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 49

歇了两三日,等盘算着贾赦也该回来了,强撑着身子骨咬牙拼命又再捱了两日,终于赶在贾赦归来的前一日,成功的让自己病倒了。

且这回是真的病了。

生病跟受伤那是两码事儿,像碧玺虽说把自己撞得满头包,可她头上是肿包而非真的头破血流,就算她事后做出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人家也当她是伤到了脑子,不会疑心旁的。正如王夫人所说,脑子受伤她也不会传人呢。可玻璃却是因着这段日子寝食不安,又连着吹了好几夜的凉风,一下子病倒之后,次日被人发觉时,已经烧了起来。

容嬷嬷果断下令,立即将玻璃挪出内院,且还是从后头穿堂直接走角门,直接送到了府外。

这般做法倒也不能说不妥当,甭管玻璃先前伺候的主子是谁,哪怕她如今已经成了半个主子,可比起真正的主子却是完全不值一提的。尤其荣禧堂里还有尚且年幼的琏哥儿,以及怀着身子的那拉淑娴。故而就算玻璃被挪出去的消息传到了荣庆堂里,贾母也只是微微侧目,并未多言。

可问题是,玻璃的情况跟旁的丫鬟有所不同。

荣国府里头,能被拨到主子跟前贴身伺候的,那多半都是有来历的。说白了,就是家生子。试想想,几代人都伺候着主子,一旦小主子跟前缺人了,拿自家的儿女顶上去可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不过,凡事都有例外,这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小丫鬟,侥幸得了主子的青睐被要过去的也不是完全没有,只是数量相对比较少而已。

而,玻璃偏就是其中之一。

身为卖了身的丫鬟,又不是家生子,且如今还病重着,简直就是搁谁家都不愿意接手的烫手山芋。好在容嬷嬷考虑到那拉淑娴的名声,索性唤了她儿子张庭两口子帮着照顾着,当然汤药钱还是给了的,也叮嘱了要好生照顾着,起码不能让人没气儿了。张庭俩口子对容嬷嬷绝对是又敬又怕的,忙不迭的答应了下来,只差没诅咒发誓了。

玻璃被挪出去的次日晌午,贾赦便归家了。

风尘仆仆的从外头归来,贾赦头一件事儿就去荣禧堂看自家媳妇儿。不过,他只在门口瞧了一眼,就被满脸嫌弃的容嬷嬷轰出去洗漱更衣了。也难怪,如今是大夏日的,贾赦出门十来日了,都不曾换衣裳,加上从城外骑马赶回来,不说浑身上下都是泥,至少也是尘土飞扬的,甚至连头发上都罩了一层灰蒙蒙的东西。足足换了好几道洗澡水,贾赦才总算是恢复到了原本那俊朗男子的模样。

彼时,那拉淑娴也从午后小憩中苏醒了过来。

“给老爷请安了,老爷这一趟出门可有甚么心得感悟?”那拉淑娴命人上了好茶好点心,等贾赦换洗一新进门后,亲自将人让到了椅子上,一面为他斟茶一面笑着调侃道。

“别提了,我好悬没能熬过来!”贾赦这么说自然是夸张了,不过有一点却是不错,这十来日里,他的日子真心不好过,至少可以说是他活了二十多年,头一回觉得人生真艰辛。

“多少也涨了点儿见识,学到了不少本事罢?”那拉淑娴亲自递上茶盏,还掂了点心送到贾赦嘴边,看他一口吃下了,才掩嘴笑了。

贾赦吃了点心,又猛灌了两杯茶,这才觉得总算缓过气来了。等缓了口气,他才将这些日子吃的苦受的罪,一一向那拉淑娴道来。用一句话概括的话,那就是他被张家老太爷可坑苦了。原本说好了,只是让他去直隶传个信,贾赦当时琢磨着,虽说两地略有些远,可一来一回最多也就三五日的工夫,论吃的苦头,也不过是路上吃食不够精细,外加舟车劳顿罢了。谁曾想,现实跟他的想象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张家老太爷根本就是用所谓的送信将他诓去直隶那头,让他吃尽了苦头。

“淑娴你根本就想不到啊,老泰山太狠心了,他让我带了口信也叫我送了信函,口信只是简单的说他身子骨健硕让老朋友无需担心,可信函里头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了。他他他、他竟是在信函里让他老朋友好生操练我!这几日,我都是跟着驻守直隶的新兵蛋子,吃喝作息完全一致,可苦死我了!”

那拉淑娴虽接到了来自于张家老太爷的亲笔书信,可书信上并未将情况写的这般清楚,只说到时候定会让贾赦全须全尾的回来,旁的一概不曾提。

“新兵蛋子?那倒是还好。”

虽说那拉淑娴并不清楚这个世界的兵营是个甚么情况,可回忆着前世的情形,她也能猜着几分。这除非是战乱时期,要不然新兵是不会遇到危险的,所谓的操练无非就是破晓起身掌灯入眠,白日里也不过是练习拳脚功夫或者刀枪棍棒,纯粹就是锻炼身子骨。这若是待个一年半载的,或许还会参与排兵布阵两军对垒。

可贾赦满打满算也就去了十来日,其中至少三四日是浪费在路程上的,剩下的那点儿日子就算再苦,又能苦成甚么样儿?

“淑娴你变了,你居然不心疼我了,我太伤心了!”贾赦没有得到预期的安慰,登时做出了一份黯然神伤的模样,逗得那拉淑娴喜笑颜开。

两口子正笑闹着,忽的有人来报,贾母有请。

☆、第058章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有些僵硬。

还是那拉淑娴忽的笑出了声,无奈的向贾赦道:“瞧我,都给浑忘了。先前老爷您走时只说三五日就能回,结果一去就是十来日的,弄得老太太早也问晚也问,我只答应了老爷您一回来就去寻老太太报个平安,不想真见了老爷您,竟是给彻底忘到了脑后。”

贾赦扯了扯嘴角,完全不感动,只斜眼瞅着那拉淑娴:“编,你接着编。这是把老爷我当成琏儿那笨蛋小子哄了?老太太是个甚么性子,我不比你清楚?就算她真的早晚询问我的消息,为的也定是贾政那混蛋的事儿。”

之前,贾赦离开京城往直隶去时,派人传的口信是帮贾政抹平先前的罪名。当然,事实上也跟他说的并无出入,顶多就是多绕了个一个圈子,贾赦是想帮贾政洗脱罪名,前提却是要帮张家老太爷打一年的白工。

而贾赦之所以完全没想过将真相告知贾母,也是因为他知晓贾母得知真相后必然会闹腾,像甚么既然是亲家就理应互相帮衬之类的,可贾赦却认为,没有谁必须对谁负责,他愿意出手拉拔一把贾政,也是基于那浅薄的兄弟情,以及出于对整个荣国府名声的考虑。也就是说,理性占了上风,情感因素微不可闻。

“老爷,不管怎么说,您多日未归,还是去瞧瞧老太太罢。”那拉淑娴没做过多的分辨,只笑着劝道。

当下,贾赦只好摇头叹息的起身往荣庆堂而去。

到了荣庆堂,贾赦先是依着礼数给贾母请安问好,后又敷衍的略提了两句关于直隶的事儿,没说谎也没说太多的实话,只道十来日累着了,方才回荣禧堂也是为了洁面换衣裳。

这要是搁在贾政身上,听说累着了,贾母一准赶紧放人,可轮到贾赦时,贾母却是先看了一眼他的面色,见似乎气色还算不错,便心平气和的道:“回来了就好,我知晓你为了你弟弟之事一直都在忙碌着,可也不能完全不顾自己的身子骨。对了,先前我知晓淑娴有了身子,便从身边拨了个丫鬟给你……”

“折腾那个作甚?我跟前不缺人伺候。”贾赦眉头紧锁,语气不耐烦的道。

贾母当下便愣住了,她自是知晓贾赦没有贾政来的乖巧懂事又兼纯孝,可她也万万没有想到,贾赦竟然会直截了当的打断了她的话,要知道她这还没有讲到重点,更不曾出言诋毁那拉淑娴。这般想着,贾母立刻沉下了脸,极为不痛快的喝道:“这就是你对我该有的态度?”

“是是,儿子莽撞了,老太太您接着说。”贾赦自知理亏,只得强忍着不耐烦,垂下眼眸冷淡的道。

见贾赦这副样子,贾母哪里还能忍得住?登时拿手一拍身侧的小几,怒气冲冲的道:“且不论旁的,这当娘的关心儿子,赏赐个把人予你,你不领情也罢,竟还摆出一副不耐烦的面孔,这是打算给我立威吗?”

“老太太您多心了。”

“我多心?哼,你倒是真的敢说出口。好,我告诉你,我是送了个丫鬟去荣禧堂,却是你媳妇儿主动开口讨要的,我实在是拒绝不了才忍痛割爱的。结果你倒是不乐意了,我这算甚么?你们俩口子又在折腾甚么?”贾母语带控诉的道。

贾赦闻言微微一怔,旋即像是想起了甚么,忙向贾母躬身作揖赔礼道歉:“老太太莫生气,原是因着这十来日我吃了不少苦头,更是因着归心似箭,这两日快马加鞭的往京里赶来,连着两日都不曾吃好睡好,这才有些恼了。还望老太太莫怪。”

尽管这话也未必是出自于真心,可搁在贾赦身上,能把话说的如此软和,已经实属不易了,要想再听更多的好话,基本上只能是白日做梦了。因而贾母气归气,却也不由得缓了缓情绪。

“罢了,都是儿女是前世欠下的债,只怕我前世的债主太多了,今生一个接着一个来跟我讨债!”

“照老太太这说辞,我倒是恨不得前世欠的债能多一些,这辈子都别还清。”贾赦垂着眼眸微微叹了一口气,他不由的想起了早夭的瑚哥儿。若说真有前世欠债今生还的说法,那岂不是说他前世只欠了瑚哥儿一星半点儿的账目,才短短几年就还清了。

自然,贾母也明白了贾赦言下之意,当下不由的叹息道:“过去的事儿就别老是搁在心里了,左右你还有琏儿,也别再嫌弃琏儿淘气了,这真要比淘气,谁能比得过你?再说了,男孩子淘气一些不好吗?我宁愿孙儿们每日里上房揭瓦,也不愿意再看到他们病歪歪的样子了。”

“是,老太太您说的对。”

“还有你媳妇儿那里,如今她有了身子,你仔细一些也是应当的,可小心别过了头,万一真将她宠上了天,回头看你怎么收拾!旁的不说,单说咱们府上,不也还有个王氏吗?”一提起王夫人,贾母登时沉下了脸,跟方才对贾赦置气还不同,毕竟贾赦就算不如贾政那么受宠,可好歹也是贾母的亲生儿子,就算再生气,也不会真的往心里去。可提起王夫人时,贾母非但言语里满是厌恶之情,甚至还带上了些许恶意。

贾赦听懂了贾母的言下之意,却并不认同,可他也无心同贾母争辩,因而只沉默不语。

见状,贾母只颦眉道:“别以为我是杞人忧天了,就算你媳妇儿不像王氏那般小家子气,可女人嘛,原就是恃宠而骄的。你在意子嗣是对的,可也不能过了头,须知妻子为夫君诞下子嗣原就是本分,不值得你这般在意。”

“是,儿子知晓。”贾赦面无表情的应道。

只看贾赦这副神情,就知晓他完全没听进去,贾母也无奈了,不得不再度感慨长子就是不如次子来的贴心。又想到贾赦是由老国公夫人徐氏一手带大的,贾母更是心头暗恨,要是当年徐氏不仗着婆婆的身份硬是将贾赦从她手里夺了去,她如今就该有两个纯孝的儿子了。

“母亲可还有旁的吩咐?若是没有,儿子便先告退了。”

“你就这么着急走?”贾母又是无奈又是心寒,不过她也明白,贾赦如今眼瞅着就快到而立之年了,这会儿说甚么都迟了,与其强行拧着来,还不如先缓缓再说。想到这里,贾母遂缓了语气,努力做出一副和善的模样,道,“罢了,你也累了多日了,早些回去歇着罢。至于你身边伺候的人,回头我再给你另挑一个。”

贾赦原听着前头正打算顺势离开,可及至听到贾母后头那句话,却猛地止住了脚步,抬头神情微怔的望着贾母。

“又怎的了?”贾母奇道。

“老太太。”贾赦正了正神色,一脸严肃认真的回道,“您若是仅仅忧心儿子无人伺候,那大可不必了。当然,若是您坚持赏赐了人下来,身为儿子,我也不会拒绝您的好意赏赐。可有一句话,我必须跟您说明白了。”

不等贾母回过神来,贾赦便一股脑的将憋了许久的话一一道来。

“您应当知晓,我这人虽对女色来者不拒,可我并不长情。这么说罢,在我心目中,妻子是最重要的,是给我生儿育女陪伴我一生之人,她是无可替代的。您就是给我寻来绝世美人,在我看来,也不及她一分。当然,要是因此您误解我只对她一人钟情,那大可不必。我会接受您的好意,可再多的美人于我而言不过是下酒小菜,一两回吃得新鲜,次数一多我可不耐烦。”

“你到底想说甚么?”贾母此时已经彻底冷下了脸了。

“也没甚么,就是跟您说,就算您将跟前最体面的大丫鬟赏赐了我,要不了两回我就会腻味了。到时候,甭管她是哭还是闹,或者是求您来做主,我都不会留面子。对了,我也不会给她们孩子。”

打小就流连在花街柳巷的贾赦太清楚那些人的心态了,也许最初只想着当个小小的通房,那么之后定然会想要名分,再之后便想要孩子哪怕是个女儿也好,等生了女儿便是幻想儿子,生了儿子则是幻想着家产,乃至于谋嫡。

——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你不想给她们