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姑跪倒在河边,痛哭失声:“小清,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她身后传来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师妹,不用哭,你马上就要和她见面了。”
云姑缓缓站起身来,眼中满是怒火。她一字一句地道:“我终于明白了,在铁手团里是没有情字可言的。所有人都是尔虞我诈,相互利用!我真后悔,没有早看清你们的真面目!”
龙风道:“这说明你还太年轻,太不自量力。你以为我龙风真的会听你一个小丫头的话,嗯?我不过蛰伏待机,暂且忍耐,等时机到了,便会出手!”
云姑咬牙切齿地道:“龙风,我就是变做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龙风一阵狂笑:“我龙风连人都不怕,还会怕鬼!”说着,他掌中长剑一抖,“好了,师妹,话已经说得够多了!纳命吧!”
云姑银牙一咬:“想让我束手待毙,做梦!我就是死也要拉上你们!”说着,她猛地一抖手腕,一对峨眉刺飞进了手中。
就在此时,河水翻滚起来,发出一阵巨大的哗哗声。云姑、龙风等人一惊,向河中望去。
轰的一声,一个人从河里冒了出来,带起一片水花。不是别人,正是李元芳。
岸上所有人都惊呆了。
只见他的臂弯之间横托着小清的身体,一步一步淌水走上岸来。
龙风、豹冲等人的脸色变了,缓缓向后退去。
李元芳将小清放在地上,对云姑道:“你来照顾小清。”
云姑点了点头赶紧跑到小清身旁。李元芳站起身,从云姑手中接过那对峨眉刺,缓缓向龙风等人走来。
龙风的嘴唇颤抖了,畏怯地看了看豹冲三人,只见三人面无人色,浑身战栗,不停地后退。
李元芳眼中喷射着愤怒的火焰,浑身上下杀气腾腾,他大步向前走着,越走越快。
对面的龙风四人彻底吓破了胆,扭头就跑。
李元芳一声大喝:“纳命来!”
寒光一闪,峨眉刺脱手疾飞而出,“扑”的一声扎进了蛟刚的后心,从胸前飞了出来。蛟刚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倒地毙命了。
龙风、豹冲、犼强三人夺路而逃。后面,李元芳腾身而起,另一支峨眉刺带着呼哨直飞而去,重重地钉在了犼强的后脑勺上,刺尖自前额贯出。犼强的身体腾空飞出,扑倒在芦苇丛中。
龙风和豹冲见此情形,知道跑是没用了,二人一声大吼,翻身向李元芳扑来。李元芳身形如电,一侧身手搭在了豹冲握刀的手腕上,双臂一围,豹冲手中的钢刀立刻转了向,刀刃正对着自己的脖子,李元芳双臂一用力,刀刃切进了豹冲的脖颈中,豹冲双眼翻白,登时毙命。
说时迟,那时快,龙风已到近前,举剑直刺元芳。李元芳身形疾转贴着剑身转到了龙风身后,掌中钢刀狠狠地戳进了龙风的后脖颈,只听“咔嚓”一声,一切声音都消失了。龙风双眼直视前方,一动不动。李元芳看都不再看他,转身向小清奔去。就在他走出七八步后,龙风的尸体重重地倒在地上。
岸边,小清静静地躺在云姑的怀中,已是气息奄奄。李元芳疾奔到小清身旁,双膝跪地俯就着小清,轻轻呼唤着:“小清,小清,是我,水生……”
小清艰难地睁开双眼,看到李元芳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水,水生……”
泪水滚过元芳的面颊,他轻声道:“我是水生。”
小清断断续续地道:“别,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救,救我爹……像对,对待我一样,对我,我姐……”
元芳点点头:“我答应你。”
云姑大哭一声:“小清,是姐姐害了你……”
小清艰难地伸出手摸着云姑的脸:“别,别伤心,我,我知道,你,你不是故意的……姐姐,今后,别再做坏事了……”
云姑哭着点了点头:“我向你发誓,绝不再做坏事。”
小清满意地笑了,望着元芳道:“水生,笑,笑一个给我看,看看……”
李元芳的泪水夺眶而出,他笑了。
小清喘着气道:“你,你还是笑,笑好看……”猛地,说话声、喘息声,一切的声音都停止了。
李元芳抱住小清的头轻轻放进自己怀里,泪水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一旁的云姑放声痛哭。
狂风陡起,风云变色,运河上白浪浊天。
李元芳搂着小清呆坐在岸边,一动不动。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狄公率人冲进了苇荡。一见眼前的情形,所有人都吃惊地停住了脚步。
狄公缓缓走到李元芳身后,轻声道:“水生……”
李元芳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大人,我回来了。”
狄公愣住了。
李元芳缓缓站起身,面对狄公,眼中闪烁着泪花,他轻声道:“自洛阳别后,大人一切安好吗?”
狄公惊呆了,猛地,他脱口喊道:“元芳!”
“大人!”
四只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二人四目交投,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
周围的云姑、张环、李朗等人热泪盈眶。
卧虎庄中一片喧嚣,铁手团的杀手狼拳、鹿霸、龟杰等人指挥属下各堂人众列队进入卧虎庄。
与前庄热火朝天的景象截然相反,庄西大院内冷冷清清。铁手团的杀手们手持钢刀,在大院四周严密把守。
房间内,葛天霸左臂吊着绷带,坐在桌前发愣。
一名庄丁走进来道:“庄主,刚刚铁手团派人传令,所有卧虎庄的庄丁一律不准在庄内随意走动,违者格杀!”
葛天霸长叹一声道:“成者王侯败者贼。我葛天霸苦心经营的卧虎庄转眼就归了别人,思之令人痛心!当初,悔不听小清之言呀!”说着,两行泪水滚落下来。他冲庄丁摆了摆手道,“去吧,去吧。”
庄丁默然走出门去。
葛天霸仰面向天,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叹。
宗主悠闲地坐在卧虎堂上,满意地看着属下进进出出。虎云从外面走了进来:“宗主。”
宗主点了点头:“怎么样虎云,是不是各堂口的弟兄们都到齐了?”
“正是。而今,狼拳、鹿霸、龟杰正将各堂的弟兄引进庄中,布置在各个要隘附近。”
“非常好。对了,龙风、云姑他们有消息吗?”
“还没有。”
“不应该呀!按时间推算,他们早该回来了。”
“也许是遇到了什么变故吧?”
宗主点了点头道:“嗯。记住,只要他们回来,立刻下手将云姑拿下。”
虎云道:“是。属下明白!”
顿了顿,宗主又问道:“葛天霸和卧虎庄的庄丁有什么异动?”
虎云道:“属下已将葛天霸及所有原卧虎庄的庄丁集中到庄子西边的几个大院中居住,有人昼夜监视。”
宗主道:“很好。这我就放心了。狄仁杰一心要将我们一网打尽,而我们则要在这里给他掘下坟墓!”
何宅后园的正堂,鲁吉英、宁氏、狄春、张环、李朗、沈韬、肖豹、庞四、方九站立在地图架前。
狄公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卧虎镇三个字上。他转身对众人道:“明日我们便出发前往卧虎镇,与曾泰统领的大队人马会合,首先对卧虎庄形成水陆合围之势。待包围完成后,便展开正面进攻,务求迅速击破卧虎庄,收回失踪的官盐!”
众人纷纷点头。
鲁吉英道:“阁老,盱眙城中的卫队是不是要全部带走?”
狄公沉吟片刻道:“而今盱眙形势未稳,卫队便在城中留守,以防不测!”
鲁吉英道:“阁老,只我们几人前赴卧虎镇,会不会太危险了?您是全军统帅,一旦遭遇不测,后果不堪设想啊。”
狄公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而且曾泰的大军目前肯定已赶到了卧虎镇,安全问题不必多虑。”
鲁吉英点了点头。
狄公的目光扫过堂中的所有人:“记住,此次行动要绝对保密,不可对任何人提起。违令者严惩不贷!”
众人齐声道“是”。
狄公深吸一口气道:“我想,邗沟覆船案大白于天下之日已为时不远了!”
卧虎镇位于盱眙以南,北临浩浩荡荡的洪泽湖,南衔苍莽的乱云山,镇子四周很多白萍洲星罗棋布。卧虎镇不大,总共有三五百户人家,此时已近黄昏,街道上人行渐少。
残阳如血。晚霞的余光中,几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街口,正是狄公一行。
众人缓缓走进镇子,沿街而行,四下观望。
狄公道:“庞四,这里就是卧虎镇?”
庞四道:“正是。”
狄公道:“卧虎庄在什么位置?”
庞四道:“由此往南五十里。”
狄公缓缓点了点头道:“蛟王祠在什么方向?”
庞四道:“卧虎镇往西四十里便是蛟王祠。”
狄公点点头道:“这镇上有地方歇宿吗?”
庞四指着前面道:“前面不远处有家洪泽客栈。”
狄公略一沉吟道:“吉英。”
鲁吉英赶忙道:“先生。”
狄公道:“而今,曾泰必已率大军在蛟王祠安扎,你与庞四马上赶到那里,要曾泰今夜子时率军进入卧虎镇与我会合。”
鲁吉英道:“是。”
狄公道:“我们就在洪泽客栈之中等候你们的消息。快去快回。”
鲁吉英点了点头道:“大人放心!”说完,他与庞四快步向西而去。
狄公回头对狄春等人道:“走吧。”
一行人向洪泽客栈而去。
卧虎堂内,宗主倒背双手,焦急地徘徊着,不时停下脚步,倾听外面的动静。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宗主猛地止步,向门前望去。
堂门“砰”的一声打开了,虎云飞奔进来:“宗主!”
宗主快步迎上:“怎么样?”
虎云道:“卧虎镇上的细作传来消息,狄仁杰已经到达,现住在洪泽客栈中!”
宗主长长地出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微笑。
暗夜无光,蛟王祠外一片寂静。远处隐隐闪出一点火光,火光越来越近,正是鲁吉英和庞四高举火把飞奔而来,转眼便到了祠堂的废墟前。
鲁吉英道:“这里就是蛟王祠?”
庞四点了点头道:“正是。”
鲁吉英奇怪地道:“怎么这么安静?”
庞四道:“不知道啊,难道说曾大人和大军还没到?”
鲁吉英摇摇头道:“不可能啊!庞四,会不会是走错了路呀?”
庞四笑了:“鲁大人,这蛟王祠就是我们盐枭的家,怎么可能找错?”
鲁吉英道:“走,到林子里面看看。”
二人快步向树林里走去。
鲁吉英和庞四举着火把走进树林中,四下寻找,口中低呼道:“曾大人,曾大人!你们在吗?!”
猛地,黑暗中传出“吱”的一声巨响,一枝响箭冲天而起。
鲁吉英和庞四大吃一惊抬头望去。
已是深夜,卧虎镇中一片寂静。寒风呼啸,带来远处惊涛拍岸之声。寂静中传来一阵脚步声,一队队黑衣人飞快地冲进镇中,迅速把住了街口和各个交通要道。
狄公在洪泽客栈房中焦急地等待着。狄春进来回道:“老爷,鲁吉英和庞四回来了!”
狄公大喜道:“太好了!走!”说着,离开房间,奔到客栈门前。猛地,他停住了脚步。
鲁吉英和庞四站在门前,两人的脖颈上架着钢刀,铁手团的杀手貂清、龟杰、鹿霸、狼拳率一众属下站在二人身后,冷冷地望着对面的狄公。
狄公大惊,连退两步,身后的狄春也惊呆了。
“怎么样,狄大人?没想到吧。”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狄公抬起头来。
三个人缓缓从门外走进院中,狄公一见登时惊呆了。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扬州刺史崔亮、长史吴文登和漕运使杨九成。
狄公倒吸一口凉气道:“是你们!”
崔亮嘲弄地道:“是的,是我们。看来,大人很吃惊呀。”他对身旁的吴、杨二人道,“真想不到,欲置我们于死地而后快的狄大人,今天竟会成了我们的阶下囚,这可真是大快人心呀!”
三人得意地相对大笑。
狄公点了点头道:“我想,今天来的不只是你们三个吧?”
崔亮笑了笑:“准确的判断!狄仁杰就是狄仁杰。你不是一直想要查清邗沟覆船案的主谋是谁吗?”
狄公道:“是的。”
崔亮得意地道:“你马上就会见到他了。”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铁手团宗主大步走进门来,冷冷地望着狄公。
狄公道:“你就是铁手团的宗主、邗沟覆船的主谋?”
宗主冷冷地道:“不错。”
狄公道:“据我所知,铁手团是由南北乱世时期的坞壁乡部宗袭而来,团内杀手如云,行事极其隐秘。几乎没有人知道你们的存在,当然,更不会知道你的姓名。”
宗主笑了:“狄大人果然渊博,说得一点不错。至于我的姓名,也许对你来说并不陌生。”
狄公愣了:“哦?此话怎讲?”
崔亮道:“狄大人,还记得在扬州码头,我曾对你提到过一位世居扬州的朝廷勋略吗?”
狄公道:“你说的是颖王元齐?”
宗主微笑道:“我就是颖王元齐。”
此言一出,狄公惊呆了:“你,你就是鸿通柜坊之主——颖王元齐?”
宗主道:“正是。怎么,没有想到?”
狄公点头道:“真想不到,铁手团与鸿通柜坊是一家人,而主子竟然是皇帝最宠信的臣子——颖王元齐。这也难怪你能够将扬州三位最高行政长官全部买通,替你为奴。”
宗主笑了笑道:“狄大人,你说错了。他们并不是替我为奴,大家是各得其所。每年卧虎庄卖到淮北的私盐,价值便达上千万两白银,仅这三位就能够分到近一百万两。你想一想,这是个多么大的诱惑?因此,我们是合作,并非隶属。”
狄公点了点头道:“我说你们费尽心力,殚精竭思,编织官匪合谋的巨网,精心策划这起震动江南,上达天听的食盐大案是为了什么,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
宗主得意地道:“是的。邗沟覆船案设计之奇,手笔之大,可以说亘古罕有,天下绝伦。最难得的是将大名鼎鼎断案如神的宰相狄仁杰赚入了彀中,败在我的手上,这真可以说得上是我元齐平生一大幸事啊!”
狄公冷冷地道:“你们身为朝廷的王族勋略,封疆大吏,世受天恩,竟然为了一己私利,置百姓的生死于不顾,置国家社稷的安危于不顾,如此行事,与禽兽何异!”
宗主冷笑一声道:“少来这一套假惺惺!话谁都会说。什么百姓生死,什么社稷安危,与我元齐何干?我要的只是利益,只要能给我利益,哪怕要牺牲亲生父母,我也在所不惜!汉高祖刘邦也曾要项羽烹煮其父之后分他一杯羹。由此可见,成大事者绝不能存妇人之仁!”
狄公道:“只可惜,你这等视民生如草芥,残忍凶暴之辈是成不了大事的。”
宗主冷笑:“狄大人可真是一张利口啊!不管能否成其大事,至少现在你落入了我元齐的手中。这一点,你不能否认吧?”
狄公笑了笑道:“狄某身为黜置大使,奉圣谕提调江淮,杀了我,就等于是向朝廷宣战。这一点,你想过没有?”
元齐与崔亮等人对视一眼,笑了出来:“狄大人,看来你还没有明白自己的处境。”
狄公道:“哦,我倒是想听一听。”
元齐笑道:“这样吧,我来给你讲个故事。”
狄公道:“我洗耳恭听。”
元齐得意地道:“黜置使狄仁杰大人为查察邗沟覆船一案,到卧虎庄微服私访,却被庄主葛天霸识破身份,诱入庄中杀死。扬州刺史崔亮得到密报,率官军赶到,剿灭卧虎庄,找到钦差大人您的尸体。这样一来,所有真相都随着你的死而湮没,而皇帝只能得到一份发自扬州的牒文,上面说狄大人因公殉职,邗沟覆船案再次搁置。于是一切照旧,淮北仍然是我们的天下。”
狄公冷笑一声怫然怒道:“真是个如意算盘!但你忽略了一点,江淮都察使曾泰已率卫队赶到了这里……”
话音未落,元齐、崔亮等人又是一阵大笑。元齐道:“我的狄阁老,你快醒醒吧,你以为你的大军真的来了?”
狄公双眉一扬道:“什么意思?”
元齐道:“你的好学生曾泰已经在回扬州的路上被我铁手团截获,你的大军不会来了!”
狄公大惊道:“你们怎么会知道曾泰返回扬州?又是怎么知道我来到了卧虎镇?”
“当然是我传递的消息。”传来一个得意的声音。
狄公抬起头来。
说话的人竟然是鲁吉英。
狄公吃惊地看着他:“你……”
庞四傻了,狄春也傻了。
鲁吉英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他一把推开架在脖子上的钢刀,走到狄公面前道:“你一直想知道谁是林阳,对吗?”
狄公道:“不错。”
鲁吉英道:“我就是林阳。”
狄公深吸一口气道:“我早该想到了。那天官军袭击北沟大仓时,你被堵在了岛上。当你发觉北沟大仓即将失守,自己已无路可逃时,便撕去伪装,露出本来面目,并潜入宿房将自己绑在墙角,只等我们到来。”
鲁吉英点了点头道:“一点儿不错。当时,我心中非常忐忑,不知能否骗过你那双眼睛。然而,李元芳的死讯帮了我大忙。你伤痛之下,未及细查,我也由此蒙混过关。两天后的夜里,宗主夤夜潜入黜置使行辕找到了我。商议之后,宗主命我继续在你身边潜伏,随时将你的一举一动向他禀告。就这样,我留在了你的身旁。”
狄公缓缓点了点头道:“是这样。你派人到洛阳将宁氏骗出,为的就是骗走那封密信吧?”
鲁吉英道:“正是。”
狄公道:“当时曾有两拨人到了宁氏的家中,一拨是你派出的,而另一拨则是云姑,对吗?”
鲁吉英道:“正是。”
狄公道:“你们都是铁手团的属下,为什么要派出两批人?”
宗主在一边接口道:“云姑不过是疑兵而已。”
狄公不解:“疑兵?”
宗主道:“正是,宁氏失踪,官府一定会介入调查,之所以派出两拨人,就是为了混淆视听,让你们无从查起。”
狄公点了点头道:“不错,当时我们确实觉得非常奇怪,不知这两批人都是属于哪一方的。看来你的目的达到了。然而,你们没有想到的是,宁氏识破诡计,脱身逃走,而李元芳则尾随至迎宾驿中,在你之前见到了宁氏。这样,你们的计划便被全部打乱了。”
鲁吉英道:“不错。当时在外堂,掌固季虎认出了宁氏。我看到与她同桌的还有个男人,于是我决定,让云姑杀死李元芳,将我和宁氏带走。到了安全之处,我再向云姑亮明身份。
“这个主意一打定,我便写了一张字条,附上随身的铁手令交给季虎,要他在门前等待云姑,将字条交给她。而我则混到宁氏和李元芳身旁,与这二人同桌饮酒。李元芳的言谈举止,对邗沟覆船的关切,令我感到他绝非常人。于是我故意说了一些他们关心的话题,引起二人的注意,拖延时间,等待云姑到来。
“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李元芳的武功出神入化,云姑等人竟然不堪一击。这样,我便只有继续装下去,等待时机。”
狄公道:“你和云姑同为铁手团的属下,难道互不相识?”
鲁吉英摇了摇头道:“在铁手团中,只有宗主一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狄公点点头道:“是这样。那么,你与宁氏和元芳分头行动之后,你为什么不对宁氏下手抢夺密信?”
鲁吉英道:“经过迎宾驿和铁仙观之事后,宁氏变得非常小心。我曾几次暗地搜查她的包裹,却没有找到那封密信。我不知道她究竟将信藏到了哪里,也许并不在她身上。于是,我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旁敲侧击,察颜观色。
“终于我们到了山阳,那时你也已到扬州。宗主暗令我不能再等了,于是,我将在群仙茶楼等待李元芳之事告诉了宗主,宗主这才派出云姑、龙风等人追到山阳,也才有了茶楼那一幕。
“龙风和云姑依着我的指点赶到县衙,我三人合演了一出苦肉计,终于将那封密信骗到了手。”
狄公道:“既然密信到手,你为什么不将宁氏杀死灭口,却要带她回到北沟大仓?”
鲁吉英道:“这也是天意。宁氏这个女人非常狡猾,我一直担心她给出的那封密信是假,于是暂且留下她的性命。本来我想让龙风和云姑将其带回扬州,交给宗主。但当时你的大队已经到达,扬州的风声很紧,为保险起见,我决定将她带回北沟大仓。不想这一举动却帮了我的大忙。如果你攻破北沟大仓那天夜里,只找到了我而没有宁氏,你一定会起疑的。但我二人同时出现,又有李元芳的遗书,这才令我顺利过关。”
狄公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如果我所料不错,那封陷害李翰大人的绝命书,应该是你的手笔吧?”
鲁吉英吃惊地道:“你怎么知道?”
狄公笑了笑道:“分析。”
鲁吉英道:“不错。那是我用李翰的手书剪贴拼凑,最后找高手匠人精心装裱而成的。”
狄公道:“能不能给我说一说,李翰之死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崔亮接口道:“哼!李翰和你一样不识时务,一心想做个清官,真是死有余辜!他到扬州后,不管我怎样利诱,他就是拒不收贿。在扬州两个多月,他明察暗访,忽而到纤户家中察访,忽儿又与刺史府和漕衙官吏面谈,过了几日,竟然查起两衙的过往账目来。弄得我措手不及、狼狈异常。与此同时,我接到密报,说李翰通过调查掌握了一份各衙门受贿的清单,里面牵涉了很多扬州官吏。一时之间,两衙的空气陡然紧张起来。于是我便将此事禀明了宗主,这才决定除掉李翰。”
狄公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元齐道:“本来计划是这样的,利用发生在山阳的邗沟覆船事件杀死李翰,再做成畏罪自缢的现场。”
狄公点了点头道:“于是李翰到达山阳,刚一住进行馆,铁手团的杀手便化装成仆佣,在鲁吉英一手安排下,潜入李翰身旁。”
鲁吉英吃惊不小:“这些你怎么会知道?”
狄公笑了笑:“当然是我勘察山阳行馆时,从与你的一番对话中推理出来的。你们杀死李翰,是要做成自缢的假象,因此,在案发时就绝不能有旁人在行馆之中。而李翰身为钦差,他的住所定有卫士严密保护,杀手们即使能够进去,也定会被李翰发现,这就不可能无声无息地将他除掉,更不可能从容地做出自缢现场。
“既然如此,要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李翰,做出假现场呢?当然只能是派遣杀手,扮作仆佣混进行馆,待时机成熟,以端茶送水为名接近李翰,而后出奇不意地动手,将其杀死。”
鲁吉英与宗主对视了一眼,嘲笑道:“狄大人已身陷危境,却仍有如此清晰的头脑,真是令人钦佩呀。”
周围的人会意地一阵哄笑。
狄公笑了笑道:“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你们为什么要在邗沟覆船之前杀死李翰?”
宗主道:“因为当时李翰已感觉到了危险,企图逃离山阳行馆。鲁吉英得到行馆仆佣的密报,万不得已只能暗令豹冲动手。”
狄公道:“可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留下那封绝命书?李翰并不知道邗沟覆船就已经死去,却莫名其妙地留下了那封绝命书。这岂不是一个巨大的破绽?”
鲁吉英叹了口气道:“这是个失误。”
狄公道:“失误?”
鲁吉英道:“正是。本来豹冲、蛟刚得到的命令是:杀死李翰、做成自缢现场,将绝命书留在桌案上。然而,我突然得知了李翰要跑,仓促之下决定提前动手,便忘记告诉豹冲不要再放绝命书。而我到行馆之后,并没注意到绝命书的事情,而是发现李翰尸体的双脚离翻倒的凳子竟有两尺多远。这一惊不小,我正在想解决之法,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我惊惶之中,也别无善法。于是便假装昏死,被抬了出去,后来才知道那封绝命书的事情。于是,我将此事禀告了宗主。”
狄公点头道:“我说崔亮为何不将绝命书随文送达阁部,原来是这个原因。”
崔亮点了点头:“宗主给我传信,要我将绝命书扣下,不要上呈,我便照做了。当时,我还并不知道鲁县令的真实身份,只是觉得他的行动非常可疑。没想到,他竟然是自己人。”
狄公沉痛地道:“像李翰大人这样忠正梗直,勤劳王事的好官,竟如此惨死在你们这班凶残歹毒的巨贪大恶之手,思之真是令人痛心呀!”
鲁吉英冷笑一声道:“好了,就别发感慨了!事已至此,你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保了,还有工夫替古人担忧?就凭我鲁吉英装成的一副憨态就骗过了大名鼎鼎的狄大人,我看你也不过就是浪得虚名!”
狄公猛地抬起头,一字一句地喝道:“井底之蛙,夜郎自大!实话告诉你,不要说你鲁吉英一个宵小之徒,就是自负智计过人的巨奸大恶也难逃我狄某这双眼睛!否则,我这把老骨头早就被对头们挫骨扬灰了!”
鲁吉英与元齐、崔亮等人对视一眼,一阵狂笑:“狄大人死到临头还能如此大话连篇,可真是令人敬佩呀!”
狄公一阵冷笑:“死到临头!恐怕死到临头的是你们吧!”
鲁吉英故作惊讶地道:“哦,狄大人这话说的有意思,我倒想听一听。”
狄公道:“不错,起初我并没有怀疑到你的身上。但是几天前,彭春对我说起,有一次他曾经看到林阳往脸颊上粘假须。从那时起,我开始怀疑你就是林阳。”
鲁吉英一声冷笑:“是吗?”
狄公道:“你可能不知道,你写给卧虎庄庄主葛天霸的信落在了李元芳的手中,而李元芳则将信交给了我。”
鲁吉英的脸色一变。
“还记得吗?晚上,我便要你将李翰那封密信的内容默写下来,目的当然是为了核对笔迹,”说着,狄公从袖中掏出了两封信,递到了鲁吉英面前道,“你自己看看吧!”
鲁吉英吃惊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与元齐对视一眼。
狄公继续道:“从那时起,我已经确定你就是林阳。恰在此时,宁氏找到了我。她对我说起了你的很多疑点,比如,既然是李翰让你到洛阳找宁氏取这封密信,你为什么不直接到李府面见宁氏说明来意,却要将宁氏骗到迎宾驿站?还有,铁手团的杀手龙风和云姑怎么会找到群仙茶楼,难道这真的是巧合?再有,这二人是从何得知你们住在县衙之中?这一桩桩一件件都非常蹊跷,令她感到你绝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简单。”狄公顿了一下,接着道,“她的一番话,与我的怀疑不谋而合。但为了慎重起见,我命狄春赶到北沟大仓,到发现你的那间宿房之中再次搜查,果然发现了藏在墙角的假胡须。”说着,他伸手从狄春手中接过假须,掷在了鲁吉英面前。
鲁吉英一声惊叫。旁边的元齐、崔亮等人也惊呆了。
狄公道:“除此之外,我还命狄春带着那封假绝命书到山阳访查。果然,在山阳的文笔轩找到了装裱此信的师傅,他告诉狄春是一个叫林阳的人花重金请他做的。”
鲁吉英的嘴唇开始颤抖。
狄公道:“此事一明,一切便都真相大白。我知道,你一定会将我们的行踪禀告你的主子,而你的主子势必会亲自出马。对于我来说,这正是将你们这班逆贼一网打尽的绝好机会。于是我故意早早地将攻击卧虎庄之事告诉了你,并当着你的面派曾泰赶回扬州搬兵。然而你们可能没有想到,大楼船驶出山阳之后,曾泰便弃舟登岸,取陆路转回扬州。你们在运河上俘获的,不过是穿着曾泰官服的替身!”
客栈外,铁手团的属下严密封锁了街道,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悄悄地,街左一户人家的窗户开了一道缝,“扑”的一声轻响,站在门前的铁手团属下头一歪倒在了地上。
对面的人赶忙跑过来扶起那人,只见那人的脖颈处插着一根短箭。
对面的人大惊,抬起头来刚想出声示警,窗户“砰”的一声开了,一个人窜了出来,手起刀落,将他砍倒在地。不是别人,正是张环。
说时迟,那时快,卧虎镇上所有人家的户门几乎同时打开,千牛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涌了出来。守卫街道的铁手团杀手们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倒在了卫士们的刀下。
一个人快步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正是曾泰。他低声对张环、李朗道:“你二人各率五个小队,向东西街口附近的铁手团残余发动攻击,务求迅速歼敌。”
二人领命率数百卫士分头向两个街口冲去。
曾泰对沈韬、肖豹道:“包围洪泽客栈!”
二人答了一声是,率卫士无声地将洪泽客栈包围起来。
客栈院中,狄公还在继续讲述着。
狄公道:“其实,曾泰早已率大队卫士赶到了卧虎镇,神不知鬼不觉地化装潜伏在了镇中百姓家中。他飞鸽传书将讯息告知于我,我这才率众人赶到卧虎镇!”
元齐和鲁吉英大吃一惊,惊恐地对视一眼。
狄公道:“到达之后,我故意将鲁吉英支开,而后,命张环、李朗、沈韬、肖豹与曾泰取得了联系,定下这个引蛇出洞之计!而今尔等已被团团包围,你们的末日到了!”
元齐强抑着心头的恐惧,色厉内荏地道:“你这是痴人说梦,不过是想拖延时间!”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一阵震天的喊杀之声。
元齐、鲁吉英、崔亮等人猛吃一惊,齐齐回头向外望去。
狄公冷笑道:“这声音便是黜置使卫队向你的杀手们发起了最后的攻击!”
元齐猛地回过头:“可你还在我的手中!”说着,他纵身一跃向狄公扑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狄公身前人影一闪,寒光骤起,一柄长剑直奔元齐前胸而来。元齐吃惊地纵身倒跃,避开了这快如闪电的一击。
李元芳站在他面前,冷冷地望着他。
元齐倒吸一口凉气:“是你!”
李元芳缓缓举起掌中的长剑:“新仇旧恨,就在这一剑之中!”说话之间,剑如匹练直刺元齐的咽喉。元齐一伸手从鹿霸手中夺过钢刀扑面相应,两位顶尖高手战在了一处。
外面的杀声越来越近,鲁吉英惊叫道:“快,大家离开客栈!”说着,铁手团杀手簇拥着众人向外面退去。
鲁吉英等四人在杀手貂清、龟杰、鹿霸、狼拳的保护下冲出客栈。然而还没等他们喘口气,周围便杀声四起,沈韬、肖豹率早已埋伏在门前的卫士发动了攻击。卫士们如下山猛虎,铁手团的杀手顷刻之间便倒下了一片。貂清、龟杰、鹿霸、狼拳四人抡动兵器,大声督战。沈韬肖豹率数十名卫士一拥而上,将四人围在垓心,混战起来。
狄公、狄春、方九快步走出客栈大门。曾泰急忙大喝一声:“保护大人!”喊声中,他率众卫士飞步迎上前来道,“恩师!”
狄公拉住了他的手,微笑道:“好啊,曾泰,你做得好啊!”
曾泰道:“恩师,您一切安好吧?”
狄公点了点头道:“终于将这一班恶贼一网打尽!”
话音刚落,东西两街口传来一片杀声,张环李朗率卫士们赶了回来,加入战团,片刻之间,铁手团的杀手尸横遍地。只有沈韬、肖豹率卫士与虎云、貂清、龟杰、鹿霸、狼拳还在酣战之中。
张环来到狄公面前道:“大人,卧虎镇上的铁手团余孽已全部肃清!”
狄公下令:“协助沈韬、肖豹,尽速结束战斗!”
张环高声答是,与李朗率卫士们反身加入战团。
虎云、貂清、龟杰、鹿霸、狼拳在众卫士的围攻之下本已左支右绌,此时张环、李朗又杀了进来,五人顿感不支,转身想跑,张环大喝一声,铁棍狠很砸在了虎云的后背,虎云一声惨叫向前摔去,沈韬刚好赶到,一棍结束了他的性命。貂清纵身上跃,被李朗一把抓住了小腿,硬生生地摔在了地上,张环赶上一棍,貂清立时毙命。龟杰左冲右突,被沈韬一脚踹在腰上,横摔出去,李朗铁棍猛砸,龟杰立时脑浆迸裂。恰在此时,鹿霸冲上前来,李朗横棍一拦,鹿霸连忙后退,被从身后赶上的肖豹一棍砸在头上,倒地殒命。狼拳见势不妙,扔下手中钢刀,跪地投降,众卫士冲上前来,将他按倒在地,绳捆索绑。
狄公上前高声道:“众军听者,立刻发兵卧虎庄!”
众军齐声答是。
客栈中,李元芳与元齐激战正酣,二人你来我往,刀鸣剑啸。猛地,元芳掌中剑中宫直进,径奔元齐小腹刺来,元齐一声大喝,身形疾转,手中钢刀毫不停留,直劈元芳头顶,竟然是博命的招数,元芳若不收剑回荡,怕是要落得个同归于尽的下场。
可想不到的是,李元芳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长剑绝不回救,直奔元齐小腹刺去,眼见剑尖就要刺进元齐的腹中,钢刀也要落在李元芳头顶。就在这关键时刻,元齐胆怯了,他一声惊叫,腾身后跃,“哧啦”一声,元芳的长剑在他的大腿上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登时鲜血迸流。
李元芳望着他,咬牙切齿地道:“我不怕死,你呢!”
元齐的嘴唇颤抖了。
李元芳一声怒吼,手中长剑闪电般刺向元齐的咽喉,元齐心胆俱丧,他身形飞转,纵身而起,向卧虎庄方向奔去。李元芳飞身紧追。
卧虎庄中一片寂静。两条人影一前一后飞奔而来,正是元齐和李元芳。二人腾跃纵跳,直奔卧虎厅而去。
卧虎厅外的空场上,元齐站在院中厉声高喊:“弟兄们,动手!”
四周静悄悄的,没人应声。
元齐奇怪地四下看了看继续喊道:“守卫卧虎堂的弟兄们在哪里?赶快现身!”
轰的一声巨响,卧虎堂周围伏兵四起。
元齐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但笑容持续了不到半秒钟就变成了惊恐。因为他看清了,这些伏兵不是他铁手团的弟兄,而是黜置使卫队的千牛卫。
元齐发出一声绝望的惊叫。
“砰”的一声,卧虎堂的大门打开了。工部侍郎封可言、云姑和葛天霸在千牛卫的簇拥下走了出来,满面怒容地望着他。
元齐目瞪口呆,半天才轻声道:“这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让我来告诉你吧。”身后响起了李元芳冰冷的声音。
元齐猛地转过身来。
李元芳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的身后,双眼放射着寒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你们到卧虎镇去的同时,云姑回到了庄中救出葛天霸和一众庄丁,引封可言大人所率的大军进入庄中全歼了你的属下。现在,你才是孤家寡人!”
元齐倒吸一口凉气道:“你胡说,你胡说!云姑是我的属下,她不会背叛我,她绝不会背叛我!”
“别做梦了!”云姑大步走上前来怒斥道,“从小清死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你的属下,而是与你不共戴天的仇人!宗主,正好叫你知道,你的亲信龙风、豹冲、蛟刚、犼强已被我们杀死在盱眙!今天就是你的末日到了!”
元齐连退几步,身体晃动着道:“叛徒,都是叛徒!”
猛地,李元芳一声大喝:“纳命吧!”说着,他纵身而起,掌中剑直刺元齐的前胸。元齐一声狂叫,抡刀猛扑而上,云姑拔出腰间长剑,娇声厉喝加入战团,三人转眼之间战在一处。此时元齐已几近疯狂,口中嗬嗬怪叫狂劈乱砍。李元芳侧身避开元齐正面一击,身形侧转,长剑从腋下反手刺出,“扑”的一声,剑刺进了元齐的软肋,元齐一声狂叫。
李元芳翻身回剑道:“这一剑是为了小清!”
元齐肋下的伤口鲜血喷涌,他的身体不住晃动。
身后,云姑纵身而上,长剑狠狠地刺进了他的后心,元齐一声惨叫,嘴一张,喷出一口鲜血。
云姑冷冷地道:“这一剑是为你多年卖命得到的回报!”说着,她将长剑抽出。
元齐身体晃动,断断续续地:“我、我是宗主,宗主!”
李元芳缓缓举起长剑道:“这一剑是为了邗沟死难的将士们,为了那些饱受残害的淮北百姓!”说着,用尽全身之力,将长剑插进了元齐的心脏。
元齐双眼翻白,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
卧虎庄外的洪泽湖畔,停靠着十几条大趸船。
狄公、曾泰、封可言率大军列于岸旁。
葛天霸在李元芳和云姑的引领下率一众庄丁疾奔而来。
狄公迎上前来道:“元芳,一切还顺利吧?”
李元芳点了点头道:“大人,元齐已死,铁手团属下除被杀者外,全部投降。”
狄公微笑着道:“好,你辛苦了。”
李元芳回手一指道:“葛天霸来了。”
狄公点了点头。
葛天霸走到狄公面前,双膝跪倒:“狄大人,葛天霸自知罪无可逭,今日特来大人面前领死!”身旁云姑也一齐跪倒。
狄公深吸一口气道:“你虽身犯重罪,但关键时刻协助大军攻破卧虎庄,又主动将邗沟覆船失踪的官盐装船交献,足见投诚之意。本阁依前言,特免尔死罪,准居盱眙城中。”
葛天霸连连叩头,泪流满面地泣道:“谢大人不杀之恩!”
狄公道:“自即日起,遣散卧虎庄所有家丁,卧虎庄充公。”
葛天霸和云姑叩下头去:“谢大人!”
狄公长叹一声道:“还是谢谢死去的小清吧。”说完,狄公看了一眼身旁的元芳。
李元芳的双眼潮湿了。
上沟村锣鼓鞭炮响成一片,村民们在郭老鲁的率领下迎接狄公一行。
远远的,狄公、李元芳、曾泰、封可言在庞四和方九的陪同下走进了村子。郭老鲁率村民们一拥而前,双膝跪倒,叩下头去。
狄公赶忙将郭老鲁拉起:“哎呀,快起来,大家起来说话!”
庞四喊道:“大家都起来吧!”
村民们纷纷起身,将狄公一行围在当中。
狄公拉着郭老鲁的手道:“老鲁叔,马上就要开工疏竣河道了,您是老船工,少不了要您帮忙啊!”
郭老鲁喊道:“什么,吃糖啊!”
方九笑道:“什么吃糖啊,大人跟您说,要您帮忙疏浚河道!”
郭老鲁道:“嘿,大人,您这就算是找对人了。就冲您这一句话,我郭老鲁就是把这把老骨头都扔在渠上也绝不后悔!”
狄公同众人都笑了。
扬州码头上一片喜庆的气氛,狄公、李元芳、曾泰、封可言率扬州官吏立于高台之上。
几艘大船停靠在埠旁。
狄公对曾泰道:“开始吧!”
曾泰踏上一步高喝道:“解缆,通航!”
话音刚落,鞭炮齐鸣,鼓乐大奏。
几艘大船缓缓驶离码头向邗沟方向而去。
狄公与元芳、曾泰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李元芳慨叹道:“沉寂了两年的大运河,又要喧嚣起来了。”
曾泰长长地出了口气道:“淮北终于可以吃到朝廷的官盐了。”
狄公望着宽阔的河面,心潮起伏。
麟德殿中,武则天高居陛上,下站群臣百官。
一位中书舍人高声宣读狄公的奏章:
臣狄仁杰顿首:
前蒙圣恩,擢为江南道黜置大使,查察邗沟覆船一案,今真相已明,大案结陈。扬州勋略颖王元齐,结匪为凶,收买官府,合谋邀劫朝廷盐船,抢夺官盐,令运河梗阻,漕运不兴,淮北无盐,民生凋敝,实为恶中之首,今已伏诛。山阳令鲁吉英、扬州刺史崔亮、长史吴文登、漕运使杨九成利以职之便,与元齐官匪共谋,情殊可恶,今已遣卫队押解回京,听候处置。卧虎庄葛天霸虽与共谋,私售官盐,然事后反正,协助官军攻破壁垒,消灭逆党,寻回失踪官盐。且其次女亚清,全力营救检校千牛卫大将军李元芳,终为破盐案,以身殉难,情实可嘉。臣上体天恩,量刑曲释,从轻发落,使与其长女共居盱眙。
工部水部郎中李翰,勤劳王事,清正梗直,志虑忠纯,因揭露巨贪蠡蛀,为歹人所害,情实堪悯。因请谥为吏部尚书,进金紫光禄大夫。爵同前例,恩养其家。
上陈同封入部,不叙再奏。
今邗沟渠道疏浚,运河畅通,漕运如旧,淮北盐事再归王化,此实乃圣上之德被于万民,臣不胜欣喜之至。
因上表具奏,臣狄仁杰再拜顿首。
朝堂上一片肃静。
武则天切齿恨道:“事情竟然是这样。元齐,这个逆贼!”她缓缓站起身来,目光扫过下站群臣道,“邗沟覆船案已发两年有余,各部遣吏皆不能破,独狄怀英精缜谋查、俯仰是非,旬月便告功成,真是神乎其能啊!柬之。”
张柬之快步出班,躬身答道:“陛下。”
武则天道:“狄怀英折中所奏一概照准。无须复议。”
张柬之道:“臣遵旨!”
武则天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陛下!”武则天闻声望去。
内史姚崇快步出班奏道:“陛下,日前接剑南道快报,益州地陷,露出上百具无头尸身。”
武则天一惊道:“哦?有这等事?”
姚崇道:“正是。此事蹊跷诡异,地方官吏无从排查,因塘报阁部请陛下定夺!”
武则天沉吟片刻道:“立即传旨,召怀英、李元芳、曾泰回朝!”
姚崇道:“臣遵旨!”
朝阳初升,大官船乘风破浪行驶在运河上。
狄公、李元芳、曾泰站在船头迎风而立。
朝霞映红了狄公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