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轿中的沈宴卿听着耳边震天响的唢呐声不由得蹙起了眉,她心事重重地撩开盖头看了眼缝隙中轿外指指点点的人们,想起出嫁前一晚父亲扬起几尺长鞭狠狠甩在她的后背上。
“你若执意不肯替你阿姐嫁给陈家那个短命鬼,我便借祖训散去你我的情分,将你阿娘逐出祖宅废去族谱。在外只称沈府大夫人不忠不洁,沈某休妻以正家风!”
沈宴卿厌恶盯着父亲那张故作伪善的脸,“如若当初没有我阿娘助你平步青云,你如今不过是哪个衙役的县令罢了。吃着沈家祖上的权贵,还要掘坟三尺。沈云山,你当真是好狠的心。”
回应她的,是父亲鞭鞭染血的抽打。
雨夜中阿娘跪地乞求沈云山留情,但他却任由妾室肆意讥讽羞辱。
听阿娘说过,沈云山为入赘沈家不惜改姓,借着沈家跻身朝堂后便逐渐掌握了沈府大权。生下自己没几年,阿娘的身体就愈发多病起来。这时沈云山领着一对母女上门说这曾经是他县令时期的家眷,不由阿娘意愿就把那女人纳入妾室。
自那以后,沈云山偏心的厉害,阿娘心有郁结更是要常年卧床靠着药汤吊着一口气。
而原本阿姐要嫁的是陈府的二公子,婚期将至却听闻男人暴病。沈云山不想落人口舌,硬是把这桩婚事挨到她的身上。
沈宴卿叹了一口气,身上钻心的疼打断了她的愁思,她攥紧了掌中的半块玉佩,垂眸将晦暗的思绪尽数压下。
喜轿猛地骤停,还未等她回过神就听外面一声哀嚎:“陈家公子,去了!”
外面顿时议论声纷起,那随行引路的婆子更是啐了一口,“丧门星,小少爷真是福薄,怎么摊上这么个晦气东西。”
沈宴卿目光一沉,没有理会。
陈府上下都在忙活丧事,才下轿子她就被几个婆子推搡着进了祠堂。门一落锁,祠堂里浓郁的香灰味和棺材的木香交织着一股脑钻进她的鼻腔。
她干呕着,背部撕裂的伤口又在渗血,她痛苦地蜷缩在棺材
直到深夜,不远处嘈杂的脚步声才把她吵醒。
“舅母,我早就听见祠堂有异响,一定是沈家那个贱婢子假借身体不适私会郎君。舅母你可千万不要放过她,谁知道这时候她嫁进来有什么阴谋。”
祠堂门一开,眼见着一众人乌泱乌泱的将祠堂给围了个水泄不通,沈宴卿困惑地打量着他们,最后把目光落在了为首气焰最盛的女人身上。
如若记得不假,那正是当年与某家公子定下娃娃亲的宋雪瑶,只不过当时那家公子更加心悦自己,于是强退了那桩亲事。一来二去,宋雪瑶就记恨上了自己。
宋雪瑶单手搀扶着陈夫人,怪声怪气道:“舅母,你看她这衣衫不整的模样,指不定刚与奸夫做了什么。没准,蒲团上那些血就是落的红。”
沈宴卿低头看了眼蒲团上大片的血痕,不禁错愕,“我是落红又不是下体脱落,你胡诌之前也要动动头脑吧。”
宋雪瑶不爽地瞥了她一眼,随即轻摇着陈夫人的手臂娇声不满着,“表兄才走没多久,她就这般嚣张。日后若真容她造作起来,这陈府岂不是要改姓?”
陈夫人冷哼一声,“沈氏女,别以为这个时候你嫁进来我们对你就会感激涕零,我们陈家乃名门望族,你一个不受宠的已然是高攀。我劝你安分些,不要总是动歪心思。”
“陈家只有一个妾室所生的在朝当职,论身份论官职你们哪样比得上沈家的华贵,”沈宴卿轻笑一声,“想要铲除沈家势力就去找那帮男人,为难我一个新妇做什么。”
陈夫人瞪着她,肉眼可见的恼怒简直要把她生吞活剥,“沈氏女,你既嫁入陈家,生死便应有我这个主母定夺。我儿泉下孑立,你何不抓紧随夫西去。”
宋雪瑶趁机拱火,“就是啊舅母,没完婚前庭州哥哥还好好的。要我说都是这女人害得,不然以庭州哥哥的命格长命百岁都是少的。”
沈宴卿摇了摇头,“你一个外人却拨弄是非,离间我们一家的情分是为不仁。而你不分贤德难辨忠良,实在是愧当主母。我要是你们都觉得活的羞耻,真不如随着那个作孽的该死鬼一同去地府团圆。”
“你——!”陈夫人的脸涨的通红,她激动的连指着沈宴卿的手都跟着颤抖,“好你个沈氏女,竟敢口出狂言,来人啊,给我绑上砍了手脚送去活葬!”
说完,陈夫人摆了摆手,几个仆人一窝蜂上前就要架起她。
真当自己是软柿子啊?
沈宴卿都快气笑了,抬手就甩了近前的仆人一巴掌。
冷不丁清脆的声响把陈夫人吓一哆嗦,接下来沈宴卿的话更是让她心惊。
“大婚之夜,不行洞房之事,新妇反倒惨死。传出去只当是陈家迂腐残暴,为给儿子陪葬权臣之女说杀便杀。若是有心之人借此向皇上弹劾陈家,原定的祁州国贡分发恐怕是轮不到陈家来主办了吧。”
“况且前几日陈府库房被盗,十几万两的银票被烧的只剩灰烬,如今还想要风光大办丧事,看起来您的穿戴都有些吃紧呢。”
说着,她还有意无意打量了一眼陈夫人腕间那质地略显混浊的玉镯。
陈夫人没吭声,眸间精光乍闪,她温声问道:“卿儿可是有应对之策?或者说,你的嫁妆...”
一旁的管事婆子低声耳语:“夫人,今日少夫人过门并未携带其他杂物。”
沈宴卿笑眯眯地点点头,“你们连聘礼都没舍得给,还好意思要我的嫁妆。你们这什么名门望族,偷抢夺占真是让你们玩了个通透。”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的陈夫人面色顿时阴了下来,“不懂礼数目无尊卑,沈侍郎当真是生了个会咬人的疯狗。”
“你骂朝廷命官会生狗?你不要命啦这么大胆。”
沈宴卿捂嘴笑了起来,视线却望向了陈府的大门。算算时辰,他大约快到了。
突然,不知是谁抡起个棍子就砸向她的腿,她踉跄着跪倒在地,吃痛地闷哼出声。
她被拖到大堂上,几尺长棍带着疾风就敲在了她的背上。她紧咬牙关,红着眼睛死死盯住得意笑着的陈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