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接触感

楚怜原本想的是要是有什么不对准备走了,就上车走人,反正柯繁在底下接应着,很方便。

没想刚刚柯繁不在底下,差点出了岔子。

楚怜没想会再上去,可能会碰着越承那些人,也可能会再碰着什么以前的死对头。

跟着裴厌久了,得罪的人也就越多,越出入这种高?档场合碰到熟人几率就大。

陈墨所在的是个VIP包间,服务是最到位的,一晚价格也是最不菲的。

过去的时候,里?头唱得鬼哭狼嚎,她记了起来,原来那会来洗手间时听到的车祸般歌声果然是他朋友。

他推开门,回头看她:“一会儿进去也不用客气,都是我熟的朋友几个,有我一个弟弟,你?呢,放随便点就成。”

陈墨进去,里?头拿着话筒正唱得劲大的人停了下来。

对方一张娃娃脸,看着没二十岁的样子,对楚怜来说就一高?中生似的:“哥你终于回了,我这单机玩得快没劲死了,靠,你?朋友他们一个个不讲义气的带着美女就走了,骗我说是什么学习做作业去,麻蛋打个电话过去就一个女人在那边叫,我气死了!”

陈墨问:“那你怎么也不带个美女跟着他们一块儿呢。”

“说啥,我还?是个孩子呢。”

刚说着就看见跟在他后头的楚怜。

一身黑裙大衣,御姐又冷艳,那张脸漂亮得一下叫人看呆了。

他吸了口气。

没见过他哥带女人回来,上次见到一个身影好像跟她挺像,再说上次陈墨说是未来嫂子,他们一早就怀疑陈墨准备结婚了。

靠,那这不就是他媳妇儿了吗?

陈墨的媳妇儿那就是他的谁,他喊陈墨哥,那不得喊对方一声小嫂嫂才行?

经过一阵头脑风暴,对方看楚怜看呆了。

于是楚怜一进去,就见着一长相乖得不行的男生唯唯诺诺地到面前来,复杂地看她几眼。

楚怜微皱眉。

对方一个九十度极严肃正经的鞠躬:“嫂子好!”

“噗——”陈墨笑喷了。

找的个小弟挺不错,上道,有眼色,很懂行。

这句嫂子他很满意。

“谁是你嫂子?”楚怜问。

“你?啊。”

看对方长得不错,她难得的耐心好:“不要以为自己年纪小就能乱喊人,我做你?姨都可以。”

对方有点委屈:“你?不是我哥他媳妇儿,那是……”

他带女人过来前可没提前跟他演习一遍啊。

难道是新认识的妞儿?平常也没见他泡妞啊。

楚怜:“朋友。”

陈墨今天瘾是过足了,说:“小卫别乱叫人,小心惹姐姐生气。”

他又向楚怜介绍:“卫松,一小孩儿。”

叫小卫的连忙收了声坐回去。

把玩得乱七八糟的茶几桌面整理好,道:“姐姐您别生气,我这口无遮拦惯了,就当是开个玩笑吧,最?近学习任务挺重,我哥难得带我出来玩,今天就玩嗨了,您随便坐。”

楚怜并不介意,她到沙发上坐下,问:“你?是他弟弟?”

“嗯嗯。”

“亲弟?”

他摇头:“不是,就是认的。”

楚怜看陈墨视线多了些耐人寻味,像是在说:你?可真会认。

近看了对方顶多不超十八,高?三?生,正是冲刺学习的时候,陈墨不教人好的就算了,还?把人带出来这种场所玩,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可别误会,我平时对他很严的,模拟题不来回刷十遍是别想出门的,这不是难得破个例么。”

“破例,就带人来这样的地方。”

沙发角落那还隔着一件蓝色校服呢,摆明了是放学了从学校出来的。

“小卫。”

对方连忙紧跟着哎了声,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应得特别快。

她道:“你?现在如果是高中生,就不要跟着你?哥到处乱玩,特别是到这样的地方玩。现在首要任务是学习,知道吗。人这一生唯一的出路就是高考,你?要好好考试,认真对待,以后才能有光明的未来,这些也不是不能玩,现在就别了。”

“姐姐,我知道,我成绩也不错,在学校是中上游呢,今天是真的难得破例出来的,还?是我求我哥的,你?别怪我哥。”

“我没有怪他,我是在跟你?说。”

“那我都知道。”小孩儿拍拍自己胸口:“高?考,心里?记着呢。”

楚怜笑了,由衷的笑。

最?起码,这么些天以来陈墨还没见过她面上有这样的笑过。

陈墨在旁边默默喝酒,一边看着她。

卫松是偏远小镇出身,家里爸妈很早以前过世了,就跟唯一的奶奶相依为命。

前几年奶奶也不幸离世,就剩了他一个人孤苦伶仃,陈墨就把他接到这边来上学,平常偶尔也照顾着,就当个弟弟。

小卫很懂事,长得乖性格也乖,在班里也是团宝的那种,成绩又好。

老师说了,发挥稳定的话考去一本大学不是难事,陈墨这人看着没正形,这方面对他却很严苛,一直都盯着他的成绩,也不让他玩别的,今天确实?是难得破例才带他出来的。

可能是楚怜天生就喜欢学霸,也可能是他身上那种阳光劲很吸人。

楚怜对人第一印象不错。

到了夜晚,卫松要赶作业了,就蹲茶几边上奋笔疾书。

楚怜走了出去,说:“我要回去了。”

陈墨问:“回哪儿去。”

她把大衣披上,道:“跟你?有关系么。”

陈墨嗤笑。

是,是没关系。

他就是嘴贱喜欢问。

“先别走了呗,成年人的夜生活又没有门禁,我请你喝一杯酒吧。”

顶楼风景好,登高望远,仿佛能将整座城市都踩在脚下。

眺望城市,吹着冷风。

整个人的心都会静下来。

这座城的夜是纯澈的黑,远处是各种地标性建筑在熠熠生辉。

出来后才感觉到人味儿,楚怜呼了口气,白色的烟瞬间顺着烟飘散。

“怎么认识他的?”她是指那个小卫:“你?不会拐卖小孩儿吧。”

“怎么可能。”

陈墨眺望着远处,晚风吹乱他额前蓬松的黑发,迷了他眼。

看着难得的成熟。

“很久以前就认识他了。”他说。

“是吗。”

“大概也有个十来年吧。从他还?是小孩儿时就看着他长大了,后来离开了那里,有个几年没联系,直到现在把他接了过来。”

楚怜哦了声。

“这小孩挺聪明的。”

“是啊。”陈墨道:“他哥都歪成这样了,他总不能也跟着这么歪吧,我说了,人生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你?要么就自己努力一步步爬上去,想出头只能这样,没人帮你。他很听我话,所以一直很努力。”

“挺好的。”

楚怜知道,陈墨这番话是出自真心的。

这是今天他嘴里她唯一信的一句话。

静了会儿,楚怜感觉陈墨在看她,侧目对上他视线:“看我干嘛?”

他说:“看你?好看。”

“别贫。”

“哎,说真的。”陈墨忽而直了点身子,背靠到栏杆上,一身子懒骨,问问题的姿态又漫不经心:“你?真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吗?”

“什么。”

“算了。”

陈墨没回答,看着顶楼上边的装饰架。

仿佛知道刚刚那一句问得不好。

他又改口:“没什么。”

-

楚怜回去的时候很晚。

卸了个妆准备睡觉,家门忽然被人敲响,开门一看,是警局的人。

楚怜收到了传唤。

之后的事来得都很突然,几乎不给人一点喘息机会。

并不是普通的审问,而是审讯,是她作为嫌疑人。

她很清楚这个流程。

有审讯的时候她就在强光之下回答问题,没有审讯的时候她一个人呆在四四方方的黑房间里独自沉默,时间长达几小时,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总之很突然地就来了。

她开始想是不是昨天晚上有什么差错,可不管是越承还是陈墨,她想不到一丝会让她被带来这儿的理由。

她本来就一整天没有休息,深夜被带来这儿,到现在经过几个小时的审讯,身体严重疲惫,完全不在状态,就连嘴皮子都是泛白的。

那是种很折磨人的感觉,你?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你?对外界的一切一无所知,对方要撬开你?的嘴攻破你的心理防线,就要一步步来,最?后从你?嘴里得到答案。

楚怜坐在椅子上,开始想这段时间的事情,还?有过去的事情,是哪里出了差错。

她甚至开始想很久以前最?开始认识裴厌时,那时就是这样的感觉,孤立无援,身处黑暗。

门开了。

外面传来光亮。

有人进来审问她。

“有关五年前的一场走私案,你?有没有参与?据我们调查,有人看到过你?。”

楚怜白着嘴唇,摇头:“我不知道,我没参与。”

“当时有人拍到照片,说你也在那群嫌疑人之中。”

“那不是我,我没做过这样的事。”

“可以,那半年前你?认识的一个人,老费,他诈骗的案子你?有参与么。”

“没有。”

面前桌子忽然被人拍得震震作响:“你?给我端正态度!这是你洗清嫌疑的唯一途径,那就是抗拒从严坦白从宽!这一起案子牵涉到人命,你?是真的完全不知情?你?是裴厌身边唯一亲近的人,我们是从他那里得到的消息。”

闻言,楚怜的视线才有了焦距,抬头看向对方。

五年前,有人在海关借特殊渠道走私,当时那一夜出了些差错,有人失手杀害了一个人,紧接着杀人抛尸,尸体就在附近海域被发现,当时找不到具体线索,案子无疾而终。直到半年前老费的那起诈骗案,无意查出他们其中一个人与其案有涉及。

而现在正在彻查,查到了楚怜身上。

可这件事楚怜毫不知情,甚至是毫不相关,她没有什么可说的,事情陷入停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五小时,也可能是十小时。

楚怜的眼皮子都在上下打架,她感觉现在的她憔悴到极致。

门开了,有人说:“有人来保你?,你?暂时可以离开了,但后续有问题随时得接受调查。”

楚怜点点头。

她想着也许是裴厌,毕竟事情这么大,估计他那边早闹得沸沸扬扬了,他应该会来保她。

没想到她出去时,看到的是在外头靠在办公桌旁跟人闲聊的陈墨。

楚怜被拘留的这段时间,外头乱了一通。

柯繁差点着急死,到处求人,裴厌那边没消息没音讯,他就只能找认识的朋友,最?后也不知怎么的就消息传到了陈墨那儿。

可陈墨跟裴厌对不上,他怎么会去救呢,按理说不去踩一脚都不算事儿。

但最?后也确实是他去的。

陈墨那边有人认识,说了一通,大概也是些目前也没有证据证明是她,调查而已就别整那么严谨拘着人了,人就给放了。

说白了,楚怜就是被推出来当枪靶子,她是无辜的。

原来,以前他爆了几个人出去,那场走私是他掌握的证据,让警方追查着一路抓获,之后老费的事也是他,换句话说,他这人关系很广,并且还?是很正派的那种。

所以,人愿意相信他。

楚怜这边状况就不大好了,出来时人憔悴得不行,面无表情,直到坐上陈墨的车也没有什么很好的表情。

她慢慢往里?坐了些,抱着自己胳膊。

陈墨丢了件衣服到她身上:“冷的话就披着,在里头到底不怎么好受。”

楚怜动了动嘴皮子,却又什么都没说。

确实,这么多年,她从来都没到这样的地方来过,这么长时间,十几小时。

现在都已经是临夜了。

“所以那场案子是谁做的?”

“我不知道,不要问我。”

她比谁都清楚。

为什么会来得这么突然,因为某个人兜不住了,快要爆了,唯一方法就是推一个人出来暂时缓解,再想办法。

楚怜就是被推出去的那个人。

楚怜说:“谢谢你?保我。”

这回陈墨没再说举手之劳。

一路无言。

楚怜没状态,加上身体疲倦,其实现在她就在边缘线上,就差一点弦就断了。

楚怜去了医院。

裴老爷子在住院,裴厌他爸一直重病,就靠药物吊着一条命。

裴厌做的事被老爷子知道了,这些年他干了某些黑色产业,早年赚了很多钱,可既然是黑色链,那就是随时有翻车可能性的,裴厌翻车了,先不说之前差点被发现是他,让他自保了住,现在裴家让他整出来一些漏洞。

漏洞不填,裴家会倾覆。

裴厌的想法很好,他有楚怜这一张底牌,圈内有钱的大腕多得很,商业联姻是最快的途径。

只要把她暂时性让出去,找一个大头来填补这个漏洞。

他还?是有前路的。

可是他没想过好久之前的事情会突然被翻出来,他暂时让楚怜顶了出去,反正也不会出事,因为事情跟楚怜无关,只是暂时顶顶。

裴厌没想到会突然看到楚怜。

他有些讶异地迎上去,亲昵地叫:“阿怜。”

“啪——”

清脆的一声耳光响。

裴厌的脸偏了过去,眼镜也被打掉,旁边的人都看惊了。

一个巴掌印慢慢在他冷白的脸上浮现。

“这种感觉怎么样?被人当头一棒,直接给打懵的感觉。”

裴厌不说话,慢慢抬手抹了把脸。

“裴厌,我说过这是我最?后给你?的一次机会,你?不做人事,也别怪身边的人,我最?恨别人骗我,你?骗我不止一次两次了。”她声音很冷。

可即使这种时候裴厌也维持着自己贵公子的姿态,温文尔雅。

他弯身,把自己的眼镜捡起来好好地戴回去。

动作缓慢。

他说:“阿怜打我是对的,你?随便打,都没关系。”

“我过来只是为了打你?这一下吗?你?想多了。”

“我跟你?说,你?自保不了的,这种事你?怎么样都保不了你?自己,要玩那些就得先做好翻车准备。”楚怜冷笑:“所以才让我在各种人物面前露面,原来是早早想好了把我拱手让人,把我推出去给你?当靶子,可以。”

这个人,那个人,结婚而已,没关系。

嫁给谁也都没关系。

只要能离开他,只要能解脱。

楚怜拿出一把小刀,直直盯着他,然后拉起自己的袖子,朝着她手臂上那一抹痕扎了下去。

一道新的伤痕,渗透着血出来。

她把小刀朝地上扔了下去:“这道伤抵了,不是你欠我的,这是我欠我自己的。”

哗然渐止。

在旁人眼里,这是一对出了矛盾的男女。

两个有病的人。

楚怜很快走了。

裴厌站在那儿很久,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小刀,很久都没再说话。

胳膊上的小伤没什么感觉,对于楚怜来说,她早已习惯了。

她只是记起好多年以前跪在雪地的那个清瘦男人,那个抬头看向她,朝她伸出手的男人。

他让她做他的妹妹,将名字挂到他裴家之下。

他叫她阿怜。

可是他变了。

楚怜是一个很冷淡的人,她对谁都不会特别留情,唯独第一个朝她伸出援手的人,她默认自己的后背可以朝向那个人。

可是那个人朝着她的后背推了一把。

医院的走廊又暗又冷,这个点已经没多少人了。

楚怜缓和?心情,找了面墙靠下。

有脚步声慢慢朝自己过来。

很近了。

她抬头,看到陈墨掐着烟在她对面靠下,他的脸隐在暗处,看不透彻。

“这里?不能抽烟。”她说。

陈墨没回答她,而是反问:“值得吗?”

他看着她。

为了裴厌这样的人白白扎自己一下,值得吗?

为他鞠躬尽瘁那么久却换来这些,值得吗?

楚怜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个。

她说:“没有值不值,只有该不该。”

他低嗤了声。

仿佛是笑她愚蠢。

“他让你去商业联姻,由此找一个金龟,暂时给他撑着?”

陈墨仰起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吐了口烟出来。

视线颓然却又暗藏自己的心思。

一口烟抽尽了,他抿着唇,感受齿关那种真实?的接触感。

“那你不如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