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战起(3)

整齐划一的两方马蹄声混杂成雷。沈凡骑着黑马,迎着那最中心的黑甲铁骑阵冲出,囚军们面孔狰狞,呐喊着,嘶吼着,犹如鬼魅一般开始朝前疾驰奔跑。

两方的千军万马都在奔腾,大地被震得似乎也开始颤抖。万马奔腾和呼喝的人声铺天盖地,直破云霄,可以想象那得是一幅多么惊心动魄的画面。巨大的旷野上,近二十万人马组成的巨大雁阵如一只低空飞掠的飞雁,正呼喝,咆哮着,义无反顾的飞驰。

此乃名曰“死”字的地狱场!此亦是名为“战”字的狂欢场!

“杀啊!”不用有人带头,此一个字便自发的破唇而出。此一刻,所有纷杂的思绪都已被掏空,无论是楚北兵还是北戎兵,眼前都已只剩下前方的敌人,脑子里都只残留着一个简单的杀字。

“杀啊!”囚军之首,沈凡一马当先,跑在了最前头之处。一向少言的他此刻这声却喊得比任何人还要大声。

他必须冲在最前头。因为冲破敌方阵势需要人指挥阵型变化。便是一众囚军,也需要一个能够指挥的将领。这阵子他亦有过这方面的严格训练,为的,便是此时此刻!

前方乃是蛮敌巨大的扇阵,与楚军们一样,他们此刻的目的也是冲破楚兵们的阵势。打战乃是合作之战,需要靠着兵阵以谋求杀敌的最好战位。兵阵被冲散,彼此间的合作站位被破坏,战斗力便会一削再削。此理依旧如同打游戏,合作团战时,没有合适的站位以及默契的合作,可能使得经济实力大的一方也输了团战。

“为我潞州,杀!”沈凡的眼前似乎跳跃出了一座山城,山城的天顶,似乎出现了一间茅草房。

那房子坐落在蜿蜒流转的十里河畔,地理虽偏,可静谧又安逸。草屋之中,此刻似乎有着一个苍老的女人正朝他温柔的笑着:

“小凡,等婶婶卖完这些刺绣,你再多卖一些柴,多屯一点银两,婶婶就带你去南方的泠州寻小衣。等找到她,便将她赎回家。”女人笑着,容颜虽老,可双眼却由于泛着不尽憧憬而闪着明亮的光火。

她在笑,因为她面前陈木桌上,此刻堆满了一个又一个的铜板。数着铜板,她便似乎看到了流星。

门口,一个扛着柴的男人走进,闻声将柴担放下。没有回应,只那步子听到“小衣”时略怔了下。

他是个孤儿,自幼被父母抛弃,幼时靠着捡来的食物或是一些过路人丢下的一些食物活了下来。此养成了他有些自闭的性子,不擅人言。

直到后来……他被一个好心的妇女捡了回去,他才开始学着说话。

会说的第一个词,是简单的两个字:婶婶!

婶婶很穷,捡回他时犹豫了很久。在遇到婶婶之前,他住在大街小巷。在遇到婶婶之后,他被带去了十里河畔。

那时,小小的男童第一次见到了除街角之外的天地:原来这世间,还有风景,美如仙址。

婶婶有一个刚出生的女儿。他见到婶婶时,伯伯还在,但也恰是那一年,伯伯因感染恶疾病死了。

然后,婶婶开始卖刺绣,几岁的他便开始挑起了柴担。这身子蛮力跟极强的身体素质,许就是那时挑柴担练下来的。

婶婶生得很美,因着没了伯伯。故村里的流痞们时不时的来惹事,想欺负婶婶。

就是那时,他学会了打架!

为了保护婶婶,也为了保护婶婶唯一的小女儿:流衣!

可惜,那时的他,实在还太弱了!

某一年,小衣出事了:被几个人贩子带走,从此不知所踪!

他跟婶婶拼命寻找,后来才知小女童被卖去小户人家做了小丫。他跟婶婶想带回小衣,可那户人家说:他们是花银子买来的,需要用银钱赎回。

他打不过那户人家的打手跟护卫,然后,他便开始拼命砍柴、挑柴、卖柴。

他同婶婶会时不时的去那户人家偷着看小衣。那户主子心恶,故小衣过得很苦。不过几岁的年纪,便需在寒冬之日用冷水洗那洗不完的衣衫。但凡冬天,他去见小衣时,她的手都是黑肿的,那是冻疮。除却那外,他还好几次见到了小衣被打,又粗又硬的棍子,落在不过几岁小女童的身上,似乎她是草荐,没有知觉。他好几次拼了命的呐喊,想强行带回小衣。

可事实却是:他连那人家的门都进不了!

赚钱:那时,他跟婶婶的目标仅仅成了这一个!

有了钱,就能赎回小衣了!

可一年后,他跟婶婶存够了赎回小衣的银两,小衣却被转卖了。

他们又拼了命的去找,赎金这时却又加重了。往后,他同婶婶便继续开始攒起银两来。可等他们攒够了,小衣再一次被转卖……听说,被卖去了豫州,再后来……他们便没有下落了。

直到长大之后,他查到线索,才知小衣转卖多次后最后落在了南方的泠州。

南方啊!

好遥远!便是路费他们便吃不消。更何况,他们还不知小衣被卖去的具体地址。但可以确定的是:想要带回小衣,他们必须再攒钱!

后来,去往泠州的路费攒得差不多了,潞州却迎来了屠城战,婶婶死在了那场屠城战里!

大楚?不,他不喜欢这个国,因他过得贫穷而艰难。

他没有对大楚的任何归属感,但,潞州城却是他足下的家!纵然日子艰苦,可仇视不了这份土地,也毁灭不了那些记忆,更无法毁灭他对十里河畔那个小家的憧憬与期盼。

朝廷不关他的事,但是家园与家人,容不得任何外敌来践踏!

“打完这一战,我便去泠州寻小衣,元帅一定会借给我足够的银两,我一定可以赎回她了。到时候,将她带回十里河畔,和她一起……回家。”

沈凡没有声音,可脑子里一瞬间的功夫却似乎闪过了许多声音。长枪扫出,从小到大便扛柴以及打架练出的极强体力使得他此时似乎有着花不完的精力。一枪直指黑甲阵,终于,他领着囚军们冲了过去!

“保护沈偏将!”

囚军们中央还夹杂着一群亲兵队。沈凡这一冲,他们立马护在了他身侧。随着他的指挥,囚军们与黑甲铁骑阵厮杀在了一起。

“冲破阵势!”

时非晚手上缰绳一松,也领着中队冲了出去。只是速度稍缓,此刻她正朝前大呵着,向着沈凡发着指令。

“冲!”沈凡早知他的目的,迎上潮水般的北戎铁骑,直往前方冲去。

他的目的:便是冲乱北戎的铁骑阵!兵阵一散,配合度不足,接下来的主队才好往下打下去!

此时:他是整个楚北的最核心!能否冲乱北戎严密的兵阵,靠的,就是他了!

然而此时,他也是那最危险的一人!

因为此意味着:他需要领着这算不得多的人,冲进敌方最中心的阵营里!此几乎是送死之举!囚军们的确是时非晚的一步死棋。

时非晚当然不愿沈凡去死。可要冲乱阵势,囚军需要一个指挥。这个几乎送死的将领:她必须选出来!不是沈凡,也会是其他人!

衡量胆量与实力,她觉得,沈凡乃是最佳人选!

囚军被排成了有序的雁阵,此刻正在朝着蛮军黑压压的扇阵中疾奔。犹如尖锐的利刺,人声鼎沸,马蹄鼎沸,自上往下望,此刻可见囚军的雁阵正在与黑甲扇阵接近着、融合着。

大楚这边,要的就是逐步融合的结果!

“杀!”蛮军的吼声惊天动地。立马做出了他们的回应,长枪一举,便开始刺向迎来的凶煞队伍:此是一支与众不同的队伍。面孔比之任何军兵还要狰狞。求生求赦的渴望让他们渴望着杀戮,过去的破关战也让他们此时已不是第一次接触这种疯狂的杀戮了。对他们来说,鲜血似乎是能养活他们的食物,此刻,他们开始疯狂抢起了食!

“杀他们指挥主将!”北戎领将当下做出了一个指挥。

北戎的士兵们注意力转向沈凡,无数人瞬间化成了有目的地的黑白罗刹,直接向沈凡索命而去。

沈凡身边自也不可能没有防护。时非晚几乎将自己大半的顶尖亲兵都给了他。此刻,沈凡丝毫未受周围完全能将人吞没的杀气所影响,锐利双眼只视着前方,凡有拦他者,手中的枪便看也没看的直接横扫而出。没有多少花招,可那力气与气势,已足够骇得不少楚兵心生寒颤了。

“是大楚那个杀神!”北戎兵中甚至有不少认识沈凡的。

长达大半年的战争,除却时非晚外,当然也还有一些人慢慢闻名。沈凡便是其中之一。若说石狗子之名,北戎闻之头疼的话,那么沈凡之名,北戎兵闻之,便是胆寒与发抖了。

与他碰上者,非死即残!北戎兵甚至还给他扣上了“杀神”的头衔。

此时这杀神显然名副其实,横枪从不断,永不停歇,似乎永远不会疲惫。此也是卫爽那类的高手在战场上甚至风头不如他的原因。因为那些人会累,而沈凡,似乎从来不会累!手上一个动作持续不断的进行,从未有人见过他歇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