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木门被打开一条缝,涨红着脸一身酒气的老头探头看了一眼,旋即摆摆手直接晃晃悠悠倒在稻草上。
“师父你怎么喝这么多酒。”奕元有些幽怨地瞪了老头一眼,上前踢开横七竖八的酒坛子,搀他起身拿袖子轻轻拭去他下巴上的酒渍。
“我的徒儿如今竟也知道疼人了。”老头目不转睛盯着奕元的侧脸,眼里都是惊叹和欣喜。
奕元怔了怔,过了好半天他才慢吞吞说道:“许是...许是在沈姐身边待久了,大概也学到一些东西。”
想起沈宴卿的脸,原本想要告密的话突然就噎在嗓子眼里。他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说:“城门的布告上说在招女官,沈姐看上去很想试试。”
“呔,还以为是什么新鲜事。”老头吧嗒吧嗒没味的嘴,满脸嫌弃地扣着眉毛,“现在为师交给你个任务,务必引诱她去当选女官。”
破天荒的奕元僵持着没回话,他探究的视线上上下下打量着老头,“师父你何时与朝中势力勾结的,为什么要沈姐去当什么官。”
老头眼中的赞赏愈发清晰,他笑呵呵地捋着他那花白的胡子,“我这傻徒弟现在也知道动动脑子,看来为师多年的教导终于见效了。”
他拍了拍奕元的后背,语重心长地解释:“但你终究想得偏颇,师父哪有那个通天的本事能与朝廷攀上关系。为师想的不过是看她为官后究竟是一心为民,还是仗着权势就欺压百姓。她要是能通过我此次的考验,日后就算我对她天法处置也会留些情面罢了。”
“沈姐不管做什么都有一股劲,我相信她肯定是那种人人称赞的好官。”奕元扬起一个明媚的笑,那圆溜溜的眼珠一转,他震惊地猛拍大腿,“这样我跟在沈姐身边就能有拳脚施展抱负,终于不用成日窝在老宅做些家仆的差事了!”
“那也不要被她蒙骗,谨记为师对你说的。”老头扶正奕元的肩膀与他对视,“她乃罪孽深重又有灾星傍身,为了利用你又数次伪装和善。你跟师父在做的,是为万里江山的安然无恙,是为天下苍生的生存之道。”
“傻徒弟,往后为师也不会常在这破庙修行。避免错失你有情要报,为师会让从前我在山下救的小乞丐来守在此地,你有何事只管同他说即可。”
见奕元不出声,他又慈爱地摸着奕元的脸蛋,但隐隐的悲痛却从眼中流露,“为师知道你秉性善良不愿伤害与你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人,但舍小爱为苍生,这是师父在你记事起就在跟你讲的东西。你难道宁愿跟在她身边平庸一生,也不愿相信师父的泣血真言吗。”
“当然不是!”奕元内心挣扎地握住老头的胳膊,思虑片刻他半跪下身子双手抱拳,眉宇间尽是浩荡的正气,“奕元不过贱命一条,自当甘愿为苍生除奸佞平祸乱!”
拜别师父后,奕元原本来时轻快的步子都变得沉重。巷口前他回头纠结地看着那间破败小庙,用力攥紧的拳头仿佛在安平复着什么躁动的心。
刚回到沈家偷溜进房,他就余光瞥见沈宴卿跟在后面站到他的门前,莫名的心虚让他低下头佯装没看见。
“最近身体怎么样,我算算日子差不多也该到了再次服用解药的时候了。”
沈宴卿的神情还是如往常那般平淡,她掏出个瓷瓶放在桌上。不自觉想起她暗中用毒控制奕元这回事,一时间她还有些不敢正面看他。
“还...还好。”奕元也不敢抬头,他不安地搓着手指小声道:“你要是不来提醒,我都已经忘了我体内还有余毒一事。”
沈宴卿讪讪地笑笑,气氛实在尴尬她不得不想到什么说什么,“给你买的祛疤药也紧跟着用,至于月例赏钱还是先等你姐我有本事挣银子再说吧。”
奕元轻咳一声,杵在那回想着师父那时的话。冷不丁他想了个办法,突兀开口:“那你就去做那个什么官,这样你就有闲钱养我和芝姐了。”
“看不出来你还挺贪财。”沈宴卿很是意外,这段时间她从来没见过奕元主动索取什么,“容我再想想,官哪有那么好当,能不能当选还两说。”
奕元挠了挠后脑勺,厚着脸皮坐到她的旁边继续劝导:“我是觉得你能弄来个一官半职的话,且不说做好做赖。要是幸得贵人提点你再一路晋升,那往后任谁见了都要叫你一声沈大人,那些暗戳戳想对你动手的人都得顾忌你的身份而细细斟酌。”
“可事实却是不会有人允许一介女子在朝中张扬。”沈宴卿摇摇头,“算了,和你说你也不懂。这两天你看着点怜芝,我怕她在血莲谷里算计惯了一时不收心。”
她看着外面已经欲渐昏暗的天色,多日来的疲惫在此刻一起涌了上来。缓缓起身她揉着僵硬的脖子,疲倦道:“我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合计。”
躺在床上,可她满脑子都是陈庭州那失控的模样。还是改天再见一面,她实在放心不下,也不知他如今是不是也像上次那样倍受折磨。
一夜辗转难眠,临近天亮她才勉强睡下。
这一觉直接睡到下午,她迷迷糊糊吃饭的时候只听奕元一个劲儿抱怨,“沈姐你要再不醒大哥就要把门槛磨平了,光一上午他来来回回几十次,每次还都要让我去看你醒没醒。”
正说着,只听院中传来脚步声。顺势望去,果然是沈寅止。
“哥,我姐已经醒了,求求你别再逮我一个人祸害。”
沈寅止冷冷看了一眼奕元,他拉过椅子坐在离沈宴卿两臂开外的地方,紧绷的脸却藏不住那满满的担忧,“我听奕元说你从酉时睡到现在,是前几日太劳累了吗。过阵子我陪你出去转转,散散心如何。”
怜芝识趣地叫人收拾饭桌,拉着奕元出去给两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虽然我早早躺下,但始终没睡着。大哥不必忧心,我没什么事。”
沈宴卿朝他挑了下眉,“你呢。”
“托你的福,一切安好。”沈寅止静静望着她,“我见你昨日那样伤心,于是想着去探探太子究竟是何态度。”
他无端沉默下来,过了良久他才轻声道:“卿卿,他不值得你为他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