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悄悄落下,天光敛了大半。
王劲川站在夕阳的光里,垂眸看着少女发来的消息。
——知道了。
三个字被他压在指尖底下,迟迟没有发出。
理智告诉他不应该应下。
“嗡——”忽的手机响起铃声。
屏幕瞬间被扎西的来电取代。
王劲川长指顿了顿,面无表情的接起。
“喂,老大。”
扎西刚踢完训练对抗,还有些喘。
“我们这边训练完了,你那怎么样,小经理有没有事?”
王劲川迈开长腿,往车边走:“中暑,没什么事,已经在打吊瓶了。”
“打吊瓶?这么严重,你一个人够用吗,用不用我去陪着?”
王劲川闻言眼角微眯,视线向医院门口望了一眼,表情锐利冷淡,嘴角压下嘲讽的弧度。
“不用。她可不缺人陪。”
扎西没反应过来:“啊?你没在那陪着她吗?”
“没有。”
“为什么啊?人家正是需要人陪的时候你......”
王劲川语气不善的打断:“你还有没有别的事?”
“我能有啥事?”扎西摸不着头脑,大大咧咧道,“那,那你要是实在没事,要不要再回来踢会?我问了保安,今天关灯晚。”
王劲川沉吟了一下,旋即开口:“好,这就来。”
“那等你。”
须臾之后,电话挂断,虞星燃的聊天界面重新撞进男人眼底。
这一次,男人没再犹豫,干脆利落的摁灭了屏幕。
手机被扔在一边。
他则面无表情的拧钥匙,踩紧油门。
越野车低鸣的轰隆声中,王劲川觉着自己的心在受一种莫名的煎烤。
从未有过的情绪在他神经里蔓延,细细作乱,扰得他心烦。
但是他神智却很清。
——不过是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小姑娘。
没什么不能克制的。
另一边,医院里。
虞星燃一手扎着点滴,坐在中间扇扇子的两个人中间,表情享受。
朱错扇得手酸,踢了踢虞星燃的脚,泄愤道:“你怎么回事,你说你追个人,至于吗?把自己都追医院里来了。”
虞星燃脸上回了点血色,轻松道:“也不怪他啊,我自己在大太阳底下睡着了才中暑的。”
“不是,你中午不还因为他不回你消息生闷气来着吗,这会儿怎么又向着他说话?”唐珺道。
虞星燃偏着头笑:“大概是因为......觉着这人口是心非,怪可爱的。”
“?”
朱错的脸惊成了抽搐苦瓜状。
嘴巴扭得仿佛听见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奇闻。
他脑海里飞速过了一下王劲川在足球场上矫健有力的射门和桀骜至极的彩虹过人。
呐呐张口:“咱要是病的实在严重,叫大夫来再看两瓶药吧。”
真是疯了。
“他当时在球场上飞铲我的时候磕不是你说的那样的。”
虞星燃脑补了一下,笑得倒在座椅上,手上扎的针差点滚掉。
唐珺眼疾手快的帮她扶好:“坐好,别乱动!”
虞星燃敛下大笑,乖乖坐在椅子上。右手点开手机屏幕,看见了扎西发来的慰问短信。
一时间有一个离谱又靠谱的念头涌上心头。
她一把抓住旁边唐珺的手:“你和那谁,是真分手了不?”
唐珺看了她一眼:“那还有假?我听跟他一个学校的同学说了,人家昨天就跟学妹图书馆自习去了。”
虞星燃和朱错齐声震惊:“我靠!”
唐珺摊手:“是啊,我连夜删了他所有联系方式,支付宝都没了。”
还转身安慰似的拍拍他俩:“别担心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回有180+热血男高中生可以尽情介绍给我了。”
虞星燃举起命运般的手机:“还真有。180+,热血,男,就是不是高中生。”
“你看能不能凑合凑合?”
王劲川的纯黑越野行驶在去南校足球场的路上。
网球场旁边的空地是通往足球场停车场的必经之路,王劲川避无可避。
但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去帮忙,自然也不会在此处停留。
他半开着车窗,任由呼呼而过的夏日晚风吹乱他额前的细碎刘海。
前方,一辆火红的小电驴和一个保安样子的中年男人忽的闯入视野。
王劲川下意识的就踩了刹车。
视线停留在保安要挪走的小电驴上。
火红的外壳,尾巴上贴着巴塞罗那的队标。
简直直白得和它主人一模一样。
——是虞星燃的车。
看保安的架势,应该和小姑娘刚才微信发来的内容一样。她的车要被锁了。
事情正好撞到了眼前。
王劲川沉吟了一下,转身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他走到面带疑惑的保安旁边,面不改色:“这辆车是我的。”
言外之意就是,车主人来了,不用保安大爷您挪走锁上了。
挪车的保安听见是个男同学的声音,也是一愣。
王劲川后知后觉的看清了保安大爷的脸。
——是体育场的保安吴叔。
吴叔也认出他是校队的队长,笑道:“小伙子,你说这车是, 谁的?”
王劲川被拆穿,略道:“我...朋友的。”
“这就对了嘛,我说我不可能认错星燃的车啊。”吴叔爽朗的一拍车头,“小伙子,你是怕我把车挪走锁上是吧?”
王劲川坦然点头。
“我值班,你就放一万个心。”吴叔表情自豪,“我认得她的车,就是你不来挪,我也不会锁。我给她搬到阴凉地方去,明天上午太阳晒,再把车晒坏了。”
王劲川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忽然一个奇怪的感慨涌上心头:
好像每一个认识她的人,都很喜欢她。
还没等他道谢,忽然吴叔从电动车车兜里拿出什么东西,递给他。
“我看她这车上还带着一瓶冰水,都晒化了,再不你给带回去吧。”
冰冻的矿泉水在烈阳底下早已融化。
瓶身渗出的水珠将围在外面的纸巾完全浸湿。
王劲川接过水,温声道了句谢,才和保安大爷告别。
回到车上,王劲川看着手中早已融化的冰水,薄唇抿紧成一条直线。
他挪开指腹摩挲的地方,一个凹凸的图案映入眼帘。
一个水性笔画的小草莓。
他几乎在一瞬间就确定了。
这瓶水是小姑娘特意揣来,想要送给他的。
夜幕里,王劲川的公寓里亮着两盏澈白的壁灯。
白剌剌的灯光反射到大理石地板上,虽然驱散了夜晚的黝黑,但也毫无温馨可言。
王劲川刚洗完澡,还湿着刘海,用雪白的毛巾随意擦了两下,就随意的搭在额头上,不管不顾的到阳台抽烟。
家里就他自己,在哪都能抽。
但是他却更习惯在阳台抽。
远处车来车往的,比他孤身一个人热闹不少。
他抽烟的动作很熟练,薄唇衔住香烟粗糙的烟身,微抬下巴,欣长的长指拢出半个空余,好挡住阳台上的微风。
打火机“砰”的一声响。
星点的火光蹦起,王劲川喉咙滚了滚,烟草味瞬间蔓延开来。
烟雾蓬勃而起的瞬间,他掌心的手机震了震。
目光触及来电人的昵称,王劲川眼角微颤,目光在须臾之间冷如硬石。
他接起:“喂。”
“劲川啊,你可算接电话了。”
一个娇丽滑腻的中年女声在电话里响起。
“我听手底下人说,前两天在医院见着你了,还缝了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有没有怎么样?”
王劲川把手机离远了两分,表情嫌恶:“我没事,你有什么事?”
“当然是电话问问你身体。你一个人在外面住,你爸爸工作忙时常顾不上你,阿姨当然能尽力的地方就多尽力。免得让你爸担心。”
“我们就你这一个儿子,难免惦记啊。”
王劲川周身的气场霍然冷森狠戾,冷笑着回问:“谁是你儿子?”
对方明显顿了一下,声音里的温柔险些维持不住。好半晌,才继续道:“听着你没事就好,我和你爸的婚礼还等着你参加呢。”
王劲川闻言咧开嘴。缓慢又从容的开口,一字一顿的幽幽道:“我还年轻呢。”
“还是你俩保重身体,多活两年吧。”
作者有话要说:论,川哥知道了小虞揣着冰水送他,但是自己晒中暑了,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