?匪存,你好瘦,腰比我的还细!”说着,追鹤歪着脑袋对他上下察看。

真的不看不知道,一看就发觉今天的一尘格外羸弱憔悴。昨日他的脸色还挺好的啊,追鹤凝眉不解:“你身体不适吗?怎么像刚生了场病似的?”

一尘偏开脸,轻描淡写回:“没有的事。”

追鹤讷讷点头,正想说话时,他忽然又开口:“可否劳烦你一事?”

追鹤心莫名一跳:“匪存请说。”

一尘缓缓转向她:“贫僧想听你念诗。”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眸竟有些小心翼翼,好像生怕她会拒绝自己。

听到是念诗,追鹤扭捏支吾:“可是……我嘴笨……”

“没关系。”一尘目光如水:“念错了也没关系,只要是你念的。”

追鹤有些受宠若惊,因为一尘待她总是忽冷忽热,难以捉摸。忽然被提要求,自然倍感欣喜,娇羞道:“好,晚上我去你书房……”

两人回到海滩,一尘交代车夫驾车送追鹤回去,与此同时,道上奔来了四匹人马。为首是阔别两个月的渡边峙,后面两位护卫护着一着斗篷之人,是一尘等候多时的客人。

追鹤从窗口探出头欲张望:“是鬼手吗……”一尘就拍了拍车厢壁,叫马车启程,追鹤噘嘴缩回脑袋:“小气。”掉转马头往来路疾驰而去。

那方前来的人马也靠近了,渡边峙先行落马:“初……”话刚起,后面身披斗篷,脸被帽子遮盖的高大男子便从马上一跃而起,直往一尘冲去,随身所带的凌人杀气将一尘的袍裾扑得翻飞扬起。也吹落他自己的斗篷帽,露出一张凶神恶煞的络腮胡脸,正是鬼手沈复。

一尘对他的来者不善不以为惧,除了抬手示意手下不得插手之外,再无其他动作。就算高大魁梧的沈复欺过来,凶狠的面孔几乎要贴上来,一尘始终撼然未动,气度如松沉稳。

乍看之下,一尘的沉稳平淡竟将沈复衬得鲁莽夸张了。

一尘颔首合掌:“初次见面,贫僧一尘,沈施主一路辛苦。”

沈复最不喜欢客套:“渡边峙,没想到你的少主也是个秃驴,哼!直说吧,要老子救人,以何交换?又以何偿还我坐莲所受之伤?”

渡边峙摸了摸鼻子,默默走到一尘身后,不敢插嘴。

一尘一派平和:“不知阁下有何心愿?贫僧不敢夸口允诺什么,然,只要敝人在世,便会竭尽所能感恩阁下。”

沈复却不为所动,怪笑一声:“秃驴这席话真叫人感动啊,就怕待会儿你要后悔自己夸下海口了!”

“绝无戏言。”一尘道。

话音一落,沈复脸上的痞笑瞬间消失,戾气自咬紧的牙关里溢出:“如此,便将净辉的人头提来吧!”

一尘:“阿弥陀佛,净辉确是铸了大错伤及无辜,兹事重大,请阁下容我查证清晰,该净辉承受的,贫僧绝不庇护。”

“那就无话可说了。”沈复傲然转身,正欲离开,身后一尘又说话了,而这一次,沈复的反应明显不一样了。

“狼穴族三百七十八位族人的性命,阁下可要?”

“三百七……”沈复吃惊回头:“他们在哪儿?”

不止沈复吃惊,渡边峙也是一脸惊喜,直拍一尘肩膀:“鬼手不要给我也可以!”拍完之后脸色蓦然大变:“你……你怎地瘦了这么多?快给我看看。”

一尘向渡边峙抬了抬手,示意不必,接着对沈复继续道:“这三百余狼穴人十年以来一直隐居于回鹘国的黄土高原与草原交界一带,近三成人姓沈。”

“绝无可能!”沈复几乎脱口而出。

叫他怎敢相信,他在中原浪迹数年,也只找到不足二十名的狼穴人,不仅仅因为狼穴人擅长隐藏假扮,更是因为狼穴人接二连三被各国各族赶尽杀绝,不可能存活这么多。

“由不得你不信啊沈复,我早听说他们离开了中原去了西域,只不过没想到人数有这么多。”渡边峙敲着扇子道。

沈复沉思后终松口:“他们在何处?”

一尘转身望向不远处的海面上,一座海鸟环绕而飞的岛屿。

他们乘船来到岛屿,上岸走没多远,便看到一座外形如塔的三层楼宇,孤立在岛上最高点,楼外站着两排身着重甲的侍卫,看来是做了万分的准备。

沈复渡边峙随一尘走了进去,直上二楼。

上楼之时沈复便注意到这屋子光线很暗,上到二楼,门窗更是关得严实,一丝光线都没有。这番心思,沈复倒是受用,当即褪下帽子和眼上布条。

他那双暗红如宝石的眼瞳一露,屋内深处便响起一阵抽气声。

沈复也看到里侧齐坐的一行人,见他们来到,便从椅子上纷纷站起。他们穿的是回鹘服饰,却和沈复一样有着异色眼瞳。

“阿复?是阿复吗……”

一位步履无力,由两人搀扶的长者,颤声走到沈复跟前。此人是族中最年长的长老——庐长老。

瘦弱的庐长老脸上有喜有悲,直冲沈复左看右看:“果真是你!这血瞳,我族除了阎尊者还有你母亲之外,也只有你了!十年前逃往回鹘之时,只闻你爹娘带着你葬身火海,后面去救,只救出你爹,你娘白珊珊尸骨化了灰,你却不知去向……”说到这里,庐长老眼中是以泛了泪花:“苍天有眼,有生之年还能将你寻回!孩子,你可受苦了……”说着,就要伸手过去摸他的脸,岂料,沈复抬手将其冷漠一挡。

“阿复,你的手……”

庐长老被沈复巨大而丑陋的手吓到,其他几位年纪稍轻的长老也注意到,哗然一拥而上欲看清,沈复却侧身退开,与他们拉开了距离。众人愕然相觑:“这……?”

“呵呵呵呵……”沈复喉咙滚出阴冷的笑声,嘴角勾着一个不寒而栗的笑,眼中的血色愈加浓艳,一字一顿回道:“是啊,我的亲人们,沈复岂会忘了你们的大恩大德。”

众长老听了脸上都闪过古怪的表情,假装听不懂地再次笑呵呵围拢过来:“一尘法师说借用你的玉血之刃救人,而你的心愿是找到族群,许族人一个栖身之地,可是真的?”

这时,门外走进一位举着火把的将士,向始终静候的一尘禀报不知什么。

如墨的漆黑忽然被橘光驱散,沈复仅仅背对着,竟也打了个哆嗦,迅速扬起斗篷遮住自己的脸,不让一丝火光映射到自己的皮肤。

庐长老注意到他的异样。

方才他从阳光中进来都没多大反应,却对这火光尤为惧怕,这是为什么呢?庐长老忽然想起往事点滴,恍然大悟:“你……原来一直以来,你惧的是火?”

他们狼穴人天生惧光不得晒太阳,唯拥有血瞳之人是不惧光的,且可操控族中圣物“玉血之刃”,是族中天生的王者。

可不知为何沈复从小便比一般族人还惧光,成年后也操控不了玉血之刃,迟迟无法受命统帅族群,因此沈复遭到族人集体的嫌弃质疑,欲推翻他,改拥另一位刚出生的血瞳之子。此事之后他家便发生了火灾,一家三口,父亲沈长山逃出,母亲白珊珊被烧死,沈复则与玉血之刃一同消失。

所以,当一尘派来使者,告之沈复能操控玉血之刃,且想要认祖归宗带领族人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族人们皆欢喜地痛哭流涕,以为沈复已强大成王,没想到,他竟还是当年那个,连微弱火光都惧怕的无能之王。

庐长老失望之极地啧舌:“沈复啊沈复,这么多年了,我们族人都能在白天自由生活了,为何你仍旧这般惧火?”

这庐长老的言行尚算克制,周围的长老们可就没那么客气了,鄙夷地对他指手画脚。

渡边峙看不下去了,叉着腰走过来:“你们嘴巴给我客气点儿!小心我将你们捆了丢到回鹘……”

沈复向渡边峙抬抬手,制止他再说下去,脸上满是讥讽地笑看着这群人的嘴脸。

“不必多说了,我只想知道那命大的沈长山现在何处?”见众人讳莫如深安静下来,他冷笑:“别告诉我,他已经归天了。”

庐长老摇头长叹:“四年前他就疯了,失足掉入布了尖刺的陷阱里,找到他时人已没了。”

沈复听着这寥寥几句,双手慢慢握成了拳。离他最近几个留意到他的身躯在颤抖,以为他是悲从心起,正欲劝慰几句,突地,他竟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笑声之大,极其欢愉,似在向别人昭告一件天大的喜事一般狂笑:“这人居然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实在太便宜他了!”

众长老无不面如土色,面面相觑,庐长老亦神色不喻:“阿复,那是你父亲,纵使从前他待你严厉,也是为你好,你不该……”

沈复瞬间就收了笑声,一脸荒诞地瞪住他,嘶声道:“你说那个将我和我娘关在铁笼,抢走玉血之刃,浇油放火烧我们的人是为我好?!对!他是为我好!我感激他的苦心!正是那场大火,让我亲眼看着我娘被火烧死,才逼出了身为尊者的法力!可这对我来说又有何意义?!就算有万般能耐,也不能将我娘救活!!”

众人听了大惊失色、瑟瑟发抖,原来他们猜测的悲剧,真的发生过。

沈复抽出腰间的玉血之刃,脸部扭曲地欣赏着刃上泛的血色之泽:“如今我是能操控这圣物了,长老们也是大功臣,为了让软弱的我变得强大,一直苦心替沈长山出谋划策……呵呵呵呵……你们帮我想想,我该如何报答你们的大恩大德?”

此时的沈复眼瞳魔光泛滥,状若癫狂,众长老早已畏惧退避一边,只庐长老还硬着头皮劝解:“沈复,当年我们族群无处栖身,群龙无首,我等亦是无奈为之,但绝对不曾指使沈长山做伤天害理……”

“一尘!”沈复忽然大声打断他们。

始终静候在门边的一尘合十应道:“贫僧在此。”

沈复:“回鹘当真有三百余狼穴人?”

一尘回:“当真。”

“那,这些人先杀了吧。”

一尘面不改色,轻声应:“好。”

一尘话音刚落,屋内密不透风的墙上即如一扇扇柜门轰隆隆被打开,从后钻出两排身着盔甲手持长矛大盾的精兵,密密麻麻地将众长老围剿其中。

见此阵势,狼穴族众长老瞪大了眼,然毕竟过了十几年亡命天涯的日子,这点变故早有准备,顷刻稳了心神,纷纷抽刀以作应战。

尤其那位需要人搀扶的庐长老,竟顿时推开扶他的人,腰背一挺,腿脚一直,慈霭布满皱纹的眉目一舒展,居然变成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惹得外围看热闹的渡边峙抚掌叫绝。

只见这女子朝这边弹了一指,所掷之物极细,根本毫无声音,四周又没有光线漆黑一片,只有沈复这类习惯在黑暗视物之人才能看到女子在投掷暗器,即旋身闪避。

不想,那暗器是如天罗地网般密集,蛛网似的覆盖了沈复的十步之内,不管躲到哪里,都难逃中招,更别说那些并没有看见暗器的一行精兵。

随着一阵哀叫,沈复胸口一痛,下一瞬就旋出玉血之刃,玉血之刃一离手竟没了影,紧跟着,只闻一阵闷闷的,如活塞被拔出的“扑”一声,女子的人头即自肩上跳落滚地,血液由断口处如泉涌出,最后躯干痉挛着重重扑倒下来。

“大人!!”女子的惨状令其余长老无不骇然。

紧接着一尘高呼一声:“转!”四周墙壁再度迅速翻转,换成了一面面铜镜,而头顶的天花板,也缩入墙壁,露出一张由细铁编织的巨大铁网,铁网之上,是天空中高挂的艳阳,阳光被铜镜一照,折射的光竟比阳光更刺目,里面的狼穴长老无不哀嚎捂住流血的双眼,力气被瞬间抽空,其中有七位没有反应,使劲地劈着铁网欲逃命,可见,这些就是假扮狼穴人的回鹘人。

待这些回鹘人死光,一名躺在层层尸体中躲避的人见躲不过了,即爬起来跪地求饶,说他是狼穴人江伢,在狼穴族主理畜类,偶尔协助药师配点药,他早就不服回鹘可汗,此后将至死跟随沈复。

沈复不为所动,提刃上前。

那长老见此,急得大喊:“你身上所中之伤是回鹘人的毒器:七日雨!中伤之人会持续发烧,此毒甚是难解,恰好江某知道解法!”

一尘淡道:“七日雨,我略知一二。”

渡边峙用扇挠了挠脑门,对地上人的话不能苟同:“七日雨难解?你是猴子派来搞笑的吗?”

江伢听了顿时一慌,向黑脸欲走上前的沈复喊道:“等等!!我、我还有一个重大的事告之!”

“说!”

“回鹘可汗早就想将狼穴族吞下,从前与庐长老谈判,互相还算和睦相处,三年前他忽然欲灭我族,逼迫我们每月上供奇效伤药,并让我们族人进入军队,为他冲锋陷阵,击退吐鲁番。回鹘可汗还抓了不少我族的年轻姑娘,让她们给他生孩子,想生出一个拥有血瞳的尊者。庐长老见跟错了靠山自责至死,族内没有了领头人,便像一盘散沙!”江伢说到这里,眼眶都泛了红:“刚才伪装庐长老的人,是回鹘可汗的手下阿海德,此行除了欲将沈复带到回鹘,还准备一探北翰军力。他们已作准备,待阿海德收集情报回回鹘国,回鹘国很可能率铁骑攻打北翰!”

一尘与渡边峙凝重相视。回鹘的铁骑战斗力极强,堪称天下强兵,若被他们突袭攻打,北翰将非常被动。

沈复接着问:“我还要问个人,她擅长医治狼穴人,还会制药,尤其会制止血速度奇快的金创药,你们族内可有这样一个女子?”

没人发现,沈复这句话让一尘变得异常认真。

江伢抬起困惑的脸:“此女何名?”

“姓苏名岳眉,年四十有余。”

江伢摇了摇头:“我们那儿有位莫问莫大夫,他倒会制你说的那种金创药,可他……并不姓苏,也并非女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当当当!特大喜讯:你们最期待的男女主见面,下面两章已安排上~~~猜猜他们会怎么个见面法,嘻嘻嘻!

预告段落:

渡边峙低低窃笑,正要接着嘲讽一番时,旁边的人温声道:“阿峙看上她了。”

渡边峙笑声戛然而止,瞪住微笑地将他瞅着的一尘:“说什么鬼话,她是鬼手的心尖儿肉。”

一尘闻言,笑意倏然一收,冷然道:“不是便好,此人认识贫僧,身份不简单,你小心对付。”

渡边峙的表情像发现了新大陆:“你刚才去窥视人家了?”

一尘一下子想起方才听到的那人的梦话,脸一沉,手中杯盏轻掷桌面:“白燕查的。”

反应这么大,有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