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卡琳娜突然出现于王都贵族圈子,在老路易斯的关爱下,顺势成为王都第一夫人。她姣好的身影出现在白翡皇宫,她的运气令人羡慕,可她的人生终究像是天边的流星,就这样子一瞬即逝。
这个女人如今却出现在这里,许多人尚自记得卡琳娜的样子,嘉碧自然也记得。
那个女人姿容美貌,手段厉害,曾经也是嘉碧的噩梦。
这张面容也一瞬间令嘉碧为之心悸,她整个人似陷入混乱之中,陷入在场乱糟糟的声音里。
这一刻,嘉碧甚至有些狼狈。可她为什么狼狈呢?也许过去曾有那么一刻,嘉碧也生出某种怀疑,幸运是否当真如此突然的来临。她只不过将疑惑藏于心底,并未展露。然而如今,卡琳娜却再一次现身于人前。
这个女人在老公爵死后,被艾威利打发去修女院,却死于海难
可嘉碧耳边嗡嗡做响,旁人喧哗的声音也似极遥远,而耳边的嗡嗡声却越来越大。
别人瞧在眼里,只觉得是因骤然生变,导致嘉碧备受打击。这位公爵夫人一向温顺貌美,自然猝不及防。
唯独嘉碧自己知晓,她是因为某种不可严明的恐惧。艾威利自然对她颇多娇宠,呵护备至。某方面而言,嘉碧其实很了解自己这位丈夫的。
然后嘉碧飞快抬头,凝向对面的林茉。
难怪那个女人会来,这一切都是林茉的算计?自己如此的狼狈、慌乱丑态,就是当年茉莉.卡莱恩渴望的公道?
嘉碧本以为会看到一张包含嘲讽的面容,却终究只窥见一道背影。
这一切仿佛都跟林茉没有关系。
至少在王都其他人看来,自从林院长跟黑公爵谈起了恋爱,便低调做人,不掺和太多事情。
嘉碧唇角轻轻的抽动,挤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她已经嗅到了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的气息,这一切会将嘉碧这样子的彻底淹没。这一切说不定会将神圣家族卷得粉碎,将她未来彻底踏碎。
这样想着时候,嘉碧蓦然打了个寒颤。
当年卡琳娜逃得一命,却势单力薄,并不敢回来指证艾威利。她毫无根基,并且那时候艾威利已经成为神圣家族新一任的继承人。自己这位老公爵的遗孀归于王都,恐怕不是享受荣华富贵,而是面对匕首和毒药。
卡琳娜是个聪明之辈,也隐忍至今。然而如今,看似孤单归来的她,却自有一股力量暗中保护。
这个时候,菲尔大公正在游说王都高层接受君主议会制,采取分权、立宪手段缓解国内阶级矛盾,让皇族和贵族以和平方式退让一些权力。菲尔如今在白翡皇族颇具威望,荣恩九世也表达了对这个侄儿的支持。那么最大的阻力,就是帝国最大的贵族门阀神圣家族。就在这个时候,前老公爵的遗孀卡琳娜却挟怨回到了王都,主动告发艾威利弑父的行径。
一切种种,都是令人觉得太过于巧合。
这位历劫归来的遗孀经过巫师测谎,证明了卡琳娜的身份,并且录取了卡琳娜的口供。
奇异的一幕就此产生,白翡皇室宣称要将此案交给王庭进行审判,以此论定艾威利公爵是否有罪。整场庭审以公开方式在王都民众面前直播。此举落在有心人眼中,已然是皇室跟贵族宣战的信号。
白翡皇族失势已久,加上从前神权至上,故而与神庭相对应的王庭审判形同虚设。
荣恩九世也一向庸柔,王庭许多年都没有审过大贵族了。
这一次,荣恩九世陛下一如既往未曾明确表态,然而他至少没有阻止。加上老陛下对菲尔一贯的恩宠,明眼人一看可知老皇帝是暗中支持。
认真说来,毕竟这些年菲尔在扩大王室实力威望上做得相当不错。陛下虽老,野心犹在。那么这次机会,至少荣恩九世也并不反对。
一桩奇妙的事情发生了,王庭没有签发对艾威利的逮捕令,开庭文书送去神圣家族也是石沉大海。
王庭却如期开庭,神圣家族并未派遣任何人对公爵进行辩护。如此一来,庭审自然成为了卡琳娜的独角戏。
王都的气氛骤然变得十分诡异,火热中隐隐有些血腥杀伐气。然而吃瓜的老百姓却蜂拥而至,享受王都难得一见的八卦狂欢。这个世界虽有报纸,可限制颇多,他们只能从一些只言片语窥测上层贵族们的生活。
谁不好奇卡里娜这位遗孀会说什么呢
作为最重要的人证,卡琳娜身侧有好几位高阶巫师,既是为了保护,也是为了证明卡琳娜证词为真。
而卡琳娜也不觉倾述起十多年前的那场谋杀。
那时她的孩子死去,丈夫又中风,一个消息却在路易斯家族滋生。据闻中风的老路易斯招来心腹,设立了一份遗嘱。那时候谣言纷纷,许多人都说,老路易斯想把神圣家族某些资源给族中某个侄儿,加以扶持。毕竟那时候的艾威利,是个败在女巫手下的废物。当然事实证明,那个女巫确实很了不起。
如果艾威利稍不留意,已经到手的公爵头衔就会变为空壳。
那个夏天一如现在这样闷热,蝉大声的鸣叫。
公爵夫人提着裙摆陪伴老公爵,温柔的流泪。从前健康的老公爵已经吐词不清,无法站立了,却仍如卡琳娜唯一可以抓住的浮木。她目光闪烁,只要,神圣家族一切不属于艾威利,那么比什么都好。还有,老公爵会留给自己多少呢?
所以她会时不时探望自己的丈夫,展露自己柔情。
“对不起,我的小卡琳娜。”那天,老公爵在卡琳娜手掌心写字。
卡琳娜也不觉感慨,她承认自己是为了贪图富贵和老公爵在一起,不过老公爵对她也不错,并没有亏待她。虽并没有多少真正男女之情,卡琳娜也不觉生出几分悲伤。
然后老公爵似有什么事情要跟卡琳娜表达,却迟迟未曾再写。
卡琳娜内心砰砰跳,试图得到某种保障,希望自己可以从这桩婚姻中分去一笔丰富财帛,能保证自己的未来。
然而这个时候,艾威利却是到来了。
她眉头一皱,觉得今日老公爵的个人情绪很适合攻略,不大想浪费这个机会。
所以卡琳娜提起裙子,轻轻的躲在了璧毯之后。
如果艾威利让老公爵不开心,会对卡琳娜的计划更有效。这种想法虽然很功利,可是她毕竟要考虑自己日后。
蝉叫声真令人厌烦,太过嘈杂。
透着缝隙,她看着艾威利将床头上的止疼药一颗颗的放入酒中。老天,艾威利在做什么?那些止疼药是从某种充满毒素的叶子里萃取,少量服用可以对老公爵身体有效,可现在艾威利一口气加了那么多。
卡琳娜浑身冰凉,一动也不敢动。说她自私也好,此刻她能做什么?
可怜的老路易斯唇瓣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她的年迈丈夫总归是一生尊荣,却,却被如此。
老路易斯嘴被撬开,那些毒酒灌入了他的嘴。
然后他的嘴被亲儿子这样子捂住,似乎不愿意听到老路易斯的闷哼。
“父亲,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对你寄予某种希望。小时候,我不愿意米莱尔比你强,我对那位伯父大人既怀有敬畏,也怀有厌恶。因为他损害了你这位父亲的尊严,我是在意你的。我坠入黑暗之中,曾经以为自己得到了父爱,我曾短暂敬畏于你,以为你是爱我的。然而这一切一切,都是被一个轻浮的女人摧毁,你已然认为我是已经练废的铁块,将希望寄托给一个婴儿身上——”
艾威利手掌下亲生父亲身躯已经停止挣扎。
卡琳娜听着艾威利口口声声说爱,却是毛骨悚然。
然后艾威利才松开手掌,咯咯冷笑两声。
老路易斯并没有等到毒酒发作,其实他是窒息而亡的。
“我本来,也不想杀了你的,就算弟弟不算什么,你可是我的父亲。我曾经爱过的,想要尊敬的父亲啊。”
艾威利面色十分奇怪狰狞,掏出手帕轻轻擦擦自己的手掌。
而卡琳娜呢,也消化不了这些讯息。曾经有那么一刻,她当真怀疑过,自己幼子的死是一场意外。她虽然憎恶艾威利,可这些未必就是这位长子所为。
然而现在,卡琳娜泪水不可遏制的淌落。
然后艾威利一把抓住她,将她粗暴拽出来。一位开启了五道神纹的高手,又怎么会察觉不到一个女人呢?
现在艾威利是公爵大人了,地位日益稳固,故而他已经有力量遮掩父亲之死。这已经不是艾威利之前要弄死幼弟时候那么束手束脚了。
不过要是这个时候,继母若是也死亡,终究也是说不过去。
卡琳娜可以晚一些再死,至少要远离王都。不过为了出气,艾威利也拔出匕首,狠狠的划破了卡琳娜的面颊。
卡琳娜就按住了脸上的伤疤,叙述着那个夏天的罪恶。
艾威利是怎么样下毒,灌酒,亲手捂住生父的口鼻,之后又划破了卡琳娜的面颊。从此以后,路易斯家族一切,都属于这位卑劣的公爵大人。
“这就是这位神圣家族新公爵的真面目,他残忍杀害自己的父亲,因此得到了家族之中所有的资源。愿他的灵魂永远钉在了地狱之中,愿他生生世世被犯下的罪恶诅咒。然而现在,我只想活着的他受到惩罚。”
在场的王都民众,都是听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