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明笙有记忆以来,那个潮湿阴暗的家里,从没有一刻停止过争吵和暴力。
那个男人,明笙就极少见过他清醒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永远一副醉醺醺,散着臭熏酒气。
只?要一靠近,明笙就止不住的犯恶心。
每次只?要他回到家里,母亲就会把她塞到柜子里。
紧接着,她就会听到酒瓶摔在地上的声音。
男人的怒吼声以及女人的求饶声。
暴力的声音让人感到恐惧。
年幼的明笙不懂,为什么?她的父亲会是这个样子。
直到那个男人发泄完走了之后,明笙才会看到发丝凌乱,满脸是伤痕的母亲过来抱自?己?出去。
母亲清亮的眸光里,明笙只?看到了自?己?。
此刻,仿佛自?己?就是她所有的希望。
再后来,明笙放学以后就会先去后面的巷子躲一会儿,到天黑了,母亲才会过去接她。
年复一日?,一直如此。
可并不是次次都能避免的,几次里,总是会有遇到的时候。
于是暴力便也落在了明笙身上。
男人凶狠的模样,小明笙害怕极了,可是一想到如果自?己?多?承受一点,那母亲是不是就可以少挨一些。
可是并没有如她所愿。
结果只?是她们一起承受来自?那个男人挥下的拳头,以及街坊邻居的指指点点。
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明笙正在家里做着家庭作业。
那个男人直接踹开了脆弱不堪的门,嘴里叼着一根歪歪扭扭的烟头,手里还拿着一个空了的酒瓶。
手里的钢笔被吓得掉落在地,小明笙慌忙去捡,只?是还未碰到,头发就被人从头顶拽起。
妈妈给她买的新钢笔被那个男人踩在脚下,裂成两半。
她被生?生?拖着,到了门边。
烟雾缭绕,酒气熏天。
明笙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母亲过来救她的时候,她的头发已经被那个男人剪了一半,手臂上,满是烟头烫伤的痕迹。
火辣辣的痛感,明笙捂着胳膊,那是她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感受到母亲受过的苦。
母亲将她关在了门外,门内是她和那个男人的争吵声。
小明笙手里攥着母亲刚才趁机塞过来的纸币,捂着胳膊,回到了那个巷口的那个角落,等着日?落西山。
一路上,那些冷眼旁观的人们,对着她议论纷纷。
他们自?以为说话声很小,可每一句都落在了明笙耳朵里。
他们总说她是小拖油瓶,说她的母亲不安分所以才被如此对待。
甚至也会有同龄人的孩子在小明笙身后朝她扔过石子,骂她是野种。
她躲在角落,仰起头,阳光刺眼极了,落在身上,小明笙只?觉得粘腻异常。
身上久久散步去的烟味,更让她觉得恶心。
小明笙躲在角落里,头埋在膝盖里,不远处,破楼里的争吵声一直未曾断过。
母亲为了她,在和那个男人拼命。
那些人说的没错,她就是个拖油瓶,如果没有自?己?,母亲也不用?待在这个破地方,一眼望到头,却永远看不到希望。
争吵声逐渐被一阵脚步声覆盖。
由远及近。
小明笙缓缓抬起头来,就看到了逆着光而来的少年。
清风越过,吹走了空气里潮湿的闷热感。
十四五岁的少年,面容清隽,一脸温柔笑容地半蹲在小明笙面前。
抬手覆在她头顶,轻轻抚慰。
然后她就看到少年又伸出另一只?手,开始温柔地帮她解开发结。
马尾被割断,上面甚至还落了烟灰,少年一一把它们弹去。
枯燥的头发,被他一点一点捋顺,而不久前才消失的争吵声又去而复返。
小明笙下意识地瞥过去,这个动作被少年纳入眼底。
少年好似懂了,他什么?也没说,丝毫不嫌弃她身上脏乱不堪,拥她入怀。
温暖的怀抱,抚平了小明笙内心所有的不安和黑暗情绪。
那时候以为那条巷子就是全?世界的小明笙发现,原来这个世上并不全?都是坏人。
少年覆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安慰:“不用?怕。”
那是明笙第一次接受到来自?外界的善意。
人啊,在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总是很容易被满足、被治愈。
哪怕只?是来自?陌生?人一个小小的善意举动。
回忆渐渐淡去,重现在明笙眼前的是昏暗的影厅环境。
而坐在她身侧的,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而是沈朝渊。
明笙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会在他面前说了这么?多?。
或许是触景生?情,即使?改编了的,还是有着一些真实的影子。
“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久。”明笙从位置上起身,打?算出去。
沈朝渊跟着她一起,站起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所以,那个男人呢?”沈朝渊整颗心像是被一根铁丝紧紧拧在一起。
他在心疼,心疼过去的她。
如果,那个时候,自?己?要是在她身边,那她会不会就不会遭受那些。
明笙目光暗了暗,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之后,直到气氛沉到最低点,明笙才开口:“死了。”
轻飘飘的一句,直接砸在沈朝渊身上。
紧接着她抬起头,目光早已趋于平静:“从楼上摔下来,死了。”
八年前就已经死了。
沈朝渊定定地看了她许久,然后说了声对不起。
明笙释怀地笑了一声:“没关系,有时候,说出来比一直憋在心里舒服多?了。”
真的就释怀了吗?
真相不得而知,可表面上看,就是如此。
二人从电影院里出来,外面居然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雨敲打?在地面上,被打?磨的一层不染。
夏末急雨,空气燥热又潮湿难耐,就像那个回忆一样。
明笙望了一眼外面的雨,回头看向沈朝渊,语气温和:“就这样吧,谢谢你今天陪我?看这一场电影,我?已经很满足了。”
说到最后一句,明笙的目光罕见得温柔了许多?。
沈朝渊知道,那不是对他的,她刚刚在透过自?己?,看着另一个男人。
她今天之所以会答应自?己?,也是因为那个男人临时有事。
而他从头至尾都是一个替身罢了。
气愤吗?
好像早就没有了。
如若不然,自?己?又怎么?会特意穿着和那个男人相似的衣服。
沈朝渊可耻地发现,自?己?竟然连一个替身的位置都开始觊觎。
他在想,倘若自?己?甘愿做那个男人的替身,那她是不是就会回到自?己?身边,或者允许他去到她的世界里。
沈朝渊不敢想,所以只?能可耻地模仿另外一个男人,想要她的目光多?在自?己?停留一会儿。
哪怕只?是因为另外一个男人,他也愿意。
明笙从包里拿出备用?伞,正准备递给沈朝渊。
然后就听见他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明笙。”
她拉上包链,抬眸:“什么??”
喉咙滚动,薄唇微张,那句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终于被他问?了出来。
“如果,我?愿意呢?”
明笙迷惘了片刻,疑惑:“愿意什么??”
沈朝渊垂下眸,不敢她。
此刻的他像是将所有的尊严都不要了,只?想求她一个应允。
低缓的沉沉男声穿过空气,停在明笙耳边。
裹着淅沥沥的雨声,沈朝渊张口,嗓音沉重暗哑:“如果,我?愿意继续当替身。”
“那你愿不愿意回到我?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明笙:不愿意π_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