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房嬷嬷讲述,关新妍心下了然。当即命房嬷嬷去太医院取些针灸用的银针,自已惯用的银针器械包在太师府管道迷宫中之时被人劫了去,每每想到总不免一阵心疼。
房嬷嬷不敢耽搁,立即转道奔赴太医院。
坐辇进入东宫,到得太子居殿前,上来两名管事嬷嬷喝令旁杂人等悉数退下,只许关新妍一人入殿。
关新妍从坐辇起身,只身步入太子寝殿,方抬脚跨过门槛,被皇后娘娘拽住胳膊径直拖到太子床前,明显感觉到皇后娘娘手在发抖,其说话声音也带着颤音:“快,快救救我儿。”
治病救人要紧,关新妍斩断其它念想,将所有注意力投放在床上太子身上。只见太子闭目仰躺着,唇边留有血迹,四肢呈阵发性轻微抖动。显然,抽搐大发作已然过去。
关新妍为太子做了一番细致查体。其间,皇后娘娘一直惊奇地瞧着关新妍的举动,尤其在做病理征检查时,皇后娘娘忍不住连声发问。
关新妍一边思索病情还得一边费神回答皇后娘娘的十万个为什么。房嬷嬷的到来为关新妍解了围,随房嬷嬷一同前来的还有太医院院正大人。
关新妍对场上众人声言:“卑职要为太子行针灸治疗,这里最好不要有任何声、光刺激,所以,还请诸位回避。”
“本宫就在这看着,直到太子醒来。你们且都退守殿外吧。”皇后娘娘发令。
院正大人忽然双膝跪下对皇后娘娘声诉:“皇后娘娘,在下斗胆陈情,太子方历过大痛,全身虚竭,此时行针,易染风邪。依卑职所见,太子此刻该好生静养才是,其震颤之症稍后必然自动止息。此理如同狂风大浪之后必有余波,乃自然现象。切不可逆天理而行予过多干预,否则适得其反。”
皇后娘娘未予回应,疑虑的目光投向关新妍。
关新妍顶不想这个时候与院正大人理论,也没有过多精力去解释,但若不说点什么,这针灸治疗无法进行下去,贻误治疗时间。
当下,关新妍不管这位年纪与自己爷爷年纪相仿的院正大人的颜面,对着院正大人疾厉声道:“院正大人觉得太子险期已过?院正大人如何判断太子方才的大发作是大痛极限?怎知眼下的震颤不是下一次更凶狠的大发作前兆?
院正大人还未给太子切脉就妄下定论,实有违医者慎查、慎言、慎行。眼下太子已是心脉供血不足,任由四肢持续震颤下去,将会使血气持续不稳定,轻则内脏损伤,重则脑供血不足,结果可致永久晕迷不醒甚至……更糟糕……”
院正大人眼睛瞪得铜铃大,死死盯着关新妍,未料到眼前年纪轻轻的小女子本事不小,胆子也大,言辞更是犀利,十分不好对付。大意了,大意了……
关新妍不给院正大人丝毫辩解的机会,大有一棍子将人击倒使其再难翻身的意味,语不停顿、气势汹汹慷慨陈词:“……这些道理院正大人未必不懂,院正大人非要在分秒必争行治的节骨眼上提出异议,冒着贻误太子病情的风险也要阻止我行治,显然不是为了揽祸,而是为了掩盖什么吧。
料想不差的话,太子病发前这段时日的药是院正大人配的吧……”
院正大人额头上的汗涔涔往外冒,看皇后娘娘脸色不善,急声反驳,“你不要血口喷人……”无奈其口齿没有关新妍那般快速利索,声调也没有关新妍那般高亢悦耳夺人听力,说出的话如潺潺溪流中的水花迸溅之音,无多少影响力。
关新妍唇齿开合,其声如珠落玉盘、竹筒倒豆:“……太子上次抽搐发作是一个多月以前,在那以前,太子每隔两三日会有一次小发作。自我来到东宫,给太子换了配方以后,太子一直未发作。
这段时日,我不在东宫,太子病情复发定是与药有关,院正大人请回复我,太子的药是不是被你换了?”
关新妍话落,殿内安静下来,终于可以有院正大人开口说话的机会,可是,这难得的机会却被皇后娘娘夺了去。
“没错,这段时日,太子的药正是院正所配。”皇后娘娘肃着脸声言,随即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威严声道:“眼下给太子治病要紧,其它事暂搁一旁!除了关太医,其它人尽去殿外候着!”
所有人陆续退了出去,关新妍缓出一口气,取过院正大人留下的针灸包徐徐展开,见里边消毒物品配备齐全,放心地合上。跪坐于太子身侧,方伸出手要去解太子的腰带,犹豫了一下,偏过头对皇后娘娘声道:“在下觉得有必要对皇后娘娘提个醒,一会皇后娘娘看到任何情状,请不要有太大反应。太子只是浅睡,并未昏迷,受不得强刺激。”
“不是说分秒必争吗?还耽搁什么?!”皇后娘娘秀眉微蹙。
关新妍再不迟疑,利落地解开太子衣襟,掀开最后一层衣衫,身后传来一声惊呼,随即一阵干呕,紧接着是一路奔跑声由近及远。
关新妍并不回头看,神情一阵轻松,随即开始认真寻穴扎针。而对于太子躯体上密集如苔藓的斑、丘疹视若无睹。
上一世,如此类红斑狼疮患者见过三例,印象深刻。这是一种可累及多脏器、多系统的免疫性疾病,这病在二十一世纪也属难治之症,无法根治。治疗上,只能以药物控制病情,控制得好,可使患者正常生活。但是,此病容易反复,让许多患者身心倍受折磨。
太子何其不幸,不仅皮肤受侵损,脑部也受到侵害。其性情多变、头晕头痛、表情多怪、经常抽搐等症多与此病相关。
在这个医疗条件相对落后的时代,太子不但忍受着身体的苦痛,还得拼命隐藏自己的隐疾,以免被世俗偏见羞辱,被争位夺权之人借故打压。其间多少惶恐、无奈、卑怯、惧怕,都只能生生承受。
扎完了最后一针,关新妍的思绪也暂时告歇,转转酸胀的肩颈,扭动一下僵直的腰,抬起双手,同情地看看自已尚裹着纱布的手指。
不经意间,从指缝中看到一双清亮的眼,关新妍一惊,即刻放下手,对着太子声道:“什么时候醒的?”
深情难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