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欠下的终究讨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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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后的吕绮成了个更加寡言的人。
她看着每一个经过自己身边的人都感觉要把对方的心肝挖出来。
这一天嬷嬷又来了,她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再见到亥王的机会。
于是破天荒的去井边打了水,用冰冷的井水冲洗了头发,在年轻的脸颊上扑上干粉,遮盖连日来没有休息造成的裂纹。
终于收拾打扮妥当,她被嬷嬷拨入了人群中。
可是去的方向却不是亥王的寝殿。
她讷讷的拉住了嬷嬷的衣袖,“不是这儿……我们走错了呀。”
嬷嬷翻起眼皮瞪了她一眼,“你以为要去哪儿?”
吕绮的嘴唇抖动了起来,“是、是是亥王那儿,对吧?”
嬷嬷冷笑了几声,“亥王?就见了亥王一次,还真把自己当正宫娘娘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个身份。”
吕绮害怕了,往后退去,她不要跟她们走。可是力量上她完全不是已为人妇的嬷嬷们的对手。
她被连拖带爬的拽到了温子合温大公的面前。
粗暴的摔在了地上。
额头磕在了莲花池边的一角,立刻破皮流出了鲜血。
她知道,她的人生结束了。
姐姐死了。温子合用来取乐的女奴少了一个,于是就要拿她来顶了。
现在没有人来救她了。
温子合抓起她的小脸,问她,“你姐姐呢?”
吕绮老老实实,“被千辞宫的侍卫带走了……”
温子合果然愣了一愣,目光戒备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噗嗤又笑了出来,“怎么,还不懂事呢?还以为你姐姐是去了什么好地方呢?告诉你吧,进了千辞宫的人,从来都没有一个能走出来的。”
从吕绮害怕的眼神中,温子合获得了偌大的满足。但同时也意识到了自己话说多了,很快将吕绮扒了个干干净净,鞭打凌辱起来。
吕绮扶着墙几乎是爬回宫女庭的。她开始问人,千辞宫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都说千辞宫里住着两位主子,一位就是三小姐,还有一位是很久不曾露面了的二小姐,柳夕阮。
柳夕阮长什么样子?在宫廷里当差的老宫人们都还记得。也是容颜端秀,大家之风,带着几分北疆女子的英姿飒爽。
为何她又不曾露面了?
就没有人知道。有的说,或许她已经死了。有的说,或许她偷偷回到了北疆。
吕绮开始学着姐姐,讨好那个老男人,好有机会再次接近亥王。然而她与姐姐想要接近亥王的目的是不一样的,姐姐是为了一了百了。
只要能取得了亥王的命,温子合必然跟着没有好下场。一箭双雕。
可是吕绮却寄希望于那个年轻的亥王能够拯救自己于水火。
终于又走进了那座大殿。
走上了冷硬的台阶。
她没有了一初的羞涩,施展着全身的魅力。
一番交战之后,亥王累了。他仰面躺在了卧榻上,额头是晶亮的汗珠。
吕绮屈身,依附于他的颈旁。
“亥王,我的姐姐,被人带走了……”
亥王却翻了个身不愿听下去。
吕绮乖巧的闭上了嘴一夜没有再说话,她紧紧的贴靠在他后背上,就像饥饿的蚂蟥吸附着人类的躯体。
直到亥王的呼吸沉了下来,轻缓而绵长。她在他的耳后轻轻吹气,静静的等待,他纹丝不动。于是她就放心了。
她赤着脚走过大殿的中庭,一步步的走到窗边,推开窗望了出去。
下一刻,她便翻身而出,走进了院子里。
哪怕冰冷的地面刺痛着柔软的足底,她的面上依然平静无澜。
她走到千辞宫门口,吹起口哨,引来跋扈的夜莺骗过了守门的侍卫,径自摸索了进去。
整个庭院空旷也没有植物。没有巡逻的守卫。
她听到有稀里哗啦的水声,循声探了过去。在一片粉红色的水池中,她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背影,在水中起起伏伏看似惬意自得。
女子转过身来的一刻,吕绮不住一声惊呼——啊!是姐姐……
她推开门冲了进去,不顾身上被寒风吹凉了的衣服浸入水中愈发的沉重。拼命的移动,靠近池中的女子。
“兰姐……姐姐……是我啊……是绮妹啊!”
池中赤条条的姐姐却目光寒彻的看着她,比一个陌生人的目光更冰冷。
吕绮飞扑过去,扑进了“姐姐”的怀里,抚摸着她被粉色池水打湿了的头发,却慢慢的发现了不对劲……
她的指尖触过姐姐的胸膛。姐姐的胸膛平滑的像个男人?!
对方开口说话的时候却是吕兰的声音,但说话的语气分明就不是吕兰。
“你就是吕兰的妹妹吧。”
她害怕极了。
她往后退,脚下不知踩到了水池底部的什么,咕咚滑落下去……
狼狈的想要爬起身,手又触到了底下的什么……
越摸索着,脸色越不好看。
“姐姐”看住她,“你是从亥王寝殿走过来的吧。亥王人呢,是死了么。你这么大个活人走过来,他不知道么?”
先前被引来的夜莺从房门口窜了进来,停在了房梁上。但是外头的侍卫却始终没有走进来半步。
她听到他们的呼喝声。
“该死的鸟,去了哪里!?”
“好像飞进去了?”
“不能吧。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它自己作死。只能等它自己飞出来了。”
“但愿它还能飞出来……”
吕绮想要离开水池的时候才惊恐的发现到,自己的足踝被什么东西牵绊住了。像无数条纤细如发丝般的细纫,紧紧的缠裹住她的足后弓、她的脚背、她的脚踝、她的小腿、她的膝盖……
身体被沉重的拖入了粉色池水中,再挣扎也只能露出肩膀以上。
更可怕的是,身体还在不断的下滑。
“姐、姐姐……兰姐!救救我……帮我……”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外面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有没有一个女子进来过?”
“什么女子。”
“衣衫不整。应该是……刚才亥王寝殿出来的模样。”
亥王,救救我……救救……
谡渊走了进来。他径直走了进来。
身上披着金丝镶边黑色的长袍,一脸的神情困倦。
池水中的妖物,目光犀利的望着谡渊。
“亥王倒是睡挺沉?身旁人儿都走了许久,这才发现呢?”
谡渊低头扫了一眼,显然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一池水,没有地方坐,只能坐在了水池边。
吕绮注意到他,坐下的时候十分的小心,连衣袍都不曾沾着池水半分。
她是与亥王睡过的人,亥王虽然事上细腻轻柔,却并非一个特别洁癖的人。
这池水……有问题?
她感觉倦了,很累,很累。累得都不想移动了,就想着索性躺下去。可是谡渊就在她眼前,她全心全意愿意相信这个足以能够救她于水火的男子……
“亥王……”
身后,容貌宛如姐姐复刻的男人一把勾住了她的腰腹,瞬间感觉水池底部升起无数双小触手,揽住了她的腰?!
“亥王,救救我……”
谡渊开口了,“派去相山城的探子回来了。翼郡王果然不会令人失望。再过不久,相山城就会完全落入他的掌控。”
妖物脸上并无半分喜怒,“那只老狐狸呢?”
谡渊说话的间隙目光小心谨慎的盯住吕绮,似乎在担心自己会被她一不小心拖下水,“出城之后一路向南,但据说并没有径直返回东周。”
“那只老狐狸的心思可一点都不简单。”
谡渊语气轻慢的问道,“既然知道不简单,为何让他白白离去?”
妖物嗤了一声,在水池中央洒脱的转了个圈,“老狐狸手中握有重兵。若是东周不顾旧情,执意来犯,请问亥王你打算用什么去抵抗?”
谡渊说话并不曾多用一分力,身子却绷紧了,“以如今皇城与北疆相辅相成的局面,难道还不愿意助一臂之力?”
妖物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缓缓的移向了吕绮。
吕绮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连张开嘴都需要莫大的力气。
“咦?这个怎么还没有沉下去。真慢!”
谡渊瞥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
立刻遭来了调侃,“是不是亥王舍不得呀?所以死不瞑目的。”
谡渊唏嘘,“我不过是一时大意了。”
“亥王的一时大意,可是白白的送走了一条窈窕女子的命呢。”
妖物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仔细捧起吕绮的脸端详了半刻,“嗯。我还是觉着现在的这张脸,妖艳了许多。亥王,你觉得呢?”
谡渊暗自松了口气。还好,没有留着一张吕绮的脸。
反正吕兰他也不认识,爱顶谁的脸顶谁的脸。
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吕绮的嘴唇缓缓的翕合,妖物好奇的凑了上来,贴在她的唇边细细聆听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刚开始是埋着头,悄悄耸动着肩膀,笑声愈来愈放肆,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谡渊板脸,“你到底在笑什么。”
“你猜,亥王,这个小女子她说了什么?”
“不外乎,救救我,之类?”
“不,不不不。你真是不懂女人心呐!她说的是,亥王,您可曾有一刻,是心水于我……噗、哈哈哈哈!”
谡渊嗔怪的看着妖物,看着看着眼底里悄然流露出了一丝悲凉。
他是有名字的妖物,他不是普通的妖物,他叫梵几生。
他是北疆天宿一族祭司后裔,是个男人。是巫女的守望者。
却爱上了一个自己不能爱上的主子,千载轮回的巫女。
为了守护她,为了永世陪伴她,他自愿放弃了自己的肉体凡胎,以祭司禁术为食,吞噬他人躯体养分,滋养自身,守护北疆天宿祭坛。
可即使如此亦步亦趋的追随,倾尽所有的付出,最终却依然落败成了一个弃子。
他不甘心的是,为什么脆弱如蝉翼时候的巫女就偏偏遇到了那个一无是处的少年,明明为她做一切事情的人是自己,巫女却就记住了那个少年。
“吕兰”从水池中站起身缓缓走了出来,走到水池旁的铜镜前好好的打量着自己,明显依然是不满意的。
“知道么,我最爱的脸,依然是柳夕阮的脸。她看起来,又骄傲,又跋扈,却端秀的可怕。哦!你见过的呀。”
谡渊避开了他铜镜中投射过来的目光。
谡渊的潜意识精准的可怕。在柳绯君的家宴上初次见到献舞的柳夕阮,本能的就完全无法提起兴致。
莫名的就觉得这位二小姐不值得亲近。哪怕她的舞步再妖娆,举手投足再端庄贤淑,血脉里却有着东西叫他排斥着她。
原如今,彼此都是男人。
梵几生伸出手,整齐叠放在一边的衣物悬空漂浮而来,一件件的叠穿到了他的身上。
粉色的水池之中早已经没有了吕绮的影子,只剩下水面上一个个冒出的小泡泡,噗噜噗噜像是在描绘着一个诡异而空洞的逸闻传说。
谡渊环顾四周,柳千颜并不在。
他也不问,梵几生的脾气他琢磨不透。
从最初的恐惧,害怕,无法直视,终于慢慢的他接纳了这个妖物的存在。甚至连柳千颜也是个妖物。
他知道柳千颜与梵几生并不合拍。他们一脉同出,却性格迥异。但是彼此相生相持,是永世摆脱不掉对方的。
柳千颜眼中只在乎北疆她自己的族人后裔,梵几生却想要的更多。
他们憎恨谡家人,是因为谡家的先祖背叛他们的先祖,导致他们的后人至今被古老的咒语捆绑,无法离开荒漠的土地。
先知所载,北疆将要遇到一场天灾绝境,若是这些氏族后裔依然无法离开北疆之土,后果必将万分不堪。
“你知道这个女人要杀你么?”
谡渊讶然,谁?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指了指水池底下。
“你知道那位温子合温大人的所作所为么?”
谡渊的脸色僵硬了起来。
他知道,他怎么能不知道?他又不傻!
也不瞎。
可是,他转而就满不在乎的笑了开来,“不过就是个大臣。一个吸附于我亥国王朝的蚂蚱。我高高在上的国主,需要知道那样一个人?在意那样一个人?”
“说得好!”他开心了。他开心了,谡渊也就放心了。
但是终有一天,谡渊无数个夜深人静之际,咬牙切齿,凡属于我谡家得,是我亥朝的,你——必须一样一样的,给我还回来。
你欠下我子民的,欠下我百姓的人命,一条一条的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