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如此喜欢你

怨不得她记不住,实在是和顾铭琛传过绯闻的女明星太多了,而她们的脸无一例外都能与纪颜有几分相似。

难怪觉得眼熟,像纪颜,她怎么就一时没反应过来?

吴迪依旧是冷淡地抱着胳膊,她的模样其实非常标致,比起顾铭琛之前找的很多女人强了不少。温晚还记得自己收到过的那条彩信,神色淡了下来,挺直脊背望着她:“我和他离婚了,不知道你找我做什么?”

小三逼宫也有些晚了,她不觉得自己现在对吴迪还有什么威胁,离婚前没有,离婚后就更没有了。

吴迪粉嘟嘟的嘴唇微微抿着,好像在生气。

温晚越发糊涂了,只听对方没好气地说:“你真是一点儿也不在意铭琛。”

温晚绝对不会无聊到和她讨论这样没营养的话题,只看了眼楼层数字:“你到底想说什么?”

吴迪静了静,在温晚耐心快要告罄的时候才张嘴:“我是真的喜欢铭琛。”

“这话你该对他说。”

吴迪一张小脸白白净净地,温晚这时候才发现,如果不是化妆她的气色非常差,脸上有难掩的倦容,眼底也拉满赤红的血丝。果然再开口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口气:“铭琛现在根本不见我,我——”

“你觉得找我,合适吗?”温晚不知道这姑娘是真单纯还是装的,这些话找谁说都可以,找她是不是有些太过了?她自然不会圣母到给她什么好脸色,电梯到了楼层,马上就抬脚走了出去。

吴迪追了上来,语气变得急切:“温小姐,我知道找你很唐突,可是这事我觉得必须要告诉你。我来找你不是示威也不是别的,是因为想帮铭琛。”

温晚的脚步在家门前顿住,深吸口气才回过头:“吴小姐,难道你要告诉我,铭琛和你之间是清白的?或者是铭琛从未出轨过,一切都是我的幻觉?如果不是这些,那么什么话都别说,因为根本没有意义。”

面前人的脸色在走廊刺眼的灯光下显得越发苍白,嘴唇也微微蠕动着。

温晚看她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这副我见犹怜的样子更加像纪颜了,忍不住又说:“如果你真喜欢他,多花点心思研究下纪颜,这比使那些下三滥的招数强多了。你该庆幸自己长了张像她的脸蛋,至少这样,顾铭琛会多看你两眼。”

她说话丝毫不留余地,将对面的女人激的无话可讲。温晚准备开门,吴迪上前一步道:“温小姐,我和铭琛认识,其实是因为他安排我去调查一个人。”

拧动钥匙的手指生生僵在半空,她隐约猜到了吴迪要说的人会是谁。

吴迪紧张地吞咽一下,这才说:“铭琛心里只有纪颜,这个我很早就知道。我和她一样是从模特入行,铭琛培养我,只是想让我进纪颜曾经的那家经纪公司……纪颜被逼从事桃色交易,幕后老板是谁,铭琛从没放弃过追查。”

温晚的手指攥的更紧,只听吴迪非常小声地说:“温小姐,我只希望你别被坏人骗了。贺沉,比你想的要复杂许多。”

吴迪走后,温晚一个人想了很久。

贺家名义上是瓷器世家,可是那次葬礼上就知道背景不干净。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贺沉会是那家经纪公司的幕后老板,而且还和纪颜的死有关……难怪顾铭琛会这么恨他!那个丑闻曝光也是要针对贺沉,顺便连她一起利用了。

温晚不信吴迪会有这么好心,应该还是顾铭琛在背后指使。

她决定这件事还是要亲口问一问贺沉,贺渊也好,顾铭琛也好,他们全和贺沉有过节,包括外面那些传闻,如果不是她亲眼所见,一个字也不想去相信。

晚上来接她的却不是贺沉,阿爵笔直地立在门口,冲她礼貌地点点头:“三哥临时有事,让我先过来接你。”

温晚尴尬地站在门口,原本杂乱无章的心情越发混乱了。

她本意要拒绝,阿爵很会瞧人脸色,马上会意道:“请温医生搬去一起住,一个是方便照顾小少爷,还有一个是先生想和你多增加了解。他说你们年纪不小了,住一起是了解对方的最佳方式,这样不会因为别人的只言片语再有误会。”

温晚一愣,阿爵是帮贺沉传话的,可怎么这话就好像直戳她心口那块大石似的。

心里再有疑问,对着面前的男人终究不好发作,贺沉每次都能轻易拿准她的心思,就连让人传话也算准她要害,连个当面拒绝的时间都不给她。

“温医生有自己独立的房间,先生不会勉强温医生,并且温医生有足够的私人时间,请放心。”阿爵趁她走神又补充一句。

温晚最后还是收拾了东西和阿爵上车,阿爵一路都不多话,车子平稳滑行,偶尔从后视镜瞧一眼心事重重的女人。

等到了贺沉的别墅,家里自然只有贺霆衍在。一段日子不见,这孩子似乎又长高了许多,他穿着黑色高领毛衣,一张小脸看着气色倒是好了不少,安安静静的样子。

他坐在沙发里专心致志地看《动物世界》,温晚进去的时候,连眼角都没抬一下。阿爵安排管家搬行李,又对温晚说:“三哥会回来陪你用晚餐,温医生先稍作休息。”

阿爵说完就离开了,温晚想了想还是朝贺霆衍走过去,可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孩子今天格外别扭,说什么都不理人。

“是不是我这段时间没来看你,生气了?”温晚仔细琢磨他心思,可始终得不到回应。

她干脆作势要起身,贺霆衍忽然又开口了,低低沉沉却格外清晰:“听说,你和贺沉在一起了?”

“听谁说的?”

贺霆衍又不答她问题了。

温晚叹了口气,有点语重心长的样子,坐回原位认真道:“我以后是你的私人医生,希望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相处。和贺沉的事,我已经是成年人,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贺霆衍居然冷冰冰地笑了一声。

温晚耐心地瞧着他:“你在笑我。”

贺霆衍很坦然地承认了:“要贺沉喜欢一个人,比要他命还难。”

温晚一愣,贺霆衍这人很少会说这么多话,此刻脸上还有几分隐秘的关心,他性子别扭,连关怀似乎也和常人不一样。可此刻听着这话,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这么了解我?”门口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男声。

贺沉已经脱了外套,慢慢从玄关走进来,还是那副看不出喜怒的样子,走过来伸手摸了摸温晚的脸颊,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这自然而亲昵的动作让温晚有些不适应,尤其是此刻,心情十分微妙。

贺霆衍竟然摔了遥控器就走,趿拉着拖鞋直接上楼。

温晚有些尴尬。贺沉倒是一脸的无所谓,将人抱进怀里,低头仔细瞧着:“饿吗?开了一天会,临时出点小状况才没去接你。”

此刻的贺沉像极了温柔体贴的情人,温晚很难将他和那个商场上手段毒辣、四面玲珑的男人联系在一起,即使知道他背景不干净,还是会被他这副样子给蛊惑。深吸口气,摇了摇头:“没关系,你有事忙不用管我,我可以自己打发时间。”

贺沉没再接话,反而把冰凉的手心放进她毛衣里。

温晚冷得一阵哆嗦,又怕被旁人瞧见笑话,脸上红扑扑地低骂道:“流氓,松手。”

贺沉刚从外面回来,手有多凉可想而知,温晚感觉到他已经沿着她腰线一路爬到了脊背上,接着再往前……感觉到胸前一阵发凉,那里温度最高,她不由被冻得狠狠瞪着他:“把我当取暖器了?”

贺沉却轻轻贴上她耳朵,低沉地笑了一声:“傻丫头,这是警告。以后有话不问我,再敢随便相信别人,猜猜我会怎么收拾你?”

温晚疑惑地看了眼贺沉,他脸上自然是看不出任何端倪的,只是垂眸与她对视着。须臾,她总算鼓起勇气认真瞧他:“如果我问你,你说的都是实话?”

男人的眼眸深沉黝黑,含笑着,缓缓点了点头:“保证比你听说的要真实。”

温晚轻咬嘴唇,转身正视他,斟酌着开口问了吴迪口中那件事。她还是想听听贺沉的解释,不管真相如何。

贺沉却很坦白地承认了,没有丝毫犹豫:“不是我经手,但那家经纪公司的确在我名下,不管真相是什么,确实脱不开干系。”

这话说得巧妙,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一股无奈,可言下之意也非常清楚了——这事不是他主使,但他又十分诚恳地认下了自己的责任,将温晚所有后话都给生生掐住。

每次和贺沉说话,温晚都觉得自己脑袋不够用。

“之后我已经将那些人全都开除,也配合警方做了全面调查,但这事牵扯太多,这才被有意瞒下来。那个女明星的家人,我已经做出相应赔偿。”贺沉说得真诚,然后安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的反应。

温晚反而没话讲了,站在顾铭琛的角度恨贺沉是一定的,但如果贺沉真的只是“被”牵连,那么她就不该揪着这件事不放。

贺沉牵着她上楼,准备带她去参观自己的房间,又说:“听说今天见贺渊了?”

又是“听说”,温晚没有问贺沉他们贺家的男人怎么会“听说”这么多事情,只是如实回道:“他受了点伤,我送他去医院。”

“他没和你说什么?”贺沉说这话时已经推开了一扇门,穿堂风迎面吹过来,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又充斥着她的鼻腔。

温晚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被他握住的手慢慢抽了回来:“说了,说你大哥和大嫂的故事。”

贺沉没什么表情地回过头,五官依旧沉静淡然,像是在听无关紧要的事情,极其冷静地“哦”了一声算是回应。

温晚捏紧手指,顺势就脱口而出:“听说你大哥大嫂的故事很感人。”

“和世间所有的爱情没分别。”贺沉随口答了一句,温晚没发现他的表情有任何不对劲。

贺沉已经不打算多说,拖着她进了隔壁间:“看看书房。”

他当真给她安排了独立的书房和卧室,显然是重新布置过的,床单和窗纱全都选了她中意的色调和花样,就连书架上的书也全都和她专业有关。

温晚心情复杂地回头瞧他一眼:“谢谢。”

贺沉但笑不语,又带着她去了衣帽间。

温晚之前和顾铭琛结婚两年,可一直没住在一起,自己租住的公寓也面积不大,她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衣帽间。看着满满当当的冬季最新款,还有那些漂亮的首饰皮包,巨大的视觉冲击力让她心脏狂跳,但是脑子也越发清醒。

两人在一起不过才一天,可是贺沉就好像心急按了快进键,一路拉着她往前跑。

住一起是为了增进了解,可眼下看他花了这么多心思,温晚却有点奇怪。以贺沉的阅历和地位,绝对不会对每个女伴都这么用心,要说贺沉爱她难以自拔,那就更加扯淡了。

贺沉只当她是看到眼前的一切有些震惊,走上前从身后搂着她,低声问了句:“喜欢吗?”

温晚心事重重地点头:“其实不用这样,这些东西我用到的机会很少,而且喜欢的话,会自己买。”

贺沉将她转过脸,微微蹙着眉:“我做错了?”

温晚看他一副认真求教的样子就想笑:“不是,只是——”

“那就是做对了,对了就该有奖励。”他说着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晚饭时间,贺霆衍没下楼,贺沉似乎也已经习惯他这样。两人才刚刚落座,楼上便传来沉闷的钝器落地声,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声音,坐在主位的男人却好像没听到,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吩咐管家:“谁也不准给他送饭,饿两次就听话了。”

管家为难极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别饿坏了。”

贺沉抬眼看他,管家马上低头:“这就吩咐下去。”

温晚没想到贺沉这么严厉,而且今晚贺霆衍的情绪确实很奇怪,他似乎只有在贺沉的事情上才容易失控,就像当初在医院第一次见面那样。再者,贺沉就这么将他软禁下来,只会让那孩子越来越暴躁易怒,温晚有点担心。

她想起身,谁知道这点儿心思马上就被贺沉给瞧了出来,连带对她说话也冷下脸:“你也一样,偷偷给他送东西,明天就一起挨饿。”

“他还只是个孩子,我上去看看。”

对于她的说辞,贺沉只冷淡回道:“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就没人宠了。”

温晚一愣,忽然想起萧潇之前说的,贺沉是私生子……

“霆衍小时候很开朗,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才变成这样,他其实非常清醒,只是想通过这些方式引起别人关注罢了。”他沉吟片刻,“今天是他母亲的生日。”

温晚起身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想起自己刚进屋时那孩子在看《动物世界》,当时电视上播的就是一只麋鹿在给孩子哺乳的画面……

贺沉指了指她的座位:“你现在上去,他会闹得更厉害。”

贺沉并没有吃多少就上楼了,温晚发现其实这男人心里分明是在乎贺霆衍的,进餐的时候眉头几乎就没松开过,楼上的动静越大,他的脸色也越难看。温晚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餐厅,楼上的动静就被无限放大格外清晰起来,贺沉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她听不到,断断续续还有器皿被摔打在地板上。

她有些不放心,想到两人水火不容的局面,还是放下筷子跟了上去。才刚走到房间门口,就听到贺霆衍毫无波澜地说了一句:“我不信你,我妈也不会原谅你。”

温晚一怔,脚步瞬间便顿住了。她心跳有些快,不知道是该继续往前还是索性回头,脚僵在那里一时动弹不了。

透过未合拢的门缝,能看到贺沉挺拔的背影安静立于门口。他背对着温晚,温晚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只听到他低哑的嗓音:“不需要原谅,我没做错事。在你母亲回来之前,你只能待在这里。”

温晚给贺霆衍做了简单包扎,整个过程这孩子没再多说一句话。温晚试着问他问题,他连看都不看她了,垂着头紧抿唇角。

其实之前这孩子已经非常信任温晚,对她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现在大概碍于她和贺沉的关系,连带着一句话都不说了。

温晚看着被收拾的不剩任何装饰物的房间,心里有些难过:“既然你现在没能力反抗,就该善待自己,我想你母亲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你。”

贺霆衍闻言,眉峰动了动。

温晚什么都没再说,收拾了医药箱离开,临走前将包里的牛奶放在门口的柜子上。

出门却没见贺沉,管家忧心忡忡地对她指了指阁楼位置,又不放心地叮嘱她:“先生不喜欢人随意进去,温小姐要切记。”

温晚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阁楼的位置,轻轻点头。

她不是好奇心重的女人,虽然隐约已经猜到了一些。

来宅子的第一晚就如此波澜壮阔,温晚直到入睡也没见贺沉出来。她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发呆,一会儿想贺沉,一会儿又想贺霆衍,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半夜感觉到有人在吻自己,然后睁眼,在模糊的月光下对上了那双熟悉的狭长眼眸,贺沉撑着胳膊瞧她。

他们在黑夜中感受彼此的温度和存在,贺沉很安静,这次什么流氓话都没说。

温晚忍不住问他:“心情不好?”

贺沉没说话,只是埋在她颈间,将她抱得很紧。

不知道贺沉究竟是怎么同贺霆衍谈的,那孩子之后老实多了,鲜少出房间,大多时候对着他养的那只水母发呆。

温晚有时和他聊天,他高兴会答应一句,不高兴就一直沉默。只是睡眠越来越糟糕,十六岁的孩子,几乎完全依赖药物才能入睡。

偶尔几次夜里会失声尖叫,但宅子里的人好像都习惯了,第二天依旧一切如初,温晚终于忍不住问他:“想你妈妈了?”

一个孩子,小小年纪遭遇这些,不失控才怪。

贺霆衍只是淡淡瞧她一眼,答案却让温晚意外:“我不想她回来。”

同居生活就这么混乱地开始了,除了第一天因为贺霆衍的事儿气氛怪异之外,温晚和贺沉接下来的相处其实还不错。

自从住在一起,温晚对贺沉的了解的确是多面性的。

首先这人是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他在家的时间很少,有时候温晚睡了迷迷糊糊中还能听到隔壁房门响动——贺沉总是加班到半夜才回。这大概也是他单独给她安排房间的初衷,怕晚归会打扰她。

这么说起来,贺沉是个内心细腻的男人。

他们都过了你侬我侬追求轰轰烈烈的年纪,彼此会给出空间时间,也不会因为对方太忙而生气别扭。当然,贺沉再忙也会抽时间陪她吃饭娱乐。

这天贺沉让阿爵来接人去泡温泉,温晚上车之后才发现后座坐了个与贺霆衍年纪相仿的小丫头,模样长得倒是挺招人喜欢的,就是不爱笑。

但温晚还是主动打招呼:“嗨。”

小丫头不说话,阿爵从后视镜瞧了她一眼:“叫人。”

阿爵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可小丫头似乎浑身怔了怔,这才抬眼看了看温晚,同样没什么情绪波动的样子,但是语气里有几分妥协:“阿姨好。”

温晚尴尬地点头,这应该就是传说中阿爵的那位乖女儿了。

一路上小丫头只顾着玩手机,阿爵就更没有什么话,温晚无聊透了,就开始和身旁的孩子搭腔:“你多大了?”

小丫头密密实实的睫毛像两把小蒲扇,嘴唇都懒得动的样子:“十七。”

果然和贺霆衍差不多大,温晚再想说点什么,那孩子就面无表情地抬起头:“阿姨,我心情不太好,也不想和人说话。你要一直问我,我会非常为难,因为我不礼貌,爸爸会生气。”

温晚抬眼瞧阿爵,阿爵的脸色已经近乎铁青,板着脸,冷冰冰地叫了声小姑娘的名字:“沛沛。”

沛沛歪了歪头,竟然还甜甜地笑了:“对不起啊,学习压力大,脾气不好,多谅解。”

温晚也瞧出来了,沛沛不喜欢自己,看过来的眼神半点都不友善。

一路气氛怪异地到了会馆,阿爵这才对温晚说:“三哥在顶楼谈生意,沛沛会陪你先待会儿,她对这里很熟。”

沛沛戴着耳机,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阿爵的话。

等阿爵走开,沛沛才不耐烦地扯下耳机扔进背包里,对温晚说:“走吧,咱们自己找乐子。”

“……”

沛沛不在阿爵面前反而随意多了,她只是不爱笑,话却不像阿爵那么少,侧目瞧温晚时,意味深长地问:“听说你和三哥好了?”

温晚眉心微微一跳:“……你刚才叫我阿姨,现在却叫贺沉三哥?”

贺沉比她还大了七岁好吗!

沛沛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在我记忆里一直很年轻。”

温晚嘴角抽搐,不想再继续这个不太愉快的话题:“我们现在去哪?”

沛沛蹙眉想了一下,冲她扬了扬眉梢:“会打桌球吗?”

沛沛不是第一次来了,直接就带着温晚去了桌球室。里边已经有不少人,沛沛径直走到角落那一桌,拿起一根球杆扔给温晚:“放心吧,我会让着你的。”

温晚微微一愣,随即莞尔:“好。”

“你先。”小丫头倨傲地抬了抬下巴,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尊老爱幼,爸爸教我的。”

这孩子说话可真不招人喜欢,温晚为难地看了她一眼,小丫头支着下颚不耐地催促:“开始啊。”

温晚笑了下:“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沛沛并没有很在意,十七岁的女孩子,看什么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她也不是没见过三哥以前那些女朋友,但是没有一个能记住脸的,这次似乎有些不一样了,这是他带回来的第一个女人,而且还在身边待了这么久。可今天一瞧,长得也最多算是清秀罢了。

瞧了一路也没瞧出什么特别的。

在沛沛眼里,多少便觉得这女人有点配不上她三哥。

谁知道眼前的女人真是应了那句话,人不可貌相,不过给她个机会先来,居然就一直连杆没输过。

沛沛坐在那越来越不淡定:“喂,你技术这么好干吗不早说?”原来还是个有心眼儿的,一点也不像面上看着那般老实。

温晚把最后一粒球打进之后,这才直起身笑看着她:“我觉得得主动做点什么,才能让你开始喜欢我。”

沛沛抿唇瞪了她一眼:“少自恋,我还是不喜欢你。”

温晚含笑不语,这小丫头一来便约她打桌球,而且拿起球杆之后眼神格外明亮激动,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喜欢桌球。要赢得这年纪孩子的喜爱,首先就得让她崇拜。

沛沛不甘心,两人决定再来一局。

沛沛从小就跟着阿爵在桌球室长大,阿爵爱好不多,桌球算是这么多年来唯一持久且兴趣不减的一项娱乐。所以在同龄人之间、甚至是比起很多女人来说,她的水平都算上上佳的。

可是眼下,却节节败退。

沛沛有些不服气,再一次输掉之后,她暴躁地把球重新码好:“再来。”

身后传来一声低笑,两人回头,贺沉和阿爵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

温晚回头就看到贺沉一脸兴味地瞧着自己,脸一下红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沛沛脸黑下去的时候。”贺沉走过来揽住她的肩膀,也不管有没有在场,低头就在温晚额头吻了一下,“你居然还会这个?”

温晚这人看起来着实有些木讷无趣,所以贺沉此刻其实是有些惊讶的。

温晚也没多解释,她学会桌球,其实还是同顾铭琛有关——

阿爵已经将沛沛带至一边低声说着什么,贺沉牵着温晚往外走:“他们有自己的安排,不用管他们。”

平时贺沉很少有独自活动的时候,温晚知道阿爵是他的贴身保镖,这里是公共场所人又复杂,免不了有些担忧:“他不在,没关系吗?”

贺沉捏她下巴:“瞎操心。

贺沉带温晚去泡汤,两人换了衣服在走廊集合,贺沉一路都在逗她:“急着在沛沛面前表现,为了证明什么?”

温晚不理他的揶揄,贺沉却不罢休,又轻声在她耳边低语:“这么喜欢我?”

轻飘飘的尾音落尽耳底,温晚却整颗心都在发颤。她自己也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当初动心了决定在一起,这段时间相处,她对贺沉的感觉也越来越奇妙。这是个复杂却直接的男人,他在外人面前被传的那般不堪,可是在她眼里,她看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一面。

温晚有时候甚至觉得,她和贺沉有些方面是一样的。所以究竟是喜欢,或者已经升华成了别的什么感情,她自己也不得而知。

贺沉见她不回答,居然低头就照着她下唇咬了一口:“小白眼狼。”

温晚还是有些放不开,眼神闪躲地抬手推他:“有人——”

她看见有服务生端着托盘走过来,倒是训练有素,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只是人已经快走到他们跟前,温晚不好意思地推贺沉。

两人正忸怩逗笑,温晚忽然瞧见那服务生眸色一深,一手已经迅速地扯开了托盘上的白布,接着飞快地拿起来上面那只黑色手枪。

温晚脑子一片空白,她没接触过这种事,正常人忽然看到这种情形的时候肯定都会反应不过来。倒是贺沉机警,终究是见惯这场面了,即使和她调笑暧昧着,思维却高度集中。

他反身一脚踹掉了那热门手中的枪支,随即伸手拧住他胳膊将人按在了地板上。

那服务生太容易制服了,反而让温晚更加不安。

果然此时不远处的一扇包间门蓦地被打开,从里面冲出两个强壮的黑衣人,他们均是侍应打扮,面目狰狞,手里同样拿了枪。

温晚下意识喊了声贺沉的名字,贺沉已经捡起被自己踢掉的手枪转过身来。

其中一个人被他击中倒在地上,鲜血将他身上的白色衬衫染红了一大片,温晚哆嗦着,脑子里什么都不剩了。

她不是没见过血,也不是没经历过死亡场景,即使是精神科医生,她也遭遇过各种临时状况。

可眼下的场景让她思维紧张,呼吸都快跟不上了,目光迟钝地看了眼剩下的那个男人,他的枪也已经对准了贺沉的方向……

温晚那一刻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甚至是什么都没来得及细想就扑了过去。

电影里看到过无数次这种挡枪的戏码,可是温晚那一刻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好像救人是种本能的认知。她只觉得肩胛骨一痛,那痛像是贯穿了五脏六腑,全身也好像麻痹一样,耳边只剩下嗡嗡的响声。

再然后又听到了枪声,有杂乱的脚步声从走廊另一头传过来,温晚眼前越来越混乱,画面颠簸着什么都看不清了。

她努力地抬头想看贺沉此刻的表情,但是自己的眼睛好像出了问题一样,什么都看不清楚,周围全是白茫茫一片,喉间腥甜,却又像是缺水。

力气也在一点点消失,温晚感觉到身体下沉,像要跌进暗沉的谷底。

她闭上眼的时候,似乎听到贺沉一直在她耳边说什么,那声音太低了她听不清,只觉得眼皮沉得厉害。

最后的所有感知都停留在箍住自己的那双手上,强劲而有力,那是一种类似被需要的感觉。

温晚再次醒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卧室里,她盯着屋顶恍惚了一会儿,这才感觉到疼痛爬满了神经的细致末梢。她茫然地转头,床边并没有人,只剩窗纱随着微风在轻轻摇曳。

喉咙哑的发不出声音,温晚想喝水,但又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如何。

直到几分钟后门板被人推开,管家的目光与她相撞之后,几乎是立时就瞪大眼:“温小姐你醒了!我去叫先生!”

他的嗓门很高,温晚被震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但她这时候实在发不出声音,只能虚弱地看着他往外跑。

管家还没走到门口,已经有人率先赶过来。

贺沉大概是听到了管家的大呼小叫,眉心微微蹙着,熠黑的眼底似乎涌动着一些难言的情绪。他沉默地站在门口,与她短暂地对视之后才快步走上来。

他没有说任何话,只是低头在她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姿态近乎虔诚的。

温晚看着他,默默扯起干涩的嘴唇笑了笑。

管家站在门口局促地垂着头,非常识趣地说:“我去吩咐厨房弄点清粥。”

贺沉并没心思搭理他,一双眼长久地注视着温晚。

等管家离开,贺沉便掀开被子上了床,手臂搭在温晚发顶,却压根不敢触碰她。那样小心翼翼的样子,她也是第一次见。

温晚实在是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上方的男人,直到他哑声开口:“你是不是电影看多了?就算中枪,我活下来的几率也绝对比你高许多。”

他语气充满了斥责,可眼神温柔多了,甚至比以前看她时又多了点什么。其实温晚自己都说不好那一刻为什么会有勇气去挡,到现在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如果让她头脑清醒时来做这个决定,或许反而会犹豫也说不定。

她只是睁着一双澄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瞧着他。

贺沉难得无奈,却又带了些笑:“委屈?”

温晚只是用眼神控诉他的专横霸道,贺沉伸手将她的手指一点点扣紧,表情变得肃穆起来,仿佛允诺一般慎重地说:“小晚,我以后会对你更好。”

温晚一愣,只见男人狭长的眸子渐渐眯了起来,语气近乎狠厉地:“你受的苦,我一定双倍讨回来。”

贺沉陪了温晚一整个下午,直到她再次入睡,这才带上房门走了出来。

阿爵一直在门口候着,此时迎了上去,把手里的东西递到他手中:“都交代了,的确是那边干的,估计看他的人都被踢出了董事会,急了。”

贺沉不说话,伸手在身上找烟。

阿爵适时地递上一支,他也只是叼在嘴里没点燃,低头翻看那些资料和照片时眸色森冷。

阿爵也不打扰他,只是耐心地等他吩咐。

贺沉看完那些东西就随手丢还了阿爵:“贺渊不像是这么不小心的人。如果他真想这时候杀我,绝不会选最蠢的方式。”

阿爵不懂。

贺沉拍了拍他肩膀:“贺渊这个人,做事从不给对方留余地。他要是对我动了杀心,你以为我现在还能活着站在这里?”

阿爵会意,懊恼地低下头:“我失误了,这就去查清楚。”

贺沉却抬手示意他:“不忙,贺渊那边肯定会有新动作,要是再树敌对我们不利。这事我心里有谱,到底是谁做的,我全都记在这里。”

他点了点胸口位置,面无表情地说:“将来一笔笔全都讨回来。”

阿爵叹口气,目光复杂地看了眼不远处那扇门板,他还以为贺沉着急给温医生出气……

贺沉又怎么会瞧不懂他那点小心思,开门见山地说:“即使那粒子弹打中的是我,选择也一样。小不忍乱大谋,你知道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阿爵自然知道他口中“更重要的事”是什么,他不禁回想起贺沉昨天抱着满身是血的温晚时,那副眼眶发红的模样。

那时候的贺沉眼底分明是有触动的!阿爵忍不住就开口问了一句:“你现在对温医生,真的没多出一点别的感情?”

贺沉刚刚在口袋里摸到打火机,点烟的动作有一秒的迟疑,随即,“嗒”一声响,赤红的火光照亮了他晦暗不明的一双眼。

他狠狠吸了口烟,这才说:“有关系?反正我都会对她好。”

尽管贺沉那么说,可阿爵发现他对温晚还是不一样了。

温晚的饮食会刻意交代厨房,连她的口味喜好也会照顾到,卧床静养时特意买了游戏机给她解闷。温晚如果不会,他就耐心地教。更别说下床活动时一定得自己亲自陪着了,那些举动,哪里像是真的没什么?

阿爵在边上看着也没刻意点破,感情的事向来都是当局者迷,像贺沉说的,反正他都会对温晚好,爱上……大概也是迟早的事。

这么想阿爵便豁达了,剩下的事大都揽了下来,让贺沉安心陪温晚。

反倒是温晚不习惯,贺沉天天陪在身边,连去个卫生间都要亲自将她抱进去。害怕伤口感染不能洗澡,那男人就亲自弄了热水,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拭身体。

她终究脸皮薄,几次之后就开始抗议:“你忙,不用特意陪我。”

贺沉彼时正拿着笔记本在一旁忙碌,闻言安静地瞧过来。正好有微风拂过,她双颊嫣红地瞧着他,含羞带怯的样子让人心痒难耐。原本有些郁结的心情瞬间就好了不少,他上前,俯身印上她柔软的唇。

温晚倚靠着床头,无声地阖上眼。

贺沉怕弄到她的伤口,双手撑在她身侧,吻的力道也非常轻,等尝遍了她的滋味,这才慢慢直起身。他微凉的指尖揩了揩她唇角,声音微微有些哑:“我不在,你睡得着?”

这几天她总发噩梦,一地鲜血,没点触动是不可能的,好几次贺沉在书房就能听到她猝醒的惊叫声,后来就留了心思,每天都和她同床而眠。

其实他真没有与人同床的习惯,但是每每脑子里记起她满身是血地软在自己怀里,就什么不适都消失了。

贺沉瞧温晚不说话,大概读懂了她的心思,伸手轻轻抚她脑袋:“我有分寸,不用担心。”

这话别有深意,温晚听明白了。

之前好几次想问问贺沉事情处理的怎么样,已经有警察介入此事照例询问过,他早就交代她,实话实说就好。

温晚离贺沉的世界越发近了,就像那次葬礼上踏进贺家,她当时就预感自己似乎与这个黑暗的世界再也无法撇清关系。

她干脆沉默着没再多说,刚好管家敲门:“先生,温小姐的朋友来了。”

来的是萧潇,她早两天就来过,那时候温晚还不能下床,气色也非常差。贺沉怕事情闹大于是婉拒了,萧潇为这事在电话里急坏了,一个劲儿追问温晚到底怎么回事。

温晚只好用流氓挑衅滋事来敷衍她,但是萧潇明显不相信。

眼下她跟着管家进了卧室,瞧见贺沉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径直就往温晚身边走,仔细瞧她脸色:“好些了吗?”

温晚点点头,拉着她在床边坐下:“医生看过了,不要紧了,看我现在能吃能睡的。”

萧潇白了她一眼,又眼神不善地看了看贺沉:“贺先生这么厉害的人物,居然让自己的女人出这种事,传出去还真丢脸。”

贺沉知道这姑娘是在替温晚出气,也不和她计较,淡然地回道:“丢脸无所谓,只是害小晚受伤,我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说完低头握了握温晚的肩头,声音异常温柔:“你们聊,有事叫我。”

萧潇等他离开就受不了地拉着温晚开始批斗:“我说你是不是傻了?有什么事也该让男人往前冲。你怎么每次爱上个人就恨不能把一切都掏给他?贺沉可比顾铭琛要城府多了,你——”

萧潇机关枪一样数落一通,最后看着温晚一脸平静的样子,气都撒不出来,挥挥手有些丧气地说:“算了,你这种人除了换个脑子真的没救了。温晚,你以后得学着有事往男人身后躲,你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温晚又怎么会不知道萧潇是为自己好,拉着她的手狎昵地往脸上蹭了蹭:“我当时真没想那么多,现在我不是好好的吗?其实我也后悔来着。”

萧潇挑眉瞧她:“我才不信。”

温晚笑着点头保证:“真的,我感觉这事儿之后,贺沉对我比以前还好。其实,我知道他喜欢我还没到这种地步,现在我们俩相处反而挺别扭的。”

萧潇又气得伸手戳她:“你差点就没命了,他对你好是应该的!要是有点良心的,都该感激涕零一辈子。”

“我可不想这样。”温晚一直没变脸色,这会忽然严肃起来,“对我来说,爱就是爱,不爱就不爱。铭琛之后,我想找份纯粹的感情,这样,至少一辈子也没白活。”

自从爸爸死后,辗转着被接到顾家,她都快不记得被人爱是什么滋味了,贺沉是唯一一个让她再次有这种感觉的男人。

萧潇看温晚嘴角又浮起笑,忍不住摇头:“遇上贺沉,对你来说也不知道幸是不幸。”

温晚想了想,未来的事谁又能预料的到?好在即使这么想,她心境也异常平和:“没关系,如果再跌倒了,爬起来就好。”

萧潇心情复杂地看着她,之前顾铭琛的事给她打击不小,即使这么些年过去了,她心底肯定还是有块地方无法释怀。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贺沉再伤了她,萧潇其实很怀疑,温晚到底能不能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