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之后,一大团浓烈的烟雾好像云层从天上掉下来了一般,滚滚的硝烟、尘土笼罩在城墙,云层在风中慢慢地向上空和周围蔓延。数百步外的周军营地前方战马惊慌,阵营动荡。
天地间都笼罩在“隆隆”的回响和震惊之中。少顷,周军营地上鼓声大作,一股有点凌乱的马队迫不及待地涌出了阵线,向前奔涌而去……至于埋在地下的**爆炸之后情况何如,没人知道,烟雾太浓了。
周军也没事先靠近爆炸点,一则可能会暴露位置,二则怕误伤自己人。巨大的爆炸声惊慌了马群,率先冲出去前锋人马队伍混乱,显得有点仓促而迫不及待,因为此时的每一弹指都太重要了!稍有拖延就会给守军更多的准备时间。
而阵营内的大股人马正在重新整顿队列,叫骂声吆喝声一片喧哗。太多人急着冲过去也没用,战前中军就判断豁口不会太大,前期靠近的人马再多也用不上。
郭绍按剑立在马上,和身边的人一起观望着此刻的情形。阵营上一片动荡,鼓声、叫嚷不绝于耳,旌旗在人海中游动飘荡;相距甚远的两股人马已经冲向了各自的目标!
场面紧张又混乱,但乱中有序,每个指挥都在做各自的事。将士们的呐喊、武将们的吆喝,让城外的广袤大地上气氛急促。
急剧冲突的前一刻,气氛是最紧张的。郭绍此刻却什么都没做,并且一言不发,默默地关注着周围的每一处微妙的气氛。
宏大的场面,在爆发的那一刻就不是某一个人可以控制的了,它就像脱缰的野马会顺着它应该的方向狂奔!但在起初,郭绍掌握着主动权,从预谋到时机都操|于中枢,仿佛宇宙爆炸前的一点和规则、源于造物主。
郭绍知道,自己的决策,将会有很多人因此丧命,将会有很多家室因此改变命运。他瞪圆眼睛看着已经冲近城墙的人群,心里默默地道:只要是战争就会死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爆炸的浓烟深处,光线也为止黯淡,仿佛冲进了乌云密布的黄昏。但是当空的太阳光,却如箭矢一样穿透浓烟,证明着此时晴天白日的真相。
能见度比较低,马奔跑的速度也渐渐缓下来。前面的人拿手捂着口鼻,小心呼吸着,却依旧咳嗽不已。
一道黑漆漆的影子进入了人们的视线,规则整齐的城墙影子中间,一处大约只有六七步宽的豁口出现在了眼前。其实那不是豁口,而是一堆废墟一样的土山,且很高!但是那段城墙确实已经塌了,十余步厚的城墙、厚实的石基和夯土没能腾空炸飞,而是向下坍塌,绝大部分土石都堆在了原处。
最前面的几匹马已经冲到了废墟跟前,战马上不去了,整股马队仿佛洪水冲到了壁垒上,全都被挡住。锋芒的进展戛然而止!
随后的指挥使也瞧清楚了状况,他立刻大喊道:“传令,马一停,全部下马,拿好兵器!”
骑着马已经无路可走,当然要下马;所以指挥使不假思索立刻先下了一道军令,这不是多余的。人们在这种关头,心里面绷着弦,表现完全比不上平素的冷静机灵,临时大部分人都靠本能反应,脑子是懵的……指挥使做小卒和低级武将时就是长期这样,体验很多。这时候平时熟悉的武将一发号施令,加上服从军令的千百次训练,大伙儿就会不假思索听从上峰的命令;大家都知道要干什么了,就不会乱!
果然大伙儿纷纷下马准备兵器,无一乱跑。
指挥使这时才紧张又焦急地思虑。其实他也有点懵……只是他不能犯晕!
他想起了中军叫他复述过的军令:首先尽力将兵力投送进城,其次是稳住阵脚、打开豁口。其它作为,指挥使有临机决断之权!
指挥使不敢迟疑,哪怕不是最好的军令,也比什么都不说要好。此时此刻,他的话就是所有人必须遵从的军令,一人说了算,除非死了才有副指挥使说话的份!
“冲上去!后退者,任何人可杀!”指挥使撕声大喊。
“杀!杀……”前面的人顿时大喊着拼命往土堆上爬。但很快就发现烟雾之中人头晃动,北汉军已经涌上来了……显然北汉军对炸城有所预备,周军骑马跑了几百步的时间,北汉军只要有所预备完全来得及增援了。
土堆上先是许多长枪向下面刺,士卒下盘向后用力、上身向前猛|刺,大量的人从上头俯冲,有的人甚至滚着下来。
周军前面都拿着盾和单手兵器,有单刀、钩、锤等,挡不住长枪兵的俯冲。一时间,铁枪先攻击到了周军士卒,短兵相接之处“叮哐”作响。但是北汉军刚一接敌就没讨着好,他们俯冲下来后,队形混乱,脚下又跌跌撞撞,许多人直接撞进了周军人群纵深,几乎变成了单兵混战。在接触之处周军以多打少,前后许多人围着一个北汉军士卒乱砸乱砍。
“啊!呀……”惨叫声顿时在土堆上响起。飞溅的鲜血被浓烟掩盖。
人们像是在泥地里挣扎一样,拼命地冲上了土坡,后面的人大喊大叫“杀啊!后退者斩……”
周军将士纷纷大声叫喊着冲杀向北汉军人群,刀盾比较短,不主动冲攻击不到北汉军队列。前面的人举着盾,挥起刀乱劈,都不知道砍到了什么东西,只听到哭爹喊娘的惨叫。周军士卒也在惨叫,地面很难活动,周围都是人,根本无法躲避,长枪|刺来只有拿躯干硬接,一个盾牌是挡不住许多攻击的。
那铁枪头猛力扎在板甲上,多数没刺|穿,但是会把铁甲扎得深深凹陷,疼得周军士卒大叫,加上大伙儿心里其实一直带着恐惧,此时叫喊声更是鬼哭神嚎!那兵器要是刺偏了位置,用力很猛,会擦着铁甲滑过来,在黯淡浑浊的空气中,确是火花闪耀;金属紧贴摩|擦的声音,酸得能人的牙都发软!
一个受伤的周军士卒手脚发软倒在了地上,立刻被各种脚劈头盖脸地乱踩,痛得他拼命呼喊,却爬不起来,身上踩着人甲一个就是两百来斤,很难再站起来。
“战至最后一滴血!倒下就是死!”一个十将扯着嗓子大吼。
豁口只有六七步宽,率先冲近的周军人马就有五百人之众,加上攀爬的道路极其难行,上面又被北汉军阻击,推进受阻,很快就造成了拥堵;豁口位置的人马越来越密。
就在这时,只听得“嗖嗖……”直响,空中的箭矢如同雨点一样抛射下来,又像冰雹一样“叮叮当当”砸下来,时不时传来一声痛叫。
周军这边队伍有点混乱,指挥使抬头大喊道:“弓箭……”话音未落,忽然一枝从烟雾中飞来,“铛”地一声射中了他脖子上披的一层锁子甲,力透细铁环,箭簇穿进了他的脖子!
指挥使叫都没叫一声,瞪圆了双目就仰倒,嘴里的血带着唾沫一起冒了出来。
“李将军!李将军……”身边的部将和亲兵大急上去扶起他。
指挥使的脚在地上蹬了几下,上头副指挥使郑斌的脸出现,手捂住了指挥使的脖子。指挥使紧紧握着剑鞘,抬了一下手。副指挥使郑斌急忙抓住他的剑鞘,急声问道:“李将军是要将兵权交于我手?”
指挥使闭上眼睛,轻轻点了点头,把握剑的手放开。
郑斌拿了剑,咬着牙看了被人扶着上身的人一眼,猛地站了起来,大声喊道:“指挥使李将军,令本指挥将士受我节制,副指挥使郑斌!”
郑斌握紧拳头,皱着眉头,完全不顾头上箭矢纷飞,稍许他又大声道:“传令!阵前不得后退;阵线五步之后的人,立刻修整进攻坡道!”
他继续下令道:“山坡以下,诸部武将驱赶士卒向两侧让开整顿队形!弓箭手在中央聚集!”
前方短兵相接之处,人们估计管不了上峰什么命令了,前后的军士挤作一团,双方拼命厮杀你死我亡,前无去路、后无退路!那里就是个修罗场一般,人们的叫声十分惨烈。
但后面没有交战的人马纷纷重整队列,渐渐恢复秩序,战斗开始僵持,已经无法凭一股士气有什么突破了;这时候组织和战术尤为重要。
远处又有一股周军马队慢跑着增援上来了,援兵不再是乱哄哄一股人马,虽然骑着马,确实队列纵横分明,成建制地推进。当前一帮重甲亲兵护卫的大汉,却不只是个指挥使,而是右厢第六军的军指挥使。大将亲自上阵,他需要到前线去督战、维持阵前秩序。
北汉军也渐渐回过神来了,坍塌豁口两边,城墙上也增援来了大量军队,他们到了豁口上方,拿着弓箭、木石从上面射击、投掷密集的周军人马。周军前锋被三面夹击,但犹然没有崩溃,继续在恢复组织。精锐人马的抗压能力,比起一般军队来逐渐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