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陈夫妇仙逝了,葬礼隆重而肃穆。
吴国原有的七派,现在皆成了四级宗门,各宗各派的头头脑脑皆亲临送行,场面蔚蔚壮观。
一应礼仪按当地的风俗走完。
明林城外,一座气势雄伟的坟冢前。
一身缟素的沈予初与同样一身缟素的罗沐黎并肩而立。施万德则远远的站在一边。
沈予初轻声道:“二位长辈已仙逝,妹妹有何打算?”
罗沐黎:“弟弟既然不在,我当姐姐的自当按风俗为义父义母守孝三年。”言词平淡,谈不上疏远,也说不上恭敬,就如一杯没有茶叶的清水。
吴陈夫妇生前已将罗沐黎收为义女,排在吴尘之前。她本比吴尘年长数岁,自然便称吴尘为弟弟。
沈予初比罗沐黎年长,故而沈予初称罗沐黎为妹妹。
只是这关系稍微有点乱,吴尘与沈予初的关系人尽皆知,可一个女人装做不知道,一个女人也不能辩个清楚明白。
这长幼次序排来排去,貌似吴尘怎么算都是个小弟弟。不知他知道后会做何感想。
沈予初与罗沐黎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虽已消除了陌生感,并以姐妹相称,但二人之间的关系却有那么点微妙,有那么点欲说还休的味道。
沈予初默了默颔首:“那就有劳妹妹了,我代吴尘谢过。”
话落,沈予初对着坟冢行了一礼,身体一晃消失不见。
不走能怎么办?她可不想跟吴尘的“姐姐”唇枪舌战。同时心中隐隐有些火大,那家伙不但与衣紫萝有些不清不楚,现在又冒出个“姐姐”来了!难道真让贾和尚给说中了?那家伙真的命犯桃花?
罗沐黎站在坟冢前犹如木雕,一行清泪从她脸颊滑落,不知是心伤吴陈夫妇的逝去,还是沈予初那句话刺痛了她。
施万德一脸怜悯的看着她,他老于世故,如何不知罗沐黎的所思所想?
残月如勾亦如刀,夜枭咕咕叫。
罗沐黎就这样站在坟前不言不语不动不摇。
白幡轻飘,香烛微亮,缕缕轻烟随风飘荡。
二道黑影无声无息的出现,正是影使与一位头带鬼面的黑衣人。
黑衣人手一挥,一道微波闪过,罗沐黎与施万德当即陷入了沉睡。
影使手一合一分,坟墓陡然裂开,二口棺椁飞出,棺材盖无声悬浮在一旁。
吴芳明与陈秀芳的身体从棺材中飞了出来。
影使手一召,把夫妇二人收入了兽囊。
一旁的黑衣人手一挥,另一对吴芳明夫妇的尸体悬浮在空中。
影使抬手一个瓷瓶在手一指。
二滴手指甲大小的鲜血飞到二具尸体的眉心处融入其体内。
影使一挥手,二具尸体飞回了棺中,棺椁飞回墓穴,坟墓恢复如初。
影使与黑衣人的身体一个模糊消失无踪。这一切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飞舟之上。
影使与鬼面黑衣人并肩而立。
影使淡淡道:“他们应该要醒了。我们换个面目见他们吧,别真给吓死了。”
吴芳明与陈秀芳并肩躺在床上。
吴芳明缓缓睁开眼坐了起来,见陈秀芳也躺在自己身边不由一怔,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
二名身着黑纱裙面带黑纱巾娇俏的身影印入吴芳明的眼框。
吴芳明问:“这是地府么?”
一名黑裙女子柔声道:“我带你去天堂。”
吴芳明一愣:“世上真有天堂?”
黑衣女子娇笑:“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漂流在异乡。
吴先生看淡生死,又积德行善,天堂之门自然为你夫妇而开。”
另一个黑衣女子淡笑:“先生不是说死是生的门,生命在等待吗?你夫妇二人现在便是新生。”
吴芳明一怔失声道:“新生?你的意思我们并没死?”
黑衣女子颔首:“不错,你们不但没死,而且还会活很久狠久。”
另一个黑衣女子接口道:“新生,便是新的生活,新的开始,新的天地,你准备好了么?”
...........
冷月宗。
冷月宗的宗门依然还在原址上不曾搬迁,只是其规模已是原来的数倍。
冷月九峰已变成了冷月三十三峰,弟子数万之巨。
流云峰没变,一应陈设还如当初。
流云峰,大厅内。
莫子恒带着沈予初前来拜见云辰子。
云辰子此时已是法天中期修为,一头白发刺眼,眼角爬满了皱纹,一付沧桑之态。好在精神矍铄饱满浑不似行将就木龙钟老态。
一番客套,几句寒暄,云辰子切入正题:“予初,你对忘情道宗升为五级宗门怎么看?”
沈予初想了想:“怡然花坊在东域在辰亥宫境内已颇具规模,忘情道宗已积攒了不俗的实力,若再压制只会适得其反。
再说,忘情道宗的利益已与我们牢牢绑在了一起,她也生不起二心。
再者,南子楼地面上的其他各宗也在同仙阁发展,他们也在看,也在观望,我们也是时候立下个榜样标杆,让其他各宗有盼头才好。”
听闻沈予初如此说,云辰子露出笑容:“子恒,就照予初所说的办,给忘情道宗的任碧莲送一颗法灵丹。”
莫子恒:“是,师父。”说完转身而去。
云辰子之所以这样问,自然是心存考校,毕竟自己弟子那么大个摊场,光凭喜欢与信任可还不够。
沈予初摄出三枚光滑如镜的石头双手奉上:“师父,这是镜石,这是晚辈的一点心意,还望师父收下。望师父早日跨入悟真之境。”
云辰子一怔,却没有推辞拒绝,颔首道:“有心了。”说完伸手收了镜石。
二人又闲聊数句,沈予初便起身告辞。她的主要目的一是依礼数拜见,二便是送给云辰子镜石。
因为沈予初知道,云辰子才是她与吴尘的坚强后盾。冷月宗能快速的强大起来,对吴尘的未来将有莫大的帮助。
沈予初走后,云辰子默了默,便闪身出了流云峰向远方而去。
原天魔宗旧地,云清子的坟墓便建在此地。
或是怕分心,或是怕触景生情,或是为了让自己的心更疼些,云辰子并没有把云清子葬在冷月宗内,而是把她葬在她陨落之地。
云辰子手捧一束鲜花轻轻放在云清子的坟前。
静立良久,沉默良久。
一壶灵酒,二只杯子。
云辰子盘膝坐在云清子的坟前满上了灵酒轻声道:“师妹,今日予初送给我三颗镜石,那孩子真是有心啊,她知道我们冷月三子的情谊,她懂我们冷月三子的情谊。连镜石都是给的三份。”
说完,云辰子摄出一枚镜石埋在云清子坟前。
云辰子抬起头:“我冷月宗已完全复兴,我完成了师父的遗命,完成了曾对你的承诺。可你却已故去,师弟也不知所踪。我寂寞啊!”说完,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你应该说,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才对。
老先生,故人已去,你又何必伤心?地上潮湿,当心着凉了。”一声清脆的女声从云辰子背后响起。
云辰子早已察觉到有人前来,不过随后发现,对方只不过是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罢了,所以也没有在意。
云辰子背对着问:“刚才那一句好像是出自一首词,你能背给我听一遍吗?”
清脆的女声吟道:“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云辰子沉默着慢慢站起缓缓转过身,随后他僵住,面前的少女居然与云清子一模一样。
那眼,那眉,那唇,那神态,无不惟妙惟肖,这世上真有长得这么像的人?
云辰子呆呆的看着少女,一脸的失魂落魄。
少女起初被看得又羞又恼又急又惶恐,这荒郊野外怎么遇到一个老不正经?她隐隐有点后悔不该独自离开几位朋友到这边来看风景。
随后少女发现云辰子并没有恶意,随后她竟觉得这老头儿似曾相识,好像在好里见过一般。
见过吗?她又不敢确定。
少女遂狐疑问:“老先生,我们是不是在那儿见过?”
云辰子一怔回过神来微笑问:“姑娘叫什名字?”
少女嫣然一笑:“我叫杨云清,你呢?”
云辰子的心猛然一跳瞪大了眼:“你叫杨云清?你今年多大?”
见云辰子听到自己的名字这么大反应,杨云清不解道:“我今年刚满十八岁,怎么了?”
云辰子再次愣住,十八岁,师妹不正是十八年前陨落的吗?
云辰子默了默:“你住那里?我送你回去吧。”
杨云清鬼差神使的点了点头并没有拒绝。
司田镇,一个凡俗间的小镇。
云辰子把杨云清送到家门口便飘然而去。
他并没有走远,而是站在杨云清家门外的小溪边,一站便是一夜。
“铛....”
一声钟声响起,一声声诵经声随之响起。
云辰子身形一展,朝小镇南边的一座寺庙而去。
晨钟,梵唱在平静安详的小镇上显得格外的庄严肃穆。
云辰子迎着初阳,从洒满阳光的石梯拾阶而上。
他有疑,他有惑,他有喜,他有悲。从不信佛礼佛的他,在此刻却需要问佛求道。
一间静室,一位面容枯槁的老僧接见了云辰子。
云辰子:“大师,真有前世今生之说吗?”
老僧喧了声佛号:“前世为何世,今生为何生,前世飘渺,今生当把握才是。”
云辰子:“大师,失去的还可以再拥有吗?”
老僧喧了声佛号:“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既然过去,现在,未来皆不可得,那为何不随心而去呢?”
云辰子眼睛变得明亮,他舍下大把星条飘然而去。
云辰子突兀的出现在杨云清房中直视她的眼睛平静道:“我要娶你。”
杨云清笑了:“我昨晚就梦到你说这句话。”
云辰子要成亲了。这消息一出,虽然大家惊诧莫名,但以莫子恒为首的一众弟子却是长出了一口气。
虽然云辰子一再交待一切从简,但架不住座下弟子的热情,也只好听只任之接受之。
毕竟这是他的第一次,这是对杨云清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
冷月宗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大摆筵席数十天。
新房,一对新人对坐。
云辰子挑开杨云清的红盖头不由笑了。
杨云清则抚摸着云辰子的白发笑侃道:“看,都让你把头发等白了,以后可得好好对我,知道吗?”
云辰子牵着杨云清的手微笑道:“我会看着你的头发也变白.....”
红烛高照,喜字成双。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