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王朝自高祖李渊开创基业以来,传至第四代中宗即位,武则天临朝称制。同年,废中宗立睿宗。六年后,武则天索性废睿宗自称圣神皇帝,改国号为周,史称武周,是为公元690年。大唐王朝历经贞观之治以后七十多年的休养生息,国势日渐强盛,唯西北边境战事频仍,突厥屡犯中华,掳掠人畜财产。战争给双方,特别是给突厥部落造成了重大损失。至武周年间,突厥内部分裂为以吉利可汗与其弟始毕可汗为首的主和派和以莫度为首的主战派,两派水火不容。后来,主和派势力逐渐占据优势,吉利可汗乃决定向长安派遣一个以其弟为特使的亲善使团,前来长安议和。
突厥使团跋涉数千里,耗时数月,终于抵达长安。
宏伟壮丽的长安城一片欢腾:号角连天,鼓声动地,礼炮阵阵;城南门旌幡蔽日,彩旗飘飘,人潮汹涌。通往皇宫的朱雀大街上净水泼街,黄土垫道,左右卫府兵盔明甲亮,旗帜鲜明,拱卫在宽阔的大街两侧。市民们自发地拥到大街两侧观看这盛大的欢迎仪式,众人议论纷纷:
“打了十几年,总算是盼到这天了!”
“是呀,再也不用充兵到边关去了。真是苍天有眼呀!”
“哎,我两个弟弟都死在边塞。这仗要是再打,我的两个儿子也保不住了!”
“听说这次突厥使团进京,就是为了要和朝廷重修旧好,永绝战患。特使就是突厥可汗的兄弟!”
“看,来了!”
鼓乐之声大作,一队銮仪卫远远而来。前列飞虎、飞熊、飞彪、飞豹四色军旗,七十二名大汉将军开道,后随五百名左右金吾卫府兵。銮仪卫后,闪出大周的赤旗和突厥国的狼头旗。国旗后,十二卫府兵衣甲鲜明,各依序列徐徐开来。突厥使团在礼部官员和左右骁卫的簇拥之下,缓缓经过朱雀大街,朝着大明宫方向行进。
庄严肃穆的太极殿外,羽林军拱卫在宫门和大殿两侧,长长的通道上空无一人。殿内,大周皇帝武则天头戴平天冠,身着衮龙袍,雄踞于宝座之上;丹陛下分列文武元宿、王公重臣。武则天的目光扫视了一遍殿中群臣,轻轻咳嗽了一声,露出一丝微笑:“想不到,众卿的腿竟然如此坚固顽强!”
所有的朝臣面面相觑,不知此话是何含义。
武则天笑道:“自五鼓入朝到现在,已有两个多时辰,众卿竟还能如此直立,真是令朕自叹不如呀!”
众臣这才释然,发出一阵会心的低笑。
武则天道:“气分清浊,清浊相抵其气方能顺畅。这殿里的气氛太浊了!”
宰相张柬之越班奏道:“陛下,不知这个‘浊’字指的是什么?”
张柬之乃当朝重臣,永昌元年以贤良征试,提拔为监察御史,后出任台州、蜀州刺史,现为大周宰相。
武则天笑了笑:“两国罢战言和,固然是我天朝之幸,然更是突厥之幸。因此,众卿不必过于凝重,放松些才好。一会儿,突厥使者到来,要让他们看到一团和气,而不是一团凝气。和气自然一切顺畅;而凝气则会令我泱泱大国自暴其弱,令夷狄小看。”
张柬之恍然,说道:“陛下明鉴。”
武则天伸手摘下头戴的平天冠,交与身边的女官:“换软纱帽来。”
女官奉命而去。
武则天道:“已经站了好几个时辰了,朕于心不忍,大家就席地而坐吧!”
众大臣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张柬之笑道:“谢陛下隆恩。”说着一撩袍襟,带头坐在了地上。众臣发出一阵笑声,也都随他坐下。霎时间,平素庄重肃穆的重臣、宿将齐刷刷地坐了一地,殿内气氛登时缓和下来。
女官拿来软帽,替武则天戴在头上。
武则天笑道:“今日之事,只是殿中缺得一人,如有此人在,则气可和,事可遂。众卿可知朕说的是谁吗?”
众臣低声猜测着,谁也不敢妄言。只有张柬之露出一丝微笑。
武则天也笑道:“看来柬之已经知道了。”
“陛下说的是狄仁杰,狄大人。”张柬之道。
殿内登时鸦雀无声,众臣面面相觑。武则天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狄仁杰乃唐朝大臣,以不畏权势著称,历任宁州、豫州刺史等职。武周初期,他任地官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为奸臣来俊臣诬陷下狱,贬彭泽县令,即东晋时期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那个差事。
武三思大觉逆耳,说道:“狄仁杰重罪逆天,若不是陛下天恩,他早已粉身碎骨了!”
武则天看了他一眼,问张柬之:“狄怀英还在彭泽县令任上吗?”
张柬之答道:“正是。臣闻说他施政妥善,劝课农桑,连断大量累年积案,令百姓安居乐业,彭泽百姓为他立了生祠。”
武三思鼻子里哼了一声,刚想说什么,武则天打断他:“狄仁杰去朝已六年之久,够长了。”
张柬之双眼一亮,刚想说些什么,忽然,殿外黄门官一声高唱:“突厥特使始毕可汗已到宫门外,求见陛见!”
武则天道:“有请突厥特使!”
众臣赶忙站起身来,整顿衣冠。
太极殿外,礼炮声声。突厥使团一行在礼部官员和黄门官的导引下,快步走进太极殿。为首的是特使始毕可汗,突厥首领吉利可汗的弟弟。
武则天面带微笑对张柬之道:“人道始毕可汗相貌英伟,果然名不虚传!”
张柬之微笑道:“突厥国英才辈出,始毕可汗更是人中龙凤,他被军中誉为‘沙漠之鹰’,足见其人材品格啊!”武则天连连点头。
始毕双膝跪倒:“末使始毕叩见皇帝陛下!感承陛下盛赞,末使愧不敢当。”
武则天微笑道:“贵使远来,不必多礼。请起,赐座。”
始毕站起身来,值殿官抬上座椅,始毕落座,说道:“久闻天朝乃礼仪之邦,今日一见名不虚传。最可叹的是朝中大臣竟连末使的诨号都知道,足见天朝待事之诚,用事之专,令末使既感且佩!”
宰相张柬之道:“两国连年征战,黎民百姓饱受摧残,今贵使前来和议,此乃顺天应人,诚可敬也!”
武则天微笑颔首。始毕谦恭地起身道:“陛下,临行前吉利可汗命末使转告陛下,自今后突厥与天朝永结盟好,再不以兵戎相见!”
武则天道:“好!请贵使转告吉利可汗,朕将永记此言!”
始毕躬身施礼:“末使代吉利可汗敬祝两国盟好,永绝兵患!”
武则天站起来:“此乃天朝之幸,突厥之幸,万民之幸!”
始毕双膝跪地,高声唱颂:“恭祝皇帝陛下千秋万世,帝业永祚!”
众臣齐齐跪倒山呼赞颂:“万岁!万岁!万万岁!”
突厥使团抵达长安的当晚,武则天设宴招待使团。两仪殿外鸿胪寺仆役穿梭往来,在掌膳官的催促下将美酒、菜肴流水般地送进两仪殿。盛筵华堂,觥筹交错,一曲歌舞终了,响起一片喝彩声。武则天坐在正中席上,面露微笑。
突厥特使始毕一挥手,随从递过一个包裹。始毕谦恭地对武则天道:“陛下,此次末使前来,所备薄礼,已交付礼部承收,只这一件异宝,临行前吉利可汗再三叮嘱要亲自交与陛下。”
说完,始毕手托包裹站起来,走到武则天身前,伸手打开包裹,一道霞光从包裹内射出,登时将两仪殿照亮——正是那枚稀世之宝“多宝珠”!
下坐群臣惊讶得发出声来。武则天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始毕转动多宝珠,一道道五彩斑斓的射线熠熠生辉,登时令殿中的其他物什黯然失色!
武则天点头称赞道:“果然是一件异宝!”
始毕道:“此乃我突厥圣物多宝珠,能在暗夜之中自行发出光亮,奇异之极。此乃吉利可汗挚诚修好之意,请陛下笑纳。”
武则天点了点头,身旁的女官赶忙走下丹陛接过宝珠。
武则天道:“可汗之诚可动天地,朕深为感动。贵使,为示我大周修好之诚,我已下旨将长乐亲王李永之女翌阳郡主嫁与吉利可汗为妻,并随赠美女三十名、珠宝十车、内苑骏马五十匹。”
始毕双膝跪倒:“谢陛下天恩!”
就在此同时,一匹驿马在荒凉的甘凉官道上飞奔,后面扬起一道烟尘。马上的驿卒终于跌跌撞撞地到达河西道驿站,“砰”的一声把大门撞开,屋里人惊惶失措地站起来。驿卒身背六百里加急公文,浑身汗透跌进门来,刚想张嘴说话。“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将出来,身体随之倒在地上。屋子里的人一拥而上,扶起驿卒。一名中年男子迅速从驿卒身上摘下公文袋,背在身上,冲出门去,跳上马背,继续向着长安奔去。
长乐亲王府内,一张美丽而冷漠的脸独对妆镜,没有丝毫表情。她慢慢地抬起双手,将珠冠戴在头上。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硕大的玉镯。一名丫鬟推门进来:“郡主,圣旨下,命你立刻移驾!”郡主诡谲地一笑。
深夜时分,长安街上空无一人。秋风摧败,木叶萧萧。随着落叶的沙沙声,街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一队羽林卫簇拥着一顶蓝呢大轿,转过街角飞快地走来。
夜色朦胧,长乐亲王之女翌阳郡主静静地坐在轿子里,微合双目。手腕上的玉镯随大轿的颠簸不停地晃动着。郡主听到“唰”的一声轻响,猛地睁开双眼,只见一条蝮蛇从轿厢下游了出来,停在她的脚下。她一声惊叫,惊动了羽林卫队长。队长一声大喝:“住轿!”
轿子停了下来。队长一挥手,众卫士将轿子围了起来,队长快步走到轿前,问道:“郡主,怎么了?”
没有回答。队长奇怪地看了看身旁的卫士,刚想说话,忽然“噗”的一声,一枝狼牙箭穿透了他的前胸,队长咧着大嘴,身体慢慢地倒在地上。羽林卫惊惶失措,发出一阵惊叫。说时迟,那时快,街两侧的房顶上十几条黑影疾奔而至,手中的兵器在夜色中寒光闪烁,转眼之间已到眼前。二十多名羽林卫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拔出武器,人头就已经飞了出去。接着是一片死寂。几十名羽林卫和八名轿夫尸横街心。十几名蒙面杀手静静地围在轿旁,没有一点声息。
忽听一阵轻微的“沙沙”声,蝮蛇从轿中爬出来,一条人影落在蓝呢大轿上,所有的蒙面杀手微微躬身致意。轿旁站着一位身着青袍的蒙面人,蝮蛇迅速游到青袍人脚前,青袍人俯身张开宽大的袖口,蝮蛇顺从地爬了进去。青袍人直起腰,缓缓走到大轿旁,伸手从袖管里掏出一块手帕,轻轻擦了擦手,而后将手帕扔掉,又伸手从腰间徐徐拔出佩剑。剑身上刻满了工整的楷书,一看那笔锋之劲,力道之匀,便知一定出自名家之手。剑身两侧泛起一片青冷的寒光,不难看出,这柄宝剑非同寻常。青袍人的手指在剑刃上轻轻一弹,“铮”的一声响,剑身颤动,发出一阵清越的龙吟,青袍人的眼中泛起一阵杀气。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长安城内的一座土窑前。几名卫士手持兵器在门前不停地巡逻。从黑暗中传来一阵“沙沙”声,一名卫士回过头,只见阴影中游出了一条蝮蛇,卫士一声惊叫:“蛇!”忽然他觉得腰间一轻,佩刀已被人从身后拔走,紧接着后心一阵冰凉,他赶忙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前,刀尖从前胸透了出来。卫士张大了嘴,向对面的同伴们看去,只见几名同伴的头颅凌空飞起,鲜血四溅,躯体沉重地栽倒在土窑门前。几个蒙面杀手静静地站在尸体前。青袍人慢慢地将刀从这名卫士身上拔了出来,鲜血标射而出;卫士的喉头发出“咯”的一声,身体慢慢倒在了地上。青袍人冲杀手们轻轻一挥手,说声“去吧”。杀手们闪电般地溜进了土窑。
窑内灯火通明,四周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刑具。一个瘦小的中年人坐在木驴上,两柄钢刀从他的大腿穿出来,他厉声嚎叫着。对面的条案后,坐着两名身穿千牛卫服色的军官,冷冷地看着中年人。中年人一声大叫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沉重地倒在木驴上。行刑官道:“将军,人犯晕刑。”一名军官冷笑一声:“晕刑。好啊,再加两把刀,把他的脚也钉上!”
此言一出,那晕厥的中年人马上抬起了头。军官站起来走到他身旁,厉声喝道:“我再问一遍,那份名单在哪儿?”
中年人哽咽道:“将军,我真的不知道。”
军官冷笑一声:“半年了,这些刑具连我都用烦了,你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你不知道?刘金,我告诉你,皇上的耐心是有限的!”
中年人刘金看了军官一眼道:“将军,如果交出名单,我还能活吗?”
军官望着他,没有说话。良久,他狞笑道:“那就耗吧,总有一天,你会觉得还是死了比较好一些。”
刘金忍住剧痛,脸上勉强挤出一点笑容:“也许吧。到那时候,我会交出来的。”
军官哼了一声:“加刑!”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土窑的窗户四散迸飞,几名黑衣人闪电般地跃了进来,寒光闪烁,行刑官和几名卫士登时身首异处。军官大惊,拔出腰间佩刀,一声大吼:“你们是什么人?”
窑门打开了,青袍人慢慢地走进来。他从袖管中掏出一条手帕,擦了擦手,而后轻轻拔出腰间的宝剑,眼中泛起一道杀气。
军官的手有些颤抖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青袍人冷冷地道:“动手吧。”
军官喘着粗气。突然他一声大吼,掌中刀幻成一片寒光向青袍人劈来。青袍人悠闲地举起剑,军官如猛虎下山刀刀致命,青袍人的剑“哒”的一声粘住了单刀,轻轻抖动着双臂,军官的身体竟然随着青袍人抖动的节奏转动起来,越转越快,像个陀螺。
青袍人手中的剑一收一放,军官“咯噔”一下停止了转动,咽喉处裂开一道小小的伤口。
青袍人悠闲地将剑背到身后。军官的双眼直愣愣地瞪得很大,“扑通”一声,尸体重重地倒在地上。木驴上的刘金瞪着眼睛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得目瞪口呆。青袍人转过身来,望着他问道:“你是刘金?”
刘金道:“正是。你是谁?”
青袍人道:“就叫我‘蝮蛇’吧。金木兰让我来救你。”
刘金的眼睛登时一亮:“你们是金木兰的人?”
青袍人不置可否,只是“嗯”了一声,说道:“名单还在吧?”
刘金答道:“就在我身上。”
青袍人以命令的口气说道:“交出来!”
刘金张了张嘴,脸上诡谲地一笑:“我要先见到金木兰,才会交出名单!”
青袍人也不答话,走过去一把抓起刘金,走出窑门,随后命随从放火。顷刻之间,烈焰熊熊,将土窑吞噬。
再说那大明宫里,武则天端坐在龙椅上,下面站着武三思,正向武则天禀报着什么。武则天突然抬起头道:“什么,明天就走?”
武三思点点头:“正是。始毕说吉利可汗急等回报,因此不敢迁延。”
武则天徐徐站起身:“即使如此,也不必如此匆忙啊。”她若有所思,缓缓踱着步,武三思静静地望着她,大气儿都不敢出。
忽然,生性多疑的武则天停住脚步:“他们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武三思一愣:“这个,我想应该不会吧。否则,他们何必专程前来修好,还献上了部落的圣物。”
武则天点点头:“我想也不至于。”
武三思道:“陛下,会不会突厥内部又起内讧,急需始毕回转?而这种事,始毕是绝不会讲出来的。”
武则天回过头,说:“嗯,有道理。突厥内乱频仍,自相残杀,这是极有可能的,既然如此,也不必强留了。通知礼部,明晨送他们启程,就不必来辞见了。”
武三思应道:“是!”
深夜,皇宫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彪骑兵眨眼间飞驰而至。当先一名军官飞身下马,守门的羽林卫队长躬身叫道:“虎将军。”军官点了点头,大步走进宫门。这时,大明宫内红烛高挑,武则天正坐在条案后批阅奏章。一名宦官快步走进来:“陛下,右千牛卫中郎将虎敬晖有急事奏禀。”武则天抬起头,说声“叫”。宦官快步出门,不一会儿,千牛卫中郎将虎敬晖飞步奔进殿来:“陛下,出事了!”
武则天一愣:“敬晖,不要着急,慢慢说。”
虎敬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今夜土窑失火……”
武则天霍地站起来:“什么?土窑失火——刘金呢?”
虎敬晖禀道:“人都烧成焦炭了,无法辨认尸体。”
武则天倒抽了一口凉气,缓缓坐了下来,沉思良久,她抬起头问道:“你认为这是意外吗?”
虎敬晖沉吟片刻,道:“臣不敢妄言。”
武则天冷冷地哼了一声:“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是逆党的诡计,刘金一定在他们手上!如果让逆党得到那份名单,天下就要大乱了!传旨,封锁四门,任何人不许出城,下令京中诸卫挨户搜查,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虎敬晖应道:“是!”
翌日清晨,长安城还笼罩在漫漫雾气之中,一彪人马徐徐向南门而来,为首的是突厥特使始毕可汗,梁王武三思率礼部官员陪同两侧。中央是翌阳郡主的坐轿和护从卫队。后面是突厥特使卫队和左右卫护从的骡马车队。当他们接近南门时,忽然晨雾中传来一声大喝:“站住!”
始毕可汗马上勒住马头。武三思吃了一惊,脸登时沉了下来:“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对特使大呼小叫?”
马蹄声响,一队千牛卫迎面而来,为首的正是中郎将虎敬晖,他躬身施礼:“末将虎敬晖见过大王!”
武三思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虎将军,我奉皇命送突厥特使出城,千牛卫为何阻拦?”
虎敬晖道:“大王,我奉皇命封锁四门,严查逆党,任何人不得出城!”
武三思的脸色马上阴沉下来:“虎将军,这是突厥特使始毕可汗,是皇上的贵客!”
虎敬晖点点头:“要出城可以,所有人员、车辆必须经过千牛卫的检查!”
武三思的脸色陡变:“什么,检查特使团?你、你疯了!”
虎敬晖不阴不阳地说道:“不检查也可以,就请梁王进宫请旨。否则,绝不放行!”
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武三思勃然大怒,使劲哼了一声:“虎敬晖,本部念在你是皇家卫率统领的份儿上对你礼敬有加,你竟然不知好歹!两国和议是何等大事,尔竟然私率卫队拦截特使,殊不知国法森严,一旦和议因此破裂,尔百死难赎其罪!”说着,他冲身后卫队一挥手:“走!”
虎敬晖根本不买他的账,也沉下脸来,一提马拦在梁王马前,双手托起尚方剑高声道:“本将率皇帝亲勋卫队在此守卫,有皇帝亲赐的尚方斩马剑,敢有闯门者,罪同逆党,杀无赦!”
话音一落,千牛卫一拥而上,将特使团团团包围。武三思的脸色铁青:“虎敬晖,你、你好大胆!”
虎敬晖眉毛倒立,犹如怒目金刚,厉声道:“除非有皇帝特旨,否则,任何人不许出城!”
武三思气得浑身颤抖,身边的始毕可汗问道:“大王,他们在说什么?”
武三思装出一副笑脸:“哦,没什么,请可汗在此稍候,我进宫请旨。”说完,一带马,恶狠狠地瞪了虎敬晖一眼,拨马朝宫城奔去。
与此同时,武功县驿站,一匹驿马飞奔而至,驿卒跳下马高声喊道:“快!快备马!”一名驿兵飞跑着牵来一匹驿马,驿卒二话不说,纵身上马,大声问道:“离长安还有多少路程?”驿兵道:“半日可到!”驿卒一拨马头飞驰而去,马蹄翻飞,扬起一道烟尘。
长安城南门内,始毕仰头看了看天色,脸上露出焦急之色。汗水从他的额头渗了下来。他狠狠一咬牙,冲后面的卫队大声道:“不等了,我们走!”说着,他提马向城门奔来。
虎敬晖“唰”的拔出腰间佩刀,往空中一举,千牛卫一拥而上,弓箭手张弓搭箭,瞄准了突厥特使团。始毕的脸色骤变:“你竟敢威胁突厥特使!”
虎敬晖一声冷笑:“这里是大周地界,请特使阁下遵守大周律法!”
始毕轻蔑地哼了一声:“什么大周律法,我们是使节,不是你们的犯人!大周律法管不着突厥人!”说着,他一声大吼,卫队向前冲来。
虎敬晖一捋佩刀,怒目圆睁,威风凛凛地大声喝道:“敢近马头三尺者,死!”
始毕不予理睬,一伙人猛冲过来。虎敬晖大吼一声:“放箭!”顿时箭矢如雨,纷纷落在始毕马前。
始毕大惊,赶紧勒住战马。他脸色铁青,大声吼叫道:“我要禀告可汗,发兵雪耻!”
虎敬晖一声冷笑:“我大周十二卫率,兵精将猛,岂惧区区突厥!和议是给你们的面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的当口,马蹄声响,武三思率人奔回,手握圣旨高声道:“皇上特旨!”
虎敬晖躬身道:“臣接旨。”
武三思念道:“着即大开南门,送突厥使团出城。钦此。”
虎敬晖唱道:“臣领旨!”
武三思将圣旨递过去,阴阳怪气地道:“虎将军,咱们后会有期!”
虎敬晖接过圣旨:“有什么招数,大王尽管施展!”
虎敬晖拨马回身,大声下令:“打开城门,放使团出城!”
突厥使团在武三思的护送下,出了南门,来到十里长亭,武三思方与始毕可汗拱手告别。使团大队隆隆远去,扬起一道烟尘。
这日晚,宰相张柬之正坐在中书省判事堂上,突然,中书舍人十万火急地推门进来,叫声“阁老”!张柬之一怔,惊问:“怎么了?”
中书舍人面色惊慌,赶忙站起身来,哆哆嗦嗦地将刚刚接到的那份加急文书呈了上来:“甘南道刚送来的六百里加急文书。”
张柬之接过公文,展开迅速看了一遍,他的脸色陡然大变,倒抽了一口凉气,“扑通”一声坐在了椅子里。中书舍人颤声道:“怎么办?”
一滴冷汗缓缓淌过张柬之的面颊,脸部肌肉不停地颤抖。他没有立即回答。中书舍人道:“阁老,这件事太大了,是不是先压一压,暂时不要禀告皇帝,否则……”
张柬之霍地站起来:“进宫面圣!”
再说虎敬晖奉武则天之命,率领千牛卫连夜挨家挨户搜查身上带着一份绝密名单的逃犯刘金。他们停在一家宅院门前,早已等候在那里的里长等人快步迎上。虎敬晖翻身下马,对众卫士厉声吼道:“一小队封闭所有出口,任何人不得随便出入!二小队包围院落!”
他回身对面如土色的里长道:“尸体在哪儿?”
里长吓得浑身颤抖,回道:“就、就在院里,将、将军,您、您快进去看看吧!”
虎敬晖率人冲进院子,登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屋里横七竖八地躺满了死尸。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惊叫,虎敬晖回头,发出叫声的是一名卫士。虎敬晖急忙问:“怎么了?”
卫士指着地上的一具死尸颤抖着道:“将军,这、这个人是羽林卫一小队队正葛通,他们是翌阳郡主的护从!”
虎敬晖不由得倒退两步。身后的校尉道:“将军,这儿还有一具女尸!”
虎敬晖走到尸体旁,果然,一具女尸横陈屋角,脸被剁得稀烂,已分辨不出本来面目。虎敬晖颤声问那卫士道:“你刚说,这些羽林卫是翌阳郡主的护从?”卫士答道:“正是。”
虎敬晖两目四下巡视着。忽然,女尸手腕上的一块玉镯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大步走过去,慢慢地从尸体手腕上褪下了玉镯,借着灯光仔细观看,只见玉镯内环赫然刻着四个工整的篆书:“内侍监御”。虎敬晖倒抽了一口凉气,缓缓站起身,自言自语道:“难道,这具女尸是、是——翌阳郡主……”
再说在那大明宫内,武则天看完那“六百里加急”公文后,抬起头问:“突厥使团全部被杀死在戈壁中……那,我们刚刚送走的是谁?”
张柬之颤声道:“陛下,现在看来,这伙是假冒突厥特使之名,很可能就是杀死使团的凶手。”
武则天霍地站起来:“什么?!”
张柬之倒退两步,双膝跪倒:“陛下容禀。”
武则天深深吸了口气,重新坐下,小声道:“讲。”
张柬之道:“公文中说,突厥特使团一行四十六人,以及我甘南道行军大总管麾下一百二十人的护卫队,全部被杀死在戈壁之中,普通的匪帮、马贼,绝没有这样的能力……”
武则天问:“什么意思?”
张柬之答道:“内有策应,外有强援。”
武则天猛然抬起头:“内奸?”
张柬之点点头:“公文中讲,使团一行共一百六十六人,只找到了一百六十五具尸体……”
武则天双眉一扬:“哦?”
张柬之道:“护卫队队正李元芳失踪。”
武则天狠狠一拍桌子:“这个逆贼!立刻下旨通缉此贼!命左右卫连夜整装出城,务将假使团统统生擒,勿使一人漏网!”
张柬之应道:“遵旨。”
话音未落,殿外脚步声响,虎敬晖急匆匆地走进来:“陛下,翌阳郡主及其护从卫队全部遇刺身亡,尸体现在宫门外!”
武则天一声惊叫,站起身来。张柬之倒抽了一口凉气:“什么?”
虎敬晖的声音颤抖着:“陛下,臣已请长乐亲王前来辨认,可尸体已遭歹人毁容难以辨清,但是尸身上有一件东西证实了翌阳郡主的身份。”
武则天问:“什么东西?”
虎敬晖双手将玉镯呈到武则天面前,武则天接过来看了看,微微点了点头:“不错,这是今年元夕朕赐给翌阳郡主的。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呆呆地站在案前,脑子一片混乱。
张柬之轻声道:“陛下,突厥使团被杀,郡主遇刺身亡,一旦吉利可汗得知,战火即将重燃,此事已迫在眉睫!”
武则天问:“依卿之意呢?”
张柬之对曰:“整备边事,以防突厥来犯。选得力重臣,迅速侦破此案。”
武则天问:“谁可当此重任?”
张柬之答道:“本朝之中只有一人。”
武则天慢慢地坐在了椅子上:“下旨,召狄仁杰进京!”
江西彭泽县小南村,是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山村,背靠大山,面对腾水。在一户人家门前,站满了衙役捕快和看热闹的村民。这家的男主人叫周二。狄仁杰走进周二家的堂屋,他那双苍鹰般的眼睛环视着,屋内的一切尽收眼底:墙角边的锄头;地上翻倒的板凳;门前哀号的男人和小女孩;男人脖颈旁的一道抓痕;房梁上悬挂着的女尸;女尸的双脚离地的距离;女尸衣服上的裂缝……这一切闪电般地印入了他的脑海。霎时间,脑海中勾勒出了一幅幅画面,走马灯似的掠过他的眼前:夫妇二人撕扯着,叫骂着,女人狠狠地一把抓在男人的脖子上,男人一声大叫,将女人推了出去。女人坐在地上痛哭着,男人走到墙角拿起绳子,猛扑过去,套在女人的脖颈上拼命收紧,女人的舌头吐了出来……女人的尸体躺在地上。男人站在凳子上将绳索穿过房梁,再把绳套套在女尸的脖子上;男人拽动绳索,女尸缓缓升起;女尸悬在梁上,男人一脚蹬翻板凳……
狄仁杰站在屋子中央忖度着这一切。屋中一片寂静,衙役们静静地望着他。狄公轻轻咳嗽了一声,走到桌旁坐下,微笑道:“老了,站一会儿就觉得累。”
家童狄春赶忙端过一碗水,狄公喝了一口。他的目光落在了门口的男人身上:“周二!”男人赶忙回过身,叫声“太爷”!
狄公问:“你说,你妻赵氏是上吊身亡?”
周二答道:“正是。我从田里回来,一进家门,她、她已经上吊了!”说着,哭了起来。
狄公点点头:“哦,是这样。”他站起来,走到周二面前,拍了拍周二:“跟我来。”周二一愣,赶忙站起身。
狄公道:“我给你讲讲应该怎么犯罪。”
周二吓傻了,屋中所有的衙役也都愣住了。狄公拉起周二走到屋中,道:“首先,如果我是你,勒死妻子之后,一定会给她换上一套新的衣服。”
周二不禁浑身一抖:“大人您说什么?”
狄公没有理他,接着道:“因为,很明显,赵氏身上的衣服是刚刚被撕破的,这就证明死前一定有人与她扭打过。”
周二吓得面无人色,强笑道:“大人,您、您开玩笑。”
狄公笑道:“第二,我会把我脖子上的抓痕掩盖起来。”
周二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的那道抓痕。
狄公道:“撕破的衣服和脖子上的抓痕,两下一对,就证明,与她扭打的正是你!”周二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
狄公走到墙角笑道:“第三,我会把锄头扔在门口。据你所说,下地回来就发现了妻子上吊,你难道会有时间从容地走进屋里,再将锄头立在墙角?”
衙役们徐徐走上来,将周二围在中间。冷汗从周二的额头滚滚而下,他浑身抖得像筛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狄公继续说道:“第四,我勒死她后绝不会把她吊得那么高。”
说着,他走到尸体下,扶起了尸体脚下的板凳,果然,尸体的双脚离板凳竟有一尺多远!
衙役们对狄公的分析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由得发出一阵惊呼。狄公微笑道:“如果她是上吊自杀,双脚怎么会离板凳那么远?这个距离她是无法把板凳踢翻的。所以这一切只能说明,是你把她勒死后,再把她吊到房梁上的。”
周二一声哀叫,瘫倒在地。狄公的脸色沉下来:“大胆周二,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周二的脸色煞白,双唇发紫,突然一声嚎叫痛哭起来。
狄公喝道:“一时不忍,酿成惨祸。将他拿下!”
衙役们一拥而上,将周二绳捆索绑。狄公坐在椅子上,轻轻摇了摇头:“欲盖弥彰。”
衙役头儿走到他面前,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狄公一愣:“这是干什么?”
衙役头儿道:“老爷,我真服了,您是神仙转世!自打您来以后,我们办案就没动过脑子。”狄公哈哈大笑。
门外脚步声响,一名捕快飞奔进来,报告:“老爷,圣旨到!”
狄公一惊:“什么?”捕快回道:“钦差现在衙门,着您立刻回衙接旨!”
话分两头。再说雪山中,天低云淡,狂风劲吹。一骑顶风而来,艰难地行走在茫茫雪原上。马上的乘客头戴范阳毡笠,朱簪别顶,身着黑色紧身内靠,后背和左右臂上各有几条大裂缝,显见是为利刃所割,鲜血已经凝固;外罩的皂袍已经褴褛不堪,一条条破布被兜山风吹得飘然起舞。这是一位容貌俊朗的青年人,然而,他的脸色却苍白得可怕。从他身上的伤口和他脸上的神情,不难判断此人已经历了数场恶战,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狂风吹来,他的身体在马上不停地晃动,神情委顿之极,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坠马,但是在他偶一抬眼之间,双目中放射出的那一点寒芒却仍能摄人心魄。
马蹄踩在深雪里发出一阵“咯吱”声。蓦地,青年人勒住马头,他似乎听到了什么。远处一道雪线旋风般地向他卷来,突然“砰”的一声巨响,雪雾中迸出两条人影,一左一右两柄雪钩向青年颈部划来。青年纵身而起,在腾空的一瞬间,两条雪钩落在了马的左右两侧,战马发出一声悲嘶重重地倒在地上,将青年人颠落在齐腰深的雪地里。用力之下,青年人身上的伤口迸裂,鲜血汩汩流下,洒在雪地上。
两个矮胖子站在面前。青年人吃力地站起来,说道:“又是两个想要赏金的!”
矮胖子们发出一阵怪笑:“不错。从你一进山,我们哥俩就盯上了你。你是朝廷第一号通缉犯,五万两白银的赏金,谁都会为它拼命!”
青年缓缓点了点头:“我的脑袋值这么多钱!你们已经不是第一拨了!报个名号吧。”
矮胖子道:“雪岭双杰!”说着,两柄雪钩直扑青年胸前,把他的胸膛捅了一条大缝,他的身体落在不远处的雪地里,鲜血缓缓从胸前的伤口渗出。忽然,两个矮胖子觉得自己的下身有些疼痛,低头一看,只见腹部在不知不觉之间被青年的钢刀切开了两条很深的口子,鲜血不住地涌出。“砰!”“砰!”雪岭双杰的尸体沉重地倒在雪地里,鲜血染红了白雪。
青年喘了口气,收起掌中刀,跪下,双手掬起一捧雪塞进嘴里。突然,他扬起头发出一声绝望的狂叫。
在幽州的群山之中,有一座石洞。轰隆一声,石门徐徐打开,那个在长安城土窑里被酷刑折磨得遍体鳞伤、后被人救出的刘金,在一名丫鬟的搀扶下慢慢地走进山洞。刘金停住脚步问道:“金木兰在哪儿?”
丫鬟冲前面努了努嘴,刘金转过头。一道竹帘徐徐升起,露出了后面交椅上坐着的女人,此人头戴四面蒙纱的斗笠,朱红纱氅、鹿皮快靴。隔着斗笠上的纱幕,看不清她的真实面目。
刘金疑惑地问道:“你是金木兰?”
女人笑了:“怎么,三年不见,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了?”
刘金苦笑道:“这三年,我受了太多的苦,所以,一些事情记得不太清楚了。”
女人说道:“是啊,当年你我在幽州会面,商谈那份名单的事情,想不到内卫突然出现,将你抓走。为了救你,这三年我可以说是绞尽了脑汁。终于,我等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刘金微微一笑:“不如说是为了那份名单更加确切。”
女人点了点头:“当然,也可以这么说。”
刘金道:“不错,你是金木兰。”
金木兰道:“当然,我想三年前,我们有关那份名单的协定,应该还算数吧?”
刘金点点头:“我答应过你的,就一定会做到。可我有一个问题。”
金木兰问:“什么?”
刘金答道:“我被抓后,幽州的情形怎么样?”
金木兰笑了起来:“真是个老狐狸,怕我不还你的幽州。放心吧,它和你在的时候一样,而且,比那个时候更加强大。只要交出名单,你马上又可以做回你的幽州刺史。”
刘金问:“时过三年,我还可以相信你吗?”
金木兰道:“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否则,当年就不会达成那个协定。我的话说得对吧?”纱幕后,金木兰的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刘金。
刘金沉默良久,最后点点头:“名单就在我身上。”
金木兰奇怪:“哦?”
刘金道:“取墨汁来。”
金木兰冲丫鬟摆了摆手,丫鬟赶忙走到书案旁拿起一瓮墨汁。
刘金解开上衣,露出上身,身上满是伤痕。
金木兰奇怪道:“这是干什么?”
刘金叫丫鬟把墨汁涂在他的后背上。丫鬟一愣。金木兰道:“照办!”
丫鬟赶忙将墨汁涂在他的后背之上。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刘金的后背上赫然显出了一行行蝇头小楷!
金木兰站起来:“好,不愧是越王的高级幕僚!只凭这一手,就足可以惊世骇俗!”
那刘金本是李唐宗室越王李元轨的亲信幕僚,参与越王反叛武则天的军事行动,掌握着参与密谋者的名单。事败后刘金被捕,武则天千方百计地设法从他身上得到这份名单,但没有成功。刘金得意洋洋地道:“千牛卫对我严刑拷打,可这些笨蛋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名单就在我背皮上!”
金木兰对丫鬟道:“春香,马上将名单拓下来!”
深夜,长安大明宫内,武则天把桌案拍得山响,嘴里大骂道:“废物!都是废物!”
跪着的左卫将领吓得浑身颤抖。武则天怒喝道:“几百人的使团,难道会飞上天去?!”
张柬之道:“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武则天喉咙里鄙夷地哼了一声,坐在了椅子上。
张柬之劝道:“这些歹徒既然策划得如此周密,想来早已将退路留好。依臣之见,这些人出城后肯定会乔装改扮,化整为零,因此,也不能责怪熊将军。”
武则天轻蔑地哼了一声:“起来!”左卫将领战战兢兢地站起来。
武则天道:“护送突厥使团的左右卫难道也没有了踪迹?”
左卫将领道:“肯定是遭遇了歹徒的毒手。”
武则天吼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堂堂朝廷竟被这些逆贼玩弄于股掌之间,要你们这些大臣、将军有什么用!退下!”
左卫将军如蒙大赦,赶忙退出大殿。
武则天问张柬之:“那个勾结悍匪杀害使团的逆贼李元芳有下落了吗?”
张柬之道:“已发下海捕文书,尚未见回报。”
武则天问:“狄仁杰怎么搞的,为什么还没有到?”
张柬之赶忙道:“圣旨刚刚下达,彭泽县距京城路途遥远,恐怕不会这么快就到。”
武则天恨恨道:“因循迁延,没一个能替朕解忧!”说着,她站起身,拂袖而去。
其实,此时彭泽县令狄仁杰正在通向长安的官道上奔驰呢。钦差卫队拥裹着一辆马车在官道上飞奔着,扬起一道沙墙。
再说那青年逃过了雪地一劫之后,潜入灵州城。城墙上贴着一张海捕文书,图中所绘之人正是雪山上的那位青年。城门旁围着很多看热闹的百姓,众人议论纷纷。
“看见了吗,这可是朝廷的头号通缉犯!说是他勾结歹徒杀害突厥使团。”
“哎,你们看看那赏格,活捉的赏白银十万;杀死的五万;给官府报信一万。可真够高的!”
“得了,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这种亡命徒谁敢招惹,还没看见人家长什么模样,你的脑袋早就搬家了,还想什么赏银!”
人群中,一个头戴毡笠的人慢慢抬起头来。正是雪岭上的那个青年人。他一看是捉拿自己的告示,连忙抽身挤出人群,地上留下了血迹。不远处两个脚夫模样的人尾随着他,跟着他走进一条小巷,又看着他踯躅着进了一家客栈。
一个脚夫道:“就是他。”
另一人点点头:“看来伤得不轻,不是为了治伤他也不会到这儿来送死。马上回衙禀告大人,天黑就动手!”
第一个说话的人道:“也该轮到咱哥俩立功了!赏银不说,这官可得往上升升了,最少闹个游击将军。”
另一人得意地笑了。两人赶忙转身回衙门报告去了。
那青年在小客栈里开了一个房间,取来一盆水,紧闭房门,脱去黑衣,用纱布揩拭着身上的伤口。桌上,放着一方湖丝手帕,右下角绣着一条蝮蛇。忽然外面有人敲门,青年立即抬起头,闪电般地抄起了一把钢刀:“谁?”门外是店家的声音:“客官,您要的衣裳和白药都买来了。”青年松了口气说:“放在门口就是了。”
武则天坐在大明宫书案后,听张柬之站立阶下奏事。张柬之奏道:“陛下,吏部昨日通报,狄大人已过汜水进入雍州境内,再有几天就可抵达长安。”
武则天点点头:“好。突厥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张柬之道:“暂时还没有。臣以为,突厥即使开战,也要有一段准备的时间。臣已禀承圣意,命兵部传檄,令甘南道诸军在凉州集结,随时戒备,以防不测。而今,只待圣旨下达便可就近调动关中的左右威卫主力,前赴甘南对突厥作战。”
武则天摆了摆手:“不要急。老子云:‘佳兵不祥’,兵锋到处生灵涂炭,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用。现在,朕就指望狄怀英了。如果他能破此奇案,将元凶绳之以法,也许两国关系还有缓和的余地。”
张柬之点点头:“陛下明鉴。”
武则天长叹一声,摆了摆手:“你去吧。”
张柬之向殿外退去。忽然,武则天抬起头来:“柬之。”
张柬之赶忙收住脚步:“是,陛下。”
武则天叮嘱道:“对那个逆贼李元芳一定要加紧追捕,严令各州县,绝不可轻忽懈怠,否则绝不姑息!”
张柬之道:“是。臣马上命吏部、刑部再传严令,务使此贼尽快成擒。”
武则天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