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阳光洒在清透的水波上,黑色的泳装和女人白皙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道细细的肩带在背后交叉,延伸向腰侧,露出整片羊脂玉般的后背,更显得腰身不盈一握。
宗衍搭在膝头的手指蜷了蜷,他一只手掌就能将她半扣住,那种温软的触感,仿佛还留在掌心里。
她游得并不认真,比起游泳,更像是在戏水。纤细修长的四肢灵活地摆动,如同一条白色的游鱼,即将游到尽头,只见她轻巧地向下一扎,柔韧的身体如同舞蹈般,在水下轻松地扭转空翻,同时白皙纤长的双腿微摆,足尖踢在池壁上,轻轻一蹬。
水花高高溅起,将阳光折射出一道彩虹,那条小鱼借着这股推力,漂远了。
宗衍刹那间有股错觉,是不是他养的那池锦鲤,有哪只调皮跑了出来,跃入了泳池中?
封窈惬意地游了几个来回,停下来靠在池沿上微微喘气。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偌大的泳池她一个人包场,想怎么游就怎么游。
没有熊孩子乱扑腾挡路,也不用担心假借着人多摩擦、行揩油之实的骚扰——有时甚至不一定是动手动脚,一个下流的眼神,就够恶心了。
还是有钱好啊。
其实她如果想要一个带私人泳池的房子,应该也不是太难的事情。她妈叱咤影坛半生,又头脑精明投资有道,她的生父封季同更是企业董事长,身家财富可观,当年苏冉出道伊始顺风顺水,跟他的支持也脱不开关系。
只是封窈不习惯开口讨要东西,她从小跟着外婆,父母这两个角色,更像是两个符号,离她太远太远了。
更何况父亲也不是她一个人的父亲……
封窈深深吸一口气,憋在胸腔里,跃起扎入水中,双手展开用力向后一划,摆动着腿向池底下潜,伸手去触摸底部最闪亮的那一颗贝壳砖。
她不明白苏冉为什么要生下她,十九岁的鲜嫩年纪,刚拍完第一部主演的戏,为什么会甘心去生个孩子呢?
常理来讲,这种举动通常是为了绑住男人,但显然没有成功,因为封季同还是娶了联姻对象,邹家的千金。
然而以封窈对苏冉的了解,她的事业心极强,性格飒爽又现实,智商情商都随时在线,根本不像是会脑子一热、企图借腹逼婚的傻女人。
苏冉不可能想不到,封季同这种要接班继承家业的男人,让他放弃联姻的助力,可能性基本不存在吧?
封窈没有见过封季同的太太,或是她的一双子女。说实话,她不是不能理解他们,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她有一个完整美满的家庭,突然得知爸爸有个私生女,她也会觉得晴天霹雳,会讨厌这个破坏了她的幸福的人,恨不得她立刻消失吧。
对于他们来说,她不需要做什么,她的存在,就是一种原罪……
宗衍看着那个女人没入水中,纤腰轻摆,身体缓缓下沉,一直沉到了池底。她的脑后,浓密的乌发在水中散开,像是妖娆的水草,随着水流徐徐飘荡。
一秒过去,两秒过去……
宗衍不由自主地跟着屏住了呼吸,直到胸腔闷得有些发紧,他呼出一口气来,却迟迟不见她上浮。
纤细的肢体有小幅度的摆动,然而他难以分辨,是她在动,还是只是水流的推动?
人憋气能憋多久?
……她为什么还不上来?
宗衍腾地站了起来,刚要抬步,又蓦然回过神来,重新坐回轮椅中,调转方向匆忙向外,一边按铃叫帮佣。
赶来的帮佣差点在拐角撞上宗衍的轮椅,吓得朝后退了一大步,不待开口便听宗衍劈头吼:“去泳池,把封助理弄上来!告诉她,泳池不是给她用的!”
帮佣被吼懵住,呆愣的样子让宗衍更烦躁:“你是白痴吗?听不懂人话?还不快去!”
“……哦,我马上去。”帮佣总算反应过来,转头飞奔。
宗衍沉着脸,坐电梯下了楼,径直朝泳池去。
烈日直射在身上,热意很快烤出一身薄汗。宗衍俊美的脸上阴云密布,远远看见半身浸在水里,扒着池沿仰头跟帮佣说话的女人,浓云翻滚的黑眸中更是火花飞溅。
“叫你上来听不懂吗?”他的嗓音冷得能迸出冰渣来,停在岸边居高临下,“谁允许你弄脏我的泳池?”
封窈仰起脸,拉长的灿金光芒铺洒,给男人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背光的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她张了张嘴,又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咳咳咳……”
刚才她没把握好时间,一不小心潜太久,上浮时呛了一口水,咳得她的肺腑隐隐作痛。
“我……咳咳,”封窈拍了拍胸口,为自己辩解,“我不脏。”
她咳得泛出了泪花,眼眶微微发红,湿发垂落在肩头,滴落的水划过白皙的肌肤,顺着起伏的曲线落入池中。
像只受了欺负的美人鱼,透着楚楚可怜的委屈。
宗衍脸色冰冷:“你要是淹死在里面,这池子还能用吗?”
……干嘛咒她啊。
封窈不乐意了:“我会游泳。”
“你闭嘴!”宗衍想起刚才那一幕,心中莫名烦躁。
眼前仿佛又是那片血红,滴答,有湿热粘稠的液体滴在他脸上,染红的视野里,用身体护着他的林叔张了张嘴,渐渐没有了气息……
宗衍闭了闭眼,握拳的指节泛白。“以后不准在这里游泳!还不快滚!”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大少爷的命令在这里就是圣旨。
封窈上了岸,拿起躺椅上的浴巾披在身上,冲着宗衍漂亮的后脑勺挥了挥拳头。
小气鬼,喝凉水!
快乐如此短暂,唯有美食解忧。封窈回房洗澡换衣服,然后下楼去觅食。
简直莫名其妙嘛!好端端的突然冲来吼人,还嫌她脏……
这么好的泳池,他自己不用,也不让别人用,是嫉妒吧是嫉妒吧?
其实下半身不遂也能游泳啊!不过爱面子的大少爷,连复健都不肯做,八成更不敢下水扑腾吧,呵呵。
封窈打定主意不给小气鬼好脸色,不过她想多了,接下来她都没见到宗衍,直到第二天,听朱婶说他出去了。
“少爷从到来山庄休养,就闭门不出,唯一的例外是每隔十来天去医院探望屈助理,雷打不动的。”
“这样啊……”封窈口不对心地敷衍了一句,“那他还挺关心下属的。”
没想到朱婶像遇到了知音:“是啊!少爷对身边的人很好的。”须臾又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怀念的怅然,“跟大小姐一样,心地都很好。”
朱婶口中的“大小姐”,就是宗衍的母亲孟子怡了。
山庄里有个叫朱启航的花匠,生得高大憨厚,是朱婶的儿子。
朱婶当年生孩子时难产,胎儿缺氧导致脑损伤,造成了轻微的智力缺陷。这是意外事故,婆家却为此埋怨她,丈夫更恶劣,明明全家靠她在宗家当保姆挣的钱过活,却还动不动对她拳脚相加。
后来孟子怡无意中发现了朱婶身上的伤,在她的支持下,朱婶鼓起勇气离了婚,还给儿子改了姓,跟那一大家子极品划清了界限。
再后来,朱婶遇到离异带女儿的林司机,两人组建了家庭。继女叫栩栩,比封窈小两岁,在英国留学。
听起来孟女士确实是个好人,她儿子么,呵呵。
封窈在朱婶那里连吃带拿,捧着一盘葡萄准备回房。走到前厅,手机突然响了。
是苏冉。
她接了起来,“喂,妈妈?”
苏冉依然是不讲废话,开门见山:“下个周六,你回来一趟。”
封窈捏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回……回哪儿啊?”
对她来说,唯一能算上“回”的,只有外婆家。可是外婆在豪华游轮上,玩得乐不思蜀,封窈每天都得给她的朋友圈点赞,还得挖空心思吹彩虹屁夸她照片拍的好。
“你自己姓什么不记得了吗?”苏冉理所当然道,“你爷爷奶奶想见见你。”
封窈的脸皱了起来。
害怕的事情来了。
“我,那个,工作很忙……”封窈打死也想不到自己会有如此爱岗敬业的一天,“周末要加班,少爷……就是我那个老板,就我一个助理,非我不用,我实在走不开啊。”
“是吗?”苏冉尾音上扬,听不出来是意外还是不信。
封窈一咬牙,编,接着编:“他很烦人的,一会儿没看见我,就要找我,我要随叫随到,一步也不能离开。”
她忐忑地等了几秒,才听苏冉开口,“怎么能说老板烦人呢?既然他倚重你,你就先好好工作吧。”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封窈盯着黑下去的屏幕,好半天,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能躲一天是一天吧。
她正要上楼,这时门外面忽然响起了人声。转眼一个穿抹胸短裙的女孩步伐轻快,走了进来。
“我回来了!”她的态度随意自在,“朱阿姨!七哥呢?”
前厅正好无人,封窈只好出声招呼:“你好?”
林如栩这才注意到楼梯角落里的她,随手摘下墨镜,她眯起眼,上下打量这张没见过的生面孔。
手里端着一大盘水果,穿的却不是帮佣制服,浅米色针织短袖搭配同色系阔脚裤,休闲又很有女人味,皮肤很白,一张脸长得……
林如栩描画精致的眉毛戒备地拧起,声音透着明显的敌意:“你是什么人?”
真是一个富有哲学性的问题。封窈认真地想了想。
“我是,临时打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