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就算是四月初一好了,那也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用于周旋。
一个月的时间能做很多事情了,起码能将消息递给王家,让王家人帮着想想法子,万一能让贾政官复原职再回汝州的话,等过个一年半载的,这事儿也就消停了。毕竟,贾政不是真的痛恨王夫人,他只是担心他的官职,若是能保住官职,最多之后王夫人被贾政冷落罢了,王夫人年岁也不算小了,加上肚子里这个,也有三个嫡出子女了,即便没了夫君的宠爱亦无妨。可若是甚么都不做,一个月后,才叫做真正的死路一条呢。
元姐儿素来早慧,从来不敢小看男子的狠心。
都说“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可这世上有几个女子会抛弃夫君?又有几个女子会眼睁睁甚至主动送夫君去死?相较而言,男子才是真正的冷心冷面。
“姐儿莫慌,到底是甚么事儿?是你爹不愿意来梨香院?罢了,左右不过是在书房里头住着,他还能作甚?”王夫人先是安抚了元姐儿,一副强作坚强的模样。
可回应王夫人的,却是元姐儿死命的狂摇头:“是大事,是真的出大事儿了!太太,我说了您不会有事的对罢?还是要先去将大夫唤来?这事儿是要解决,可若是因此害了您动了胎气,那女儿就是罪人了!”
“我知晓了,是你爹跟前的姨娘有孕了?一个还是两个?”
“不是不是不是!!”
“难不成三个都有孕了?”王夫人狠狠的皱了皱眉头,连着深呼吸几次,这才勉强平静了下来,“罢了,若是连赵姨娘都有孕,那就真的是命了。再不然,他在汝州又纳妾了?哼!”
“太太!!”说到底,元姐儿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姑娘家家,还是打小就被宠溺着长大的,吃过最大的苦头也不过是教养嬷嬷对她太严厉了,还打了她的手板。对于外头的事儿,还是涉及到前太子的,那就不是一个早慧能够理解的事情了。
事实上,绝大多数的女眷们,终其一生也不可能完全理解朝堂之事,即便是前世贵为皇后的那拉淑娴也同样如此。
“你说罢,我能接受。”王夫人连连冷笑着,暗道,她都已经做好准备,贾政从汝州带回来一连串的小妾姨娘通房丫鬟,最坏的也不过是他纳了良妾,或者是良妾通房全都有了身孕。
哼,她能接受。
她又啥不能接受的?
进了门也不代表就能一辈子待在府里,同理,有了身孕也不代表一定能平安将孩子生下来。即便真的侥幸将孩子生下来了,也不定是儿子,就算真的是儿子,也绝对活不到成年!!
表面上,王夫人只是面色阴沉,暗地里却已经是气得不成了。
可元姐儿真的只是一个十二的姑娘家,再连着看了两眼王夫人的面色后,她到底还是说出了实情。
……
半刻钟后,梨香院的丫鬟哭着跑到了荣庆堂,几乎惊声尖叫的道:“太太发动了!太太早产了!太太流了一床铺的血!”
几乎在听到这话的同时,先前就已经有些不好了的贾母,直接两眼一翻,动作娴熟的晕厥了过去。
于是,那拉淑娴也格外娴熟的起身将事情安排下去,不单有荣庆堂的诸多事情,还有关于哥儿姐儿们的,譬如说将迎姐儿和蓉儿全都丢到荣禧堂去,让昨个儿身子骨略微有些不爽利的贾敏过来陪着贾母,同时唤上几个丫鬟婆子往梨香院而去。
想也知晓,如今的梨香院铁定乱成了一锅粥,这上回赵姨娘生产,她是从头到尾都没理会。可如今王夫人要生产,她却是不能袖手旁观了。
真不知晓究竟哪个比较可怜。
好在那拉淑娴在离开之前就已经将荣庆堂安排妥当了。至于贾赦、贾政兄弟二人则是很孝顺的陪在贾母跟前。这贾赦也就罢了,没人指望他能干正事。可贾政这般做法却是有些让人寒心了,毕竟贾母只是晕厥过去,而他的妻子和孩子却是在生死之间徘徊。
站在那拉淑娴的立场,她完全无法开口让贾政去梨香院,索性就来了个眼不见为净,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梨香院。
所幸王夫人那性子还是很靠谱的,虽说离预产期还有许久,可她早在去年年底就已经命人准备好了产房,所有生产要用到的东西她全都准备了两份以上,就连稳婆和奶娘也都是早早的备下的,同时她也担心自己年岁不轻了,加上这胎从怀孕之处就不稳当,旁的不怕就怕早产加难产,偏如今还是冬日里,她索性在出了元宵节后,就命人将稳婆请到了荣国府好生养着。
如今,一切都派上了用处。
等那拉淑娴匆匆赶到梨香院时,虽说丫鬟婆子们面上俱是惊慌失措,不过大致上还算是井然有序。说白了,王夫人跟前那些人,即便是新人也总算是调教了两三年了,更别说她先前知晓自己有孕后,就让人去汝州将余下用惯了的心腹手下都带了回来。
这也是为何王夫人担心贾政会广纳妾室的缘故,因为她的心腹都回来了,没人帮她看着贾政。
更值得一提的是,王夫人是生过两个孩子还流过一个孩子的人,对于生孩子这种事情,她不说门儿清,起码也算是有经验了。在最初的惊吓过后,不过一刻钟时间,她就平静了下来,甚至还有精力安排元姐儿。
当然,所谓的安排也仅仅是将元姐儿轰了出去,且还是直接轰到了院子里头,连正堂都不让她待。这是因为王夫人的产房就在西耳房里头,跟正堂间隔了三道厚帘子,完全防不住人硬闯。而正堂就不同了,直接把门一带,再唤个人立在门前,元姐儿到底只是个姑娘家,总不能踹门而入罢?
可王夫人没料到的是,元姐儿是不会踹门而入,她能哭死在院子里那冰冷刺骨的青石板上。
“大太太,大太太您来了!我、我做错了,是我害了太太,我……要是太太或者孩子有事,我就给她偿命!”元姐儿听着丫鬟的唤声,急急的转过身子来,抬眼就看到那拉淑娴走了进来,登时如同寻到了主心骨一般,高声哭叫着要偿命。
那拉淑娴:“……”
其实这就是做人的差距罢?二房的孩子怎么看怎么实诚,珠哥儿是这样,元姐儿也是如此。当然,至今看来,他们只是对至亲家人这般,对外人如何确实无法判断。可要是搁在大房这头,明显画风就是不同的。最起码,大房的人是绝对说不出偿命这种话的。
好死不如赖活着。哪怕是在前世,那拉淑娴临终之前,也完全不担心十二会追随而来,即便当时的十二也不过才十五岁,可他那性子是绝对不可能寻短见的。圈禁也罢,即便是将他丢进天牢里,或者是流放三千里,除非病死,他就不可能自尽。
“元姐儿,你真是个好孩子。”那拉淑娴摸着良心感概道。
☆、第167章
元姐儿不敢置信的看着那拉淑娴,在她确定方才那话真的是出自于那拉淑娴的真心夸奖而非嘲讽之后,登时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不过几乎是在一瞬间,她就落下泪来。
“好孩子,快别哭了,这原就不能怨你。”那拉淑娴轻叹一声,眼神却并不落在元姐儿面上,而是略有些空洞的望着远处的天空。其实,这一幕何其相像呢?就如同多年前,她娘家大嫂难产时,小铃铛就是这般守在产房外头,惊惧和惶恐几乎把那个孩子彻底毁去。
半响,那拉淑娴才半哄骗似的对元姐儿道:“老太太身子骨不好,荣庆堂那头已经彻底乱了,我让二丫头带着蓉儿去荣禧堂了,可二丫头那性子……元姐儿你过去帮我照看一下,可以吗?”
“大太太……”元姐儿泪眼婆娑的抬头望着那拉淑娴,哽咽出声,“太太她会有事儿吗?”
“那你帮我去照看二丫头和蓉儿,我帮你照看着二太太,成吗?”因着小铃铛的缘故,那拉淑娴对元姐儿愈发的柔声细语了。当然前提是元姐儿这孩子原就是个好性子,要是摊上品性差的,那拉淑娴才不会管这摊子闲事儿。
最终,元姐儿还是被劝走了,尽管她一步三回头的,满面都是不舍的神情,可不管怎么说,她还是离开了梨香院。那拉淑娴为了确保这孩子不会再偷溜回来,还特地唤了葡萄陪她一道儿去。不曾想,等葡萄回来后,却是说了一件颇令人意外的话。
“……太太,元姐儿说,该是她的责任她就会承担,绝不会让人将罪名推到太太身上的。”这里的太太当然是指那拉淑娴,元姐儿明显就是感觉到王夫人的情况不对,才会特地说了这一番话,为的也是将来那拉淑娴反被旁人怪罪。
只是,听得这话,又看看葡萄一脸感概的模样,那拉淑娴很是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这孩子恐怕是方才被吓到了罢?也是,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又从不曾亲眼目睹过这样的情形,被吓到也是难免的。这二太太的情况看似凶险,其实真没那么可怕。”那拉淑娴瞥了产房那头一眼,这会儿站在廊下已经完全听不到里头王夫人的惨叫声了。准确的说,打从她进来的那一刻起,王夫人的声音就是微不可闻的。可这并不代表王夫人处境凶险,反而证明了那位门儿清呢。
生产这种事情,不怕产妇闷声出力气,就怕光顾着惨叫哀嚎,把力气用到了旁的地方。
不过,这也怪不得元姐儿,一来是关心则乱,二来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即便再怎么早慧,又怎么会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还有一个缘故,恐怕打从一开始王夫人就已经打定了主意,故意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来,至于目的,那就可想而知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里头终于有了动静,却是独属于刚出生的孩子那种细细的哭声。
听到这声儿,那拉淑娴总算长出了一口气。王夫人这生产的时间完全不算长,甚至可以说是很快的。想来,王夫人只是不幸早产的,完全没有任何难产的征兆。可如此一来,怕是王夫人要失去一个展示虚弱的好机会了。不过这也没法子,总不能为了博取他人的同情,就故意闹的自己难产罢?再说了,这早产还有法子,难产要怎么弄?还是说,王夫人打算先瞒着此事,等过些时候再去报讯?
那拉淑娴正思量着要不要唤个人问问生了男孩还是女孩,或者帮着拖些时间?左右只是不作为罢了,也称不上甚么大事儿。
“天呐!!”
产房里冷不丁的传来了一声惊叫,惨倒是不惨,可叫声中是满满的震惊。不多会儿,便有婆子带着一脸的惊疑不定,走出了产房,手里头却是握着一块小孩儿拳头大小青绿石头。
见外头只有那拉淑娴,那婆子明显的一愣,旋即却是反应过来,用双手托着青绿石头放到了那拉淑娴眼前:“大太太,二太太诞下了一个小哥儿,这块石……玉是哥儿含在嘴里带出来的。”
说实话,那拉淑娴确是有些惊讶,可惜她惊讶的并不是哥儿天生带玉,而是王夫人简直太能耐了,枉费她还想着要不要帮着拖延些时间,好假作是难产,以求让人多怜惜一下王夫人。结果,王夫人倒是好,转瞬就想出了这么妙的主意,这天生带玉简直就是祥瑞之兆,唯一的问题就是会有人信吗?
——反正她是不信的。
“大太太您仔细看,这玉上头还有字呢!”婆子再度谄媚的道,还顺势将双手所托的玉愈发往那拉淑娴眼前凑了。
那拉淑娴倒是并不嫌弃这所谓的胎里带来的玉,她只是单纯的不相信而已。尤其在听说这玉上头竟还有字以后,就更是对此嗤之以鼻了。
话虽如此,好奇心人人都有,当然那些会要命的好奇还是趁早歇了罢。可在这事儿上,略微好奇一些却是无妨的,那拉淑娴想着这玉指不定是王夫人高价求来的,上头的字估摸着也是请人篆刻的,未必会找当代名儒,可这玉必然是好玉,字也绝对不可能差的,唯一让人心生好奇的,便是上头究竟写了甚么。
如此,那拉淑娴便凝神细看起来,却见上头刻着一溜儿的篆文,写着“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
“怎的这般没头没尾的?”那拉淑娴愈发好奇了,篆刻的极好,看起来完全不是生手所为,上头的语句也很吉利,只是未免说的太大了。更令她狐疑的是,这句话明显就像是小字备注一般,也就是说……
当下,那拉淑娴伸手接过了那玉,入手却不像一般的玉那般冰凉,反而触手隐隐有些温暖,可看着却不像是羊脂玉。若论成色,既非晶莹剔透,也非通体碧绿,甚至严格来说都不能算是一块玉,倒是有种非金非玉的感觉。随手把玩了一番,那拉淑娴忽的心下一动,将手中的玉翻转过来,定睛看去,登时失笑不已。
“我说怎么的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原是给弄反了。让我仔细瞧瞧……‘通灵宝玉,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好词,真是好词,这玉也是好东西。”看来王夫人真没少在这上面动心思。
连声感概之后,那拉淑娴忽的问道:“里头可曾收拾好了?能让我进去瞧瞧不曾?”
那婆子并不敢做主,她只是仗着在王夫人跟前得脸,这才特地捧着玉出来讨赏的。结果,外头等候的竟然只有那拉淑娴一人,更倒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