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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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之后辽军依然在相山城外徘徊,连辽军军中都开始怠懈起来了。
从城门口路过的边小贤,“辽军在做什么呢?这么大烟!”
值守的士兵见怪不怪瞥了一眼,“烤山鼠呢吧。”
“什么?!哪里来的山鼠?”
“他们自己去抓的吧。前几日辽夏城刚送来一批粮草。听说路上遭了鼠患,被吃掉了一大半。他们的将领见攻城攻不下,没有脸面再回头去找东亲王要粮食,所以就开始豢养那些老鼠。老鼠能生能长,不一会儿就一大窝了……”
士兵还在滔滔不绝的讲下去,边小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立刻拍了拍士兵的肩膀,“行了行了,不要再说了,再说下去我就要吐了。”
哪知士兵反手就从身后的布袋子里掏出一只黑乎乎的东西,乍看像是一块冻僵的腊肉。
只是散发出一股酸涩的咸湿味。
边小贤拿手在鼻前扇了几下,“什么东西。”
“烤山鼠。”
“……!”
边小贤下去问了才知道原来辽军在不远处挖了个地洞,用来养山鼠。但是山鼠经常越狱逃跑,有的就逃到了相山城里,搞得相山城也差点遭遇鼠患。
守城的士兵看着不行,城中本就存粮可危再被老鼠吃了就不好了,所以也开始学起了辽军,烤山鼠。
但毕竟跟人家赖以活命的不同,掌握不好火候,经常烤着烤着就烧起来了。而且不知道辽军在山鼠肉里放了什么调料,火上滋啦一烤香气能飘进城里。
可相山守军这头,一烤就是一股糊焦味。
边小贤闻了那烤焦了的山鼠味道后反胃了很久,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下东西。
遇到巡视粮仓的柳千颜时依然一脸的惨白。
柳千颜叫住他,“边将,你吃坏东西了?”
边小贤尴尬的摇了摇头,跟柳千颜说了辽军吃烤山鼠肉一事。
柳千颜的脸色却沉了下去。
“怎么了,柳小姐?”
“怕他们烤的并非山鼠肉,只是个幌子。”
“怎么说?”
“辽军围城在外,城里的猎户已经多久没有出城了?”
“这,也有几个月了吧。”
“你有多久没吃肉了?”
边小贤心虚的揉了揉自己日渐单薄下来的肚子。
柳千颜道,“今日路过城中肉铺的时候看了,天不亮就有人排在门口,说是等肉。但就算从昨日夜里等着人也未必能买到。”
边小贤表示认同,“这也不怪肉铺。围城数月,还能有粮食已经不错了。别说肉了,再下去恐怕我们也得吃老鼠肉。”
“但辽军就未必真要吃老鼠肉。”
“可柳小姐,回来禀报的人是亲眼所见他们的粮草车遭到了鼠患呢。”
柳千颜的目光向远看去,视线的焦点仿佛能越过眼前的人和景,每回她这么看向远处的时候,给边小贤的感觉就是她又在掐指一算了。
且算出来的解决未必都是喜闻。他一直就想问一句,柳小姐你这么能算,也算算郡王和去北疆的相军什么时候回来呀?再下去可就真撑不住了。
但是柳千颜说过,只要她在,就定会想法设法替谡深守住相山城。
毕竟浠水郡可是葬送在她手里的。
那是弃车保车,在相山城里的人都知道这不能怪柳千颜冷漠无情。而外人看起来就是这么一回事了,尤其郡王回来的时候,边小贤就指望自己能支撑到郡王回城。
……
夜色之下柳千颜出城了。未带一人。
在浠水郡都的残垣上,有个人影正在等她。
“柳小姐?这个时候传信给我有何事。我还当是有人知晓了我们之间的传书,特意引我出来。”
“鬼侍卫还是一样谨慎呢。”
“我也是替郡王做事,哦不,现如今已经该称为亲王了。”
“皇城下旨了?”
“没错。消息已经送到各地,除了这儿被围的相山城。”
“那相山城也明旨易主了?”
“皇城那头已将相山城封给了翼亲王。不过,辽夏城那头似乎不太高兴。”
“东亲王素来孤芳自赏。未必就能得到南疆各大亲王、郡王的支持。”
“可若是他以替侧亲王遗孤出头的借口出面呢?”
“侧亲王还有遗孤?”
鬼刃歪了歪头,“柳小姐,谡海在相山城的时候,妾室都存了大半个城的了,怎么会没有遗孤。就算没有正房所出的,列入谡家宗姓的,怕是庶出也不该落到个父亡就被赶出城池的下场。”
“没人赶他们出城吧。是他们自己怕死,丢下一城的百姓逃走了。”
“但南边的这些亲王可不会认这些。本就不满皇城的大事不管小事不赖。亥王不知脑子想的什么,居然收复北疆。北疆藩王氏族已经脱离亥朝多年,不能不让人怀疑他是要收地束权了。”
柳千颜面上凄然,“他确实是要收劝了。谡渊的雄心之志啊,远在谡深之上。”只是她说的声音轻了些,鬼刃并未听见。
她再问,“谡深是否准备回城了?”
鬼刃似有忧虑,“北疆的消息我还没得到。不过辽夏的消息倒是挺丰富。柳小姐,有句话我知说出来已无意义,你实在不该放荪夫人离去的。”
柳千颜一言不发安静了片刻。掉头返回相山城。
……
第二日她便让边小贤大开粮仓。
“可是柳小姐!我们只有按量定配,才能尽可能的坚持时间长久,坚持到郡王率相军返回啊——”
“不需要了。谡深不会回来了。”
“啊?怎么会……”
谡深不是不会回来了,而是回不来。
辽夏城在北疆与相山城的中途。谡深若是取最近道返回相山城必然经过辽夏。
东亲王一定会狙击。为了对付谡深,围城相山的辽军必然会撤回一部分。却不能让相山城的人发现。
所以才会又是粮食被老鼠吃了,辽军军营升起炊烟,一派与相山守军死磕到底的诡异举动。
怕这个时候早已撤回了大部分了吧。
“郡王难道驻在北疆不回来了?”
“边将啊,让守军今日吃好睡好,明日就开城门,与辽军决一死战吧。”
“啊?!”边小贤肝都颤了,倒不是他怕死,浠水郡出来的将士没有怕死的,“可我们守军人数不占优啊!”不由得开始怀疑柳千颜的判断,她看起来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姑娘家。
谡深临行前说了,城中大小事务,可与柳小姐商议。说到底毕竟是商议。柳千颜杀伐果断的决策确实多少赢得了不少的尊重,但没有质疑是不可能的。
他还想要再劝一句,就见柳千颜自袖中噌的摸出一把小刀,在指尖把玩起来。
威胁他?!边小贤私下不由得计量。都说她是个妖女,能生食人血。确实,边小贤不过是在浠水郡长大的小镇百姓,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不知道外头的女子都是怎么样的,但像柳千颜这种从血海尸骸上置若罔闻的踏过去,凌空一点取人命脉的,他自忖是从未见过。
所以与其说是服气,不如说是畏惧。他是真的担心自己什么时候一个说漏嘴,就要被妖女取走了性命。自己的性命是小,可相山城池是大。
柳千颜没有打算再重复一遍,自顾自的走了。
边小贤在城楼上站了一宿。
远处的辽军火光还星星点点。他摸着黑,悄悄的出了边门。
守门的将士还问他,“贤哥,这是大半夜的要去哪儿?难道要去投靠辽军了不成?”说的是玩笑话,听在边小贤耳中却分外刺耳。
因为他就是从浠水郡投靠过来的。投靠的时候他故意隐瞒了自己曾加入过属军的事实,谎称自己就是浠水郡的普通百姓。因为属军训练过于辛苦,才希望投靠相山军。后来谡深接管了相山城,训练起了新军,边小贤才逐渐的放下了过去的背弃。
剐了对方一眼,“就算郡王投靠辽军了,我都不会!”
“好好好。不过开句玩笑话,贤哥何必动气呢?”
边小贤出了边门后还真往辽军军营去。辽军军营本是连成一片的,因此散布的火光也是连成一气。
可是等他走近了看,军营处却已经一片空地,只有联排的篝火在原地燃烧着。
心底不禁纳闷,难道真像柳千颜说的,辽军早已回城,不过制造假象还在此处围堵不成?
“什么人?!”远处传来叱喝。边小贤以为自己被发现了,连忙遁走。
跑出了很远却不见背后有人追来,于是再次回头反回去查看。就见只有一个似乎喝醉了就,一边检查并重新点燃熄灭了的篝火的辽军士兵。
出门的时候就长了个心眼换了身普通的猎户衣服。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故意从辽军士兵面前一闪而过。引得对方追了过来,他才开口求饶,“军爷,我不过是相山城里的猎户,城中早已经没有肉食了。家中两个孩子想吃肉想的厉害,所以我就趁着夜色想出来砰砰运气!”
“想吃肉?呵!”士兵嘲笑起来。“就你们还想吃肉?不知道乖乖打开城门迎接我们辽军大爷,跟着东亲王才有肉吃,跟着你们翼郡王等着喝西北风吧。”
边小贤继续套话,“可你们辽军自己吃的不也是山鼠肉么?”
“哪能啊?我们堂堂辽军吃山鼠肉,亏你想的出来。”
“不是说运来的粮食遭鼠患,折损了大半么?”
辽军士兵吸了吸鼻子,大概是真喝多了,也没过脑子,“就算折损大半也够我们剩下这些人吃了。运来的本来就多,吃不完也是扔了浪费。你们城里头不会还真当我们烤的是老鼠肉吧?那酸不拉几的人能吃?”
“军爷,那你们吃的都是啥呀?”
“当然是山羊肉和油猪肉啦!笨蛋。我们大部队早已返回辽夏去了,剩下的就只有几百人。还运来那么多粮食,哪吃的完。”
边小贤暗自吃惊不小,“既然都回去了,为什么辽夏城还要送来这么多粮草?”
“本来没说要回去啊。但不知怎的,东亲王突然下令回城。送都送来了,运回去也费力,就先留这儿咯。反正迟早还是要来攻打相山城的,相山城是我们东亲王这件事啊铁板钉钉。劝你们这些愚民一句,乘早开门投诚,别饿坏了自己家的孩子。”
老兵哥喝多了说气话来还是一套一套的,“你们翼郡王那是什么出身啊,那是苦出身!跟着他没前途。执掌浠水郡多久了?也好几年了吧,瞧瞧都穷成什么样了,我们进了城都不好意思抢,抢下来的还没有我们辽夏的乞丐吃喝的好!怪不得王八羔子埋了一地的炸药,炸烂了自己都不心疼。还坑苦了我们几个弟兄,好端端的人就没了。缺不缺德?!”
你们攻城略地还骂守城的缺德了?边小贤手指摸着靴子底下的弯刀,都想一刀捅死他。
可惜话还没问完,“老哥,知道东亲王把围城的辽军调回去是要做什么?”
辽军士兵已经不耐烦了,“都说了不知道、不知道!我咋能样样都知道,我又不是东亲王!不过据说也没闲着,去了另一处战场……唉,我说你,一个猎户哪来这么多废话?”
边小贤手刀一劈,掉头就走。
天快亮了才回到相山城边门,远远的就见有人在候着他似的。心里头刚一暖,没准是昨夜里那个守夜的小将士?走近一看,脸色都变了。
柳千颜一席单薄的大氅,脑袋笼在斗篷下,阴涩涩的看住他。
“边将回来了?”
“唉。”
“看来是心中有了数,多少人?”
“百余个。”
“能出城了么?”
“是,柳小姐。我这就亲自带着守军把他们一并拿下。”
“可要记着了,务必一并拿下。”
“柳小姐的意思是?”
“不能让辽夏知道,我们已经破了他们的围城之计了。”
“是。末将明白了。”
不出半日,辽军整片军营就被掠空了。还搬了不少粮食和肉回来。相山城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啊,有吃的了呢!
……
“亲王,你先走——”
谡深回头看向自己属军的将士,心中不禁充满了愧疚。
是他意气投巧了,就带了与皇城军对峙过的一千多余下的属军旧部企图瞒天过海,绕过辽夏城径直返回相山。
为了避开辽军的眼目,特地绕道丁山镇,那里是无主之地,早先南疆几大亲王在这里争执的凶狠,最后却是不了了之。
谡深不等前哨回报,带头直接冲了过去。
却在半数将过的途中遭遇到了埋伏。
可笑的是埋伏着的并非辽军,而是山匪。
因为丁山镇无主,也就没有官兵看守,山匪可以耀武扬威横着走。此地除了江湖道上的人,大概也就只有兵强马壮的镖队敢走这条路了。
谡深却是完全没有料到自己还能遇到山匪的。
遇到山匪就罢了,以属军的战力,几十个山匪还不够剔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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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山匪中竟也不乏谋士。眼见打不过谡深,还被属军按在地上摩擦,一时心头火起,居然跑去跟前方城池的官兵告状了,说自己被一伙匪军打劫了。
这个城池恰正是谡海孤儿寡母们落脚的临城。
东亲王和辽军也在城中。
谡子谢是来请求授权的,他要以侧亲王遗孤之势向亥王求权夺回相山城。
原话是,“相山城可以还给谡海的子嗣,哪怕你们要我派兵帮忙驻守都没问题。但绝对不能让给谡深那个言而无信的小人!我信他,才允他驻守相山城,还派了我最信赖的门生辅佐他。他呢?!杀了我的门徒,赶走我驻扎在城中为他造势的辽军。如今借我力,平乱北疆有功,亥王竟然还封亲赐属。我谡子谢咽不下这口气!”
谡海的孤儿寡母们面面相觑。左看看谡海的“得道好友”,洛郡王谡辟,右看看东亲王谡子谢。
想问问谡辟,这个一脸蛮横的亲王能不能信?可洛郡王就是个二世祖,最烦打仗练兵的事情了。跟谡海能够玩在一起,就是不务正业。
其他人嫌弃孤儿寡母的,又没有了家底不肯收留,他倒是心善的收留了。
但叫他出主意?那是不可能的。
被谡子谢瞪了一眼,飞快的找借口被痰呛住了,扭头就跑。
一跑出去又被城将拦住。
“郡王,来了一伙匪……”
“什么?!打劫打到我临城来了?”
“不是。他们说,被另外一伙的匪军劫了。”
“什么跟什么呀。”
“末将听了山匪所言,途径我属地而过的,似乎是……”瞄了一眼守在郡王府附近的辽军,“就是相山城那个在北疆被赐封的翼亲王。”
谡辟人吓傻了。
哆哆嗦嗦的绕了一圈又一圈,“不行、不行……这事我得必须先跟东亲王说清楚。不然,他还以为我跟谡深是一伙的。我只跟相山城的侧亲王玩的好,跟这个翼亲王可不熟呐!”
城将暗自摇了摇头。唉,这位主啊。
谡子谢听完谡辟一脸献媚的表忠,眼眸立刻危险的眯了起来,“你说,谡深从你属地路过?哈!他这一圈倒是绕的不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