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未和莱莱

成才小区正门左边是地下车库,右边是一堵围墙,围墙顺过去遇到绿化带转了个弯,弯里是一个暗角。围墙上有延伸向两边的檐,可以挡住一米五左右的宽度,要是平时,阳光雨水都可以挡挡,但现在大风带雨,想挡也挡不住,此时墙上已被雨水打湿了一大片,地面也开始有些积水。

高中的时候,达尔仁隔三差五也总喜欢来这里抽一根,后来去了京都,算上辍学后的这一年,四年里基本没回来几次,这里却已成了一段“宝贵”的记忆。

那时候达尔仁在墙下面抽烟,眼睛总要一直盯着墙檐上,就怕自己正欲仙欲死的时候,母亲突然从墙那边爬上来,然后一鸡毛掸子给自己抽过来。他确确实实被这样捉到过几次,所以也算“吃一堑长一智”,经验丰富,老司机了。

至于戒烟,不可能的,大不了就是死劲地盯着,一看风向不对,马上拔腿就跑。

那阳光下惨叫的身影,就是我逝去的青春啊!

达尔仁暗暗感慨。也说不清为什么,这次回家后,他感觉自己的心态变化了很多。或许是因为距离前世记忆中的那张日历上记录的日期越来越近了,而自己还没有找到一条绝对的生路,又或者,自己真的长大了。

达尔仁跳下猎豹,下达指令让猎豹自己回车库,随后撑着伞走进围墙外面的绿化带,沿着围墙向暗角那边走去。

“呦~50一包的快活林,品味不错嘛。”达尔仁轻手轻脚地来到李未后面,突然出声调侃道。

李未蹲在墙下抽烟的时候,那双明亮的眼睛一直紧张地盯着小区门口方向,根本没发现达尔仁,突然听到这话,顿时吓得他烟都差点夹不住。

“你……你别过来,我不怕你!”李未一屁墩坐在地上,猛地扭头看向达尔仁,青涩的小脸有些慌张。

达尔仁撇撇嘴,暗暗有些怀念自己从前蹲在李未的位置的那些时光。

“你不怕我?那你哆嗦什么?”达尔仁走进暗角,抽出一根五块长征点燃。

“我……”李未连忙后退,想说我冷,但抵到了墙上,嘴里最后却没再说出一字。

“还挺有眼光嘛你小子,竟然还知道有这个地儿。”达尔仁冷笑连连:“话说这个点不是还没放学嘛,你小子敢逃课,是李大爷的电棍不够硬?还是说你小子胆儿肥了?”

听达尔仁说起李大爷,李未连忙扭头伸出暗角,看了一眼小区门口方向,没看到李大爷的身影,才又暗松一口气,紧跟着却又一脸无奈和委屈,指间剩下的半截香烟也没心情抽了。

“抽啊!50块钱一包,不抽就浪费了。”达尔仁熟练地在李未旁边蹲下,一副烟友见烟友的模样。

李未悄悄缩了缩单薄的身子,迟疑了一下,又抽了起来。

这会儿没了风,雨打不到两人,达尔仁伞也收了。

“啧啧~还有模有样的。”达尔仁笑呵呵地调侃道:“说说,什么事这么不开心?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

…”李未脸色涨红,却又不敢向达尔仁发难,狠狠地抽了两口,才烦恼的说道:“我不想读了,我也不想上高等学府了。”

“不错,很有想法。”达尔仁赞赏地点点头,一本正经地分析道:“不过李大爷肯定是不会同意。你老爸知道了,肯定也饶不了你。我估计两个人轮流一番下来,你这小身板得躺半年。不过也正好,不是只有一个多月就要考了嘛,你正好可以去医院躲躲。”

说到这里,达尔仁福灵心至,便即双眼发亮地建议道:“对了,你看要不要去跟我妈借一下鸡毛掸子,免得到时候李大爷用电棍把你打残了,还得花一笔冤枉钱去医院打印肢体不是。”

“……”李未木然地抬头看向达尔仁,烟被雨滴淋湿了也不知道。

半晌,才苦笑道:“达哥儿,你就不要逗我玩了,我哪享受得了你的鸡毛掸子啊。”

“这点小困难就改变你的想法了?”达尔仁有些失望。

“不!我真的不想读了。”李未神情坚定,将手里湿掉的烟一丢,又拿出一根点燃,狠狠地抽了一大口。

“有点门道……”达尔仁看他那凶猛的样子,忍不住说道:“备用肺你都备好了?”

“呃……”李未傻傻地看着烟盒上面的一行字:

吸烟伤肺,您的备用肺准备好了吗?

然后下面还有一个小小的二维码,二维码下面是另一行小字:

康定医院,我们有全世界最好的肺,请问您要几个?

“反正我不想读了。”李未没有回答达尔仁的话,将烟盒往兜里一揣,又狠狠地抽了一口。

达尔仁忽然笑道:“放心,你的肺,你老爸肯定已经备好了。”

“……”李未闷闷的不说话。

“其实我挺好奇的,你老爸那么有能耐,怎么不把你们兄妹两带在身边呢?就算把你们转到一个更好的学校,对他也不算事吧。”达尔仁抽着烟,不解道。

“就是因为他太有能耐了,所以才把我们丢在这里,什么也不管,哼。”李未愤愤不已,看来这小子对他老爹怨气不小。

“小屁孩一个,看的还挺透啊!”达尔仁有些惊讶地看着李未,煞有其事道:“难道,你想辍学就是为了报复你老爸?”

李未无所畏惧地看着达尔仁,似乎真不怕这个名声在外的大恶人,一本正经道:“下个月我就18了,我的任何一个决定,都将由我自己承担后果。”

“对,18的小屁孩,不说算球,我还不想听了。”达尔仁不屑地撇撇嘴。

将烟头一扔,站起来,正要撑伞离开,一道银铃般声音却传了起来。

“大恶人,你不要欺负我哥哥!”

“嗯?”达尔仁猛地转头,只见右边的墙根下俏生生地站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正撑着一把大大的雨伞,一脸愤怒的看着自己。

李未听到这声音,也是悚然而起,差点忍不住拔腿就跑。

“莱莱……”

“哥哥,你在抽烟?奶奶说抽烟不好!”

李莱莱看着李未手里的烟,眉头轻轻一蹙,一副小大人似的说道。

“我……”李未手一抖,烟就掉在了地上。

达尔仁抱着双手,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兄妹两人。

只见李莱莱撑着大大的雨伞走到李未身前,一脸勇敢地看着达尔仁说道:“我就知道,一定是你这个大恶人逼哥哥,不然他不会抽烟!”

“……”达尔仁顿时一头黑线,这也是我的锅?

达尔仁面露尴尬道:“这几年没怎么见,小莱莱真是越来越勇敢了,很好……”

“哼!你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我知道,你们这种恶人说别人很好,其实心里在憋着坏水!”李莱傲娇地扬起小脑袋,一副我早就看穿你的模样。

达尔仁不禁一拍额头,看了李未一眼,“李未,你妹妹病的不轻啊,赶紧带她回家吧,记得让她少看点那些无聊的肥皂剧,对小孩子不好。”

说完,达尔仁撑起伞,径直向小区门口走去。

“大恶人,你不要走,你以为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吗?”

李莱莱一脸无所畏惧,达尔仁没理她,等达尔仁走了以后,她又悄悄回头向李未问道:“哥哥,什么是肥皂剧吖?”

“……你不是很懂吗?”李未无奈地看着自己妹妹。

李莱莱严肃地靠近说:“哥哥,我悄悄跟你说,我刚才是吓唬大恶人的。”

“……”李未无话可说了。

就你,还吓唬达尔仁那个大恶人?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一脸正经地胡说八道?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李未忽然想起什么,赶紧问道。

李莱莱翻了翻可爱的白眼道:“哥哥,大头他们离家出走都是躲到这儿,我就猜你肯定也在这里。爷爷还跟我打赌我肯定找不到你呢,嘻嘻,这下两百块钱是我的了!”

李未脸色一变:“打赌?两百块钱?你把我卖了?”

赶紧左右看看,没见李大爷愤怒的身影,正想松一口气,这时却看到妹妹的伞上,一个很不显眼的摄像头正准准地对着自己,顿时不禁惊呼一声。

“你还真把我卖了!”

李莱莱却有些疑惑了。

“哥哥,你又不是东西,怎么能卖呢?”

我不是东西?

李未嘴唇哆嗦,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

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从围墙上传了下来。

“你确实不是个东西!”

“爷爷!”李未浑身一颤,好像看到李大爷拿着电棍在向自己招手,猛地扭头向上一看,只见李大爷正站在围墙后面脸色阴沉地拍打着手里的电棍。

“爷爷……”李莱莱看到李大爷,却立刻欢呼起来:“我找到哥哥了,两百块钱,快点结账!”

两百块……

李未忽然感觉有点眩晕,可能是受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