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爱,已病入膏肓

贺沉以前不知道寂寞是什么滋味儿,也从来不缺女人,依他的条件,谁都会在他耳边软言细语地说“喜欢”。可现在,忽然觉得哪哪都空落落的。他和温晚在一起的时间说不上很长,但确定是他所有女人里最长的一个了,以前认识的那些,路上遇到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温晚是特别的,他现在越来越确定,不是遗憾,更不是习惯,是真真切切地刻入骨髓那种思念。

“温医生还是不愿意见你?”阿爵瞧他的脸色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现在唯一能让贺沉烦成这样的也只有温晚了。

贺沉摩挲着阿爵扔过来的香烟,声音沉了下去:“出院到现在半个月了,电话不接短信不回,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长时间没见过她,要疯了,如果不是怕再惹她生气,真想直接冲进周家抢人。以前他霸道惯了,现在居然也变得犹豫娘们儿起来,真不像他!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他是真的拿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

阿爵看他那副自嘲又有些黯然神伤的样子,了然地扬了扬眉毛:“也不能怪她,先是发现你动机不单纯,然后又被你阻止报父仇,接着孩子也没了……”

贺沉愠怒地看他一眼。

阿爵摊了摊手:“抱歉,我只是提醒你一下都做错了那些事,好对症下药。”

贺沉头疼地闭了闭眼,刚想说什么,桌上的手机就开始嗡嗡震动,他随意地瞄了一眼,下一秒,忽然速度极快地拿过手机接了起来:“说。”

那头的管家还没反应过来,没见过先生接电话这么迅速的,缓了口气才小声说:“温小姐来了,刚上楼——”

“我马上回去。”贺沉直接掐了电话,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外赶。

阿爵瞪着眼,惊讶于他好像忽然活过来的样子。

贺沉走到电梯前,一颗心依旧郁结难平。他前段时间几乎将工作都搬回家里,在家守株待兔似的等了整整半个月,结果这女人死活不出现。

他这前脚刚走,她果然马上就到。

就这么不想见他?净挑他不在的时候才过去。

电梯似乎也比平时慢了不少,他恨得狠狠压着下行键,电梯门刚打开就看也不看地往里走。错身而过时,有人叫住了他,熟悉的声调:“贺沉。”

他回头一看,不由怔住,居然是蒋赢。

惊愕也不过一瞬,贺沉很快收敛神思,站在电梯内对她疏离颔首:“我还有事,先走了。”

蒋赢看他匆匆忙忙的样子,思绪稍转便知道对方口中的“事”大概同谁有关,可她实在太急了,错过这次再想见贺沉恐怕又是难上加难。

“贺沉,我只占用你几分钟。”她伸手拦住电梯门,迫切地望着眉眼不耐的男人,声音几乎低进尘埃里,“几分钟而已,不会耽误你。”

若是从前,他多少会顾着贺峰的面子卖她几分人情,可眼下他不想再耽搁一分一秒的时间。他并不避讳,也坦然冷清地直视她,语气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强势冷硬:“公事可以找冯爵。”

蒋赢咬了咬嘴唇:“……是私事。”

贺沉瞧着她,脸上没有太多神情,这样的他其实有些可怕,蒋赢却执拗地扬着尖尖地下巴同他对视着。

“能帮的已经帮了,蒋赢,我不是贺峰。”贺沉一句话生生将她打进地狱。是的,世界上只有一个贺峰,能全心全意爱她不计回报的,除了贺峰不可能再有别人。

蒋赢的手往下滑,很快又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伸手再次阻止电梯门合上,里边儿的人已经面沉如水,看得出来是在隐忍怒气。她紧张地吞咽一下,这才说:“林有珍已经找到证据准备翻案,可是事情曝光,难道贺家不会受影响吗?贺沉,你当初答应过贺峰——”

饶是贺沉对她心存几分敬重,这时候耐心也被她的样子给耗尽了。他往前迈开一步,本就深刻的五官充满森寒之气。蒋赢不自觉往后退,分明离的有段距离,可是她仿佛看到了这男人眼底有火在烧。

只听他冷酷地一字字说道:“既然这么会算计,当初何必任贺峰一人独当一面顶风处理这件事?你分明就想将他拉下水,求得贺家一世庇护,你知道贺家出不得丑闻。”

蒋赢白着脸,反应过来便极力否认:“不是的,我没有。”

贺沉并没有拆穿她,反而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倒不如试试看,贺家百年基业,到底能否扛过这一关?”

蒋赢的面色更加难看,眸中有挣扎的情绪流淌着,控制不住般大口喘息着:“贺沉,你别逼我。”

他的眉心微微拢起,手指刚触到电梯按钮,门外的女人忽然倒在他面前。

蒋赢的哮喘又犯了。贺沉咬着牙,心里暗咒一句。刚才两人神色不虞地对峙,员工大都绕道走,现在就是想逮个人帮忙都不行。哮喘不是小问题,他只好大步跨出电梯,在她包里找药。

蒋赢像是寻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伸手死死掐着贺沉的手腕,她像是要说什么,但是喉间一直浑浊不清吐不出半个字来。

贺沉推开她的手:“我不能再让小晚失望,但你毕竟是贺峰的妻子,我还不至于见死不救,别说话了。”

蒋赢闭了闭眼,呼吸越发急促起来。

贺沉在她包里翻了半天也没找到药,最后直接将东西全都倒出来,可是依旧没能找到。眼看蒋赢脸上早就没有半分血色,那样子好像下一秒就会呼吸中断一样。

“你故意的!”贺沉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一句。蒋赢这是在赌,或许赌他最后的心软,像她这么谨慎的人绝对不会大意到出门不带药的。

周围已经有员工匆匆忙忙围上来,周围嘈杂一片,贺沉看着蒋赢那双乌黑的眼眸,嘴角勾起冷漠的弧度。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蒋赢一眼,如果以前对她还存了点同情,那么现在是什么都不剩了。他一心替大哥照顾这母子俩,忽然发现这个女人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更适应贺家这个环境,游戏规则比他还要擅长。

“送医院。”他冷冷丢下一句就转身进了电梯,甚至没看所有人惊愕的神情。

所有前尘往事瞬间涌现在脑海里。他一直以为温晚是最坚强的那一个,此刻想起的却全是她在医院孤单的背影,夜晚抓着被角无声哭泣的样子。明明她才是最需要保护的那一个,可他忽略了,他该死的被蒙蔽了双眼。

终是错得太离谱……

贺沉心急如焚,想见温晚的感觉越发强烈起来。他使劲按电梯按钮,恨不能一秒就飞回家。电梯门彻底合上之前,隐约看到蒋赢苍白的唇间似是吐出一句什么。

他淡然收回视线,脸上不再有任何波动。

温晚从楼上下来,看到管家站在门口来回走动。她又怎么会看不懂对方眸中那份紧张焦灼代表什么,走过去,微微笑了笑:“我收拾好了。”

管家一愣:“这么快?”先生怎么还没回来!

他飞快地扫了眼温晚手中的东西,表情更加微妙了:“温小姐,你东西那么多,怎么只拿了这么点?”

温晚手里除了个小挎包便没别的了,她摇了摇头:“不用了,其他东西不重要,麻烦你帮我处理了吧,辛苦了。”

她说着侧身要走,管家急急地伸开胳膊挡在她面前,温晚愕然地看着他:“怎么了?”

管家都快哭了,脑子里飞快转了好几圈,终于想到:“这么久不见你,大家都很想你,你至少告个别再走啊。”

温晚的表情空白了几秒,她没有马上说话,而是伸手握住管家苍老的手掌:“刘叔,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管家不自在地扯了扯唇角,大抵是温晚忽然软了语气,他也不拐弯抹角了,直言不讳道:“温小姐,你能等等先生吗?他这段时间真的非常想你,我从没见先生对谁这么认真过。你知道他的脾气,就是不会表达,其实心里最在意你。”

温晚看着老人,最后默默叹了口气:“我和他很难在一起了。”

管家虽然不清楚两人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极力劝说着:“哪有绝对的说法,人犯了错还得给个机会赎罪呢,就是判刑也有期限啊,你不能直接就给先生判死刑。”

温晚看他口若悬河,不禁笑了:“有你和阿爵在,我放心了。”

她说完就径直朝门口走,管家又着急地跟上去,在后边努力游说:“你这话明明还在意先生啊,要么你留下吃饭,和先生说清楚?先生最近几乎没好好吃过饭,每次都是坐在餐桌前发呆。他胃不好,老这样早晚出问题。”

温晚滞住脚步,回头复杂地瞧了管家一眼:“刘叔。”

管家看她肃穆的颜色,表情也严肃起来。

“贺沉有心改,可是谁也没规定我就得接受对吗?”

“对……”管家说完又发现自己立场不对,马上又改口,“不是,他为什么改,不就是想得到你的认可吗?要是你不原谅他,他改了给谁看啊。”

温晚看着这栋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宅子,曾经以为要在这过一辈子了,无奈现实总是差强人意,最后不过徒增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罢了。

她再次认真地看了管家一眼:“不如,你帮我捎句话给他?”

为了避免堵车,贺沉稍微绕了点路,即使车速飞快,踏进玄关时依旧感觉到心脏一阵阵发紧,他逮了管家就问:“人呢?”

管家看着他额角浅浅的汗意,还是硬着头皮回道:“走了,根本拦不住,温小姐带的东西太少了。”

贺沉一愣,他明明记得温晚的东西很多,那次帮着她退房,几乎是整个家当都搬过来了!怎么可能少?

管家瞧着他阴晴不定的神色,又低低补充一句:“温小姐说,留下的都扔了。”

贺沉转身想出门,管家跟了他许多年了,怎么会看不出他的意图,在后面急得大叫:“先生,早就走了,你追不上了。”

追不上了。

贺沉拳头紧握,回头双眼赤红地瞪着他。管家一哆嗦,垂头避开他凌厉的视线,连忙辩解道:“走了好一会儿了,刚打完电话没几分钟就走,怎么劝都劝不住。”

贺沉像是想到什么,脸色蓦地变得更加难看起来。管家不明所以,只见他大步冲上楼梯,步履匆忙地进了温晚房间。

粗暴地推开房门,温晚的东西全都在,就像他早晨离开时那样,他几乎可以想见她进来之后,连犹豫都没有,直接走向了床头柜。是的,床头柜……贺沉伸手慢慢拉开抽屉,面色狠狠一沉。

不见了,身份证、护照所有相关证件都被带走了。

她选择这时候回来,而且其他东西碰都不碰一下,这些举动意味着什么贺沉不想自明,她要离开青州,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全身都僵住了。

前一秒还沉浸在即将见她的喜悦里,下一秒,却被这个事实狠狠捅了一刀。

就算不原谅他也没关系,可是连和他一起生活在同个城市都这么难以忍受吗?

贺沉马上给阿爵拨了电话,打电话时能从落地窗上看到自己紧绷的面容,等对方接通马上就一阵吼:“让你找人跟着周显声,那群废物怎么办事的?温晚要走居然都没一点消息?”

阿爵被他劈头盖脸一通数落给震懵了:“温晚要走?”

贺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马上给我找,机场火车站都让人盯着。”

“好。”阿爵说完,挂电话前又安慰了他两句,“这么短的时间,出国不太可能,只要在国内都能找到。”

贺沉没说话,连电话都忘了掐断。

他缓慢地在床边坐下,这是温晚的房间,到处都充斥着属于她的气息,可是她走了,现在还想走得远远的,远到他看不到的地方。

好像他们之前那些甜蜜全都不重要了,她怎么能一转身就忘了?只留他一个人在回忆里。

太残忍了,贺沉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清楚地感觉到,温晚是个如此狠心的女人。

贺沉觉得胸口一阵痉挛,太难受了,好像被什么生生绞着,都快喘不过气了,余光一瞄,居然见管家一脸忧心忡忡地站在门口。

他气马上更不顺了:“还杵这干吗?出去。”

管家见他要起身,急忙准备去扶他,贺沉摆摆手:“连你也同情我?”

管家哀哀叹口气:“先生又何必呢,你就是找到温小姐也没用的。”

贺沉敏锐地觉察到了他话里的弦外之音:“她和你说什么了?你知道她去哪?”

管家被他那副样子给吓了一跳,连忙撇清:“没没,温小姐只是托我给你带句话罢了。”

贺沉一双眼晦暗不明,良久咬牙道:“说。”

管家吞了口口水,往后悄悄退开一步:“温小姐说,她去哪,你迟早也会知道,不过是个时间问题。可她还是想让你别找她了,她说,说……”

管家难以启齿,有些后悔帮这忙了,想好好当个管家怎么就这么难呢?

贺沉的脸已经沉得能滴水,恶狠狠地盯着他,管家只好一闭眼,不怕死地说:“她说了,要她原谅你很简单,就是给她自由。”

管家话音落下,整个房间彻底陷入死寂,他都没敢认真看贺沉的脸色,悄悄往门口移动几步:“我到楼下看看——”

贺沉自然是不会给他任何回应的。管家才刚走了两步,身后就传来一声巨响,愕然回头,瞧见的便是贺沉挺拔的身形立在一地碎屑之中,一旁的玻璃装饰物已经碎得看不清原型,男人修长的指尖正往下滴血。

他又气又急:“先生,你这、这是何必呢?”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劝了,他算是瞧出来了,表面上温晚是女人处于弱势,可她心肠明显比先生硬多了,先生也不是会乖乖听话的主,这俩……分明陷入了死局。

管家慌忙去楼下取医药箱,谁知道一转眼的工夫,回来已经瞧不见人影。

贺沉驱车去了周家,掌心的伤口磨砺在方向盘上带起一阵阵钻心的疼,濡湿的血迹染到了方向盘上,可是他恍若看不到一般。

脑子里太乱了,只剩一个念头,必须见见她,他不相信她真这么狠!曾经那样含羞带怯地瞧着他、对他说喜欢的人,明明是善良又心软的,不会狠心这么折磨他。

那个要求,分明就是要他一辈子都不好过。

到了周家庄园,远远地就瞧见有人在搬行李,一看就是搬家公司的人在搬运东西。贺沉抓了个像是管事儿的,张口就问:“周显声呢?”

那人打量了他一眼:“你谁啊?”

贺沉眯着眼,手上的力道已经不自觉加重,一字一顿道:“我问,周、显、声呢?”

那管事的已经够结实魁梧,都是干体力活的自然瘦弱不到哪去,可是眼下也被贺沉单手就捏的手腕的骨节像是要碎了一样,他哆哆嗦嗦地说:“我不知道,就是有个老太太雇的我们。”

说曹操,曹操就到。林有珍裹着披肩从宅子里走出来,她站在台阶上,嘴角噙着未明的笑意:“贺先生这是做什么?”

贺沉松开那人的手,语气已近乎冰冻:“我要见温晚。”

林有珍笑得更加灿烂了:“贺先生这么着急忙慌的,我还真不好意思扫你的兴,可小晚的确已经不在青州。”

贺沉眸光一冷,锐利地打量起林有珍脸上的神色来。她那样子倒真不像是说谎,而且自始至终都不见周显声,即使火车站和机场都有他的人,可是如果温晚真有心离开,总归有的是空子可钻。

“周显声把她带去哪了?”他问这句话时脑子一抽一抽地疼,一想到温晚居然只和周显声两个人离开,孤男寡女,这一路会发生什么简直无法忍受。

林有珍一步步拾阶而下,走的离他近了一些,一眼觑见他眼底的火气,心情瞬间好了不少:“谁知道呢。年轻人的心思我老太婆哪猜得准,小晚心情不好,显声带她去散散心。”

贺沉一脸寒气地站在那,他知道林有珍有意激怒他,可是还是让对方得逞了。

林有珍在他边上站定,忽然又说:“不过,贺先生,你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应该帮助你的好嫂子?她的状况可不太好呢,以前一心护着她,这时候不闻不问总是不好吧?”

贺沉瞧了她一眼,并没有接她的话题,反而说:“我要找她,总会有办法,周显声最好别动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否则,别怪我。”

林有珍见他眼底忽然燃起的杀意,先是一愣,随即不由冷笑出声:“你究竟是哪来的自信小晚会原谅你?显声比你强一百倍,至少他对小晚是全心全意,心里没有别的女人。”

贺沉冷淡地看着他,笑得越加淡漠:“林女士,究竟是小晚中意周显声,还是你自己中意?或者说,你是中意周家?”

林有珍面上一窘,却没露出半分端倪,侧身避开他的深沉视线:“不管哪一样,至少显声会是个不错的归宿。女人一辈子图什么,婚姻,找个爱自己更多的男人总不会错。”

她是过来人了,内心深处从不否认自己物质,当初抛下女儿是她对不起小晚,现在自然想替她张罗个好将来好姻缘。

她淡淡瞧了眼贺沉,讽刺地说:“比如你,小晚当初倒是都爱得轰轰烈烈,最后落了个什么下场?”

贺沉蹙了蹙眉,在林有珍以为他不会说什么的时候,他忽然坚定地吐出一句:“那样小晚一辈子都会遗憾。”

林有珍一愣,贺沉礼貌地点点头:“林女士,你现在同我当初一样,自以为自己给的对她来说就是想要的,可是她真的需要什么,你也同样不懂。告辞。”

贺沉走后,林有珍站在原地许久都没动弹,温晚需要什么?她真的一直没仔细想过,难道给她找个深爱她的人,这也是错的?

事情的进展并不顺利,机场和火车站的人一无所获,这些全在贺沉预料之中。阿爵将调查结果汇报给他,稍后补充道:“不排除周显声将她带到附近的城市再转车,这样就难查很多。”

贺沉抬了抬手:“继续跟着林有珍,周显声一定会和她联系。”

阿爵点了点头,却踟蹰着始终没走,贺沉回身看了他一眼:“还有事?”

“蒋赢那边,真的不管了?听说马上就要开庭,如果她把事情全盘托出,贺家的瓷器生意……”他说到一半顿住,贺家这一年来频频爆出丑闻,其实家业早就大不如前,若不是还有些灰色收入,恐怕早就不行了。

难为贺沉这些年还死命撑着,可惜还是被贺家人误解成那样,阿爵气不过:“你就是太重义气。”

贺沉像是在听,又像是没在听,阿爵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又加重语气道:“上次你那样对蒋赢,万一她一时受了刺激,转身联合贺渊再对付你。”

贺沉也没有意外的样子,依旧沉默着没有马上回答,阿爵等了好一会儿,只听这人吩咐道:“霆衍那边,尽量瞒着,送去英国吧。”

阿爵郁结难平,一声叹息后还是听他安排:“好。”

终归是贺峰的唯一血脉,贺沉到最后也不会弃他于不顾。

温晚一时没找到,贺沉托了不少人脉,甚至以前得罪过的也不惜主动示好,就为早点得到她的消息。可是等待的时间尤为漫长,贺沉干脆连公司都不去了,阿爵快被气死:“你到底怎么了?这还是你吗?为个女人就变成这样。”

贺沉闭目不语,坐在阁楼里半天没有回答。

阿爵最后都没脾气了:“随你,要是一辈子找不到温医生,就这样一辈子好了。”

贺沉听着沉重的脚步声下楼,这才缓缓睁开深邃双眸。

这间阁楼原本放的全是贺峰的东西,他是书画爱好者,别的不喜欢,就剩这么点嗜好了。这些东西全是他的命根子,贺沉都完好无损地帮他存着。心境不平的时候,就会来这待一会儿,想起曾经和贺峰在金三角经历的那些,生生死死都只在一瞬,再难的事便都打不垮他。

可是现在,待在这里却一点安慰的作用也没有了。

以前他不懂爱情,和母亲在夜总会长大,见惯了男男女女间逢场作戏的样子。他遇上的女人大多也对他真真假假,最后也不过是图他的钱罢了,看吧,这个世界上男女间也不过如此,所以他才那么迟钝,以为温晚也是一样的。

其实,哪里一样呢?

他从一开始对她就不同了,花了那么多心思研究她,在这过程中自己早就陷进去了。

可惜,还是醒悟的太晚了。

他想起温晚,那个瘦瘦弱弱的女人甚至替他挡枪,她爱他爱得这么炽烈,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才将她推开的?真是,该死。

时间一天天过去,这两人却好像凭空失踪了一样,连信用卡消费记录也查不到,难道跑深山老林去了?一想到这个,贺沉马上想到了温晚老家,别人温晚可能不在意,但是舅舅是她最在意的亲人,一定不会不联系。

贺沉想到这连夜就出发了,清晨就赶到了乡下。没想到舅舅还认得他,见他便热情张罗:“贺先生,快进来坐。”

贺沉被他的称呼怔住,舅舅笑眯眯地说:“小晚都告诉我了。”

贺沉顾不上别的,紧张地问:“她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话问出口,这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厉害,舅舅连忙给他泡茶,说:“小晚给她表妹送去学东西,我抽空去了趟青州。那次见面她就说了实话,说和铭琛已经分手了,还说遇上了好人,自己真心喜欢。”

贺沉愣愣地听着,都不知道该作何回应。

舅舅又说:“后来没多久她就来了电话,说你向她求婚了,说自己很幸福。贺先生,我从没听小晚笑得那么开心过,她是真的幸福,我发直内心地替她高兴,谢谢你。”

贺沉感觉心里沉甸甸的,这句“谢谢”像是要将他压垮一样。

当初在意大利向她求婚,她表现出的开心和欣喜,对他而言只是一种满足罢了,却没想到这带给她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他太混蛋了,小晚那么渴望的幸福,他居然从没重视过。

舅舅没看出他脸色不对,还准备起身去给他弄吃的:“你一大早就来,肯定还没吃早饭,我去给你下碗面条。”

贺沉拦住他,说话时嗓子更是哑的不像话:“她最近给你来电话了吗?”

舅舅愣住,这才听出不对来,往他对面一坐:“来了啊,前几天还给我汇钱了,你们吵架了?”

贺沉无言以对,甚至都不敢直视舅舅关切的目光,含糊地点点头:“我惹她生气了,她这两天出差,都不接我电话。”

舅舅单纯地笑出声:“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小晚心最软了,不会真和你计较。回来就没事了,电话倒是真打不通,我昨儿还打了呢,关机。”

贺沉心脏上上下下的,只能抓住最后一线希望:“汇款单还在吗?”

因为舅舅家在很封闭的乡下,他年纪又实在太大,所以温晚每次都通过汇款这么原始的方式对老人尽孝,这反而方便了贺沉查地址。舅舅也没细想那些弯弯绕绕,老实巴交地把汇款单给他看,可贺沉一看就愣住了,地址还是青州,是离开青州前一天汇的。

信息又断了,舅舅也没觉察到贺沉脸色不好,执意要留他吃饭。贺沉推脱有事要走,临行前从车里把买来的东西全都送了过来。

舅舅推拒几次之后拗不过,还是收了,只是表情覆了一层隐忧:“你和小晚真的没事?”仔细一想他就明白了,要真没事干嘛要看汇款单呢?

贺沉不想说谎,沉吟片刻点点头:“我伤她心了,不过您放心,这是第一次让她难过也会是最后一次。”

舅舅瞧他一脸严肃认真,年轻人的事他也不好掺合,想了想说:“小晚这孩子性子太极端,待你好的时候恨不能把一切都给你,如果让她疼了,就会像蜗牛一样缩在保护壳里,要想再让她相信便难上加难。”

贺沉也明白这些,最难的不是找到温晚,而是如何让她相信自己,伤过的心自然是再难缝合了,可是他还是想试一试。

贺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舅舅家的,舅舅那些话在他脑子里一直转悠来转悠去,最后磨得他心绪不宁。

晚上依旧睡温晚的房间,可是刚刚躺下他就发现不对劲了,她的味道消失了,将脸颊埋进枕头间也嗅不到一丁点她的气息。

暴躁,全身好像哪哪都不对了,贺沉连鞋都没穿就蹦下床,找来管家就是一通骂:“谁动这些东西了?我说过不许碰!”

管家一脸愁容,等他气急败坏地发完火才说:“新来的下人不知道,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换洗过了。”就是不拆洗,味道也会慢慢散去,这人不过是心理作用罢了。

可心里想是一回事,他还是没敢老实说出来。

贺沉如困兽般在原地走来走去,最后不耐烦地挥挥手:“都给我滚出去,谁再碰这间房里的东西,你马上辞职回家吃自己。”

管家是跟了他许多年的,这种话倒还真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说,见他气色不好,终归也没敢说什么。

一晚上贺沉都睡不好,自从和温晚彻底闹僵之后,他的睡眠就更糟了,这时候躺在床上看着黑黢黢的屋顶,鼻端再也嗅不到熟悉的味道,居然让他莫名地不踏实。

时间久了,消失的自然不仅仅只是这些,连曾经有过的点点滴滴也会越来越模糊。彻夜难眠,窗外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他侧过脸看着窗外,忍不住开始疯狂地想念温晚。

她这个时候在做什么?和周显声一起吗,有没有想他,哪怕一点点?

第二天阿爵来找他,听他说话沙哑低喃才发现不对劲,这人居然一直在发烧!他气急败坏,隐忍的怒气终于到了头:“贺沉,你到底怎么回事?自虐还是自我惩罚?有个屁用,她看不见!”

贺沉没说话,眉心一直深深拧着,像是有个永远打不开的结。

阿爵脾气算好的,也被他一次次激的跳脚,把粥往他面前一推:“吃完,然后上床睡觉。”

贺沉皱着眉头,很久才把那粥推开:“没胃口。”

阿爵没办法只好找了退烧药给他,好在吃完药这人还是老实睡下了。贺沉的身体往常是非常好的,毕竟年轻时训练有素,平时连个小感冒都很少。

阿爵压了压额头,忽然发现事情有些棘手,贺沉现在一点儿不管公司的事儿了,不知道是真的消沉还是有别的打算,可眼下看这样子,大概还是意志散失的可能性多一些。

偏偏温晚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怎么就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呢?

包里的手机突兀地震了几下,他拿出来接通,已经刻意压低声音:“周显声回来了?”

这么低的音量,床上本该沉睡的人却忽地睁开眼,一下子弹坐起来,阿爵简单交代几句就匆匆挂了电话:“你——”

“找周显声。”贺沉已经掀开被角,不容置喙地朝衣帽间走去。

和周显声约的是离贺氏不远的一家茶楼,没想到对方会欣然答应。阿爵直觉觉得,这次见面不简单。

周显声意外地是最早到的,一身休闲装扮,闲散地坐在桌边品茶,一段时日不见似乎晒黑了一些。想到个中原委,贺沉的脸色也生理性地黑了下去,他往那人对面一坐,直奔主题:“温晚呢?”

周显声又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这才抬眼看他,说的却是:“不知道。”

贺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周显声敛了表情,将手中杯盏放好,严肃地说:“我是真的不知道,本来在泰国散心一切都很好,可是隔天早上醒来,我就见不到人了,再也联系不上她。”

贺沉一张脸冷得吓人,他忽然越过桌子一把钳住周显声的衣襟,嗓子黯哑却依旧带着一股威压感:“你对她做了什么?”

周显声坦然回视着他,冷冷地笑了一声:“以为我是你吗?”

贺沉瞪着发红的眼,像是要将周显声生吞活剥的样子。周显声一点也不怵他,淡淡吐出一句:“她留了封信是给林姨的,具体内容我没看过,但是说想一个人安静一段时间,会去哪里我们也不知道,但肯定会回青州。”

贺沉没想过结果是这样的,回来?什么时候?一年两年,或者五年十年?到时候说不定连别人的孩子都有了!

他接受不了!

周显声看他的表情一点点僵在脸上,居然没想着讽刺,反而沉吟几秒认真地说:“我今天之所以见你,就是想告诉你,让她冷静一段时间也好,毕竟所有事发生得太突然。”

贺沉没有回答周显声,周显声也从他紧绷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来,又道:“小晚这段时间情绪很好,我想彼此冷静下,对你们也有好处。”

他说着,手里推过来一沓照片。

贺沉淡淡一瞥就瞧见了,是他们俩一起拍的,即使看得模糊不清但温晚脸上灿烂的笑意是遮掩不住的。

她以前在他身边时也是这么笑着的,带点羞涩的样子,又很腼腆,可是那种笑充满了感染力,连身边的人也会情不自禁弯起唇角。

果然只剩他一个人还走不出来了?开心是什么滋味,他都快记不起来。

周显声看了会儿他的反应,起身要走,贺沉也没拦他,只是在他身后非常清晰地说了一句:“我不会放弃,即使她要自由,也不能离我太远,至少要让我知道她在哪里,身边是谁。”

贺沉是不可能放弃找温晚的,如果人是从泰国走的,他反而有信心了。他在那边有不少人脉,全是当地举足轻重的重要人物。找那些人帮忙果然效率非常高,没几天就有消息了。

对方给他传真了温晚照片过来,贺沉看着上面黑发素衣的女人,呼吸都卡了一瞬。

她看起来状态非常好,比周显声给的那些照片要平和多了,眼神温润,站在一群孩子中间笑眯眯地听他们说什么,似乎是在学泰文,专注又认真的样子。

贺沉看得心里热热胀胀的,这个女人……真是太不可爱了。

从来没有一刻是这般发直内心地欣喜过,光是看着她的照片,就觉得有种满足的情绪在胸中流淌。

对方又打了电话过来确认,贺沉是会泰语的,同对方简单交流之后,对方忽然半开玩笑地说:“这次帮了你这么大忙,以后可要记得好好照顾小弟。”

干他们这行,最怕的就是欠人人情,将来该怎么还还说不准。

贺沉马上就定了机票出发,阿爵不放心,斟酌着说:“还是找几个人跟着你,那边毕竟不是咱们的地盘,以前还得罪过人……”

贺沉倒是不担心,简单收拾了东西,回身看他时表情微微有些肃穆:“我不想吓到她。”

阿爵张了张嘴,依旧满是担忧,贺沉嘴角勾起浅笑:“龙潭虎穴我也闯过了,对我这么没信心?”

阿爵想起以前在金三角的日子,心里稍稍宽慰了一些,却还是冷着脸瞧他:“你要是出事,温医生最多伤心一段时日,但很快就会再嫁他人,所以你最好保重。”

贺沉脸上的笑意收拢,不悦地狠狠瞪着他,最后往他胸口捶了一记:“放心,这辈子娶不上她,我就是死都不会瞑目。”

阿爵呸了一声:“真是百无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