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时分,北镇格外安详。
“林浓嫂。”“刘大婶。”“武大伯。”
王策笑眯眯的一路小跑,一边打招呼往山上跑去。
林浓嫂吃惊的掩住嘴巴,看着十二年没回来的王策从眼前跑过去。武大伯等等,一路所见的北镇人,无不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家伙。
北镇忽然一下子就安静了,好一会,王策跑到外边的小山上,才听得北镇里边轰地一下炸开万丈声浪,不由失笑。
“小策回来了?”林浓嫂惊喜交集,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
“没错,是小瓜呢。”这是刘大婶,她好像永远也记不得王策的大名,哪怕王策现在是大名鼎鼎的天妖,在大婶眼里,王策就一辈子是那个光屁股的小屁孩。
北镇四百年来,最出息的小家伙回来了,这一下子就让北镇人激动沸腾起来。
王策摇头失笑,继续在山路上小跑,忽然想起穿越不久的事,一时顿足感慨,重新跑步。重新用最纯粹的方式,来享受这种生龙活虎的健康感觉。
北镇,是家乡啊。返回家乡,感觉真好。
王策一下子就感觉放松了,积攒的若干压抑,若干低落,一下子就蒸发掉了。
美滋滋的,兴高采烈的,只是单纯的享受这份奔跑的滋味。
一边跑,王策一边发现,所有的不爽不快郁闷,统统都随着汗水流出体外。攀登到最高的山顶时,就剩下满心的心旷神怡。
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快的发出快乐呼声。
王策微笑,展开双臂,迎接朝霞,全心全意的感觉这份安宁:“真好!”
尽管这些年来,有若干的不爽不痛快。可这时,王策想起来,比起上一世瘫痪的际遇,这一世甭管发生了多少,至少他的身体是完好无缺的,至少比上一世精彩百倍。
“这样,就很好。”王策忽然很笨拙地说:“甭管发生多少,心情好,才是最要紧的。”
甭管有多少仇敌,甭管有多少人暗算自个。
回到北镇,王策才真正回到最初的心情,找回最初的欢乐,最初的……纯粹。
晨曦中,王策迎向霞光,笑得自然,笑得纯粹。
……
北镇最出息的少年回来了,引发了轰动。
很多人都涌来王家,兴高采烈的找王断说话,找王策说话,充满得意,骄傲和自豪。
看,西策府大都督,南衙指挥使,北衙指挥同知,这么位高权重的人,可是咱北镇人家出的。
和王策不熟的,或许还有一些忐忑,还夹杂一些其他情绪。可诸如林浓嫂等较为相熟的,那就纯粹是自豪,纯粹是赞许的目光。
王策是昨天和诸海棠等,一并从鬼界回来的。
暂时返回北镇,也是想要休息一下,在鬼界厮杀这半年多,也委实有一些疲乏了。
北镇人家都涌来,不少人用猎奇的目光对王策实施惨无人道的围观。王策也不敢摆架子,这北镇那可是老资格了,他敢摆架子,特务老爹就敢抽他。
本就把北镇当成穿越后的家乡,王策对家乡的人,也自然不会摆架子,和众人聊天,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王策心情很好,像一个平常的少年一样,垂涎脸皮,每天到处看准了饭点,故意串门去。
一开始,还有不少人觉得王策是大人物了,对上他不免有些紧张。可一见王策垂涎着脸皮,和以前一样故意窜门蹭饭吃,反而让大家都能淡定对待这个新出炉的北方之王。
是了,就算他王策是北方之王了,也是咱北镇人不是,也是咱看着他光屁股长大的不是。
王策倒不是故意要蹭饭吃,纯粹是特务老爹那厨艺……得,咱好不容易活了这一世,有好吃的,那就没必要捡着不好的来吃吧。
王策悠哉的一边剔牙,一边拼命拍马屁赞美林浓嫂子的手艺,一边溜达回家,和特务老爹招呼:“老爹。”
王断苦笑,他和王策说过,换一个称呼。王策没答应。
特务老爹六十余了,容颜已有几分老态。一般来说,朝廷官吏大约是六十到七十之间退休,只有极个别才华横溢的,才干惊人的,才有可能延长政治生涯。
今日今日,年过七十的卫致远和解世铣,就是特例。
不论是北唐,不论是大律,各大强国对于实职官员的任用,哪怕再重用,再延长,最长也不能超过八十。八十岁,必须全退。
如果不是唐帝重用,按特务老爹的年纪和级别,早就该退休了。而今天,特务老爹不但没退,反而老了,才焕发政治生涯的第二春。在短短十二年中,从一个百户升迁为北衙一处总领。
和特务老爹说了一会儿话,王策发现老爹的苍老,不由话锋一转:“老爹,我见过弟弟。”王断浑身一震,惊喜万分地看向这个养子。
王策心酸,暗中掐指,展颜道:“等几天,我有办法,让你见到他。”
“啊?”王断心情蓬勃,差一点跳起来。
王策叹了口气,轻声道:“老爹,我回来这几天了,如果没意外,谈季如一定会来拜访。他来,小弟也就会来。”
“谈大人?”从王断的话,就能听出谈季如的威望有多高了,王断还是北衙的人呢。
王策轻轻颌首,目光深沉:“若不是谈季如居中,穿针引线,我未必会这么早就察觉陛下的真相,也未必会那么早就回来。”
王断茫然,很显然,他并不知道唐帝的真正身份。
王策在心中叹气,不过,唐帝敢把儿子交给王断来抚养,这也说明,王断是值得信任的。
唐帝……王策心中凛然,他真的第一次见到,如此善于隐忍,如此心计深沉的人。
北唐宫变,被一重重所谓的“真相”给深深埋葬。
当你以为你查到北唐兵变真相,却其实被误导了。真正的兵变真相,被埋得很深很深。
强如谈季如,也被误导了,被迫要借他王策来探寻真相。
……
谈季如来得比王策预料的要快。
王策回来的第三天半夜,一道气息惊动了他,王策一跃而出是,敲响老爹的窗户:“老爹,起来去见小弟。”
屋子里一阵乒乓声,好一会,极力镇定的王断一脸迫不及待地走出来。
悄然来到北镇外边的山峦中,攀到山顶,王策向山顶上的两个人招呼:“老谈,小弟,你们来了。”
谈季如轻轻一笑,拍拍身边一脸木然的王歉:“去吧,无论如何,他是你爹。”
“老爹。”王断呆住,身子怎么也听不了使唤,王策心酸莫名,推着老爹向王歉过去,指指王歉:“好好说话,你敢气老爹,我就揍你。”
王歉嘴巴嗫嚅半天,看看谈季如,看看王策,最后看着满脸颤抖的王断,挺着脖子,发出一个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声音!
“爹!”
王断听见了,身子哆嗦得愈发的厉害起来。
成了。王策叹了口气,和谈季如转身往山下走,眺望远方的黑暗,轻声道:“老谈,此事,真的要多谢你。”若不是谈季如这老辣的家伙帮忙说服,王歉那倔驴子八成不会喊出这么一句。
谈季如阴柔一笑:“你该知晓,我帮你们父子说通王歉,只是想你欠我一个人情罢了。”一顿,轻道:“也还他一个人情。”
王策没来由的叹气,这人情,真的欠得不小啊:“十二年前,我在律京的时候,是你找到王歉,让他来律京找我的。”
谈季如也叹气:“我并未料到,差一点把他给害了。”
“也是。”王策自嘲一笑:“你既是猜到有人把我偷龙转凤,也就自然会查老爹,查老爹也就会查王歉的下落。查了王歉的下落,就知晓他的刀法。”
谈季如浮现一缕浅笑,不无赞许:“王歉的刀法,和王断的同出一脉。”他笑意更烈:“还有任杀,天刀断岳。”
王策抓抓头皮,默认了。任杀的刀法更可怕,和王断的刀法,有相当大的不同,但隐约也有系出同源的痕迹:“任杀不姓王,也不姓顾。”
“哦。”谈季如微有诧异:“我还以为,他和天刀断岳是一样的。”
不一样。如果没意外,断岳是顾博的人,而任杀绝对不是,前者不可靠,后者可靠。王策心里有数,也对任杀的身份来历,有一个隐隐的猜测。
走在半山腰,谈季如顿足不前,凝视黑夜:“我本以为去年就能与你谈一谈,结果你一去半年多,看来你是发现了。”
王策顿时不爽:“你利用我,难道我就不能放你的鸽子,难道我当时就一定要来见你!”
王策的一通怨言,让谈季如失声笑了起来。如果不是王策当时去了鬼界,这一番交谈,本来见完唐帝之后,就该发生的。
此时想来,无非就是发现被谈季如利用了,故意放他鸽子。
互相缄默半会,凉风吹拂。
王策忽然道:“你几时有所察觉的?”
谈季如默然良久,浮现一缕不知是讥笑,还是自嘲:“你是说,顾博,还是陛下?”
王策淡淡道:“都有!”
谈季如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微微一笑:“这么多年来,我只做对了两件事,第一就是从北唐跳出去,第二就是把你从北唐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