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六十六牺牲

芙蕖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一直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并没有说话。

底下的一干丫鬟隐隐意识到了不对劲,便是平日里在芙蕖面前最得宠的四个丫鬟,都不敢进屋去打搅芙蕖。

芙蕖倒是难得享受了这安静的时光,当然,在这会儿,她其实宁愿有个人能够与她来说说话,也好让她无心再这般胡思乱想。

其实今日,芙蕖在季琇莹与她说完那些话后,她心情真的很乱,虽然做出了一副强硬的模样,可是她心底里大抵还是害怕,害怕季琇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更害怕,自己会去那个陌生的地方和亲。

芙蕖一直觉得自己胆子很大,可是在这一刻,她却发现自己这十几年的人,过得太过于顺坦,虽偶尔有小风小浪,却从未经受过太大的挫折,以至于,真的遇到事情的时候,她这会儿只会觉得害怕。

若是往日,晋阳大长公主出来这般为她出头,将季琇莹关了起来,芙蕖考虑到如今晋阳大长公主府里在京中的地位,考虑到季琇莹背后的季家,肯定会劝阻,可是今日,她却是没有这个心情了。

芙蕖不知道自己在房间里坐了多久,等到外边传来夏越朗咋咋呼呼的声音之时,她想要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却发现手脚竟然有几分发麻了。

她勉强扶着椅子刚刚站住了身体,而夏越朗早已经推开了门口阻挠的丫鬟们,直接推开了门冲了进来。

他一冲进屋里,看到站在椅子边上的芙蕖时,他二话不说,便抓住了芙蕖,连声开口急切的问道:“妹妹,怎么回事?外边为什么都在说你要去和亲了?”

芙蕖抬起头,看向了夏越朗,只看到了夏越朗脸上满是焦急。这么冷的天,他的额上鬓发竟然已被汗水打湿了。

芙蕖原本心中其实是十分慌乱的,可是看着这般的夏越朗,她反倒是平静了下来,只是用冷静的声音对夏越朗轻声道:“哥,你别急,你先坐下来喝杯水。”

说着,她却是冲着门外的人开口吩咐了拿茶水上来。

夏越朗看着芙蕖这般,却并没有受到芙蕖的影响,反而是越发着急,只嚷嚷的开口道:“不用拿水,我现在哪有心情喝水,你快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夏越朗性子本就急躁,更何况,此事涉及到他最疼爱的妹妹,如何让他静得下心来。

芙蕖看着夏越朗这样,心中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只是安抚道:“宫中若没有旨意下来,外边传什么,都是假的。”

芙蕖并不想欺骗夏越朗,可是她也不想让夏越朗因为这件事情,而冲动做出什么意外的举动,所以她只能够这般安慰着。

不过,芙蕖倒是没有想到,自己那一句减轻避重的话,反倒是让夏越朗突然之间心情明朗了,他只傻乎乎的笑着,冲着芙蕖轻声道:“没错,我差点忘了,便是那皇上想让你去和亲,但是外祖母那么疼你,又怎么舍得让你去和亲呢!”

夏越朗说完这话,立刻松开了抓着芙蕖的手,坐到了一侧的椅子上,冲着门口丫鬟们叫唤着:“手脚怎么那么慢,快给爷上茶,我这一路回家,都没喝水,可是渴死我了!”

芙蕖站在一边看着夏越朗这般,心中有些觉得好笑,可又有几分无奈与难受。

夏越朗原本想在芙蕖的屋子里多呆一会儿,至少挨到用过午膳了再自己的院子里去,不过芙蕖这会儿自己心情乱的很,又怕被夏越朗看出什么端倪来,所以并没有让夏越朗呆在自己的屋子里,只等夏越朗喝过了茶,便将人给打发了。

这边芙蕖刚刚把夏越朗打发回了自己的院子,另一边,宫里太皇太后身边的人却是传来了旨意,只说太皇太后想念芙蕖,想让芙蕖明日进宫去看太皇太后。

芙蕖自是应了,又让丫鬟们将那人待下去好好伺候用了茶。

只是一等着屋里没人了,芙蕖却是传来了彩霞,轻声开口吩咐道:“去娘亲那边打听一下消息,那季琇莹如今怎么样了?”

其实芙蕖本质上,是一个十分现实的人,便是受了很大的打击,她也不会沉浸于悲伤秋月中,她可能最先会去想的,便是该如何做出最有利于自己。最有利于自己在乎的人的对策。

就想这日这件事情,倘若和亲避不可免,那么芙蕖便会想到自己可以用和亲这件事情,让如今在京中瞧着已经是岌岌可危的晋阳大长公主府,让自己的娘亲和兄长得到一些什么,而在这个时候,芙蕖也是清楚的知道,晋阳大长公主府已经得罪了太多人,在这京里也惹了太多人的眼,如今也不能够行差踏错一步了。

彩霞回来的很快,回来之后,她脸上倒是难掩气愤之色,只冲着芙蕖有些义愤的禀告道:“郡主,那季家小姐已经被领走了,是季将军亲自上门带走的。”

“季将军来过了?”

芙蕖愣了一记,而这个时候,彩霞又是轻声开口道:“是,季将军刚走不久,承恩公如今也在府上,承恩公还传了奴婢,让奴婢和郡主说一声,让郡主莫担心,不会有事情的。”

“舅父他……”

芙蕖闻言,有些说不出话来,心中却是十分的酸涩。

文景晖是她的母亲的表兄,可是这些年来,却一直对他们府上照顾有嘉,当着她和兄长成长过程中的男性长辈角色,而她的亲生父亲,昨日却在大殿之上,竟然会推她进火坑。

想到不久之前她还刚刚升腾起来的希望,这会儿,她却只觉得心若死灰,夏珏的举动,将她这些年来一直不断给自己打气,给对方找理由那点子希冀全部消灭的一干二净,或许她根本便不该抱有任何的希望。

赵晋延从太皇太后宫中回来,还未走到御书房前时,却是在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赵晋延心中有几分诧异,也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应该说是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会突然出现。夏珏早已经多年不理事,朝堂宫殿,根本就极少踏入,便是昨日因着夏芙蕖的事情他让人传来了夏珏,夏珏也是喝的一副醉醺醺的样子,一到宫殿之中,便开始发了酒疯。

而一想到昨日夏珏在朝堂上说的话,便是赵晋延自己,心中都忍不住来了气,他想到就在不久前,在晋阳大长公主的生辰之日,芙蕖待这个父亲小心翼翼有满是渴望的样子,他便恨不得好好的打这个男人一顿。父母之间的事情无论谁是谁过,可孩子终究是无辜的,偏偏夏珏,却是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到了最最无辜的芙蕖身上。

赵晋延面无表情的停下脚步,只站在原地看着夏珏。

而夏珏在这个时候也发现了赵晋延的到来,他满是焦急的脸上倒是难得沉静了下来,脚步却是飞快的走到了赵晋延跟前,冲着赵晋延飞快的行过一礼:“皇上……”

赵晋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颔首,态度十分冷淡。

夏珏倒也并不在意,或许根本就没有发现,他只又飞快的冲着赵晋延开口道:“皇上,臣……有事与您说。”

“夏国公想与朕说什么?”

赵晋延闻言,态度依然不热络,甚至是带着几分打量,其实这会儿赵晋延心中还有一股诡异的冲动,倘若夏珏下一句话,说出什么不中听的,也莫怪他对夏珏动手。

夏珏听得赵晋延的问话,却是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四下打量了一下身边的侍从,显然有几分犹豫。

赵晋延冲着身侧之人招了招手,将人打发远了,而后收回目光看向了夏珏:“行了,有什么话,便说吧!”

“是。”

夏珏声音刚落下,身体却也是突然跪倒在了地上。

夏珏的这个突然之举,让赵晋延有些吃惊的后退了一步,而夏珏却又是重重的冲着赵晋延磕了一记响头,低着头轻声开口:“皇上,昨日是微臣失仪,是微臣的错,微臣求皇上莫将微臣的话放在心上,微臣不想让芙蕖去和亲,只想她这辈子能够平平安安呆在京中一直都是平平顺顺的……”

“姑父,你……”

赵晋延面上的神色有些僵硬,而夏珏却将整个身体都俯倒在了地上,声音里带着泣音。

“皇上,这都是微臣的错,微臣求您……求您莫让芙蕖去和亲。”

“早知今日,姑父昨日又何必说出这般话来。”

赵晋延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夏珏这般落魄的哀求,他的心里十分复杂,不知道是该替芙蕖高兴,还是替芙蕖难过才是。

“昨日是臣老糊涂了……”夏国公跪在地上的身体因为激动的情绪而有些发抖,他抬起了头,眼眶发红,哀声道,“微臣这辈子,对不起芙蕖,对不起自己的女儿,皇上日后让微臣做什么都可以,求您千万不要让芙蕖去和亲……”

“朕没有什么让姑父做的。和亲之事,既是私事,如今更是关系朝堂社稷的大事。今日朕不可能对姑父做出任何承诺,姑父请回吧!”

赵晋延最终,却并没有做出任何的承诺,只冷声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而夏珏的脸上,神色显然有些错愕,他动了动嘴唇,张嘴还想再说什么,而赵晋延却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姑父,无论日后芙蕖是否要去和亲,可姑父对于芙蕖的亏欠,并不是您今日这一个小小的举动便可以弥补的。您若真想弥补芙蕖,便做出一个做父亲的模样来。

赵晋延说完这话,自己直接从夏珏的身侧走过,走进了御书房之中。

而夏珏整个人,颤抖的跪在地面上,许久许久,都未曾站起起身来。

第二日清晨,虽然晋阳大长公主虎着脸并不答应让芙蕖进宫,不过芙蕖还是安抚下了晋阳大长公主,不等着宫中的马车来接,便自己坐上了府里备下的马车进宫了。

芙蕖原本以为,太皇太后召她进宫,又是这样一个时机,定然会说与和亲之事有关的事情。

可是没有想到,芙蕖进宫坐在太皇太后身侧,陪着说话待了整整一个时辰有余,太皇太后竟是半分未提关于和亲的事情,甚至连芙蕖的亲事也没有提及到,只是问了芙蕖近日的身体,问了芙蕖这些时日在家中做的事情,等到说完了芙蕖,又问了晋阳大长公主、夏越朗,甚至连芙蕖家里一些伺候的人都问到了。

而等到芙蕖这边的说完之后,太皇太后有拉着芙蕖开始说起了宫里的一些事情,虽然往日里芙蕖进宫与太皇太后的相处也皆是如此,可今日这般情况下,太皇太后还是如此,芙蕖心中隐隐有些急躁,也有几分不耐烦。

可她自己又不能够主动说到那些事情,所以也只能够极力耐着性子陪着太皇太后继续说话,或者是听着太皇太后与她絮叨着那些话。

好在在芙蕖耐心告罄之前,赵晋延到了太皇太后宫中来请安。

他看到芙蕖在太皇太后宫中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什么惊奇,只是在温声叫起了芙蕖之后,开口问了一句:“表妹来了?”

“是。”

芙蕖轻声应了。她坐在一侧,原本打算安静的听着太皇太后与赵晋延说话,谁知道在这个时候,赵晋延却突然对芙蕖开口说了一句:“皇祖母瞧着神色有些累了,不若进屋好好歇会儿,待会儿朕与芙蕖陪皇祖母用午膳。这会儿,朕带表妹出去走走。”

太皇太后眯着眼睛打量了赵晋延一眼,又看了一眼低着头没有说话的芙蕖,倒是笑着点了点头,只冲着赵晋延开口道:“哀家的确是有些累了,那皇上可得替哀家好好招呼芙蕖。”

“是。”

赵晋延和芙蕖笑着站起了身,恭送着太皇太后到后殿歇息。

等到太皇太后离开后,大殿里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赵晋延看着自太皇太后离开后,又再次陷入了沉默站在一侧的芙蕖,轻声开口道:“表妹,我们出去走走?”

芙蕖没有说话,点了点头,只跟在了赵晋延的身后。

芙蕖一路都很沉默,很安静的跟在赵晋延身后,两人离开的太皇太后的寝宫,来到了御花园。

虽然严冬腊月,可御花园里的景致却并不落寞,梅花争奇斗艳、菊花飒爽绽开,还有青松绿叶……

但这番景致,赵晋延与芙蕖二人都没有什么心情欣赏。赵晋延带着芙蕖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向了也是猛的停下脚步还未回过神来的芙蕖。

他看着芙蕖直截了当开口问道:“表妹已经知晓和亲之事了吧?表妹可愿意去和亲?”

赵晋延问的突然,且又太过于直接,芙蕖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说了一句:“芙蕖愿意。”

这一句话,芙蕖答得干脆,也回答的很快,好像并未经过任何的思考,可是实际上,她昨天晚上却是一直在思考着这个事情,她当然是不愿意的,谁会愿意去那个根本就不熟悉、甚至是恐怖的地方呆着,嫁给一个根本不认识的男人,可是现实的想,从实际出发……芙蕖却觉得,自己只能够说愿意。

本来,这种事情,重要的根本不是她自己的个人意愿。

她不愿意,可是一个小小的女子意愿又能够起多大的作用,与其哭哭啼啼惹人生厌,倒不如多做一些实际的,或许还能够为自己的亲人多要点好处。

芙蕖也仔细想过之后的话该如何说,要求又该如何提。

她当然不会贪得无厌,她所想的,其实也很简单,不过是求得父母兄长平安,求得晋阳大长公主府里的所有人都安安稳稳罢了。毕竟她从来都不会将自己的位置摆的太高。

可是芙蕖却没有想到,她方才那一声回答过后。赵晋延只是用一种深沉的目光看了她许久许久。而后却并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开口说了一句:“朕知道了。”

除此之外,再无他言。当然仿佛也根本没有再听芙蕖说话的耐心。

芙蕖愣住了。

显然赵晋延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寻常而言,芙蕖那一句话说出来,赵晋延便是不赞赏她几句,也该听她说几步吧,可是没有想到,赵晋延从头至尾,竟然是那么平淡的反应。

若说芙蕖心中这会儿没有失望,显然是不可能的,说到底,除了失望,还有几分尴尬,甚至是难堪。

她张了张嘴,其实是想要将心里想了许久,准备了很长时间的话都说出来。可是芙蕖到底还是脸皮子薄,看到赵晋延的目光已经看向了其他的地方,她咽了咽口水,最终也沉默了。

从御花园回去,两个人再无其他的交谈。

太皇太后坐在上首,看着沉默的两个小辈,倒仿佛是根本没有看到两人的异样一般,依然是笑着招呼两人吃吃喝喝,而自己也是安然的用了不少的东西。

午膳过后,芙蕖告退出了宫。

太皇太后与赵晋延二人一人一盏茶水捧在手心,坐在两侧榻上开始说起了话。

太皇太后先开了口,她看着从御花园里回来便沉默着的赵晋延,只温声开口道:“皇上,你与芙蕖说清楚了没有?”

赵晋延闻言,手上倒是不紧不慢往嘴里送了一口茶水后,并没有将杯子放在桌面上,而是又重新捧在了手心里,然后他抬起头,看向了太皇太后,开口慢慢道:“皇祖母,朕方才问过芙蕖,芙蕖说……她愿意去和亲。”

“她说愿意?”

太皇太后倒是未料到自己这个娇滴滴的外孙女竟然会这般深明大义,不过她脸上也没有什么吃惊的神色,毕竟芙蕖向来孝顺乖巧,又是十分懂事,这件事情上,只怕是为了自己的亲人才会这般说的。她想过一会儿,笑了笑轻声道:“芙蕖这孩子,哀家没有白疼她,她娘亲和兄长,这些年来也么有白疼她。”

赵晋延看着太皇太后说完这一番话后,却摇了摇头,开口轻声道:“芙蕖说愿意,可是……朕不愿意让她去和亲。”

“皇上……”

“朕想过了,芙蕖不能去和亲。”

面对太皇太后面上浮起的不赞同之色,赵晋延却是斩钉截铁打断,甚至不打算让太后将其他的话说完。

赵晋延难得强硬,这般有气势,可是太皇太后这一辈子都处在高位,如何会因为赵晋延这个孙辈突然之间的强硬而退缩,她脸上没了笑容,声音也有了几分沉重,语气颇有几分语重心长开口:“皇上,您是皇上,在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情之前,必须考虑清楚,万万不可感情用事。”

太皇太后这话,颇有几分说教,可是赵晋延却是笑着摇了摇头,轻声开口:“皇祖母,朕想的很清楚,也想了很久。没错,您说的对,如果做不到,便不要随随便便许下承诺,所以朕不会随随便便许下承诺,也不会在没有做到之前,便将这件事情告诉芙蕖。可是朕想向你表明自己的决心。”

“为什么?这么做你觉得值得吗?皇上你要清楚,倘若你今日,真的不打算让芙蕖去和亲,日后会受到很多的阻碍,你也要为你自己的这个决定付出很多的东西,万万莫忘记了,你如今这个皇位,都还坐的并不稳当。”

太皇太后没有去看赵晋延,她只是闭着眼睛,说出了这一番话,话语之间,隐隐带了几分提点与威胁。

赵晋延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了桌子上,轻声开口:“朕知道,可是若做这个皇帝,反倒是要事事不能随心而欲,那朕做这个皇帝,做的便实在是悲哀了。”

“父皇当初没做到的事情,朕想试一试,也想看一看,朕是不是能够做到。更何况,虽然当初父皇这般做了,可这些年来,不是一样都不好过。”

赵晋延说完这一句话后,站起了身,冲着一直闭着眼睛仿佛是在闭目养神的太皇太后行了一礼,而后慢慢的走出了宫殿。

等到赵晋延离开后,太皇太后却是睁开了眼睛,她并没有说什么,目光依然悠远的看着早已经没了人的大门,轻声开口道:“你说皇上这般做,是为了什么?”

身侧的宫人没有说话。

而太皇太后却是轻声开口,声音有些空洞:“是因为咱们的皇上本身就是一个重感情之人……还是因为太子……因为芙蕖……”

依然没有人回答太皇太后,而太皇太后问出这话,当然也不是为了等着有人来回答,或许她只是想将心中的疑问说出来。

“在这件事情上,其他朝臣一力赞同芙蕖去和亲,这都不必害怕,唯一害怕的是,若是皇上与太皇太后二人都支持让芙蕖去和亲,只怕咱们便是再反对,做再多的事情,处境只会变得越发艰难,到了最后,不得不让芙蕖去和亲。”

这是文景晖那一日对晋阳大长公主所说的话。

虽然在文景晖说完这句话后,晋阳大长公主当即便严厉的开口:“赵晋延敢,若是他敢,莫怪本宫不客气!”

晋阳大长公主说这话,当然也不是在开玩笑,可是严厉的语气之中,多少带了一些色厉内荏。晋阳大长公主手中的势力,自然是足够支撑她说出这句话,她也的确是能够给赵晋延教训,可是她同样承受不起这份后果,她这辈子,唯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这对儿女,而唯一忍受不了的后果,也便是任何伤及到自己儿女的事情。

晋阳大长公主虽然瞧着身体康健,可是这些年来,她身体上吃得苦,落下的病根子,每每一有什么事情,身体便首先支撑不住。

在送走文景晖后,她便一直躺在屋里,虽然没有叫太医,甚至连府上住着的大夫也没有叫过来,可是晋阳大长公主的确是病了,她极力在儿女面前隐瞒自己生病的事情,可等着芙蕖进了宫后,她再次卧倒在了床上。

清语亲自给她煎了药,晋阳大长公主却并没有去喝,而是仍由她放在床边,慢慢没了热气。

清语不敢劝说,只好端起那碗冷了的药打算倒了再煎一碗,晋阳大长公主却是摇了摇头,轻声开口:“不用了,热一下拿来吧!若是芙蕖在我边上,只怕早就红着眼眶来劝我了。”

晋阳大长公主笑着有些难受,而在这个时候,她也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便是真的失去了什么,她也不能够让芙蕖受苦。

她这一辈子,已经走过了大半,手中握有再多的东西,也没有必要,更何况,她想要那些东西,所求也不过是保护着自己的这一双儿女,若是因为想要保住这些东西,反倒是牺牲了芙蕖,那不是本末倒置吗?

晋阳大长公主饮尽清语送来的汤药,正待歇下的时候,门口一名小丫鬟走入轻声禀告:“公主,杨相在门外求见。”

“杨铭……”

晋阳大长公主愣了一下,扶着被子的手不觉攥紧。

她深吸了一口气,未加思索,便立刻开口:“让他进来!”

今日杨铭身上并未穿官服,只是穿了一件天青色长袍,看着不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反倒更像是一名教书先生。只是这一位教书先生,俊美了一些,身上的霸气足了一些,而眉眼之间的精光也比常人多了一些。

他走进了晋阳大长公主的屋子里,走到了晋阳大长公主的床边,不顾晋阳大长公主身上只着素衣,自己却是坐在了床边,伸手去探晋阳大长公主的额头,眼里满含关切:“怎么又病了,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也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

他的这一副亲昵的姿态,简直比正派的相公还要理所当然。

而晋阳大长公主,却是冷笑避开,她倒也并不拘束,只是依然拿着被子搭在了自己身上,看着杨铭冷笑开口:“你来做什么?想看本宫笑话吗?”

杨铭闻言,笑容依然温润,他只温声回道:“铭如何会这般,公主这般说,实在太伤人。”

杨铭说完这句话后,突然摇了摇头,轻笑开口说道:“说实话,这些年来,铭心中其实一直都想着曾经公主拒绝铭时候说的话,您说我不过是一介穷酸小子配不上你,又说我给你表哥提鞋都不配。公主说的话,实在是太伤心了,铭这些年来,一直都努力着,终于如今坐上了可以和承恩公比肩的位置,而公主您当初也根本没有嫁给您的表哥,而是找了夏珏那么一个废物。铭以为公主该是后悔了,可是就是如今,每一回您见到铭的时候,看我的眼神……依然是那般的高高在上,而我仿佛是被你踩在脚下的蝼蚁……”

“够了!”

晋阳大长公主的厉声打断,她看着杨铭冷笑:“你今日来,想和我说这个。”

“我现在做的这些,不过是想向公主证明,我……对于公主而言,并不是可有可无,我能够对公主所产生的影响,远远比公主你所想的还要多!”

杨铭却并没有理会晋阳大长公主的话,依然将自己想要说的话,都说了出来,他欺身靠向了晋阳大长公主,举动越发亲昵。

而晋阳大长公主却是一巴掌打向了他的脸,指着杨铭冷声道:“杨铭,本宫告诉你,你如今在本宫眼里,依然是蝼蚁,还是一个令人恶心的蝼蚁,你装着对本宫深情,本宫只会觉得恶心,从当初第一次见到你,本宫便瞧出了你眼底里那令人恶心的野心与*。”

“公主非得这般说我吗?”

杨铭并不因为晋阳大长公主的指责而有所狼狈,他轻笑着,语气温柔。

“文景晖不是什么好东西,夏珏的确也是个废物,可是杨铭,他们比起你实在要好的太多,你想和他们去比较,可是在本宫眼里,你连和他们比较的资格都没有,你也只配娶那般虚伪的女人。”

晋阳大长公主坐在床上,气势依然凌人,她看着杨铭冷声开口:“你今日来,不就是想看着本宫屈服,想从本宫手中得到本宫手里的这点子势力吗?可是本宫为何要给你,本宫对任何人低头,都不会对你低头。”

“好,公主既然这般说了,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我也等着公主来主动找我!”杨铭语气虽然依然温和,可是眼底里透露出的恶毒与寒冰,却是让人瞧了,不觉身体发颤。

他从晋阳大长公主的床上慢慢站起了身,也没有再说什么,便干脆的离开了。

杨铭一离开,清语便立刻走到了床边扶住了几乎脱力跌坐在床上的晋阳大长公主。

晋阳大长公主手心满是冷汗,可是她却是突然紧紧抓住了清语,对她开口道:“快伺候本宫更衣,本宫要进宫去。”

“公主……”

清语看着晋阳大长公主的面色,并不赞同她的命令,可是在晋阳大长公主的目光之下,她还是乖乖的替晋阳大长公主收拾了起来。

平日里,晋阳大长公主出行,向来都是盛装而行,而今日,她却并未盛装,反倒是穿的十分平淡,甚至比平日里呆在家中还要简单,不知道是为了节约时间,还是其他原因,晋阳大长公主甚至推拒了底下人给她送上的首饰,只简单让清语伺候她换了衣绾了发便打算进宫。

不过,在她进宫之前,底下人突然来报,却是让她停下了脚步,而将要去的地点,改在了大厅里,只因为,底下人来报,皇上降临晋阳大长公主府。

翌日清晨,早朝之上,依旧便是关于漠北王庭和亲之事的争论。

以杨铭为首一派文官,极力鼓吹和亲益处,大赞漠北王庭此举甚得人心,甚至于社稷江山,皆是有福之事。而以文景晖为首的一派武官,却是极力反对,直言和亲之举不可取。

当然,从理由上而言,显然杨铭一派的文官更占便利与立场,说出来的话,更为忠听。

文景晖一派倒也不是不会说话,可与文官们相较,说出的理由,也只变成了强词夺理。

在这般范围之下,争论过半时辰有余,杨铭亲自站了出来,冲着坐在高高庙堂之上的赵晋延恭敬行了一礼,而后开口禀告道:“皇上,漠北王庭此次求亲,不仅有利于社稷江山,有利于朝堂百姓,南颐郡主若是应下和亲,可保我朝与漠北王庭永结永世邦交之好,此等利国利民之事,还请皇上三思。”

“皇上……漠北王庭向来爆藏狼子野心,倘若此次我等答应了他们要求,下一回指不定会变笨加利,还请皇上三思。”

文景晖也从队列之中站出,站在了杨铭身侧,言辞恳切开口。

赵晋延的目光看过二人,又扫过自朝堂争论之初,便站在中立官员中间的陈大人,而后淡淡的收回了目光,轻声开口:“几位大臣说的皆是有理,不论是从国家还是社稷而言,南颐郡主和亲一事,确为利国利民。换过任何一名女子,或许都该答应。只是,当初父皇驾崩之前,大哥临终之时,都曾立下过遗愿,只愿郡主一世安好,觅得如意郎君,且朕许下过由郡主自由择婿的承诺,若是下旨让郡主和亲,或许反倒是自打颜面了……”

赵晋延说这话的时候,仿佛是有些尴尬的样子,但是底下杨铭一派官员,皆有些焦躁不安了。

杨铭正想开口之时,赵晋延突然开口又道:“虽然南颐郡主因着朕的承诺不能去和亲,可漠北王庭既然带着诚意而言,朕不能让他们失望,也相信他们是真心想与我们缔结友好,南颐郡主虽然身份尊贵,可京中贵女也不少,不若从京中其他贵女之中择一人,朕封其为公主,诸位觉得朕的想法如何!”

“皇上之言,臣等自是赞同。”

文景晖在赵晋延的话音刚落下,便立刻出来说了话,“这北漠王庭不过是我等手下败将,虽我朝本着睦邻友好,想与他们也结为友邦,可态度上决计不能够太过于软弱,这和亲人选哪能由着他们挑三拣四。方才微臣瞧着杨相极为赞成和亲之事,臣仿佛记得杨相也有一女,从身份上而言,杨家小姐既是宰相亲女,也与南颐郡主一般,都是公主的女儿,加之皇上也说可加封公主,身份上只有比南颐郡主更为尊贵的份,若说和亲人选,杨家小姐可比南颐郡主合适多了吧!”

“而且有杨相这般深明大义的父亲在,相信杨家小姐也绝对愿意为国为民贡献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