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庄严的大殿,空气仿佛凝滞一般。察克忽坦坦荡荡站在正中央,一点不觉得自己说的,有多么让人吃惊。
黄尚书愣了半天,实在想不通,在这议论立后的时候,怎么会出这么一出?郑敏这仗打着打着,要嫁给敌军王爷这是什么‘相爱相杀’?
自家女将军要嫁给敌人,女将军的好友还想做皇后?做梦吧。黄尚书觉得,自己大半月辛苦,白费了。
齐越坐在龙椅之上,下边文武百官明明暗暗,拿眼神戳皇帝:这就是您力排众议,封的女将军,呵……打着打着看上人家男人了。所以说不能让女人做将军,指不定哪天跟敌人跑了。
朝臣虽然对皇帝一意孤行不满,但是有外人在,他们也不会质问道皇帝脸上,这还是大国尊严。
齐越忍着大臣们,细针一样眼光,坦然一笑:“贵使这话从何说起?”
察克忽单手抚胸:“尊敬的大卫天子,您可能不记得了,上次来贵国出使的也是鄙人。”
齐越端坐上首,没有接茬,只是吩咐左右:“给翼亲王安排座椅。”察克忽,他当然记得,上次来时带着极大热诚,让他误以为,浑漠汗王很有诚意。
察克忽谢过齐越,在椅子上坐下,郎朗笑道:“鄙人和贵国女将军,其实很有缘分,上次我们同在刀兵铺,看中一组飞镖。”
沈欣茹如果在这里,就会想起刘芸芝,曾经说过的话“郑敏儿不知为什么,和一个浑漠男人吵起来了。”
可在察克忽眼里,吵架是没有的,他带着怀念笑容:“郑将军身姿矫健、性情似火,让本王很是爱慕。”
当时察克忽看中郑敏儿手中飞镖,被郑敏儿一鞭子击退几步。
“鄙人对郑将军一见钟情,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郑将军是陛下爱妃。”
齐越想吐吐不出,一个整天调戏他老婆,各种幺蛾子的疯女人……他没有那样的爱妃。
察克忽不能体会齐越,吞不下吐不出的感觉,犹自感叹:“果然大卫最好的女人,都在皇宫中。”
大卫最好的女人,当然在皇宫中,可那是朕的老婆,不是没脸没皮的郑敏。
齐越忍下心里驳斥,微微笑道:“朕之大卫,相夫教子的女子,都是最好的女子。不管她们是宫妃,是命妇,还是普通妇人,大卫之所以百业兴旺,是她们在后边支持。”
谁家里没有女人呢,母亲、妻子、姐妹、女儿,一个家的另一半都是女人。想起自己母亲、妻子的辛苦,朝臣们深揖行礼:
“吾皇英明,大卫勤俭贤孝的女子,都是最好的女子。”那些女子,是他们的母亲、妻子,因为有她们在,他们才能安心打拼。
殿里殿外数百人同时开口,这份默契地动山摇,齐越的凝聚力这么好?察克忽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鄙人一直坚信,睦邻才是两国百姓的福音,可惜亡兄一意孤行,坏了上次和谈。”
察克忽站起来,对齐越抚胸低头:“本王正式向陛下求亲,愿迎娶郑将军,和大卫结成永久盟国。”
结盟和和谈是两回事,齐越微微眯眼,看向察克忽头顶。上次可以说是欺骗,这次他会拿出什么诚意,打动自己?
齐越微微一笑:“贵使远来是客,朕派黄大人为你接风洗尘。”
不亲自招待自己吗?郑没说错,想要打动皇帝,必须拿出诚意,花里胡哨没用。
察克忽不再耽误,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双手呈上:“这是鄙人亲笔信,请您亲自过目。”
齐越淡笑看一眼汪成全,汪成全抱着拂尘,从丹墀小碎步下来。恭敬中带着几分傲然,接过信,转身双手呈给帝王。
齐越用手一捏,略微挑眉扫了一眼察克忽,微笑道:“贵使一路辛苦,请黄大人安排招待。”
“微臣遵旨”黄尚书躬身领旨。
汪成全一甩拂尘:“退朝~~~”文武百官躬身,声如洪钟:“恭送陛下。”齐越举步从侧面离开,宫娥太监打着香炉,仪仗跟在后边。
齐越下朝除非意外,否则一定是去南书房。一来顺路,二来可以整理下朝臣,禀报的各项事宜。
南书房的宫女内侍,早准备着热水热茶,皇帝一到立刻有条不紊伺候。齐越洗漱一番换上常服,小德子送上泡好的雀舌。
这原来是汪成全徒弟小刘子的差事,可上次查徐惠的时候,查出小六子逼死人命,被皇帝斩了。
当时汪成全羞愧的要以死谢罪,他对不起陛下信任倚重。是齐越说服他,如果小六子犯错汪成全同罪,那么朝廷每年查出贪官污吏,是不是皇帝也该同罪。
汪成全勉勉强强接受这个说辞,毕竟这两者之间有区别。那些贪官污吏又不是陛下心腹,小六子却是他一手调、教。汪成全勉强接受,是因为他怕自己死了,陛下一时找不到可靠的人伺候。
但汪成全也落下一个毛病,看到小德子伺候,总觉得如坐针毡,每每接过他的差事,不让他靠近皇帝。今天也一样,接过茶水挥挥手让他退下。
齐越自然看了全套,不知怎么就想起郑敏。这个他好歹近距离接触过,谁知道当初要为兄报仇的女人,这会儿要嫁给仇人。
不过齐越什么都没说,端茶喝了几口,拿起察克忽的信慢条斯理撕开,里边是另一个信封。齐越淡淡一笑,他接手就知道是信中信,抬眼看信封上写着:
贵妃亲启,郑敏拜上。
呵,齐越心里一哂,看来这事有几分可信,只是不知道那女人又想让阿茹,怎么帮她。
把信收入袖中,齐越开口:“摆驾落雁宫。”
一行人又往落雁宫去,在宫里齐越几乎都是步行,既可以节约人力物力,还可以锻炼身体。只是才走到半道,寿康宫大太监匆匆赶来。
“明殿下再长出一颗牙,贵妃娘娘高兴,要陪太后小殿下一起用膳,请陛下退朝去寿康宫。”
齐越脚步方向一变,往寿康宫去。等齐越到寿康宫,身上已经薄薄一层汗,又是洗手擦脸,然后才去看老娘、老婆、孩子。
寝殿里,齐明小宝宝看到明黄男人进来,立刻抛下太后贵妃,对齐越欢喜的笑出三颗小乳牙。在齐明七个月的生涯里,唯有这个男人一直亲密陪着他。
“儿臣给母后请安”齐越笑着行礼,老太后心情不错,笑道:“来看看明儿新牙。”
沈欣茹起身微微屈膝没说什么,笑着把地方挪开。
齐越抱起儿子看,齐明一边咯咯笑,一边伸出嫩呼呼小爪子,抓父皇鼻子。齐越的鼻子,又挺又直非常漂亮。
偏开头,齐越看到齐明上牙床,冒出一个细小白尖尖:“另一颗也快出来了。”旁边牙床已经隐隐透白。
陆太后笑的开心:“哀家的小乖孙过不了多久,就可以陪哀家用膳。”
‘膳’这个字,齐明宝宝很熟悉,听了立刻欢欣鼓舞在父皇怀里墩屁股“啊啊啊”用膳、用膳。
齐越点点儿子小鼻头,笑着嫌弃:“就知道吃。”
老太后不乐意了:“他还是个不会说话的毛孩子,不吃做什么?”
被老娘训,不管有没有道理,齐越只有认错的份。几个人起身被宫女伺候洗手用膳,齐明宝宝睁着好奇的眼睛东看西看。
洗完手上餐桌,今天有小殿下的位置,太后觉得小皇子可以慢慢熏陶了。几个人寂然无声分主次坐下,旁边宫女太监布菜伺候。小宝宝白嫩嫩脸蛋,乌溜溜眼珠充满新奇,他没参与过这么隆重的用膳。
不过很快,宝宝的注意力就被鱼茸粥吸引了,齐明小宝宝从四个多月开始吃饭,现在伙食花样很多了:蛋羹、奶羹、各种粥。
七个月的宝宝已经开始活泼,不想在屋里呆着,吃饭抓勺子,可是不管他做什么,桌上其他人都悄然无声。食不言寝不语,言传身教大约就是这样子。
吃完饭齐越想了想,还是告诉太后:“浑漠翼亲王察克忽,来朝求娶郑敏,希望两国结为同盟。”
老太后第一反应侧目沈欣茹,她可记得郑敏和沈欣茹算是生死之交。沈欣茹也吃了一惊,不过没表现出什么,她不会在人前插嘴政事。
看着沈欣茹宠辱不惊的样子,老太后心里其实有几分满意,这才是一国之母该有的风范。
回头,陆太后对儿子皱眉:“又是前年那个察克忽,上次信誓旦旦请你去边境,什么也没谈成。”
齐越心里一突,太后到现在也不知道当年北境之变,不知道他曾被人追击。
“儿臣会谨慎。”
几个人在庭院散了一会步,齐明小脑袋一点一点犯瞌睡,老太后把儿子儿媳赶走,自己陪着孙子睡午觉。
回到落雁宫齐越把信给沈欣茹,沈欣茹拆开来回扫了两眼,把信递给齐越。齐越略带些好奇,拿过来一看,不过几行字简单明了,活灵活现的郑敏出现在眼前,还是当年让他头疼的无赖。
沈姐姐,我喜欢他,想嫁给他,你见他一面就明白,他带着诚意来的。
似乎怕沈欣茹看轻‘诚意’两个字,郑敏特意加黑加粗不说,还画了一个圈!
“……”齐越,他当初为什么昏头,把这个女人封妃,简直就像黏上他们两口子了。
“见见吧,和睦相处总比打仗好,看看他们到底怎么回事,再看看翼亲王到底带着什么诚意,让阿敏没法直说。”
相较齐越当时暗暗讶异,和陆太后不满,沈欣茹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