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一定能赢的罢?”符二妹柔声问。
郭绍道:“胜算很大。”他说了一句实话,沙场瞬息万变,不到结果揭晓的那一刻谁也没完全的把握,所以才会有人铤而走险。想当年高平之战周军一半人崩溃的情况下还能反败为胜,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符二妹抬起头,眼睛里水光晶莹耀动,期待地看着他:“夫君一定能赢。”
看着她温柔又伤感的脸,郭绍顿时愣了愣,明白过来她只是要一个安慰,忙笑道:“对,一定赢。因为我不仅是为了自己而战!还有二妹和所有人都等着我胜利!”
清晨的窗外还笼罩着淡淡的薄雾,晨曦让古色古香的房间里越来越明亮。符二妹那削葱一样的手指,柔柔地给他系上斗篷,此刻郭绍心中一片柔软和温暖。
她的动作又柔又慢,好像在故意拖延与他相处的时间,又扑到了郭绍的怀里,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亲昵道:“我等你。”说罢在郭绍的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郭绍伸手轻轻在她肩背上抚摸了几下,然后拿起桌案上的头盔,心一横昂首从卧房里走了出来。
郭绍脸上已经没有了温柔,有的只是萧杀之气!他把最柔软的地方压在心底,很快变成了一个shā • rén如麻的武夫,他告诉自己:我和乱世武人没有什么两样!在这等关头,只有铁血才能捍卫那些他关心在意的东西!
高大的身材一身铁甲跨出门槛,顿时只见京娘、玉莲、杨氏、玉清……甚至清虚和董三妹都在厅堂里,一屋子的妇人,还有几个粗壮很黑的妇人。众人见到他,神情一变,纷纷弯腰鞠躬。
“妾身等恭候阿郎凯旋归来。”杨氏柔声道。
“免礼。”郭绍随手一挥,回头伸出手,扶了一把身穿红色半臂、碎花浅色襦裙的符二妹。
符二妹好言宽慰了她们几句,“一定能赢的仗,夫君很快就会回来,你们都不必担心。”
夫妇二妹走出了厅堂大门,一行人跟了出来,长久地在后面躬身目送。
他们出了门楼,到中院内,符二妹坐马车,郭绍骑马。符二妹站在马车车厢后面,伸手扶住郭绍的手臂,却不上去,忽然忍不住问道:“夫君的芴头(腰饰)绣得真丑,随便一个女子都不会绣成那样,为何要戴着?”
郭绍低头一看,说道:“妇人会留心这种东西?”
“肯定会留心的。”符二妹微笑道,“妇人或许不会去在意你做的大事,但去会在意你细微的地方,夫君不懂么……难道李处耘的女儿不会针线活?”
“不是李圆儿送的,我戴着它是因为上次在河北作战,它给我带来了好运,觉得吉利。”郭绍忙解释道。
符二妹的眼珠子微微一转,沉吟道:“说起来,大姐就不会做女红,以前她不愿意学,说没用……”
郭绍支吾道:“上车罢,一会儿就见到你大姐了。”
“嗯。”符二妹不再计较,努力保持着笑容。
郭绍翻身上马,到了大门口,只见数十骑兵已经披甲上身整装待发,人们正站在马前。周通和董二也在人群里,郭绍见状策马上前,帮他的胸甲向上一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周通抱拳道:“末将愿追随郭都点检上阵杀敌!”
“好。”郭绍挥手道,“出发!”
一行人大摇大摆地上了御街。沿途行人官民纷纷避让,人们见着一群披甲执锐的骑兵无不畏惧。郭绍等人及至宣德门外,只见御街旁边有一队人马,李煜正站在路边向他拱手作揖。郭绍骑着马,随手抱拳回礼,马蹄声很大离得也远,俩人都没有说话。
却见李煜身后有一顶轿子,轿帘似乎挑开了一个角。郭绍看不见里面的人,但顿时猜测周宪在里面。他不动声色装不知道。
在宣德门前,未经允许的武夫就不准入内了,非皇室成员通常也不能乘车骑马。郭绍不想破坏规矩,当下就跳下马来。他此时没工夫去过问李煜,径直走到马车后面掀开车厢木门,一手遮着出口上方,一手伸过去扶符二妹。
壮士铁甲环立之下,本来是很萧杀的场面,婀娜的一抹红色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分外引人注目。符二妹轻轻扶着自己的帷帽,借着郭绍的手臂款款下车来。她抬头仰望巍峨的宫城,转头悄悄对郭绍说道:“和夫君在一起,我常常觉得自己是公主,非常尊贵的女子。”
郭绍道:“二妹本来就很尊贵。”
一个宦官带着几个随从已在门口等候,郭绍携符二妹跟着进了皇城。
及至金祥殿外宽阔的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符二妹见状微微停了一下,忙跟紧郭绍。只见广场两边起码有几千人,看旌旗主要是内殿直和控鹤军的军队;除此之外,还有文武百官,特别武将非常多。
“咚咚咚……”鼓声率先响起,接着金祥殿台阶上奏起了希声又宏大的中邵之乐。只见黄伞顶盖旁边,身穿紫色圆领袍服头戴幞头的符金盏、牵着几岁的穿龙袍的小皇帝到了台阶上,端庄地在摆在顶盖下的宽大御塌上入座。
朝阳初升,在冬天如血嫣红。数千众一起跪伏于地,呐喊震天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郭绍和符二妹也跪在路上,一起叩拜。
良久,在远处听不清上面的声音,但见前面的人纷纷站了起来,后面的也跟着起身。从远到近几声传来:“宣,殿前都点检郭绍觐见。”
郭绍带着符二妹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路向金祥殿走去。他目不斜视,却也发现无数的目光全集中在他的身上;侧后跟着符二妹似乎很紧张,不过她到底是卫王的女儿,还沉得住气,仪态没出任何问题。
来到台阶下面,郭绍和符二妹叩拜。这边便听见符金盏的声音道:“二妹,到姐姐身边来。”
“遵旨。”符二妹柔声应了一声,起身又回头看了一眼郭绍,她双手放在腹前,款款走上台阶。
这时杨士良便站了上来,大声道:“太后懿旨。李重进、李继勋深受皇恩,却起兵谋反,实乃不忠不义之贼子,哀家万分痛心。不诛此二人,不足以明国家威严!不足以平哀家心头之愤!
今朝廷有殿前都点检郭绍,忠勇可嘉,长于用兵。宜授郭绍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河东都招讨使;史彦超为行营前锋;客省使昝居润为河东前营监军,带兵平叛。哀家与皇上在东京静候捷报早日到京。”
郭绍叩拜,大声道:“臣领旨!”
“郭都点检上前受印。”杨士良道。
郭绍阔步走上高高的台阶,见符金盏手里拿着一个垫着黄绸的大印,遂单膝跪在御塌前。符金盏将大印拿过来,说道:“望尔等用心进剿,用命国事以报皇恩……”
“臣等定不辱使命,不负太后、皇上之重托。”郭绍道。
就在这时,符金盏的目光敏锐地在郭绍的腰饰上停留,微微一怔,脸颊顿时泛上浅红的颜色。
接着宦官杨士良又拿出一面黄色的龙纹旗帜,上书:天下兵马大元帅郭绍、奉召讨逆。卷起后,与圣旨一起交给郭绍。
“臣谢恩!”郭绍再拜。拿着东西退了几步,然后又沿着台阶当众下去。
杨士良大声喊道:“退朝!”
郭绍在台阶下面忍不住回头看,只见符金盏已离位,符二妹也正依依不舍地回首。他和符二妹对视一眼,已无机会再说话。
文武纷纷叩拜谢恩,等符金盏和皇帝消失在金祥殿内,大伙儿才再度爬起来。一众武将围了过来,郭绍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杨彪先拿着,说道:“虎贲军左厢、控鹤弓箭直、马军直诸将到殿前司衙署,其余各自带人马散了。”
众人跟着郭绍一起步行出宫,然后牵马跟着去殿前司。
大堂内数十武将坐满了椅子,有的只能站着。郭绍道:“这几天诸部已集结完成?”
各将陆续禀报。郭绍听罢点头,叫人摆上了一张竖放的地图,“出兵前最后一次议事,明日便开拔!此次作战,旨在神速奔袭,目标晋州!
出动禁军总兵力二万,虎贲军左厢一万六千人,控鹤弓箭直、马军直各两千人;战马两万余匹。轻装简行,除了必要的装备,别的东西一律不带。
路线先到西京洛阳,从洛阳北渡黄河;如此一来,李继勋在河阳三城的眼线、在我们渡黄河之前极可能不知道动静。北渡黄河后,从太岳山南骊折向西行,从这里翻山……然后进入晋州盆地,直逼晋州。
全军只携带五天口粮,轻装至洛阳,休整一日。李谷已经先行准备大军后勤;我们到达洛阳后会得到另外十天口粮补充。渡河后五天内奔袭至绛州;也就是说出兵十一天就能让晋州向拱得到增援。平均日行军近八十里,我部是精锐,有大量马匹,应该能做到(郭绍发现强壮的古代人走路的耐力比现代人强很多,不过一般的军队携带的东西太多、又是步行缺少机动工具所以很慢)。
渡河后,会有河中、解州等地军民运粮驰援。在我们消耗掉剩下的五天口粮之前,李谷一定能送粮至前线,我相信他的能力。愿诸位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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