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抹心疼不是因他们对她也有着诸如擎王世子那类的感情。而是他们本能产生护短之心时,又想到她是个女儿身自然而然而起。
为何会有护短之心?此说不清道不明,可它确确实实便有了!
可为何会有呢?
所有楚北军们此时心底或许都对自己有着这样的一个疑问。
因为……那是与他们在刀血里共生过的人儿啊!
时间虽说不长,可有什么记忆,能比之生死记忆更为的深刻?从他们接触她开始,每一日,便都是在生死线上徘徊的记忆!他们如此,她……又何尝不是呢?
执帅印是权利,可在那最黑暗的节点接掌帅印,她的前方又何尝没有出现过地狱?但凡输战,万古臭名,从此不得翻身!
她,行得比他们更险更难!
为何护短?
因为……
这世间有什么力量抵得过信仰之力?
他们日夜舔血,凭着什么支撑下来?不就是那守护家园与亲人的强烈信仰?
她不是他们的信仰!可却是那人,在他们的信仰里点燃了光火,便只是一刹那,这些记忆便足以烙进灵魂里,因为它璀璨又唯一,放进漫漫历史长河里,也无法再次复刻!
因为,那火点燃在他们沉陷在最黑暗的谷底之时!
泰城被夺,金州被围,朝廷要议和之时,是擎王世子给了他们一线机会,却是那人,领着他们重见了强烈的曙光——
那是他们心中信仰的希望之光!
一生之中能有多少这样的记忆?一生中又能遇到几个那样的人?
“时帅!”
楚北军的呐喊继续着,他们望着那人,眼前的容貌不是那倾国之人,而是一个相貌平凡的少年穿梭在军中时的场景……她是个丝毫不娇气的元帅!虽严厉,可对自己亦严厉,每日里吃的喝的用的与他们一模一样,啃那熏干的馕饼时比他们啃得更香,几日几夜不眠时比他们更无怨言,屠斩蛮敌时比他们更凶更勇……
“时帅!我们不信你是逆贼!”
整齐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道不一样的声音,几个大嗓门的汉子忽然喊了起来。他这一喊,便又有几人随着他一起喊。声音加大,在那整齐的儿郎声里亦是拔了出来。
“时帅,我们不信你是逆贼!”
一个在接掌帅印时曾说“为守护而战,故不畏不惧”的她,一个不顾自己生死闯入敌方箭阵之下取潞州城守性命的她,一个与他们一起在这楚北舔着敌人鲜血在刀尖缝里生存的她……又怎么可能会是逆贼?
许军人与军人之间是真有着信仰的共鸣!若心中只有权欲,没有守护之心,他们绝不相信他们能看到这样的元帅……
“君若无道,逆又何妨!”
混声之中,此时又起一声。只那声只是个人之言,混杂在人群里压根儿无法让人听清。不然,只怕只此言便足让他丧命于此。
那是武浩再喊。他对当今君主一直有着怨言!
那人,无论是谁,在他们眼里,她还是那个石狗子!
时非晚的步子早已停了下来。因此方阵势下架着她的侍卫也只好停了下来。时非晚这一侧眸,儿郎们皆驻足而望。时非晚银甲下双手微微颤动,忽然伸出了一个拳头来。
那微颤的拳头对着众军比划了下,拳不大,可那拳瞧着坚定又有力!
此是军人间的手势,此是军人间才有的默契。无需语言,一拳之礼,便似将他们全部连在了一起。
“时帅,我们相信你!”
“时帅,我们为你伸冤!”
整齐的口号声此时已经变幻。众军们都不是傻子,似也知如今什么对时非晚才是最重要的。
这些声音又起之时,已有军兵朝前走出,军人的双膝隆重的跪在了地上。
“皇上,微臣请命,恩赦时元帅!”张铁海第一个站了出来,走到了最前方,两只膝跪全磕在了地上,三个响头朝着楚皇拜出,便高呵着道。
“皇上,微臣斗胆,为时元帅请命,望万岁开恩!”金副将紧随张铁海之后,走上前去也磕拜道。
“皇上,微臣斗胆,为时元帅请命!望万岁开恩!”西陵将领上前,高声而道。
“皇上,微臣斗胆,为时元帅请命!望万岁开恩!”接着军中陆续又有将领走出。
“望万岁开恩!”楚北众军皆已寻着了方向,目光此时皆已转向了楚皇,纷纷跪地而道。
数十万的兵马,哗啦啦的,忽然再一次整齐的全跪了地。
“望万岁开恩!”口号声再一次变得整齐。
军中儿郎有脑,他们懂得什么叫明辨是非。
军中儿郎亦有义,他们知他们此时该做什么!
“放肆!”一众百官的脸色早已憋成了绛紫色。可他们那点子人数,那放肆之声实在是被衬得细弱蚊吟。
“父皇,如今战局之下,军心若是不稳,难赢接下来的二战!父皇!儿臣斗胆,也为时帅请命!父皇,国法乃是人之所拟,国法可更。我大楚要变强,旧法当变!过去之罪,父皇一封空白圣旨已免,今日不应再拿来说道,今日女子从军之罪,儿臣认为实在罪不及死,父皇,国欲强,旧法当变!”三皇子见此,不知怎地竟觉有些热泪盈眶,再次站出来大声说道。
“父皇……”九公主也跪了下来,道:“空白圣旨已免了时元帅过去所有罪,今日当只论女子从军之罪。女子从军,便是依今日之法当斩,可时帅此功也足以为之抵过!”
事已至此,楚皇已没办法再用一句简单的“再求情重罚”来交待。他已不得不应此喧声。
手一抬,楚皇忽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众兵们想听到皇帝的答复,故,楚皇此动作一起,他们已是自发的闭了嘴。
场内竟立马又恢复了平静。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了楚皇身上,都在等着他接下来的发言。
“国法难改,可你们的请命也不无道理。”楚皇此时已是一副沉思的模样。似多时间内他无法想清楚到底该如何解决才好,便看向了太后,问道:“母后,不如你说说,此事如何办才好?”
太后从过政,此事天下皆知。
皇帝年纪虽挺大了,可中间因为兵了许多年,那些日子一直是太后把政。故,此时楚皇问太后,没有人觉得有多少奇怪的。
众兵的目光立马又看向了太后。
太后心中暗骂:奸诈!
这问题丢给她她能怎么说?
若说必须处置,则定遭这楚北众军反对抗议。若说应该恩赦。可……她怎么甘心就此恩赦!
恩赦代表了什么?
可就代表,从今往后,这整个楚北的军权真的就牢牢的握在了时非晚手里!
时非晚握稳楚北军权代表了什么?代表了擎王府与她联合,若是他们相助于圣上,今后,她几乎没有再翻身的机会了!
。此绝对是决定她未来命运的一个重要抉择!
就算暴露自己野心,坏心,也绝不能让时非晚握稳了这权!
“此事甚大,百官如何看?”太后故作淡定,又将这罪推卸到了百官身上。
“皇上,太后,万不可恩赦啊!一旦恩赦,以后定会有更多的女子如此行事!万岁……”
“嘘……”
“草~你们这些狗官!不会说话就闭嘴吧!”
“除了说你们还会做什么!”
“都是孙子!连女人都不如还在这说女人!议和的时候一个个怂成鼠!打战时怎不见你们?战后倒是来逞威风了!”
“不会说话便都滚出去!”
“……”
只百官们声才起,军中竟是立马就响起了骂声来。军里的人可没有那些文人墨客的风雅,他们多就是一些兵痞之徒,不怕死的大有人在。议和时便窝着一团火想骂那些狗官了。现在,更是恨不得直接干起架。
“曹你们大爷的!滚出潞州吧!”
骂声直起,因为是群众说话,更是给大伙儿长了胆儿。
“你……你们这些逆徒!反了!一个个都反了!”百官们立马想骂回去。
然而他们的声音又很快的被吞没了。直至楚皇又一个手势起,众兵们这才又安静了下来。
只百官们中有一人却抓住了这个机会,道:
“万岁!楚北众军如此态度,简直没把您放在眼里!他们这般维护一个逆贼,简直就是造反!他们越是如此,万岁爷您可就越不得不防啊!今日若是恩赦了慧安县主,那么往后她一句话,楚北众军怕是都听他的而不是万岁爷您的!”
这位官员相当的敢说,此言完吸了口气又接着道:“微臣绝不能看着万岁爷养虎为患,慧安县主绝不能恩赦。楚北众军若执意为她求情,便都是有反心,微臣觉得:朝廷面对如此一批逆贼,军饷不应当再发放!”
他提及军饷。军中之人倒是愣了下,此使得他们又二次更安静了一些。
“是!若再敢为逆贼求情,便是与朝堂作对,理应不再分发军饷!”又一名大臣接着说道。他这时还瞅了时非晚一眼,道:“慧安县主,你可听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