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幸福,那么猝不及防

“你呢?最近……还好吗?”温晚忍不住又想到贺渊,不知道他最近有没有找萧潇。

萧潇听了温晚的话,脸色果然变了变,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苦笑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好,反正,挺糟心的。”

温晚疑惑地看着她,萧潇挥了挥手:“别问了。哎,给我看看你伤口,会留疤吧?”

“别看了,吓人。”

“你怎么回事啊?有男人就不给看了是吧?不行,我吃醋了!”

贺沉在书房里也隐约能听到两人嬉戏的声音,女人轻盈的声线听起来让人心旷神怡。他忍不住弯起唇角,对一旁的阿爵吩咐道:“留萧潇在这吃饭,温晚好像很开心。”

阿爵点了点头,少顷,又忍不住皱眉:“可那个女人和贺渊有关。”

贺沉这才从文件里抬起头,一双幽沉的眸子深不可测,他双手交叠微微撑起下颚,很轻地笑了一声:“没关系,她们俩会一直是朋友。”

阿爵也不知道贺沉从何下的定论,只是听贺沉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把调查的结果又简单汇报了一下:“忠叔那边看咱们始终没动静,有点按捺不住了,他私下找过几次贺渊。不过贺渊还是很狡猾,一直没给他正面回应。”

贺沉没什么表情地继续看文件:“贺渊装了这么多年,甚至不惜跑去一个小杂志社当总监,肯定不会这么轻易露出尾巴。忠叔真是空有一把年纪。”

阿爵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贺渊也不傻,忠叔跟了老爷这么多年,现在看老爷不在了便蠢蠢欲动,你身份敏感……”

他顿了顿,绕过雷区:“贺渊也知道老家伙打的什么算盘,这次遇袭的事儿贺渊肯定也知道是忠叔干的。”

贺沉把面前的文件合住,缓缓站起身,绕过书桌走到阿爵身前。此时的他脸上已经完全换了副样子,冰冷的眼神,语气缓慢却带着不容忽略的狠厉感:“既然忠叔这么想坐收渔人之利,不如帮帮他。最近有越南佬主动约我,把消息透露给老家伙,饵放大一点。”

阿爵一怔,那些人私底下和贺渊也有来往,他们一直怀疑是贺渊派来引他们上钩的,所以才迟迟没有动作。

贺沉又说:“等他们见面,把消息告诉警方。”

这是想一石二鸟,阿爵马上就明白贺沉的意思了,眼神变得兴奋起来:“我这就去办。”

贺沉点了点头,等他走出几步又喊住他:“对了,等她身体好一点,我想带她去一趟意大利,帮我安排。”

阿爵微微蹙眉:“你想——”

贺沉没回答他,只是不耐烦地挥手:“怎么越来越罗嗦了,快回家奶孩子去。”

阿爵忍不住对他竖中指:“我家沛沛早就不喝奶了。”

等温晚的身体好得差不多,已经快到春节,管家和下人都在忙着办年货,贺沉的心情也似乎非常好,听说是解决了一个生意场上的大麻烦,温晚不懂,也就没有问。只是她在家已经待的快要发霉,本来贺沉一直不许她出去,最近见他心情好,便忍不住提议想出去散散心。

贺沉破天荒地答应了,揽着她肩膀说:“正好去买点东西,春节过后,陪我去个地方。”

温晚疑惑地看着他,贺沉刮了刮她鼻子,半真半假地笑:“想把你卖了,怕吗?”

温晚把他推开一些:“最好是把我卖给比你弱的,不然我一定打击报复回来。”

贺沉只是看了她一眼,接着起身去给她找了件厚实的羊绒大衣,穿衣服时又忍不住摸她肩膀中枪的位置:“还疼吗?”

温晚没说疼也没说不疼,倒是问了个别的问题:“萧潇说会留疤,而且很难看,不如做医学美容修复——”

她话没说完就被贺沉打断了,他表情严肃,扣住她下颚迫使她对上自己的双眼:“不需要,你的身体只有我会看,你已经为我疼过一次,绝不容许你再为我疼第二次。”

温晚看着他深沉的双眼,心里无法不动容。

她忍不住踮脚亲了他一口:“贺沉,你对我真好。”

贺沉一愣,目光复杂地低头瞧她,这是温晚第一次主动亲他,虽然短短一瞬,却好像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滑过心口,那感觉棒极了。

他瞧着微微垂眸的小女人,她在努力镇定,可是绞弄手指的动作还是出卖了她,她在紧张、在害羞。这一切都让贺沉的心脏狠狠跳了几下,频率不对。

他没有多想,顺势勾住她的腰,辗转加深这个吻,低声呢喃道:“我说过,我想对你好,这是真的。”

贺沉没带温晚去太远的地方,只带她在商场逛了逛。

温晚就跟忽然获得自由的囚犯一样,看什么都特别兴奋,只要她看过的东西,眼神露出一点点欣喜的意思,贺沉马上会买下来。

温晚都糊涂了:“你以前对别的女人也这样?”

贺沉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她。

温晚忍不住撇嘴:“那干吗突然一副言情男主附身的样子?这些东西我用不到,去退了吧?”

贺沉不在意地点点头:“可以,自己去。换成钱,你存起来。”

温晚快跳脚了,抬头狠狠瞪着他:“贺沉,这让我感觉你是在包养我!”

贺沉盯着她气愤的小脸,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最后居然头也不回地朝前走了,临走扔下一句话:“包一辈子好了。”

“……”

为这事温晚一路上都不太想搭理贺沉,她走得快,贺沉居然也不跟上来。等她再回头的时候,忽然就发现贺沉不见了。温晚身上可没带钱,她拿着手机看了好一会,最后忿忿地装回了口袋里。

他们这段关系,明明主动的是贺沉,可渐渐地温晚发现位置在不知不觉中就换了位,或许是她没有恋爱经验,所以不如贺沉那般游刃有余?

温晚这么想的时候有些难过,这种感觉很久没有过了,她从顾铭琛的阴影走出来之后,已经太久没有尝试过因为一个人悲伤的滋味。她也知道这很不妙,这段关系她不仅仅动心了,似乎陷得更深——

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女孩,小女孩长得很可爱,一双眼水汪汪地瞪着她:“阿姨,给。”

温晚看着她手里的一大束玫瑰花发愣。

小女孩大概五六岁的样子,见她不伸手接,又费力地往前递了递:“是位叔叔让我给你的。”

温晚猜也能猜到是贺沉,抱着那束花,心情有些微妙。

小女孩歪着头打量她一会,又笑眯眯地说,“叔叔要我问问阿姨,要是不生气了,他现在可以出来了吗?他怕惹你生气呢。”

温晚看着孩子那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再大的火也发不出来了,而且贺沉实在太会拿捏女人的心思了,简直把她吃的死死的。小女孩又冲她勾了勾手指,温晚疑惑地蹲下身去,小女孩吧唧就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这是替叔叔赔给阿姨的。”

小女孩说完就跑了,接着贺沉才慢悠悠地从旁边走出来,唇角带笑。

温晚看着他没说话,贺沉走过来,伸手覆住她面颊就在她唇上吻了下:“年纪不小,脾气也不小。我要是包养这样的,真是和自己过不去。”

温晚又想发火,贺沉伸手抵住她的唇,将冰凉的额头贴了她的,低声叹了口气:“不用觉得不安,更不用害怕,你已经足够好,只用安心享受我给你的一切。”

这是,欠你的。

贺沉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用力将她抱得更紧。

贺家是个非常庞大的家族,即使现在贺老和贺峰都不在了,但是还有些叔叔伯伯辈的牵扯,所以除夕夜的年夜饭异常隆重。

贺沉作为贺家掌权人自然必须出席,温晚不太想去。她喜好清净,而且那次葬礼上的事情让她印象颇深,总觉得贺家老宅和龙潭虎穴没什么区别。

贺沉只好低声哄她:“怕什么,还有我。”

温晚看着身边的男人,他微微挑起眉,非常认真地保证:“吃完饭就走,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春节,难道要分开过?”

温晚也觉得不好,于是点头答应了。她犹豫着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你以后能不能,不做——”

她没说清楚,可是贺沉听懂了。他沉默地看着温晚,伸手抚了她柔软的发丝,一大段的沉默让她一颗心都快蹦到了喉咙口。不知道过了多久,贺沉才低声说:“我比你更讨厌现在的一切,给我点时间。”

等做完该做的,他自然会放手。

两人下去时贺霆衍已经等在车里,过完年少年就又长大一岁,瘦削的身材较之以前似乎也壮实了一些。他安静地看着温晚一步步走过来,再见贺沉搭在她肩头的手臂时,眼神飞快地看向窗外。

贺沉也习惯了他这副别扭样子,等车开出一段距离才淡声道:“别忘了我之前说过的,待会别乱说话,更不许乱跑。否则,你知道下场怎么样。”

贺霆衍眼神阴鸷地瞧着窗外不吭声,可垂放在身侧的手却攥的青筋暴突。

温晚猜想贺沉又用了什么她不知道的方式威胁贺霆衍,可奇怪的是,她现在却隐约觉得贺沉不是想伤害这孩子。至少她能看出来他背后小心翼翼隐藏的关心——

宾利一路开往贺家老宅,陈旧的宅子此刻灯火辉煌,在湛黑的天幕下仿若穿越时空的金銮碧殿,喷泉处的彩灯泛着琉璃闪烁的光彩,即使平日里死气沉沉的地方,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似乎也带了一丝温暖。

温晚挽着贺沉的胳膊往里走,贺霆衍老实地跟在两人身后。宅子门口依旧有人把守,只是这次没敢拦温晚了,还毕恭毕敬地齐声叫人:“三哥。”

温晚有些紧张,以前也和顾铭琛一起参加过晚会晚宴,可是这次的感受明显不一样。她非常清楚站在里面的都是些什么人,也许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武器。

贺沉握了握她发凉的手指,将她所有紧张和不安都收尽眼底,伸手将她反搂在怀里,轻声安抚:“捞偏门的,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可怕,大家也都有家人孩子,也会有累的时候。”

贺沉的话音落下,他们已经走过冗长的走廊,接着出现在眼前的果然是一派祥和的景象。有许多小孩子在地上疯跑嬉闹,打扮时髦高贵的女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说笑。这和她参加的那些晚宴有些像,可又哪里不太一样,对,除了门口戒备森严的保镖们……

贺沉的出现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只是让温晚诧异的是,之前葬礼上逼权的那些人都好像变了副嘴脸,对他分外尊重。

“三哥。”

“三少。”

人人都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贺沉也笑着微微颔首致意,完全看不出来之前彼此有过不愉快。女人们的目光也都落在了温晚身上,有好奇、有艳羡,也有充满敌意的。

贺沉一路半拥着她,将她带到灵位跟前上香,即使这么虔诚肃穆的时刻,温晚也能感受到无数视线紧紧逼迫着自己。

贺沉向几位长辈介绍她,只说了名字:“温晚。”

他说的简单,甚至没说两人的关系,可那些人都是人精,一看就知道这女人身份不简单,连带着对她说话都客气起来:“温小姐一看便是有福气之人。”

温晚觉得好笑,从小到大的经历,“福气”还真是从未眷顾过她。

“对了,你们兄弟俩约好的?贺渊也带了女朋友回来。”有人打趣着,满场寻找贺渊的身影,接着又指了指不远处,“这不是。”

温晚沿着他的方向看过去,本来还有些混乱的心情,待看清楚所谓的贺渊“女朋友”是谁时,心情更加微妙了。

是萧潇。

萧潇烦躁地跟着贺渊,大概也是对眼下的环境不适应,眼神四处飘着,倏地就和温晚撞了个正着。

贺沉体贴地拍了拍温晚脊背,在她耳边小声说:“别走远了。”

温晚感激地冲他点点头,接着就主动走到了萧潇身旁。

萧潇今晚打扮得很漂亮,她本来长相艳丽中带着几分妩媚,精心打扮之后更是艳光四射,站在一群女人中间也分外抢眼,只是脸上始终没什么笑意。见了温晚之后,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才染了几许神采,她拉住温晚的手兴奋道:“我就在想你会不会来!”

贺渊眼神复杂地瞧着萧潇,大概是有些惊讶她前后情绪的转变,可这男人十分善于掩饰自己的情绪,依旧是绅士十足的样子:“温医生,好久不见。”

“你好。”温晚仔细瞧了瞧,即使他穿着正装,领口扣得一丝不苟,可颈间依旧若隐若现有浅浅的疤痕露出——那是上次留下的。

她不知道萧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甚至怀疑是不是又被贺渊逼迫的,于是将萧潇半挡在身后,非常礼貌地欠身:“我能借你女伴一会儿吗?”

贺渊温和地抬手,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当然,萧潇见到你很开心。”

温晚刚把萧潇拖到阳台,就迫不及待地仔细检查她:“你没事吧,他是不是威胁你了?”

萧潇神情古怪地咳嗽一声,避重就轻地说:“没有。”

温晚还是奇怪,萧潇之前明明那么抵触贺渊,而且她现在明显就是一副不想多说的敷衍模样。以前萧潇不是这样的,有什么秘密都会告诉她……

萧潇被她看得不自在,干脆双手撑住雕花围栏,抬头望着黑黝黝的天幕:“他前阵子出事,住我那。”

温晚惊得瞪大眼。

萧潇没再往下说,也没说贺渊到底出了什么事,反而是眼神复杂地回过头。那样的萧潇,温晚也是第一次看到。

她说:“小晚,其实我很矛盾。如果——”

“你说贺沉带来那女的,贺沉不会真看上她吧?”女人的八卦声打断了萧潇的话,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阳台的实木门内。

温晚和萧潇都沉默下来,互相对视一眼。

另一个女声嗤笑道:“怎么可能?你还不知道贺老三那点心思。”

这女人显然是话里有话,大概这是个心照不宣的秘密,对方沉吟片刻,还是有些不确定:“这可说不准,贺沉还从没带女人参加过家宴,说不定真爱上了。”

“管它呢,反正也不碍咱们的事儿。倒是贺渊,这次摔得挺惨。”说话的人语气嘲弄,一副看好戏的腔调。

温晚下意识看萧潇,发现她也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她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很快就听门外的人道:“忠叔这次明显是被贺沉摆了一道,不自量力想弑主,自己反而栽了。贺渊布了这么久的局,就被那老顽固给毁了,听说贺渊这次在越南佬那边赔了好多钱,双方起争执,还受伤了。”

忠叔温晚有些印象,那次在葬礼上出言不逊、咄咄逼人最厉害的便是他,而且直觉觉得温泉会所派凶杀人的幕后黑手也是他。只是没想到和贺沉的手段这么决绝,他不仅不费任何力气就解决了心腹大患,还连贺渊也一起收拾了。

难怪今天见那些人,每个对他都阿谀有加。

温晚再看萧潇,终于明白她刚才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了。

“贺渊现在是彻底翻不了身了,没想到贺沉一个私生子,母亲还是那种出身,居然把贺家玩的团团转。”

“可不是,还以为贺渊会抢回贺家的一切,毕竟贺峰走了,怎么也该轮到他继承贺家才对。”

那两人说着嗤嗤笑了起来,又八卦了几句别的才离开。

温晚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贺家的一切她没兴趣,不管贺沉从中做了什么,亦或是他与贺渊如何针锋相对,这都与她无关。可是如果这一切和萧潇又扯上关系的话……

她看着面前的女人,这是她唯一的朋友,最好的闺蜜,她们约好了要一辈子好的,将来还要给彼此的孩子定下娃娃亲。

萧潇也安静地侧过身瞧着她,冷风吹过时带起一阵寒意,直到她抬脚走过去,慢慢地靠近温晚。

“傻丫头,不管男人怎么样,我肯定不会变。”萧潇握着她的手,俯身抱住她,“如果贺沉不许我们做朋友,你要果断甩了他。我也一样。”

温晚伏在她肩侧,千言万语,最后只轻轻地笑出声:“好。”

大概真的是命运弄人,萧潇欲言又止的那番话,潜台词大概是她对贺渊有了别的感情。不然她不会那么犹豫着不敢对她坦白。

吃饭的时候温晚发现萧潇还是不太愿意理贺渊,可是贺渊一直非常照顾她,很体贴的样子。他身体不好,吃得也不多,却总是一直护着萧潇,手臂搭在她椅背上,一副护短的姿态,不住地往她碗里夹菜。

贺渊在贺家的地位好像直线下降,或许真是和之前听说的事有关,整个席面上,他这个贺家二少反而没贺沉受人敬重。

不断有人向贺沉敬酒,说的贺词也千奇百怪,连“早生贵子”都用上了。温晚被说的耳热,也被灌了好几杯,晕晕乎乎地靠在贺沉怀里,她微微抬起头就能看到他含笑的唇角,冷硬的下巴线条也变得柔和。

男人低头就瞧见她双眼朦胧的可人样,忍不住伸手捏她腰侧的软肉,暧昧地在她耳边呵了口气:“别这么看我,我会把持不住。”

温晚的脸就更红了,推开她自己坐回原位,目光再次落在对面那两人身上。

贺渊没有注意周围的一切,好像他的世界,只剩一个萧潇。即使看她冷眉冷眼的样子,他也是笑笑的模样,偶尔低声与萧潇说话,趁机将唇瓣擦过她白净的面颊。

一百个人有一百种爱情,可是幸福的表情却全都一样。

萧潇眼角眉梢,都有偷偷遮掩的羞怯情绪。

温晚心里忽然就释怀了,还有什么比萧潇的幸福更重要?她光顾着观察那两人,身边的男人不乐意了,手臂横过去在不客气地拧了她臀上一下:“看别的男人?”

温晚抬头就见他微微蹙着眉,好像真的不痛快。她忍不住就笑出声,红唇微微一动,轻声吐出一句:“都没你好看。”

贺沉先是一愣,随即也弯了弯唇,却依旧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她面前的瓷盘:“快吃,待会还有别的安排。”

家宴散后,阿爵先将贺霆衍送了回去。

贺沉带温晚去的半山,这里风特别大,下车前男人将自己的羊绒围巾裹在她颈间,将她一张小脸都捂得严严实实。温晚被他牵着手一路往凉亭走过去,他们站在最高的那一处,放眼看去,整个青州市都被踩在脚下。

温晚狐疑地看了眼贺沉。

贺沉英俊的五官都隐匿在夜色里,只能看到明亮的双眼和紧抿的薄角,接着他缓缓转过身,认真地瞧着她:“那里,是你父亲离开的地方。”

温晚沿着他所指的方向,的确恍恍惚惚地看到了以前那个旧车队的地址,父亲出事的时候,也是除夕夜。她没想到贺沉连这个都知道了。

贺沉粗糙的掌心摩挲着她的脸颊,然后从后车厢拿出了一大盒东西,是烟火。

今夜没有月光,却被点燃的烟火照亮了大半个天空,温晚不明所以地看着贺沉,贺沉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望着明亮的天空,很轻地说:“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我在这向你父亲郑重承诺。他一定会听到,也会看到现在的你,他没有做完的一切,我都会替他完成。”

温晚鼻子一酸,慌乱地低下头去。

她一直以为贺沉没有那么喜欢她,现在才发现这个男人或许只是别扭不会表达而已,而且他眼下做的,真的无法让她不心动。

贺沉看着漫天光亮下她微红的小脸,那副故作坚强的倔强模样,不知为何让他心里狠狠揪了一下。他没有细想,动作已经顺应了心意,低头轻轻覆上了她柔软的双唇。

他们站在凉亭里接吻,明明这里冷得让人瑟瑟发抖,可彼此整颗心都是热的。

“小晚。”这种时候,他喊她时声音都异常好听,像是魔咒一样在她耳边轻轻响起,一声声,让她心都化了。

回去的时候温晚靠着椅背昏昏欲睡,贺沉怕她着凉,给她披外套。她睁眼正好瞧见窗外,他们已经到了市中心广场处,此时外面到处都是等待倒数的人群。

温晚看了眼手机,离十二点只剩五分钟了。

这是她第一次没在顾家过春节,顾云山走了之后,顾家每年就只剩她和顾铭琛陪周尔岚过年了。她忍不住回想往年春节的样子,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起陪老太太看春晚,然后守岁,之后各自睡觉。

手机在手中翻来覆去,要不要给周尔岚发个短信?

在温晚的认知里,这个人不只是她的婆婆,也是亲人一样的存在,毕竟相依为命十二年。即使周尔岚再过分,养育她的恩情还是被她铭记在心的。

贺沉将她这些举止都看在眼里,刚想开口说点什么,温晚的手机就响了。他瞧了一眼手机屏幕,是顾铭琛。

贺沉承认在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心里其实有几分不爽。

温晚也看了眼身边男人的脸色,毕竟现在贺沉和顾铭琛之间还存在一层敌对关系,她握着手机忽然觉得为难。

晃神的功夫,那边已经挂断了,没过多久却又打了进来,以顾铭琛的个性绝对不会这么无休止纠缠,温晚直觉该是有要紧事。

贺沉已经没什么反应地盯着前方路况,唇间淡淡吐出两字:“接吧。”

温晚便接了起来,彼端男人的音色里一点儿也没有节日的欢喜之意,而是直奔主题,甚至带着几分微喘:“妈心脏病犯了,能过来一趟吗?”

这种事谁也不会拿来开玩笑,温晚当即就答应了,贺沉知道后也没说什么,而是一直陪着她。

去的是青州有名的私立医院,这里顾家有股份,周尔岚身体一直不好,每次入院几乎都是在这治疗。她直奔急救室,远远就看到顾铭琛坐在外面的长椅上。

男人微微仰着头目光不知落往何处,手肘撑着身后的椅背,一身黑衣长裤与周围的背景糅合成了落寞萧索的气息。他听到脚步声慢慢地转过头来,正好与温晚四目相对,那一刻原本混乱焦灼的内心忽然就安定下来,似乎不管发生什么,都多了一些勇气支撑着。

温晚并没有留意到顾铭琛眼里的情绪,只是焦急地询问:“怎么样?”

“还在手术。”顾铭琛瞧见她身后的贺沉,脸色微微一变。

贺沉对他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连虚与委蛇都省了。

温晚也觉得尴尬,两人谁也不想搭理对方,气氛尤为安静诡异,她干脆往边上一坐,耐心地等结果,反正她来的目的主要是看周尔岚的。

贺沉在她边上坐着,但是始终没再和顾铭琛有任何交集。

不知道等了多久,手术室的大门才被推开,主治医生温晚也是认识的,急急忙忙迎上去:“刘医生,我妈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称呼,顾铭琛意外地瞧了她一眼。

温晚并没意识到自己失言,习惯了,也只是一时难改口。

刘医生摘了口罩,却还是凝重严肃的样子:“暂时度过了危险期,但还是尽早说服她接受手术比较好。”

顾铭琛和温晚都没说话,老太太脾气太倔,这事儿他们早就劝过许多次了。

周尔岚被推出来时还未苏醒,温晚陪着去了病房,即使知道已经过了危险期,就这么掉头离开还是不合适。她看了眼始终沉默地贺沉,有些抱歉:“不如你先走,我待会自己打车回去。”

贺沉看了她一会儿,伸手居然在她脑门轻轻弹了一记:“留你和顾铭琛孤男寡女待一起?”

温晚刚想解释,贺沉伸手抵住她的唇,低声说:“逗你而已。我没事,如果老太太醒了再发脾气,我好第一时间带你离开。”

温晚心里一热,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贺沉瞧她这副感动的模样,伸手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感动?那亲我一口,亲哪随意。”

温晚扭过脸不理他,可颊边却红扑扑的,贺沉反而挨得她越发近:“那换我亲你,亲哪也随意?”

温晚羞赧地推开他:“这里是医院……”

贺沉低头轻轻笑了下,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医生说度过危险期了,别担心。”

两人在病房里的一切,全被推门进来的顾铭琛看在眼里。他心里憋着一股火,却不像以前那么轻易外露了,只是拿了水递给两人,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这么晚还打扰你们,抱歉。”

温晚摇了摇头,看着他的脸色又微微皱起眉头:“你好像很累。”

顾铭琛往床边一坐,伸手压了压额角,反而还安慰她:“公司有点忙,不要紧,别担心。”

他这话说得有些暧昧,连瞧她的眼神也是赤裸裸的柔情蜜意,温晚一阵窘迫,索性抿紧唇不再作声。

顾铭琛是不会同贺沉搭腔的,所以他又找了别的话题,主动对温晚道:“妈之前一直想找你,没有一天不念叨你,只是那时冲动害你没了工作,有些开不了口。你知道她好面子。”

温晚复杂地看了眼病床上的老人。

周尔岚的个性她当然清楚,的确是又好面子又固执的,此刻老人的鬓发看起来越发斑白,脸色也不好,瘦弱的身躯更是好像随时都易被折断一样。她心里自然不舒服,这毕竟是她一直当做母亲般尊重的人,何况已经形容枯槁,她就是再委屈也狠不下心说难听话。

顾铭琛见她这样,又沉声说了一句:“小晚,我知道这要求有些过分……如果可以,妈住院的时候你能多多陪陪她吗?她之前是气糊涂了,她待你如何,你是知道的。”

温晚还有一丝理智,她顾忌贺沉的感受,微微偏过头瞧他。

这个举动还是让顾铭琛有些失控,他眯了眯眼睛,又适时道:“我平时太忙,请护工又不放心,当我拜托你。”

顾铭琛会说这番软话已经足够让温晚吃惊了,孰料她正为难,贺沉反而大度地替她解了围:“顾总说的是,你怎么也算顾老太太半个女儿,多来看看她也是应该的。”

顾铭琛看贺沉的眼神带了火光,两人之间无声地较量着。

贺沉不会看不懂顾铭琛打的什么算盘,于是等他中途外出时也跟了上去。

顾铭琛也仿佛知道他会跟上来,倚在墙边抽烟,嘴角带着几分挑衅:“没想到贺总这么大度,男人会大方到任由自己的女人和前夫接触,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不爱她。”

贺沉走到他面前静静而立,淡淡勾着唇也笑出声:“顾总真是说笑了,我不是大度,而是相信小晚的为人。我自然不像顾总,这么多年都识人不清。”

顾铭琛一直强自镇定,但每次都被这男人激得原形毕露。眼下他也沉了脸色,略带敌意地瞪着他。

贺沉点到即止:“我知道你想对付我,尽管放马过来。但我首先得提醒你一句,别被那个小明星的外表给骗了。”

顾铭琛的脸色已经近乎铁青,手里的烟头被倏地弹了出去,抬脚朝前,一手就搡住了贺沉的衣领:“你还有脸提纪颜?要不是你放任那些手下,他们会敢这么做?你骗得了小晚可骗不了我。”

贺沉被人这么对待,一点也不显狼狈,反而露出优雅的微笑:“你有证据?如果没有,这是毁谤。”说着眼神一变,一眨眼的工夫居然反客为主,反手将顾铭琛钳制住,狠狠压在墙壁上。

贺沉在人前始终是一副绅士儒雅的样子,此刻眼底却净是残忍凶暴:“我警告你,如果你想拿小晚来报仇,刺激我,那我劝你早点断了这下三滥的念头。小晚再受一点伤,我都会全数向你讨回来,就你,还不是我对手。”

贺沉说着,狠狠将人推开:“还有,别拿她的善良当筹码,亲情牌不管用,她不会再回到你身边。”

顾铭琛理了理衣襟,原本还铁青的脸色却因为他这句话笑出声来。

贺沉阴郁地瞧着他,顾铭琛慢悠悠地道:“如果不管用,你这么慌做什么?因为你知道小晚唯一爱过的人就是我,而且我对她而言,不只是前夫和初恋这么简单,我还是她的亲人,她这辈子都会和我纠缠不清。”

贺沉的拳头慢慢攥了起来,顾铭琛静了静,眼神越发深不可测:“对了,因为你还害怕小晚知道一些真相,比如……你为什么对她那么好。还比如……你为什么对她父亲的事那么感兴趣。”

他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贺沉的每一分表情变化,极力想从他脸上窥伺到什么。贺沉却未能如了他的愿,慢慢转过身时,又恢复了那派从容淡漠:“不好意思,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转身欲走,顾铭琛完美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缝,亟不可待地说:“纪颜的仇我是要报,可对小晚这次也是认真的!”

贺沉脚步一滞,挺拔的身形缓缓停了下来。

“就像她对我的感觉一样,在我心里,她也早就不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人。”以前他不懂,可是随着时间流逝,这个女人早就刻在了他生活里。无论习惯还是别的,总之,顾铭琛意识到自己离不开温晚了。

就像母亲出事,他焦虑不安,可是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温晚。在瞧见她的那一瞬间,心马上就安静下来。

顾铭琛往前一步,眼神坚定地注视着他的背影:“比起杀父之仇,我想我更容易被原谅,贺沉——你才不是我对手。”

贺沉回头看了眼顾铭琛,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出奇得平静:“是吗?不过我想说,杀父之仇,这个罪名我可担不起。还有,想抢走她,你绝对没机会。”

贺沉转身的瞬间,眼底早就乌云密布。

顾铭琛看着他一步步走远,不禁心生疑惑。

他其实并没有查到太有用的线索,贺沉非常小心,虽然派了人调查温父的事情,可是后续问题处理的非常干净,他一点痕迹都无从探寻。刚才也只是试探,但显然地,贺沉心理素质太好,亦或者,真的是自己揣测错了?温父的死与贺沉真的没有关联?

顾铭琛这么想着,又急于否定自己的想法,他要夺回温晚,只能继续从这点入手,贺沉是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女人这般用尽心思的!

温晚照顾周尔岚这几天,贺沉倒是真的没任何异议,还吩咐管家熬了补汤。

温晚几次偷偷观察他,生怕对方有一点不高兴,毕竟贺沉待她那般好,她不想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让两人心生嫌隙。

贺沉瞧出她那点小心思,就搂着她宽慰道:“我没那么小心眼,而且你每次都挑顾铭琛不在的时候去,我怎么还好意思怀疑你?”

温晚听着这话,皱了皱眉头,反而一脸严肃地打量起他来:“你怎么知道我都挑他不在的时候去。”

贺沉被人戳中心思,也不慌,镇定地挪开视线:“猜的。”

猜的?难不成他真有超能力啊。

温晚想大概他又收买了医院什么人,将她的举动一点一滴都看在眼底了,这么想着,心里是有些不舒服,可她也没打算计较。毕竟贺沉也没在其它事情上限制她,只是有些在意顾铭琛和她的关系也无可厚非。

不过贺沉嘴上说着没关系,心里可不这么想,一到晚上就折腾的特别厉害,把温晚给收拾地连声求饶,他还总是幼稚地在她身上留了印子,有次被周尔岚瞧见,温晚羞得一整天都没能抬起头。

好在周尔岚没多久就出院了,期间虽然和顾铭琛也见过几次面,但温晚都非常得体地保持距离,不给他错误的讯息,也不随意暧昧。

她才将老太太送回家,贺沉这就收拾了行李带她出发去意大利,温晚奇怪极了:“怎么这么急?”

贺沉也没回答,温晚以为他有要紧事,或者是有重要生意不能耽搁,最后也没再追问。

两人到了米兰之后,贺沉反而松懈下来,带着她去了一个风景优美的农场住下,然后肆无忌惮地睡了一整天。而且看他那样子,似乎真是来度假的。

温晚都糊涂了:“我们来干吗的?”

贺沉想了想,非常认真地说:“旅游。”

温晚嘴角抽了抽,她怎么这么不相信呢?

贺沉安静了好一会,最后才有些严肃地说:“这个地方对我意义非常,过几天,带你去见一个人。”

他并没有说要去见谁,也一直没有刻意安排,除了带她出去游玩之外便是待在房间,两人几乎时时黏在一起,连电话都没开机。温晚虽然心生疑窦,但是也很享受这种生活。异国他乡,和相爱的男人在一起,他们做着所有普通情侣会做的事情,快乐的不可思议。

直到第三天,贺沉带她去了农场附近的一个教堂。

温晚不是基督徒,但是马上被这里庄严的气氛给弄得大气都不敢出,他们似乎在举行什么仪式,是在户外的草地上。站在最前面的人都是一男一女的组合,温晚猜测他们是情侣。

这个认知蹦出脑海之后,她隐约猜测到这些人是在做什么了,可是她听不懂意大利语,只好老老实实地跟在贺沉身边。

温晚的心怦怦直跳,身边的人表情虔诚而幸福,坐在观礼席上的人们也都面带和煦的笑意,气氛太美好了,美好的她不忍打破。

可她还是忍不住轻声问贺沉:“神父在说什么呢?”

贺沉微微转过头来,那一刻他眼神沉静而温和,整个灵魂似乎都变得纯粹多了。他迟疑着执起她的手,下一秒,却单膝下跪。

温晚愣住了。

贺沉说:“神父在祝福他们,他们选择在同一天结婚。这些人都是孤儿,无父无母,也非大富大贵。可是他们都有给对方幸福的决心,小晚,我也一样。”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戒指,很简单的款式,慢慢递到她面前。

贺沉说:“你愿意嫁给我吗?”

平淡无奇的一句话,甚至没有刻意渲染浪漫气氛,温晚站在一片绿茵之中怔怔地瞧着他,心里跌宕起伏,却一个音调都发不出来。

即使有过一次婚史,可求婚于她来说还是第一次。

她伪装得再坚强,还是和每个女人一样期待着一场浪漫而深刻地求婚,她梦想的一切一切,几乎都被贺沉实现了。

温晚心情复杂而沉重,眼泪在眼底不断汹涌澎湃。远处的仪式已经结束,周围都是起哄的人群,她站在那里手足无措,脑子里空白一片。

贺沉耐心地看着她,阳光在他身上覆了一层璀璨的金黄色,身穿白色衬衫的英俊男人,真的像极了少女时期梦想的王子。

气氛实在太好了,周围的人也纷纷给她鼓励,温晚并没有迟疑太久,最后还是轻轻点了下头。

那一刻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又像是如释重负,或许还有些仓促……可面对这样的男人她不知道该如何摇头拒绝。这是她这辈子做过最疯狂的事了,离婚三个月后,迅速闪婚。

贺沉将戒指慢慢套牢在她指间,那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将两人牢牢锁在了一起,他起身拥抱她,低头在柔软的唇上落下缠绵的一个吻。

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耳后的肌肤,他将额头贴紧她的,低声呢喃一句:“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小晚。”

晚上贺沉亲自下厨,温晚坐在餐桌前缓缓转动着那枚钻戒,直到此刻她依旧有种不真实感。

贺沉出来便看到她对着戒指发呆的背影,低叹一声走上前。他在她身旁坐下,想了想牵起她的手放进掌心,这才开口说:“我知道有些突然,但这件事我想了很久,是认真的。”

温晚点了点头,她从不觉得贺沉会拿婚姻开玩笑,只是:“你似乎一直很着急,为什么?”

他们从相处到现在,总觉得贺沉像是在按部就班地谈恋爱,可又好像按了快进键一般,一路拉着她往前跑。她仔细观察着面前的男人,想从他眼中看出点什么。

贺沉闻言只是笑,也不闪躲她的目光,沉沉与她对视着:“我需要一个懂事的妻子,我们相处得很愉快,而且我怕你被别人抢走,这个理由够不够?”

温晚被他说的没话讲,微红着脸低下头。

贺沉伸手捏她下巴:“疑心太重,看来给你的安全感还不够,我要更加努力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