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季将军的军队碰面之后,言蹊自然便了解了所有了。听说慧安县主被呼延炅所擒,他便自己带队去寻了。这才……有了之后的事。
至于言歌,是他在来泰城的路上碰到的。龄龄则是随苏爷爷一起出来的,后听说他要来琅琊关也随上了他。
言蹊无意泄露时非晚的秘密。不过龄龄出门时是随苏爷爷一起的,苏爷爷对龄龄是全然信任不会生出半分顾虑的,因此无需自己多言龄龄其实便已知了。龄龄知,为解言歌心结,言歌自然也知。
不过他们之间能相议此事,都不是因他们是长嘴之人,只因他们之间对于彼此,都是百分百的全然信任。
“我是从苏爷爷那知道的。”似担心时非晚怪责言蹊,龄龄立马说道:“是我同言歌多叨了几句。不过我们绝不会乱说的,死都不会的。”
时非晚听她提起此乃苏爷爷相告,便也估着眼前三人定是相当可信之人,加之对自己身份败露的事她也已有心理准备,便道:“无防。只是,祖父身体好了么?”
言蹊方才叙述了一翻他来此的经历,时非晚没有忽略他方才提起苏爷爷接手漠州主力的事。
言蹊听时非晚唤了一声“祖父”,连“外”字都给省了,心中不免一触,忙道:“自然未有多好,不过郎中说苏爷爷乃是心病,郁结已散,再养养会好起来的。苏爷爷以前就有此郁,多年累积,听你出事更是差点呛过气去。如今知你好着,往年心结也可解,若不是军务缠身,好好休养一阵当不会有性命之忧了。只可惜泰城一破,这担子又大了。”
言蹊说着说着便觉自己说得不大妥帖,忙又抬头道:“姑娘不必担心,苏爷爷他没事,只是忧虑于你。因此也遣了我来,托我送给姑娘几句话。”
时非晚一听苏老将军有话带给自己,立马问道:“且说。”
“苏爷爷说,他戎马半生,所见最多便是死亡。看多了生死,看惯了生死,便已知:生死面前,世俗规矩不过是庸人自扰,声名荣辱不过是虚妄浮云,倒不如肆意而活,交几个真心人,做几件潇洒事,临死之时,有所忆之事,有所念之人,于天无愧,于己无憾,便足矣。
故,姑娘所行,是荣是辱,苏家无意干预。会忧会虑,不过是怕姑娘前路艰苦,步履难行。苏爷爷今生之憾,便是还未能瞧见姑娘得幸。因此,姑娘若退,无论受了何等委屈,苏家定当倾囊相护,三代基业百年军功为姑娘换一个公道也在所不惜。
姑娘若进,世俗若又难容此行,那么,漠州十万边军,四十万百姓,必当为姑娘护航,风雨共行!”
言蹊话止之时,时非晚怔怔的呆在了原地。
许十来年的记忆里,素来乃是一人而行,从不知家族倚仗乃为何物,过去之不幸也都来源于那些所谓的家人,现代的记忆里也是孤儿之身,时非晚一时之间,竟不信此言之真实来。只心湖此瞬间似被什么狠狠砸中,湖底有什么坚硬的东西似蓦地被化了开,平静被扰,一汪激浪开始剧烈沉浮而起,久久已难宁神……
她之前送完护心丹后,便不敢久留,匆匆离开。理由无外乎是怕苏爷爷阻止自己。只她从来未有想过,苏爷爷竟是一位如此开明之辈。
不是不怜惜她,不是不害怕她受伤。只若阻不了,除了拦截她通往荆棘之地外,其实,还有一种守护方式,便是随行。前路坎坷不平,四十万漠州百姓便可为她铺路,前方有荆棘,十万漠州边军便可化为她的斧,与她共同斩棘。
此既是守护,同时也是一种底气!因为,如此豪言,如此笃定,不是谁想许便一定能许下的。
但时非晚知,苏老将军可以!
因为,他是镇威将军,将军府三代如今只剩一孤零零的孙儿延误香火,叔舅之辈全都为国为民陨落于战场。漠州乃是边城,过去除却北戎之外还曾遭过东边邻国以及大部落侵犯,老将军子孙以及他自己半生几十载全献给了这北方,献给了这大漠州。是他亲手训出了铁血漠州军,是他给了漠州百姓安居乐业。
在这远离京都的边城,皇权遥遥而不可及,人人心中所敬重仰仗,独独那“镇威”二字!
“我……”
时非晚素来面冷心静,此时却觉眼底忽涩,一时间竟已不知如何做答。不管此言是真是假,她都感觉此刻心中似投进了一艘船,从此不会再是她一人漂泊游荡,从此将会有人替她扬帆,有地为她遮避飓风骤雨。
“我……是我心窄了。”唇张张合合,万语千言想述,只她到底还是个不擅言绪之人。半晌过后,只惭愧的对着言蹊一笑,道。
是她心窄了,竟以为苏爷爷定也与京都那些迂腐的文武官员无异……
如今细细思之,龄龄乃是苏爷爷养大的,亦是个如此不顾世俗之人,还有言蹊,看待龄龄时未觉她有半分不妥。原来,不是苏爷爷不护他们而不好好教之,而是他,本就是个思想开明之辈。言歌那事,苏爷爷似在意,想来不过是因言歌贺氏在意而顺行俗事而已。
“姑娘现在有何打算?”言蹊见她忽然朝自己笑,冰雪般的容颜刹那竟柔似春江暖水,甜似娇花,与那闺中娇娇女儿分明无异,一时竟又失了片刻神。原来,她也是可以柔的……
“只要还没有人戳穿,我就还是石狗子。”时非晚答道。
这个秘密一旦公之于众,势必引起轩然大波,一定给自己带来不少麻烦。虽说早晚都会有。不过,尽量能晚点就晚点。
虽她现在露出的疑点真的已经不少了。但时非晚还是笃定:没多少人敢往这个方向猜!
不是他们笨,而是他们的思想太受这个时代所局限了!他们,基本不会往这个方向猜!甚至想都不敢想!
“好。”言蹊闻言也赞成,只却又道:“那你要回金州吗?”
“养养伤就去。”时非晚这时想起了一事,继续问道:“季将军怎会说石狗子是慧安县主的恩人?你教他这么说的吗?”
这事儿在金州军里不是秘密,不过漠州军可不知。但时非晚想起,言蹊遇金州军时,听自己提过此事。
“嗯。”言蹊点头。
“谢了。”时非晚由衷的道。语气里没有丝毫因以前的事而对言蹊存有芥蒂。因她知言蹊过去无论做了什么出发点都是好的。换作自己是他大抵也差不多。
“不过小事。”言蹊闻此声眼瞳再次低了低,唇角竟是绽出了一抹笑意来,先前因担心时非晚记恨于他而累积的羞于见她的郁结一散而空。言歌龄龄惊奇的发现,言蹊的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柔。
“这个,是你的。”
似又想到了什么事,言蹊这时竟又从身上掏出来了一物来,朝着时非晚递了过去。
时非晚看见时,脸上立马现出了骇然来:“这……这是……”
“七彩玲珑镯,我知这个是你的,我在山上捡的。”言蹊回。吉州那一趟,他知岑隐为她夺过此物。他当时上擂台,其实也是想夺此物。因他那夜里见她瞧见此与时眼神有些发亮。
“你确定是在山上捡来的吗?不是另外买的?”时非晚不信。
因为此时眼底那一枚七彩玲珑镯,是完整的!
可她分明记得,呼延炅将它给斩毁了。
“是。”言蹊很确信的道。
“……”时非晚眼底全是不可思议之色,忙接了过来,仔细一瞧,那的确就是岑隐送她的那款镯子。可……可怎么会复原?
此也太过玄幻了!难不成此物是从哪个玄幻时代穿过来的么?
毕竟,那材质很是奇特!
时非晚心中波澜不平。只她立马便想到了一事来。她是穿来的,而天成郡主还遭过重生之事,这些本来就很邪门了,多出个邪门之物,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遂又立马恢复了几分平静,忙将那镯子好好的收好了。心中暗想若此是什么玄幻世界的东西便也不可能是她能参透的。反正,她只当之是岑隐的定情信物便可了。它能回来,于她而言总归是天大的好事。
“死笨蛋!”
那厢,龄龄心底实忍不住嘀咕了起来,恨不得狠狠扇言蹊一巴掌。擎王世子送她的东西这榆木脑袋竟然能将之送回去!简直气死她了!
言蹊却不想对时非晚怀多少城府。但也不想过多言那镯子之事,便又道:“我去审审她。”
言蹊提起了地上的药女来。他这会最为关心的也是此事。因为这会威胁到她的安全。虽然……他此时并不想离开这……
不过,这药女再不带出去就要死了。
“等等。”时非晚却是又唤住了他,忙道:“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我昏睡多久了?金州潞州那边可有新的战报收到?”
“三天。”言蹊这才答道:“未有,天虞沟之伏便杀了一天一夜才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