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分钟,大厅中的浓烟散尽。
幸存下来的警员们用手电筒一照,满地尸体、鲜血、残肢,一位位熟悉的同事以残酷而痛苦的方式永远闭上了眼睛。
他们恍然陷入了一场无法自拔的噩梦,但当手电筒转向大厅左边被钉在地上的狰狞身影,他们又从噩梦中惊醒。
“老天,这是什么鬼东西?”
“是我眼花了吗,受惊过度产生了幻觉?”
“耶稣基督!就是这只掉毛的大蝙蝠袭击了我的弟兄们?”满脸是血的塔布斯带着几名警员走过来围观。
他们又恨又惧地用枪指着迪安脚下。
死皮竭力扭动着脑袋,朝众人瞪大苍白暴戾的眸子,张开交错着钢针尖牙的大嘴,嘶嘶低吼,好似一头被拴住的疯狗,永远学不会软弱地低下头颅。
旁边的翠施姐弟被瞪得浑身泛起鸡皮疙瘩,双目充血,嘴巴张成了O形,傻傻地站在原地,冷汗淋漓得脸上表情精彩得就像一幅抽象派的画作。
当怪物真正出现在眼前,感官上的强烈的冲击彻底摧毁了他们固有的人生观、世界观。
两人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靠近身前的迪安,寻求庇护。
“睁开眼睛瞧瞧!我反复告诉过你们,县里藏着一头怪物,杀了好多人!”杰西抹着眼泪敛去嘴角解脱的微笑,发泄地大喊,“你们一直认为我在胡说八道!现在看清楚现实了吗。”
塔布斯看向一直被当成神婆、疯子的黑女人,脸上闪过一丝歉意,
“杰西,我们过去不该质疑你,我为我粗浅的见识道歉。”
说完,他猛然转向身边伸长脖子目瞪口呆的几名警员,
“都散开,伙计们,别堵在这儿,把受伤的兄弟送医疗室去,电源恢复好,堵门的货车挪开!”
“是的,长官!”
围观的警员离去,迪安又狠踢了一下死皮的脑袋,补充道,“这段时间高速路的绑架案也是它的手笔,它把人残忍杀害之后丢进教堂的地窖里。多年以来不停作案,堆积了数百具尸体。”
“所以这怪物还是个变态的连环杀手?”塔布斯吞了口唾沫,“伙计,它短短半分钟内杀死我这么多伙计,伱又怎么抓住它?”
众人都看向这位年轻的亚裔,把一头凶残的怪物穿成了烤鱼,身上居然看不出半点伤,额头上不见一滴汗,实在有些不合常理。
“自然界的规律,万事万物都有其天敌和弱点…猫和老鼠、猎人和野兽,”迪安目光扫过几人,“世上既然存在超自然的怪物,那么也有专门对付这些怪物的人类,而我恰好知道它的弱点,抓到了它。”
“所以你不止是什么私人侦探,你还是一位专门狩猎怪物的猎人?”翠施姐弟就像获取莫大的勇气,眸子里闪烁其尊敬又憧憬的光。
“我只是一个业余的怪物和神秘学爱好者。”
“接下来怎么处理这怪物?”塔布斯诚恳地向迪安咨询,“把它铐起来关进牢房?”
“不!没人能关住死皮,”杰西激动地反驳,“它一定会逃出来大开杀戒!”
“只有烂俗恐怖片里的大傻子才会自以为能关住一头怪物,我们必须立刻解决它!”迪安一挥手,念力定住了脚下开始不安分震动的长矛、斧头等武器,“塔布斯局长,我需要汽油、大量的食盐、马鞭草、水…”
“有没有搞错,你想在我的地盘里驱魔?”塔布斯脸上掠过一丝挣扎,“我们应该把它移交给FBI,或者CIA处理,否则这么多兄弟死亡没办法交代!”
“我拷问过,它不会说人话,也不愿回答任何问题,交给FBI也是白费。”迪安眯着眼摇头,“而且时间上来不及,它马上要挣脱我的束缚,再次开启杀戮,不合作,你们所有人都得死!”
赤裸裸的死亡威胁让塔布斯抛弃了一切顾虑,冲大厅中收拾残局的几名警员下了命令。
不到五分钟,警员们从杂物室和办公室里收集到了迪安需要的物资。
“这么做有效吗?”杰西看着提着编织袋绕着死皮浇洒雪白食盐的迪安问,“这怪物是杀不死的。”
“我们无法杀死它的肉体,因为它可以不停通过吞噬更新换代。”迪安看向一脸好奇的翠施姐弟解释,“所以肉体对它不重要,它的本质很可能是一头邪灵、玩弄人心、吸收恐惧的邪灵!”
翠施姐弟表情懵懂,又不明觉厉地点头,
“我恰好掌握一部分对付邪灵的方法,使用这个方法即使不能彻底消灭它,也能暂时把它驱除,为我们接下来的调查争取一段时间!”
随便一提,这些方法来自于驱魔人瑞恩·雷诺兹的古董书《灵》。
随后的一段时间,在翠施四人惊奇的目光中,迪安用食盐和汽油绕着死皮画了好几圈,又强行掰开它恶臭扑鼻的大嘴,灌进去三大瓶马鞭草泡水。
用锋利的银质餐刀在它的皮肤上刻画出密密麻麻的倒立的巫术符号“VV”,把它的灵魂锁死在这具身体之中。
这一系列的操作产生了明显的效果。
死皮开始剧烈挣扎,钉住它的刀刃和钢矛颤动不休,迪安见状双手挥舞,又往上它身体各处钉了十几把战术匕首加固。
但变化远没有停止。
砰砰!
砰砰!
卡在警局大门口的货车轮胎急速转动,天花板地面在摩擦和冲击中震动起来,抖落一块块碎石。
但警局厚厚的混凝土墙壁也不是摆设,把货车卡在里边前进不得也后退不得!
“瓦的发,这车怎么自己动起来了?”塔布斯一脸见鬼的表情,今晚已经出现太多让他头疼的神秘事件。
“死皮的汽车和武器都和它存在紧密联系,都是活的,不要贸然靠近!”迪安扭头,将脚下一堆自动地敲击地面发出乒乓声的长矛、斧子死死定住,然后点燃了打火机。
双眸如冷电般扫视驱魔圆圈中央的怪物。
死皮感受到他的不屑和挑衅,怒不可遏地冲他咆哮,满嘴腥风中,它脸颊两侧六根抱脸虫般的节肢彻底地张开,形成一张六边形的鲜红旗帜,轻轻起颤动着向外溅射出腥臭的粘液,衬得那张溃烂的面容越发地残暴、丑恶、邪异。
翠施四人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而迪安丢出了打火机。
轰隆!
火焰点燃了汽油,绕着铺满食盐的神圣驱魔圈转了一周。
火光冲天而起。
大厅中气温骤然上升了好几度,而扭动的火蛇化作一条条赤红的锁链燎上了死皮的身体,游走于它粗糙发黑的皮肤之上。
它似乎预见到自己凄惨的命运,感受到了久违痛苦,在火焰之中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
叫声如此响亮,穿过大厅走廊、每一个楼层。
地面的灰尘、碎石被震飞到半空,警局大楼里的玻璃制品劈里啪啦地碎成一地。
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动作,脸色痛苦地捂住耳朵,在惨叫声中战栗。
只有迪安维持镇定,左手乩板,右手灵弹模式的M1900,死死盯着被火焰吞没那张烂脸。
死皮强壮的身体飞快地脱水、干瘪、冒出阵阵刺鼻焦糊味儿的黑烟…
惨叫声消失。
噼啪!
它的翅膀被烧得从中间断开,崩成黑色粉末,它的内脏里喷涌出熊熊火光,以惊人迅速地发黑发焦,碳化。
不过五分钟。
死皮被彻底烧成一片紧伏于地面的人形黑灰。
但迪安的灵视中又是另一番光景,这团黑灰表面就像粘稠的沼泽一样咕噜咕噜冒起大量气泡,一道朦胧的人形从沼泽中拔出了身体。
气泡中无数个倒立“VV”字符的组成的锁链死死缠住它的身体,却被它轻易地扯断,脱困而出。
它身形雄壮、面目模糊,背生双翅,一双漆黑的眸子投向迪安,诡异地流露出恳求和怨毒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
砰砰!
嗖——
迪安毫不迟疑地扣动了扳机,甩出了乩板。
咆哮的灵弹和乩板同时命中这道交叠的人影,人影表面荡起一道道水波般的涟漪顽强地挡住了攻击,它化作一道流光冲出了火圈,消失不见…
……
火焰猛然熄灭!
天花板上灯泡闪烁了几下,电灯全部亮了起来,断掉的电源于此时恢复。
迪安收回了手枪,眼中闪过一丝思索之色,烧死死皮,又看到漆黑的灵魂之后,进度暴涨到了百分之七十。
死皮果然和他预料的一般,本质上是一个邪恶的灵魂。
而杰西盯着火圈中黑色的人形轮廓迫不及待开口了,
“成功了吗,杀死这头恶魔了吗?”
迪安摇头,“抱歉,它再次逃走了,它将在不久后某天重生、继续狩猎。”
杰西脸色发白,“我就知道,没人能杀死它。”
迪安话音一转,“但在它重生之前,我们大概率有几天的缓冲时间。”
“什么逃走?这怪物不是已经被你烧成灰了?”塔布斯一脸莫名其妙,
“这只是表象,超自然生物不能以常理看待。”
迪安回头瞥了他一眼,踏过满地血污走向警局后门,
“走吧,电恢复了,咱们从后门离开,找个地方住下再商量怎么办。”
“我们能先回家一趟吗?”翠施深吸一口气,看向迪安哀求,“妈妈还在家里等我们,现在不回去,我怕以后没机会。”
“如果你们不想被死皮吃掉,接下来几天必须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迪安的语气不容反驳,“只要你们乖乖合作,我保证你们的安全。”
两姐弟点头。
塔布斯拦住他们,“等等,伙计,你们必须做一份笔录!否则我没办法跟这些牺牲同事的家人交代。”
“没有笔录。”迪安摇头,“你只需要说出另一个事实,绑架县人民的凶手,又袭击了警局。不要聊什么怪物,否则你必被当成神经病。否则死皮再度来袭,我不会再出手帮你们。”
“你的意思是隐瞒怪物的事实?”塔布斯犹豫了一秒,想到今晚光怪陆离的经历,在死亡和含糊其辞间选择了后者,“死者太多,我最多只能隐瞒一个星期。”
“没问题。”
一周之后,迪安已经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对了,局长,死皮的武器和门口的货车也要锁起来,派专人看好了。一旦它们自己动起来,那意味着死皮复活了,立刻通知我!”
……
四人离开波浩县警局已是晚上十点钟。
灵媒杰西邀请三人去她房车里住上一晚,但迪安认为不安全,反而把她叫上一起去县里找了一家旅馆。
杰西和翠施住一间房,迪安和戴利住在隔壁一间,方便上帝用视角监控。
今天一晚上经历了太多紧张刺激的事,所有人都身心俱疲,洗漱完毕就躺床上歇下了。
但不久以后,皮肤白里透红的翠施却悄悄跑过来敲响房门,向迪安索要了一个拥抱,拧紧的眉头松弛了下去,安心地返回屋子睡起了大觉。
“哥们儿,我的拥抱呢?”睡在另一张床上的戴利朝着迪安张开双手,
迪安伸手和碰了碰拳。
“重色轻友。”戴利摇头,双手垫住后脑勺,望着天花板,脸上带着一种恐惧又向往的惆怅,“怪物、超能力、死亡…我总觉得这两天的经历像是做梦一样。”
“把它当成梦就行了。”迪安躺在另一张床上,往嘴里不停丢零食,
戴利看向一脸淡定的同伴,无法理解地问,“死了十几个人,而且死得那么惨,你一点也不害怕吗?你明明比我们大不了多少,但好像经历比我们丰富得多!”
“习惯了就好。”
“你肯定还见过类似于死皮这样的怪物,随便讲讲?”
“讲了你更睡不着。”
“那,我这样的普通人,能变得像你一样强大吗?”
“理论上有机会,但…戴利…戴利?”
迪安一看,男孩儿打着鼾沉沉睡去,他摇头一笑,扭动四肢沉入红龙冥想。
……
一夜飞逝,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照亮了旅馆的餐厅。
“早上好,迪安。”
“早上好,翠施、杰西,气色不错,昨晚睡得还好吗?”迪安把牛奶和三明治推到两位女士面前,他身边的戴利已经开始狼吞虎咽。
“很不错…住在你旁边,很安心!”
翠施点头,精致的小脸上洋溢着喜悦,昨夜的鲜血和噩梦好似全部抛之脑后,她的心理素质很不一般。
杰西打了个呵欠,“还是老样子失眠,但或许死皮尚未复活,我没有做噩梦。”
“这是一个进步,”迪安喝了口牛奶,把笔记本摊开在桌子上,“现在进入正题,我们要彻底杀死‘死皮’,就得找到它的起源,这是我收集分析到的重要线索,说说你们的看法。”
三双眼睛往笔记本上扫:
1.死皮是存在于世超过两百年的,无法被消灭的怪物,按照23年一次,持续23天的规律行动…
2.它特意把猎杀的数百名死者镶在地窖四周墙壁上,布置成“疯人版的西斯廷教堂天穹”
3.它与杰西·盖·哈特曼女士存在某种隐蔽的关系。
4.它收藏的一张桌子上画着“一个女人被架在木桩上炙烤”的图案。
……
“迪安你这些线索是从哪儿来的啊?”翠施歪着脑袋不解,“你为什么确定它们与死皮来历有关?”
“直觉。”迪安说,“过去无数次经历,我的直觉向来很灵验。”
翠施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的直觉也挺准的,我觉得你会成功。”
“好了,谈正题,我和它的确存在某种联系。”杰西首先注意到第三句,“可我思考了四十多年,至今没有想明白。”
迪安不认为自己半路调查能比得上对方数十年的努力,于是换了个思路,“你的父母、丈夫、儿女呢?”
杰西沧桑的脸上满是感慨,“我是孤儿院长大的,爸妈的名字都记不得,只知道他们是波浩县本地人,孤儿院的管理员说他们出了意外?就把我,杰西·盖·哈特曼留给了孤儿院。我也没有结过婚,一直孤身住在警局外边破烂的房车里。”
“很抱歉…”
“用不着道歉…”杰西表情平静,“我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有我的好狗狗哈皮陪伴,也不寂寞。”
迪安沉默了两秒,“这么说很残忍,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查查你的亲戚关系…死皮存在的年代过于久远,它和你之间的联系有可能是从你的父母辈甚至更早的血脉上延续下来的。”
杰西抿着咖啡,点头,“我离开父母已经四十多年了,县里的孤儿院也早就拆掉了,我只能试着去图书馆查查过去的选民登记表。”
“就这么决定了。”
……
“谈谈第四条?”翠施擦掉嘴角的奶渍,妙目一转,“你们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吗?这不就是被架在火刑柱上受刑的女巫吗?”
女孩儿操着清脆悦耳的声音开始科普,
“我历史还学的不错,尤其对一段猎巫运动的黑暗历史印象深刻——十五世纪末至十七世纪,欧洲各地火光熊熊,天主教和世俗司法机关皆大力缉捕所谓的巫师,尤其是女巫。”
“在他们的臆想中,女巫可以说是万恶之源,村子里有人去世,庄稼收成不好,邻里不和谐这些都可能是女巫导致的。数不清的女性为此被判定为女巫遭受火刑。”
迪安点头,他印象中上一个世界也有一段同样的历史。
“这幅画上的女性显然就是其中一位受迫害者。”戴利啃着汉堡,突然脑洞大开地说,“难不成死皮几百年前就是这么一位女性。”
“别乱猜!”杰西激动训斥了他,“死皮是头雄性,我无比确定。”
戴利摇头,“好吧,那它在地窖里收藏这么一副刻画着女巫受刑图的桌子是为什么?”
众人大眼瞪小眼,答不上来。
“总之,死皮可能跟女巫和天主教有关系。”
……
轮到第一条,特殊数字23,众人讨论了半天,都只有一些离谱的猜测,只能暂时把它往后挪。
但第二条疯人版西斯廷教堂,翠施又开始科普,
“西斯廷教堂在意大利的罗马城的梵蒂冈中,建于13年,用于举行重要的宗教仪式。教堂天穹和祭坛墙上,则由著名艺术大师米开朗基罗绘制天顶画《创世纪》与祭坛画《最后的审判》,总共刻画出七百多个人物形象,与地窖里死者数量相当。”
迪安纳闷,“教堂是神圣庄严之地,死皮却把它的地窖选为杀人抛尸的老巢,甚至专门用尸体在墙壁和天穹上拼凑出两幅意义非凡的壁画,到底有什么用意?神圣和邪恶,截然相反的两种东西,非要融合在一起?”
“我无法回答。”
女孩儿起身揉着下巴,目光扫过同伴,俨然化身侦探,
“但迪安,你提供的两条线索,女巫受刑,和西斯廷教堂,都与天主教有关系。或许我们应该从这方面入手,了解更多天主教的宗教学著作…数字‘23’的真正含义或许隐藏在相关文献之中。”
“现在就去县图书馆找找?”戴利满脸跃跃欲试,似乎迫不及待要消灭那头怪物。
迪安点头,看向杰西,“你提到的记录死皮的文献、选民登记册也在县图书馆里吧?”
杰西浮肿的脸颊一肃,拍去手上的食物残渣,一挥胖手,“出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