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在地上的莺莺惶恐至极,身体不自觉微微发颤,却不敢有半句声言。在同关新妍亲密相处的这些时日里,莺莺比从前颖悟了许多,她已略微感知到王府里的明争暗斗。
虽然她还看不明白夫人与主子在较量什么,但她十分清楚,自己断然没有一丝长处能够引得夫人专程来此以示垂爱。
她脑子里一团混乱,但她始终清楚一点,只有留在主子身边自己才是安全的。因此,她极害怕会被夫人带走。
关新妍看了一眼莺莺,对着乔茵沉静地说道:“夫人地位显赫,身边不乏能干又忠心的奴仆。依卑妾看,夫人缺的不是忠心的奴仆,而是缺乏安全感吧。即便夫人再收罗一百个忠心的奴仆,怕也弥补不了安全感呢。”
乔茵目露火光,而关新妍依旧柔声道:
“王府里每个人都对夫人卑躬屈膝,转过脸却各自敲打着心里的小算盘,暗地里做着贪赃受贿或违规乱纪的事情。
夫人虽然还是高高在上又体面的夫人,可在无人处心里也还是会因为看不清身边人的真面目、害怕被算计利用而忧烦苦恼吧。卑妾猜想,夫人这次查院、查账、查人应该有不小的收获吧。”
乔茵被戳到心里的隐痛,又增添了几分怒气,她按捺住情绪,秀眉微蹙,对着关新妍沉声说道:“你想说什么?”
“卑妾想说,夫人从卑妾这里拿走一个丫头无所损益,这丫头留在卑妾这里,她能发挥更大的作作,为夫人解除些许烦恼。”
乔茵目光扫向萍儿,见萍儿也是一脸不解的神情,当即扬起下巴恼怒说道:“你把话说明白些。让她留在你这里如何就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如何能解除我的烦恼?”
关新妍微微调整坐姿后,声音清彻明晰道:
“这场查院、查账、查人皆是因卑妾堂上一番话引起,必然有人对卑妾怀恨在心,只不过现在她们忙于掩盖自己胡作非为的证据,尚腾不手来惩治卑妾。
接下来,夫人只需向外人显示出近来与卑妾交往甚密的信号,那么,必然会有人惶惶不安,并迫不及待地对卑妾下手。
那到时,夫人只需高坐看台、悠然看戏、坐收渔翁之利,那样岂不好?
莺莺这丫头留在卑妾身边给卑妾打打下手,替卑妾跑跑腿,给夫人传送消息,那比留在夫人身边服侍夫人岂不是更有意义?”
乔茵眸光一亮,脱口而出道:“这主意甚好!”
萍儿向乔茵使了个眼色,后者没有接收到,萍儿只得轻咳一声以警示。
乔茵不明萍儿所示,萍儿暗里打了个手势后,面对关新妍出声道:
“既然六姨娘身边只是缺个打打下手、跑跑腿,传送消息的丫头,那不一定非要用这个丫头,回头,夫人拔一个机灵丫头过来便好。”
乔茵了悟,默然点头。
关新妍道:“这丫头无可替代,夫人有所不知,卑妾自喝了绝命汤以后,有一阵精神恍惚,将从前许多事忘记了小半。
这丫头自卑妾入府来一直随侍在卑妾身旁,了解卑妾的生活习性,也记得卑妾从前经历过的许多事情,有她在身边,卑妾方觉得安心稳妥。”
乔茵漫声说道:“如此说来,这丫头与你还真是感情深厚,按理,我不该夺人所爱,可是,我今日也算是专程为这丫头跑一趟,总不能叫我空手而归、白欢喜一场吧。
不如这样,今日这丫头就随我回去,让她服侍我一阵子,也算是免去她陷入纷争之苦。日后,待你这边清静无事了,我再将这丫头送给你。如何?”
关新妍已知,在萍儿的鼓动下,乔茵誓要将莺莺作为钳制自己的人质带走,如果自己越努力争取,只会愈发显示莺莺的重要性,她们就越不会放过莺莺。
权衡利弊,当下只能忍痛割爱,另外再寻找机会将莺莺争取过来。
虽然理智上分析得透彻,但在情感上,关新妍无可避免地受到伤害。刚刚才认下个暖心的妹妹,没享受几日温情的日子,就得被迫分离。
忽然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生态环境中食物链的最底层,一无所有,只能被剥削,被压迫而无法抵抗。
“关氏你难道有其它意见?”乔茵见关新妍良久不出声,催促道。
“不敢!”关新妍镇静开口,掩不住语气中的冷淡,“这丫头既得夫人怜惜,想必夫人会善待她,那便让她替我好好侍奉夫人吧。”一席话既提醒乔茵不要伤害莺莺,又警示乔茵,莺莺始终是我关某的人,你可悠着点,不要搬了个石头回去砸着脚。
原本趴伏在地的莺莺突然抬起身看向关新妍,虽看不见关新妍的脸,但她仍死死盯着那团身影,眼睛里淌过各种情绪,心痛、迷惘、愤恨、不甘、不舍、难过……
纱帐后关新妍似感受到莺莺的情绪波动,沉声说:“莺莺,好好侍候夫人。日后,我若是遭遇不测,记住我曾经的遗言。”
莺莺浑身一震,遗言,是了,娘曾经说她死后会为自己谋个前程,娘不会放弃自己的。霎时,一股暖流涌入心田,濒临倒塌的精神支柱复又振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