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习惯于注意自己身体的感觉,时时安抚照顾它的话,很多疾病就不会因为日积月累而产生。
——摘自张德芬经典作品《遇见未知的自己》
湖南某媒体曾报道过一个新闻,娄底有一位62岁的老人,冬天要穿38件上衣和11条裤子御寒,但还是冷得要生两个炉子烤火。
怎么会这样?这位叫王少光的退休教师说,他变得特别怕冷是从1992年开始的。那年妻子遭遇车祸去世,此后他的体质开始变差,常感冒,衣服因此越穿越多。近两年,夏天他都要穿10件衣服和多条裤子,而冬天更是要穿几十件衣服,但还是冷。
很可能,这是心冷。最爱的妻子突然过世,丢下自己形单影只度日,这样子心太冷了,任谁都不能替代那个人,令自己的心变暖。心灵的这种状况映照在身体上,便出现了无论穿多少件衣服都不能变暖的怪现象。
对于这样的冷,我也略有体会。
一天,我穿得厚厚的出门,发现与天气并不匹配,好像自己到哪里都是穿得最多的一个,但却仍然觉得冷,忍不住发抖。
“你病了?”朋友问。“应该没有!”我回答。
我猜我没有病,我想身体的这种冷,源自心冷,源自那一天笼罩在心头的孤独的冷。
身体是心灵的镜子。这个道理,我在太多故事中看到。
一个深圳的男孩,去年高考发挥失常,没能如愿考上北大、清华这样的名校。最后,他被父母送到了东北读书。他想读广州的中山大学、暨南大学或华南理工大学,但父母不同意,他们的理由是:他从来没离开过家,从来没吃过苦,就去冰天雪地的东北锻炼一下吧。
结果,他在东北那所大学严重不适应。短短的一学期,他瘦了几十斤,经常肚子疼,会疼得流下汗来,还莫名其妙地摔了腿,骨折了。妈妈心疼他,去东北带他到当地最好的医院检查,但却检查不出肚子疼的缘由来。医生还说,照他当时摔跤的程度,骨折按说也是不该发生的。
在我看来,瘦几十斤、肚子疼和骨折,都是他心灵深处的反映。
因为在东北,不只是天冷,心也冷。
首先,他的好友差不多都在南方读书,仅有几个在北方的,也集中在北京,这让他感到异常孤独。
其次,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败”。他认为,自己应该去北大、清华的,东北的那所大学尽管也不错,但比北大、清华差了两个档次,他认为配不上自己,所以他根本不愿意去适应这所学校的生活。
最后,他觉得自己被抛弃了。高考报志愿时,他的父母没有征求他的意见,强行给他填报了这所大学,而且明确地对他说,以前他们对他太溺爱,他该去过一下独立的、有挑战的生活。这让他觉得自己既被父母否定了,又被抛弃了。
这三个原因加在一起,令他在那所大学度日如年。他不能接受那所大学的一切,从老师到同学,从宿舍卫生到食堂水平……
于是,他一到那所学校,便对父母说,他在那里待不下去,他想转学,想回到南方去,不然复读也可以。
但是,他的父母丝毫没有理会他的这一呼声,反而嘲讽他说:“这么一点苦都受不了,你就这么没出息?”
从那以后,他不再对父母讲他想回去。甚至,他可能都不再对自己这样讲,他强迫自己在那所学校待下去,做一个父母眼中有出息的孩子。然而,这只是他意识上的努力,他的潜意识仍然执着于回去,仍然拒绝融入那所学校。
于是,在潜意识的指挥下,他讨厌那所学校的饮食,吃得很少,很快瘦了下去。同样在潜意识的指挥下,经常肚子疼。并在潜意识的指挥下,他莫名其妙地把腿摔骨折了。
他不再和父母说回去的念头,但他会和父母说这些明显的事实:他瘦了,他肚子疼,他骨折了……
通过这些事实,他在表达一个信息:我都这么惨了,你们还不让我回去,你们还爱不爱我,你们还是称职的父母吗?
本来,他想和父母沟通,用语言来表达这个信息,但父母不允许,无奈之下,他只好改用身体来传递这个信息。
这种现象并不罕见,当我们心中升起某种情绪或某种念头时,我们常不愿意接受它们,并试图压制它们,这种压制常常成功,我们果真意识不到它们的存在了。
然而,它们并未消失,只是被压制到潜意识中去了。并且,它们还一定会寻求自己独特的表达方式。而通过身体来表达,是最常见的方式。
一个男孩,工作很不顺利,常被人批评,他没学会应对这种批评,也不愿意去直面自己的失败,于是他想逃避,他把工作不顺利的细节和别人批评他的刺耳语言全忘了。
但是,以前从不梦游的他开始了梦游。他睡着睡着会突然从床上坐起来,说一些发泄性的话,接着会在宿舍里晃悠,盯着宿舍里的工友看,把他们吓得半死。
意识上,他努力忘记这些不愉快的事,努力压制自己的愤怒,但梦游状态表明,这些事他并未忘记,他的愤怒也并未消失。
一位成功人士,具有非凡的控制能力,他会把自己的每一分钟都安排得合情合理、满满当当,每天像钟表一样控制着自己的节奏,但晚上,他也会梦游。
他以为,自己可以操控一切,而梦游这种失控状态则告诉他,他其实做不到这一点,试图操控一切只是妄想而已。
身体的健康,不是想追求就能追求到的,也不能仅在身体层面上追求,因为心灵和身体是相互呼应的,真正的健康应当做到心灵和身体的和谐。
据我的医生朋友说,癌症病人多有一个共同特点:特别压抑自己某一方面的情绪。这种情绪可能是愤怒,可能是悲伤,可能是内疚,也可能是其他情绪。
我想,这或许是这样的道理:某种重要的情绪产生了,你拒绝接受,绝对地拒绝接受,并把它极力压制到潜意识中去,你成功了,你似乎不再受这一情绪的困扰。然而,这一被压制的情绪通过身体表达了出来。或许,癌细胞便是身体对这一被彻底压制的情绪的表达。
我认识的几个心理医生的身体有了问题,且都是脊椎的问题,有的是颈椎,有的是腰椎,并且其中两名心理医生很年轻,一名三十多岁,一名不到三十岁。脊椎问题有强烈的象征意义:他们帮来访者承担了太多的东西,这些东西压垮了他们。
我把这个观点说出来,他们都赞同。他们知道自己真的很累,因为身体无数次地传递过这种信号,但他们还是忍不住想为别人承担,因为他们认为那是自己职业的使命。
这听起来挺伟大,但这是意识与潜意识的分裂。潜意识一再表达对过度承担别人问题的不满,而他们在意识上拒绝重视这一信息,最终这一信息只好通过身体来表达。
其实,如果深入探讨的话,这种替别人承担问题的做法也称不上伟大。
美国心理学家斯考特·派克说,我们不能剥夺别人从受苦中获益的权利。这种想法的境界要更高。
派克的意思是,每个人都会在受挫中成长,这是极大的获益,如果心理医生替来访者承担问题,那就剥夺了来访者通过自己解决这一问题而获得成长的机会,所以这称不上伟大。
甚至,这种做法可以说是一种自私。替别人承担问题,这会令自己获得一种价值感。若心理医生在咨询室中追求这种价值感,他便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病人的自我发展。
身与心的呼应,这一点在现代医学上得到了充分重视。现代医学越来越强调心理、生理和社会的统一,强调不能只从生理的角度看身体健康,还要从心理和社会的角度去看身体健康。
譬如,我们都知道,各种各样的溃疡多和心理压力有关,而心脏病也和多种心理因素密切相关。
对于怕冷的王少光老人,这一点也适用。娄底一家医院的医生说,他可能是血糖低或结核病,也可能是心理问题。
如果综合地看,这自然首先是生理问题,因为他是实实在在地怕冷,他的身体有很真实的反映。但这也是心理问题,是心冷,是孤独的冷。同时,这也是社会问题,他挚爱的妻子过世了,他的社会支持系统遭受了重创。
所以,我们不能单纯从生理的角度追求健康,还必须学会聆听并尊重心灵深处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