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必须自己开始。假如你自己不以积极的爱去深入生存,假如你不以自己的方式去为自己揭示生存的意义,那么对你来说,生存就将依然是没有意义的。
——犹太哲学家马丁·布伯
《跟着感觉走》是二十多年前流行的一首歌。这首歌出来后,风靡全国,但也遭到了评论界大肆挞伐,一种集中的意见是人必须做理性的人,感觉是不可靠的。但是,NLP导师舒俊琳说,在一定程度上讲,“跟着感觉走”的确是卓越的人的一种心智模式。
NLP的全称是神经语言程序。舒俊琳说,NLP是研究“卓越”的心理学,找到卓越者之所以卓越的NLP,即他们之所以卓越的心理机制、心理特征、心理活动模式。一句话,就是寻找健康的人的心理模式,它们就是治疗的药方。
卓越的人和普通的人之间的差异,首先是心理评价机制的差异。卓越的人有一个内在的心理评价机制,普通的人有一个外在的心理评价机制。卓越的人从自己的身上寻找答案,时刻倾听内心的声音,听从直觉的指挥。普通的人从别人的评价中寻找支撑,排斥或忽略自己内心的体验、感觉,作决定的时候,也容易迷失在缜密但摇摆的理性中。
舒俊琳讲了去年秋天他做过的一个心理咨询案例。
某电信公司的大客户经理Anne(化名,下同),31岁,漂亮迷人又精明能干。几个月前,丈夫卢冽突然提出离婚,她一下子觉得自己的世界崩溃了。
Anne和卢冽是大学同学,10年前相识并相恋,两人都是初恋。虽然经过了一些波折,但两人还是在她26岁的时候走进了婚姻的殿堂。Anne一方面是干练的女强人,另一方面又是典型的传统女性,非常恋家,认为家比工作重要,对卢冽也从来是言听计从。她很想吃海鲜,但因为卢冽不喜欢吃,她就从不吃海鲜,似乎吃海鲜就是对卢冽的背叛。结婚后,在卢冽的要求下,无论有什么工作或应酬,她每天晚上都不会迟于10点半回家。
结婚五周年时,小两口专门从广州飞到杭州西湖度假,那时候一切看上去是那么完美。但就在回来的第三个月,卢冽就提出了离婚,无论Anne怎么努力,卢冽都无动于衷,铁了心要离开Anne,而且不讲是什么原因。Anne偷偷请了一个私家侦探,才发现卢冽有了第三者,而且那个女孩在相貌、气质、家庭背景、收入和持家能力等方方面面都不如她,Anne实在想不明白,卢冽为什么要离开她。
Anne认为,爱一个人就要尊重他的选择,所以很快和卢冽离了婚。但离婚后,Anne整个人立即垮了下来。“既然10年的感情都可以毁于一旦,既然最亲密的人都不可以信任,那么这个世界还有谁可以信任?还有什么可以依靠?”Anne决定自杀,但一次割腕、一次上吊都被亲友发现并救了回来。
这时,朋友向Anne推荐了NLPSKY的公益工作坊,她也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加入了。舒俊琳老师的课给了她很大震撼,她决定请舒老师给她做一次心理治疗。
在工作坊中,Anne已经讲过她的故事,舒老师知道该怎样对症下药。他邀Anne去一个安静的西餐厅做咨询。
在西餐厅中,简单的寒暄后,舒老师直截了当地对Anne说:“我很赞同你自杀的选择。”
听到舒老师劈头扔来的这样一句话,Anne惊得目瞪口呆。
舒俊琳说,Anne的身上有两种力量:生的力量与死的力量。死的力量让她两次自杀,而生的力量又让她活下来,不仅鼓足勇气在培训课上袒露了自己的伤痕,也决定求助。这两种力量看起来势均力敌,但Anne的亲人朋友和同事肯定都毫无例外地和她生的一面对话,用尽各种办法强化她生的力量,而死的力量,人们却很容易忽略,不知道怎么处理,也不敢去碰。但这又是同样重要的力量,所以舒老师决定和它对话。
舒老师说,面对自杀的人,和死的力量对话是很重要的。否则,这股力量会令自杀者和拯救者作对。
舒老师问Anne:“活着太痛苦了,所以你决定去死?”
Anne肯定地点了点头。
“但你想没想过,你选择的死的方式仍然很痛苦?”舒老师这一句话让Anne又一次目瞪口呆。接下来,舒老师先描绘了割腕自杀的痛苦和上吊自杀的惨状,又绘声绘色地讲了十几种不太痛苦的自杀方式。
大概讲了30多分钟后,Anne的惊讶完全消失了,开始陷入沉思中。舒老师知道,这是Anne身上死的力量得到了一定的安抚,不再认为人们都是来和它作对的。
这时,该和Anne生的力量进行交流了。舒老师不再谈自杀方式,一起和Anne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他问Anne:“死是很容易做的选择,但在再次自杀之前,你心中有没有一些最简单的遗憾?想不想把它们完成了再去死,不留遗憾地去死?”
Anne想了想,说出了两个遗憾:第一,从来没有去吃过海鲜;第二,每天晚上都是10点半之前回家,从没破过例。
“既然这样,那我们今天晚上就弥补这两个遗憾吧!现在去吃海鲜,你请客,我们大吃一顿,反正你快死了,留着钱也没用。”舒老师对Anne说。
Anne欣然同意,两人去了广州最出名的一家海鲜店大吃了一顿。饱餐后,舒老师又带着Anne去了一家非常热闹的酒吧蹦迪。其实,舒老师不会蹦迪,只是坐在旁边看,而Anne在舞池里蹦得非常忘我,蹦到最后,她号啕大哭起来。以前,她虽然自杀过,但却很少放声痛哭。哭是最好的一种治疗,可以宣泄不良情绪。否则,不良情绪郁积下来,最终会化成死的力量。
等Anne的情绪平静下来时,已是凌晨1点钟了,Anne的两个遗憾都弥补了。在回去的路上,舒老师问Anne,除了这两个已经弥补的遗憾,她还有多少本可以实现的愿望,却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去做。Anne想出了好多个,舒老师建议她回家好好整理一下,把它们清楚地写在一张纸上,列个清单,并规定完成的期限,第二天当作作业交给他。
Anne第二天交出了“愿望清单”,上面所列的都是并不难实现的愿望:和顶头上司吵一架,在那个电信公司工作了6年,Anne一直抱着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领导的观念,从未惹领导不高兴过;去北京旅游,工作后,Anne一直有去北京看香山红叶的愿望,但因为刻意要做一个完美的妻子,她总是抽不出时间;痛痛快快地吃川菜、湘菜和东北菜等,卢冽是典型的广东人,只喜欢吃粤菜,所以Anne一直没有吃过这些味道很浓郁的菜……Anne一共列了10个愿望,规定三个月内完成。
第一个愿望很快便实现了。她向顶头上司请假,并借机和他吵了一架。出乎她的预料,顶头上司并没有怎么生气,而且准了她一个长假。她一个人依次去了四川、上海和北京等地旅游。11月在香山看红叶的时候,她的心境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生的力量显然占据了上风。她给舒老师发短信说:“香山的红叶分外娇艳,空气清冽,活着是多么美好。”
三个月后,她的10个愿望都实现了。回来后,她对舒老师说,虽然这10个愿望并不难实现,但这些发自内心的愿望实现后,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了,她再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她决心痛痛快快做自己。自杀的念头已经彻底消失了。离婚的伤痛虽然还在,但再也不会彻骨地痛。
吃顿海鲜、去趟酒吧、和领导吵一架、到北京看看红叶……三个月内做十几件这么简单的事情,就可以这么有效地改变一个人,其中有什么道理呢?
舒俊琳说,这是因为,这十几个愿望虽然简单,但都发自Anne的内心。以前,Anne太过于在乎别人的看法,譬如丈夫,譬如领导,哪怕自己最简单的愿望都不会去追求,她形成的是典型的外在评价系统。
因为这个外在评价系统,Anne在乎别人的看法远远超出了在乎自己内心的感觉与体验,所以她总是违背自己的意愿去迎合丈夫、迎合领导、迎合其他人,其中丈夫是最重要的,成了她的支柱。丈夫一离去,就相当于她整个外在评价系统崩溃了,而且也意味着,整个外在评价系统对她作出了最严重的否定。这个时候,Anne的世界必然会崩溃。
但是,这十几个简单愿望的实现,让她发现,原来别人的看法并没有那么重要,“我行我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譬如,以前她把和领导顶嘴当成灾难,刻意压下了自己心中的很多怨气,但和顶头上司吵了一架后,她发现天没有塌下来,反而为自己赢得了不少好处。对她来讲,这完全是一种全新的生命体验,这个体验在一定程度上颠覆了她在工作领域的外在评价系统。
其他十几个愿望,也有类似的功效。它们都是发自她内心的,因为这十几个愿望涉及生活中的方方面面,累积到一起,就颠覆了她整个的外在评价系统,并帮助她构建了一套全新的内在评价系统。
简单地说,Anne的工作与生活不再以其他人为核心,而是以自己为核心。舒老师说,这种内在评价系统不是自私自利的自我中心主义,而是最健康的人的心智模式。
我们为什么不敢做自己?
既然内在评价系统最健康,但为什么大多数人却形成了外在评价系统呢?舒俊琳引用他最推崇的罗杰斯的观点说,这是因为在成长中,人们得到的积极关注是有条件积极关注,而很少得到无条件积极关注。
有条件积极关注的逻辑是:你必须做到A,我才能给你B。B可以是物质奖励,也可以是精神奖励。在有条件积极关注的影响下,一个人会形成这样的经验:只能表露“好的”(或“可被接受的”),否则就会被拒绝被伤害。一个人的成长就是不断学习、修正自己“应该如何部分地表露”的过程,最终就形成了一套外在评价系统。
然而,“表露”经常违背内心,你认为自己“应该这样做”,但你的体验和感觉却是另外一回事。久而久之,一个人会逐渐忽略乃至压抑自己内心的体验与感觉,只去关注别人是怎么看待自己的,自己怎样才能得到别人更多的物质或精神奖励。
Anne的情形正是如此,她极端地压抑了自己内心的体验与感觉,不去吃海鲜,不去北京看红叶,每天晚上10点半之前一定回家。这是典型的外在评价系统,她这样做,含义就是“我要做一个好妻子”,就是为了得到丈夫的认可。为了做好“好妻子”这个角色,她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需要。
舒俊琳说,他没有和Anne深谈过去,但一般情况下,这种极端的外在评价系统都是在童年形成的。最可能是父亲给她的一直是有条件积极关注,如“你必须做一个听话的乖女孩,我才爱你”“你必须做一个传统女孩,我才爱你”“你要以家为核心,否则就不是好女孩,我就不爱你”“家就是男人说了算,所以一定要听爸爸的话,否则我就不爱你”……
结果,这种有条件积极关注塑造了Anne极端的恋家模式,她对丈夫言听计从,她完全以丈夫为核心,彻底忽略了自己的需要与感受……因为在她的潜意识中,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他的爱。但卢冽并不是她爸爸,他或许对Anne是有条件的爱,但他可能并不喜欢Anne这种完全忘我的自我牺牲,所以选择了一个各方面都不如Anne的女孩。
舒俊琳说,他赞同罗杰斯的看法:绝大多数心理问题都是因为忽视乃至扭曲了自己的内心体验所造成的。内心的力量是最强大的,当我们过于在乎别人的看法时,我们就丧失了自由,自我的力量也就越来越弱,最后变得对外界的变化过于敏感。而他对Anne所做的,就是要让Anne丢下外在评价系统,重新去听从自己内心的呼声。
舒俊琳说,其实,我们都听到过“听从内心的呼声”“不要在乎别人的评价”的说法,然而,如果我们不去建立一些“我行我素”的新体验,那么无论我们多么赞同这些观念,都无法建立起新的内在评价系统来。只有活生生的体验才能改变一个人的潜意识,而再完美的理论说教,如果没有活生生的体验做支持,是一点作用都没有的。
所以,他要Anne找出十几个最容易实现的愿望,在实现这些愿望时,Anne会体验到,“听从自己内心的呼声”是一件多么惬意、多么美好的事情,并自动建立起她的内在评价系统,开始“成为自己”。
“成为自己”意味着更健康,但“成为自己”之路不会一帆风顺。它意味着自由,但也意味着完全的自我负责——“我选择,我负全责”。在这条路上,一个人的内在评价系统经常会发生动摇,要坚定地走在这条路上,需要克服一些最常见的障碍。
一、远离人格面具
因为在有条件积极关注中长大,我们只能表露“好的”(或“可被接受的”)一面,并由此形成很多人格面具。走在“成为自己”的路上,一个人会逐渐远离这些不真实的自我,尽管会有不少踌躇和顾虑。
Anne的“完美妻子”就是一个人格面具。而有一个到罗杰斯那求助的美国男孩的人格面具是“性欲旺盛”。他对罗杰斯说:“我知道我没有性欲,我担心那些人会发现这一点,因此我才做出了那些事情……”
显然,这个男孩之所以有“性欲旺盛”这个人格面具,是因为“那些人”赞赏“性欲旺盛”的男人。如果他公开说没有性欲,他就会被嘲笑。这个男孩为了得到“那些人”的有条件积极关注,给自己伪装了一个人格面具。但问题是,这个面具越来越难以从脸上揭下来了,他越担心“那些人”会发现真相,就越会表现得“性欲旺盛”。最终,这种恐惧和表演就成为他真实自我的一部分,而不只是一个外表。
家庭、学校、社会和文化给我们安排了很多“好的模板”,然而,这些模板与我们的健康成长并不一定相符,我们为了得到奖赏接受了它们,但它们仿佛是一张没有弹性的面具贴在我们的脸上,进而限制了我们内心的自由,也限制了我们的健康成长。譬如Anne不只是有“完美妻子”的人格面具,还有“听话的好员工”的人格面具,她以为戴着这些面具可以更适应家庭、单位乃至社会,但事实证明并非如此。
二、远离“应该”
很多人,因为父母给了他们太多的有条件积极关注,最终形成了一些强烈的意念,如“我应该是好样的”“我必须是好样的”,但他们要在某一件事情上做到“好样的”,目的其实只是赢得父母的爱,而不是享受这件事情本身的快乐。
一名高二的女孩给我写信说:
我一直渴望爸爸爱我,但他的爱是有条件的,就是好成绩。只有取得好成绩,他才对我有笑脸。一旦考砸了,他就会向我大吼大叫,骂我没用,笨……还有一年就要高考了,我必须取得好成绩,但我总是担心如果考砸了,天哪,爸爸会怎样对我。
“应该”越多,一个人的心灵自由会越小。一个人内心的声音越强大,就越不会在乎别人的看法。舒俊琳说,他工作了两年后决定脱产去读中山大学的心理学,当时所有家人和朋友都反对,说他本来的工作收入很高,又有前途,而心理学又没有明确的前景,何必去冒险。但是,他内心中有一个强大的声音,告诉他:“去读心理学,没错!”他听从了自己内心的声音,做了自己想做的选择,事实证明这是正确的。
舒俊琳说,受外在评价系统支配的人,他的方法是理性的,是缜密地去计算成败得失。但受内在评价系统支配的人,他的方法是凭直觉,是倾听并服从自己内心的声音。从中山大学毕业后,他自费学了NLP,三年前又破天荒地在业界开创了公益性的NLP培训。作这些决定时,他都没有进行计算,而是内心中有这样的冲动,他服从了,而事实又证明他的做法是正确的。
三、不再迎合别人的期待
罗杰斯说,许多人试图通过取悦他人来形成自我,但如果他们得到了自由,他们就会远离这种方式。他的一个男性来访者,在治疗结束时感叹说:
我终于觉得我真的必须开始做我想做的事,而不是做我认为应该做的事,不管别人认为我应该做什么。我的整个生活彻底翻了个个儿。一直以来,我感到我必须做的事情,只是因为别人期望我这样做,我这样做是为了让人家喜欢我。见鬼去吧!我想,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我——不管富有还是贫穷,好还是坏,理性还是非理性,合乎逻辑还是不合乎逻辑,名声好还是不好。
罗杰斯认为,真正“成为自己”的人,不希望成为他们“应该”成为的样子,无论那些规则是由父母制定的还是由文化制定的。他们不希望把自己塑造成一种纯粹是为了取悦他人的形式。换言之,他们不选择成为任何矫揉造作的人,或者任何被强迫的人,或者任何被他人从外面界定的人。他们认识到,他们并不重视这样的目标或目的,尽管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按照这样的目标度过了他们的大部分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