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冷漠,一缕淡然。
皇帝的面色涨红,咳嗽不止。白化武帝淡淡道:“你的身体,你比谁都清楚。”
“你的武道修为越高,问题就越大。当有一天你承载不住的时候,便是问题悉数爆发的时候。那时,便不是一个死能解决的了。”
“我说过,你的路错了,你就是修成武帝,也不会成为人皇。”
皇帝喘息一会,褪去不适感,默然叹息:“是对是错,都已是来不及更正了。便是饮鸩止渴,也是顾不得了。”
一个嗤之以鼻的嗤笑发出,白化武帝泛漾一抹不以为然。皇帝似乎没察觉,却忽然说:“其实你有办法,解决我身上的问题,为何不肯告知我。”
“为什么?”
皇帝的目光灼热,白化武帝神色不变,合眼养神,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皇帝不恼怒,淡淡道:“一年不说,那便十年。十年不说,那便一百年。”
白化武帝无动于衷,仿佛囚禁的日子对他来说,也不过是生活中的一种点缀。
倒是皇帝抬脚走的时候,白化武帝忽然眼皮都不动地问:“你的三代血亲中,只有王策这一个武道天才了?”
皇帝眼底一抹冷光闪动,不疾不徐道:“一个,便够了。何况,王策的下一代,才是第三代。”
从皇帝的父亲数下来,真龙之气的影响,会延绵三代。皇帝是第一代,皇子是第二代,第三代当中显然也没什么天赋可观的人。
大皇子,二皇子,乃至三皇子和五皇子都死了。其中老五是早年夭折,二皇子死时也没成亲。只有一个大皇子还有一个女儿,也是嫁人了。
三皇子有孩子,暂时看不出是否有武道天赋。六皇子还没成亲,七皇子自个都还是小屁孩。这是皇帝的下一代嫡亲,皇帝的弟弟老信王只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都没有武道天赋。
也就是说,皇帝的第三代血亲,就只有指望王策等这么两三个能诞下具备武道天赋的子女。
白化武帝忽然讥笑:“就是有武道天赋,那便又如何?有几人能修成神化九境?修不成神化境界,对你就没有丝毫的价值。”
“王策年满十七岁,罡风境,他才是你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
“绣儿的血,绣儿的武道,王策的血,王策的武道。他很是聪慧,你想他早早成亲生子,他必定不会中计。”
“所以,你是有意放他走的。”白化武帝淡淡地说:“在北唐,他一辈子的成就都不会有多大。见识,影响并决定他的境界。只有走出去,他的武道才能获得磨砺,才能走得更高更远。”
“那便是你想要的。因为!你等不起,你的时间不多了。”
皇帝也淡定地看着他,良久,泛漾一抹苦涩:“不错,他在除夕夜逃跑,我一早就有一些预料了。只是……”
皇帝缓缓摇头,只是,他也多少拿不准,多少有些迟疑,是不是要故意放纵王策逃走。九洲太大了,一旦走了,说不定就真的再见不到。
放王策走,是一个冒险。事关重大,皇帝也不免动摇,不然怎会在这一些事上前后有一些矛盾的表现。
白化武帝再次睁眼,仿佛有一层光辉:“这次纪千败忽然出手,想必是你万万想不到的。”
皇帝忽然大怒拍案,努力克制心里的怒意和压抑。
给你,你怎么猜?凭绣儿身边的残部数人,最大不过武尊修为,凭什么能请来武帝,还是纪千败这个武帝中的战斗帝。莫说绣儿的残部,便是皇帝都没这份自信。
“你后悔了。”
“是,我后悔了。”皇帝慢条斯理,承认了:“他第一次逃走的时候,我不该把他抓回来的。”
“因为那时,他是风筝,线在我手里。”
……
卫致远卫辅政的府邸,外边一条鬼祟的身影来来回回。
“老爹,相信我,等时机来了的时候,把这些东西交给王寿和卫致远等。记住,要分别交,不能只交给一个人。”
王断想起儿子的交代,并非不相信。他不过是北衙一个小小的百户,跟内阁辅政之间相差太大太多了,就好像一个县城管大队长跟总理之间的差距。
忐忑,是一定的。王断素来不是胆小的人,不过,这种对朝廷高官的敬畏,是天然的,是游戏规则决定的。你以为个个都是傻大胆王策啊,也不是个个叫王策的都是上边有皇帝罩,后边有老顾做后台的。
想了想,王断几番沉淀心情,终于是大步走上前去,递上拜帖。一个百户也想拜访辅政?发白日梦呢。门房一个轻蔑的目光,让他好不受伤。
好在北衙的牌子多少还是比较硬朗,很快就有人迎来,门房赫然发现居然是辅政大人的幕僚,居然是亲热的迎过来。
一名护卫在一旁呵斥这门房:“王断是王策的父亲!”王断听见,有点尴尬,好在这幕僚三言两语岔开话题。
王断是王策的父亲,这一句就够了。凭你是辅政也好,旁的也好,总是要以礼相待。
王断没在卫致远家逗留多久,只将一本本册子交给卫致远,便果断的去了程故林以及王首辅等人的家中拜访,陆续赠送了一批册子。
当皇帝从白化武帝那边走出来的时候,老汪太监皱眉而古怪的躬身道:“陛下,内阁五位辅政大人要觐见。”
“传召。”皇帝面色凝重,五大辅政一起前来,莫非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谜底很快揭穿,五大首辅面无表情的赶来,一一拜见皇帝之后,正在办理致仕手续的王首辅闭眼养神,假装自家不在,皇帝其实看不见他。
传闻即将担任首辅的卫致远,神色不快的将一叠册子,或者说是账本,重重地扔给老汪:“陛下,这些账目,作何解释?”
老汪太监保持缄默,把账本交给皇帝。皇帝翻阅一二,皱眉:“这是?”
卫致远压抑怒气道:“陛下,此乃户部十七年来的亏空账目。不知陛下有什么要跟臣下等人解释的。”
皇帝眼波一动,淡定道:“这却是有什么好解释的,这些银两换回一名武帝,难道不值?”这很明显是在忽悠和搪塞了,吃药能吃出武帝来?那高兴也吃药不高兴也吃药的美帝早就统治银河系了。
程故林几人相视苦笑,卫致远索性直言:“陛下,如果吃天材地宝便能吃出武帝来,便是花再多的钱,臣等绝无怨言。”
“陛下既然把政务交给臣下等人,那便要信任臣下。十七年,这么多的银两……”卫致远的口吻忍不住震怒:“能为北唐做多少事了。”
见多识广的老汪太监暗暗叹气,这回陛下怕是要焦头烂额了。
王策给的元宵大礼包,果然是相当给力。
……
“老汪,你说朕是该高兴,还是气恼?”
好说歹说,总算是把发飙的五大辅政劝回去。皇帝这是焦头烂额,吃力不讨好。估计就这桩事,内阁是跟他干上了,他这个当皇帝的八成得认错,乃至补贴一些钱给户部。
私下截留好处,这种说内阁也不是说不能容忍,你皇族的力量强大,也等于北唐强大。关键是,你无视内阁,十七年来从户部偷了那么多钱,你怎么解释。
皇帝这一时半会的,去哪里找一个有关部门来顶缸?
一个武帝摆着,多少是一个安慰,这桩事不依不饶是一定的。不过,皇帝的说辞,多少对内阁也是一个安慰。莫说拿几千万,就是拿一亿两换一个武帝,都值得。
是否相信这么烂的理由,不重要。重要的是收拾烂摊子,避免皇帝再有此类的事。
皇帝漫步在走廊中,苦笑:“或许,朕真应当多谢那孩子。一句话让两衙差不多等于翻脸,没个半年很难合作。加上今天这一出……”
今天这一出,内阁未必会当真逼迫皇帝太紧,可跟皇帝置气那是一定会的。没个半把年的功夫,很多人和事都未必能理顺当了。
一进一出,大约便能为皇帝争取了一年的缓冲时间来准备战争。
莫要看北唐上下是一心一意的准备开战了,可按王策的推测,皇帝或许是唯一没有做好准备的。这一年或许重要,或许不重要,可是有总好过没有。
准备总好过仓促行事。
“开战?朕有苦衷呢。”
给王策调戏一把,是气又不能,高兴也不能,皇帝郁闷惨了。
“老汪,你去替朕看着。”
皇帝默默入了某地,取出那一块水晶物体,几口呼吸之后:“罢了,是生是死,是成是败,皆是在此一举。”
咳嗽一下,把染了一抹鲜红的手绢一扔。皇帝肃然,指尖一挑,顿时破出伤口,点点的鲜血冒出,指头按在这块水晶物体上。
一丝真气鼓动,一霎时,水晶物体竟然焕发奇特的光芒。那一些蕴在其中的鲜红,仿佛雾水一样的徐徐浸透出来,隐隐约约的又夹杂了一种独特的能量。
那能量给人一种充满生机勃勃的感觉,就好像生命的能量。那正是一个人的精气。
血色的雾气浸透出来,一点一点的会流,和生命精气,一起没入皇帝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